生死谜困完本——by巫女的低语

当眼前所有的光影幻灭，洛卡发现他们还是身处这间空寂大殿的祭坛上，两人对面而立，默然无言。
洛卡已然懂得，梅森绝不会轻易离开这里。身为影月族最后一位王子，他要为父母同胞复仇。试问如果换成他自己，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梅森淡淡道，“这些日子你也亲眼看到了，所有这些人都是我杀的，我已经和那个噬魂魔物合为一体了，我需要吞噬更多的生命力才有力量抵抗‘圣光契约’的束缚。那天…没有骗你，我需要力量。我把这些人弄这样，蒂……咳咳……他…有洁癖，不会检查，不会发现我在他们的身上刻下的符文，这些符文附带的法力进入‘卡普利库’体内会激发它的贪欲，渴望，让它越来越狂躁。埃布尔森、伯克革和格让德体内的符文会强化‘卡普利库’的力量。我折磨他们，汲取他们的生命力，但我别无选择，所有这些无辜的生命都是复仇的必要牺牲。”
洛卡忽然发现梅森的眼角渐渐渗出血痕，鼻下，嘴角都流下血线。
“梅森！你怎么了？先不要说了！”洛卡疼惜忧切地走上前去想要扶他。梅森却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搀扶，他随意抹了一下眼下的血痕，“没关系，死不了。”梅森惨然淡笑，“我已经习惯了，只要产生反抗他的念头就会激起‘圣光契约’的镇压，这只不过是精神力的震荡造成的…咳…咳”虽然他一派无所谓的样子，却还是抑制不住呛出大口的鲜血来。
“你看，我已经是这样一个不死怪物了。”眼下、鼻下、嘴边溢出的血很快布满梅森的脸，“再过几天，‘卡普利库’将会肆虐荆棘崖和圣殿山，甚至更多地方，无数无辜的生命将会被摧折。当年我影月族人也是无辜的，既然这个帝国如今的繁荣是践踏着我影月族人的血肉所成就，那么是时候偿还这一切了，我将和我的族人同在，这里已经不再需要无谓的牺牲了，洛卡，你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
洛卡怔怔望着满面凄怖血痕的梅森平静地述说他的复仇计划，竟如此云淡风轻，他这时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梅森的确已经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梅森了。
洛卡一手轻托住梅森的手臂，一手抚上暗黑帕莱赫神杖，激发柔和的灵力扶稳梅森有些摇晃的身形，他的蓝眸被泪水洗练过如同镜湖般澄静明澈，“梅森，我不会走的，无论生死，我要和你一起！”
梅森仿佛被什么击中全身一震，这一刻，他的平静终于出现裂纹，幽暗的紫眸深处翻滚着激涌的深情，犹如沐着月光的深海波澜。洛卡扶着他的微微颤抖的肩，用丝帕细细擦拭满面血痕，苍白的容颜被拭净，纯净地一如往昔。
“梅森，我要留在这里，和你一起为影月族复仇！”洛卡的目光沉毅而坚定，“亚兰蒂的精锐力量已经在外围集结完毕，这是所有亚兰蒂人共同的复仇，不能让你一人独自承担！已经有太多牺牲了。我们可以救出地下那些影月族人！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利贝塔丝大人已经找到办法了！解救他们的办法！等我们回到亚兰蒂，一定有办法能救你！我一定能救你！相信我！”
洛卡扶着他双肩，“梅森，是真的！利贝塔丝大人已经从先古典籍中找到解救他们的方法了！”他把“逆风”带来的镜梦水晶珠放在梅森的掌心，其中储藏有利贝塔丝传来的消息。
梅森闭目感应了片刻，再次睁开眼睛时，紫眸中闪动着希翼的光彩，如同清晨的露珠折射的晨曦之光。也许因为他已习惯隐藏情绪，微些的激动很快隐没于幽沉的紫眸深处。他沉默了片刻，张开手掌，镜梦水晶珠在掌心发出融融光芒，洛卡知道他正在施法留下不便详说的信息。
梅森低垂眼帘，“我对‘卡普利库’有感应，它可能和我体内的魔物来自同一个空间，我可以设法控制它暴发的时间，在一开始引导它的攻击方向。他…不在场的时候，我已经可以抵御‘圣光契约’对身心的镇压。洛卡，说说你的计划。”

第93章 摩利斯

蒂莫西精于筹谋且心思细密。但是，他并不真正了解从那个巨大的七芒星阵中复活的究竟是什么。就如同他也并不知道当年为了试验召唤术，献祭自己的第一个亲生骨肉召唤来的“卡普利库”究竟是什么？
多疑的蒂莫西在仪式开始前，特意命人将成功完成“圣光契约”后遍身血污的“恶魔之眼”清理干净，一方面是因为他有重度洁癖；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大封印术残余的封印力散尽，以免影响复活仪式；同时蒂莫西也一直在观察，“恶魔之眼”在“圣光契约”的压制下有没有清醒的迹象。直到启动阵法的术士开始吟诵咒语，那幽暗的紫眸依然空茫地遥望着人世之外的虚空，梅森的意识依然在孤寂荒芜和痛楚中破碎沉浮，这副千疮百孔的身躯被他自己遗弃在这幽旷的殿堂，任由着任何人施加任意作为。
因此，蒂莫西对“圣光契约”的禁制力十分有信心。
在七芒星阵启动的光芒完全覆盖整个祭台时，没有人发现躺在石台上的“恶魔之眼”幽黯的紫瞳中倒映着幻梦迷碎的光影，虽然他的上空什么也没有。也没有人发现他毫无血色的双唇开始微微翕动，无声地喃喃自语。
多年前的那个无月之夜，在珐勒布下复活仪式启动的瞬间，年幼的梅森也是这样无声地喃喃自语，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在亚兰蒂秘境中，梅森从小到大每次恐惧症发作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快速低声自语，长老们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甚至怀疑那是尅狄勒山幂罗教的秘咒。
事实上，连梅森自己也不清楚，这种情况每次都在他意识陷入恍惚时出现，他往往只能苦苦挣扎，完全没有多余心力顾及其他。
梅森真正恢复清醒是在复活仪式完全启动后，浩瀚的魂体铺天盖地毫无阻碍地侵入他破碎的神魂，梅森的灵魂迅速合为三个强大魂魄的混合体。
梅森是被一个温和的声音所唤醒，他清醒以后立刻感到浑厚强大的护持力镇守住他的神魂，梅森本不知所以，但随后，当梅森终于发现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时，在巨大的震惊悲惶中，他不可抑制地发出震彻穹顶的嘶吼，回响在大殿中的哀嚎声把施术的三名术士震得当场晕了过去。
直到梅森嘶喊到精疲力尽，他才稍稍冷静下来，他发现幸而那股无名的护持力镇守住他的心神，不然陡然间发现这一切很可能会神魂崩溃。但更残忍的是，他将要一直在清醒中面对这一切。
在共有灵魂混合体的状态下，梅森很快在灵魂内在的交流中了解到——唤醒他，护持他的竟是影月族千年前的先祖摩利斯。
后世尅狄勒山幂罗教秘藏资料中只记载着当年摩利斯和那魔物的混合体恐怖的行径，亚兰蒂各部族精锐贤者与之大战的惨烈战况。但世人，甚至连后世的亚兰蒂人也并不完全清楚当时的真相，——与其说是亚兰蒂各部联合镇压摩利斯，不如说他们是在协助摩利斯克制体内的魔物肆虐世间的暴行。由于当年的大战中好几位长老不幸陨身，导致后世的秘境亚兰蒂人对影月族也成见深重。
摩利斯被封印在尅狄勒山后，世俗中曾经追随他的研究成果的人们以他的名义创立了尅狄勒山幂罗教。摩利斯在世时只是执着于灵魂领域的研究，但后世的追随者们却把他遗存的资料用于满足私欲贪念，甚至不惜残害他的族人后裔。
重回人世的摩利斯很快从梅森的记忆中了解到千年后影月族的遭遇。渐渐地，梅森感到摩利斯浓郁的哀痛和追悔如灰雾般弥漫在他的精神世界中。
“我感觉到大封印术残留的法力，但这个禁制应该是在封印法器解除以后才能施加，以你的精神力，残留的封印力应该是困不住你的，但你却没有及时醒来，你的灵魂中有族人的护持秘咒，可守护你的灵魂不被侵染，但是你却任由自己沉溺在封印力带来的混沌中，导致守护秘咒也失去了响应。如果我不唤醒你，是不是你也要任由着魔物把你的灵魂吞噬掉？”摩利斯分析道，他的声音很疲惫，有些淡淡的责问意味。
梅森的精神世界渐渐亮起了一些微光，梅森感觉到是摩利斯的法力震荡唤起了这些微光，远远近近许多缥缈的声音响起，让他感到熟悉而亲切。梅森终于记起，每一次在他和恐惧症黑暗冰冷的侵袭抗争时，他不由自主自言自语念的是他灵魂中回响的守护秘咒，这些都是最后为保护他而战死的祭司们，长老们的声音！
摩利斯一接触到梅森的灵魂就发现了，他的灵魂中原本融合着一个护持秘咒，带着燃烧至纯心念的强烈愿力，会在梅森的灵魂受到侵袭时守护着他不被侵染。摩利斯当然认得，因为这个秘咒就是他亲自创设的。
摩利斯在开启异界召唤通道之前，曾经考虑过可能会发生不测，但这个咒文刚创设时还不完善，摩利斯还是陷入了和魔物的苦斗，在当时亚兰蒂各族长老和贤者的帮助下才勉强守住一线清明，最终被封印在圣碑中才得到千年安宁。
千年后，这个守护秘咒经过历代影月族先贤的改进，护持力已大大增强。在影月族惨遭灭族的那一夜，影月族的众祭司、长老们，保护着小梅森进入梭罗亚松林中心的禁地，本想要依托禁地的阵法固守，但很快他们都意识到覆灭之势已近在眼前，而进入影月栖息地中肆虐屠戮的凶徒并没有杀死幼童，而是劫走。极有可能是要在这些幼童身上试验幂罗教的秘仪。在最后的时刻，禁地中的祭司和长老们毅然燃烧自己的神魂把这个守护秘咒印入小梅森的灵魂中。
他们至纯的念力一直守护着梅森，在那个无月之夜，梅森幼小脆弱的灵魂才没有被弗伦奇强大的邪魂磨灭，在无数次被幼年恐怖记忆侵蚀的崩溃边缘，甚至陷入半昏迷时，只要他还在坚守，抗争，族人们遗留的念力就会呼应守护他。
梅森到此时才在他千年前先祖的帮助下彻底了解到这一切。他的族人们早已陨灭无存，而他却一直被他们保护着。
守护秘咒这一次却失效了。因为那些逝去的族人们想要守护的灵魂的自我放弃。
面对先祖的诘问，梅森默然无言。精神力修炼到他这个境界，对自己的内心当然清楚通透，梅森知道自己确实耽于自我放逐，他在残余的封印力中对身边的动静是有微弱感知的，但却一味只沉浸于自甘沉沦，都周围的一切都全不在意，他当时只一心觉得自己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于是他便抛弃了这世间之身，“圣光契约”的细链透骨而过的剧痛，竟被他误以为是已然堕入幽冥地狱中的煎熬，他还一度以为被至爱之人杀死才会永远在炼狱中承受无尽的痛楚。
此时梅森神志清明地面对现世真相，发现他已然真的自弃于无尽痛楚的炼狱了。梅森知道，这次，他辜负了当年为保护他而死的族人们。
而如今一切都已无法挽回。梅森能感觉到摩利斯的法力正在庇护着他，但他同时也感觉到那噬魂魔物对神魂的侵染，无形无迹，那对鲜活血食和生命力的强烈渴求却渐渐化为他自身的欲望，虽然摩利斯重新唤起守护秘咒的力量，尽力护持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后裔，但摩利斯和梅森都知道，他们的神魂最终将被这魔物同化，摩利斯能做的，只是尽量延长时间罢了。
“哼，你身上这个禁制倒能帮我们暂时克制住这魔物的欲念。”摩利斯冷笑道。“但我们三者已合为一体，吞噬越多的生命力，我们就有更多力量对抗这禁制。真是讽刺，影月族最后的王子居然沦落到要靠仇敌的禁锢才能维持自我。”
当梅森了解到这一点后，摩利斯惊觉梅森居然开始主动和那魔物融合。很快，他了解梅森的心意，如今这种处境，他除了复仇，已别无所求。
“梅森，你本不应落到这个地步！”摩利斯的叹息中带着深重哀痛和惋惜。他已在梅森的灵魂中查知了所有前因后果，“因为…爱…么？”摩利斯的沉思带着悠远的哀伤，“但爱，不应该是困执。”
梅森也无法回答，现在的他，只剩下无尽的痛楚，而他的先祖摩利斯也因为执于情，为唤回逝去恋人而偏执地投入灵魂领域的研究，竟是后世族人覆灭之灾的开端。
“梅森，当初为什么选择不告诉他？”这个灵魂混合体之间，没有秘密，摩利斯很快完全了解了梅森所有的记忆和情感。同样，梅森也是。
“因为告诉他必然会被拒绝，会被疏远，因为你了解他。”摩利斯在梅森的沉默中替他回答了。“你爱他，却侵犯他，违背他的意愿折辱他。你了解他所以一直欺骗了他这么多年。你早预料到他迟早会唤醒那段记忆，必然会恨你，所以才甘愿成为没有身份的人隐于暗处，从此再不相见。这样他也会对一个已经逝去的人恨不起来。”
“是！我知道他会恨我！”梅森哀泣道，但他没想到洛卡在暴怒之下竟只用了大封印术。现在他多希望当时洛卡能恨到极点直接杀了他，远远好过这样活着。
“既然你早有预料，就该有所觉悟迟早会受这一剑，但你却为了预料之中的结果而耽于沉沦自弃，才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摩利斯哀沉叹息，千年后他再次醒来，故族已覆灭，他甚至救不了影月王族最后一个后裔。
“困执于爱，自困于此。”摩利斯叹道。

第94章 大战前夕

时间紧迫，趁着礼堂那边款待特使团的宴会气氛正酣，在大殿深处的结界中，洛卡和梅森迅速交换了彼此所了解的情况，定下主动引动卡普利库的计划。
梅森由于身体原因，这些日子很少开口说话。敲定最终方案后，梅森放松下来，顿时显得十分疲惫，他手中一阵光影朦胧，暗黑帕莱赫神杖又消失不见，不知被他收到什么地方去了。
洛卡担忧地扶着梅森慢慢走到石台一侧，梅森倚靠着石台坐在半幅拖曳在地的天鹅绒布幔上。洛卡察觉到这里显然是阵眼，是最适合运转法力的地方。
洛卡刚扶着梅森坐稳，梅森就一把拉住他的手，“我没有上瘾，明天，这几天，再送‘迷梦之酒’过来，不要偷偷倒掉…”他的声音竟有些乞求，“我需要镇痛，还有那个噬魂魔物也会被暂时麻醉。我不想这么快变成怪物…”
洛卡忍着满腔酸楚，轻轻扶着梅森的肩，“好！我知道了。我会在行动时想办法把库存的‘迷梦之酒’也都一起转移走，等我们回到亚兰蒂再慢慢想办法好不好？”
梅森虚弱地微笑着点点头。他牵过洛卡的手，把镜梦水晶珠放在洛卡的掌心。这里面原先记载的是来自利贝塔丝的消息，但梅森读过后又施法加入了很多讯息。“这个很重要，其中涉及我影月族的历代传承隐秘，一定要转交给萃丝塔，要用镜湖族的秘法解读。”
洛卡想问为什么，但他发现梅森已然疲惫不堪。这些问题并不重要，等将来回到亚兰蒂再慢慢问也不迟。
梅森虽然仅仅身处这座大殿中，但他却对荆棘崖的整体阵法和气息都有身心感应。他察觉到礼堂方向宾客有逐渐散去的趋势，这意味着宴会可能结束了。
“洛卡，快走，宴会散了，千万小心别暴露！”梅森忽然目光凛冽地瞥了他一眼。
洛卡会意，立刻将周身气场调整成“费克”的状态，随后低头细细检查周身装束是否还有破绽，同时他感应到梅森的法力在他的周围汇聚，显然是在凝聚瞬移阵法。“迷梦之酒”的后遗症让梅森的施法速度也变得迟缓而容易感知。
“等等！”洛卡忽然周身光华一振，把梅森聚集起来的法力瞬间震散去。“梅森，你又偷偷拿我的东西了。”洛卡一皱眉，伸出手来，示意梅森交还给他。
梅森苦笑了一下，将一枚刻着古奥符文的指环放在洛卡手中，正是辉月族的传承圣物“炽焰之心”。这是梅森趁洛卡刚才情绪澎湃起伏、震荡不宁之际偷偷顺过来的。
“恩，正好要还给你。”梅森面无愧色地解释道，在洛卡“幸好被我抓了个正着看你怎么抵赖”的炯炯目光逼视下，他居然还有点义正言辞的味道。
洛卡无奈地瞪了梅森一眼，他悉心感应指环，确认没有被掉包才郑重地重新戴上。突然，洛卡想到了什么，他的心不禁高高悬起，顿时面色一沉，“梅森！你还是不相信我么？你一定会得救的！千万不要乱来！不行！我们今晚就走，先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