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卓文静完本——by李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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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多大年纪。
卓大人叹了一口气,收敛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肃容道:“今天的这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了,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违背。”他声音低了下去,眼睛里神色极为严厉,一字一句的说道,“哪怕是皇上开口。”
唐非从没见过他对自己这样郑重其事的说话,还提到了皇帝,心里有些发憷,两手攥着拳头放在腿上,坐姿端端正正,小心的点点头。
“第一件事,今日你制作任何机关,都不准再用半点火药,如果有人跟你提这个事情,只管装傻。”
唐非喜欢做机关,用火药只是为了威力更大,不是非得用不可,卓君兰不让他不做就是了,所以这一条听完他压根没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第二件事……”卓君兰本来想让他只管专心做事,勿打探勿宣扬,一想他本来就是个哑巴,这条实属多余,而且唐非的性子就算能说话也不是个爱传闲话爱惹事的,看着这孩子全神贯注的表情,在他头上摸了摸,“有什么拿不准的就来问我,若是我不在身边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半,就只管装傻,想来没人会为难你一个傻小子的。”
唐非表情立刻郁闷起来,如果对他说这话的是卓文静他肯定就把不乐意表现在脸上,可说他傻小子的是如父如兄的卓君兰(以及未来岳父),他不止脸上,心中也没半点不满,一双在烛光下越发黑润的眼睛,清澈透亮,滤尽一切杂质,如小鹿一般温驯孺慕的注视着对他谆谆教导的年长男子。
这样的神情卓君兰从没在卓文静脸上看到过,很多时候他只有面对唐非才会有为人父母的感觉,卓文静虽然叫他爹,然而他们相处的模式更接近彼此平等的成年人,这就让他和文弗少了很多乐趣,多了一些遗憾。
而唐非的出现很大程度上填补了这种心理上的缺憾,卓君兰对这样的唐非还真就一点没抵抗力。
这就导致了卓君兰时不时产生“原来我闺女一直想泡我儿子好像还泡到手”的微妙难言的心塞和纠结。
无论是卓文静还是唐非,他都希望两个人未来能好好的。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哎,傻小子。”卓君兰轻叹,“让你遇到静儿,也不知是好是坏。”
唐非立刻有种心思被家长窥破的不好意思,脸上露出一抹羞赧,飞快的看了卓君兰一眼,似乎在确认他有没有责怪或者不满的意思,不安的挪动了一下屁股,最终还是鼓起勇气比了个“好”的手势。
简单点的手语卓君兰能看懂,就是看懂了心里才对这孩子无语,想到卓文静也是笑哈哈“我就要唐非别的不感兴趣”的模样,又开始心塞。
“这第三件事。”卓君兰极力让自己严肃,板着脸道,“过两日手续办完,你便可以到工部任职,挂靠虞衡清吏司。不知道虞衡清吏司是做什么的不要紧,只是挂个名,不用到官署报到,实际做什么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到时候自会有人教你。”
唐非满脸不可思议,眼中都是疑惑。
卓君兰猜出他的想法,将皇帝为什么会注意到他的实情坦言告知,想了想,慎重的说道:“你若不愿,我明日便进宫回绝皇上,皇上不是不讲理的人,他最重视人才,不会为难我,更不会为难你。”
唐非心思单纯,没卓君兰的顾虑,他就是奇怪自己才十四,既不是状元郎又没做多大的贡献,怎么会让他到工部做事,是不是弄错了?听说了是怎么回事他就释然了,对自己的机关术他很自信,并没觉得多受宠若惊,只是高兴有可以拿俸禄的事情做,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官呢,这样一来他是不是就算有本事也能配得上静静了?
想到这里,他摇摇头,迎上卓君兰满是真心实意关怀的眼睛,局促但坚定的点点头,告诉他:要去。
卓君兰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静默半晌,内心慢慢安定下来,语气平静温柔,令人感到温暖可靠:“也好,左右万事有我在,不会叫你受委屈。”
唐非就觉得这句话太戳心窝,当下就给感动的泪眼汪汪,心神一放松,没注意把和卓文静的相处模式用在了卓君兰身上,屁股没离凳子,身体向前一倾整张脸就贴到了卓大人胸膛上,两只手还抱了抱,然后抽着鼻子比划说:那我回去睡了。
满心感动和温暖的离开。
卓大人愣了半晌,揉揉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特别希望文弗能给他生个孩子。
想到妻子的身体,他眼睛里的亮光慢慢平息,恢复了一直以来的平和稳重,然而心头的热度却不减反增,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妻子在一起。
唐非走后没多久,卓君兰也离开了书房,身形看似平稳从容脚步却比平时更快的回到了他和文弗的院子,当他推开门,看到灯光下妻子,才觉得心有了着落。
话分两头。
卓文静离了京兆府,一路往小王庄疾驰而去。
她在京城住了十几年,家里对她从来不像其他官家的小姐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拘着,虽然她出门也不多,不过京城周围的地界的还没不认识的。
到了村子太阳已经落山,乡野到处都是树木植被,地面是天然的泥土路,人口密度小,自然比城里更凉快,野风迎面吹着说不出的舒爽怡人,同样也把远处骚动的人声带到了卓文静面前。
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凄惨绝望的让人心底发寒,然而更加让人心寒的是麻木不仁的村民,卓文静循着声音到近前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被关在猪笼里往水塘中央抬去的女孩子,岸上摆放的香炉中,面相严厉拉着嘴角的老者举着三根点燃的香火朝天拜,他周围是四五个一把年纪同样显得不近人情的老人,男女皆有,其他村民或麻木冷漠、或愤恨仇视、或不屑鄙夷、或痛快得意,好像即将被沉在水中淹死的女孩是他们不共戴天的敌人,除之方能后快。
很快,这带着某种献祭意味的沉塘行动被突兀的打断。
卓文静纵马从一旁跃出,猛拉缰绳,身姿矫健马儿长长的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惊得近前的村民害怕的用双臂遮住头脸,惊惶中只看到马上骑士风中长发肆意狂舞,身躯沉稳,后背挺拔,逆着落日光辉的身影竟似天神一般神俊非常,令人生畏。
只听骑士气沉丹田,声音响亮的大声吼道:“官府办案,把人给我拉上来!”
村民惊悚:这大老爷好生威风!气势忒吓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卓文静:MDZZ
第41章
本来抬着猪笼往深处走的村民也愣住了,没主意的看向香案后的老者。
猪笼中少女哭声减弱,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求救的望着岸上的卓文静,有救了吗?
老者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卓文静一眼,见她虽然穿着男装在马上的身形也显得分外高挑强势,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不确定的神色跟着消失了,不悦的拉下脸来:“哪里来的妇道人家,不安分守己的在家里头相夫教子,来这里撒野,我族中的事务就算是官府来了也管不着!继续!”
“听到没有,族长说了继续!”一个年轻的后生听到了这句话连忙迫不及待的大声喊,抬猪笼的村民又动作起来。少女头部以下的位置已经完全浸入水中,再挣扎也无用,只能用力的仰着头伸出水面呼吸。
卓文静看了恼火不已,说话十分不客气:“你族中事务个屁!不指望你多懂大齐的律法,杀人偿命也不知道真是白活这么大年纪了,你一族长说的话还能比王法更管用?!老娘还真就是官府的人,自己看牌子,快把人拉上来!省的我跟你们不客气!”
令牌她一直带身上没来得及还给卓君兰,现在正好派上用场,掏出来便扔给那老头。
也是朝廷为了约束官员,也方便管理百姓,但凡公门供职的到民间办案都会随身带上令牌以证明身份,老百姓不认脸,却认得官服和令牌,只不过不懂品级高低官职为何,更不会分辨真假罢了。
再说了冒充官吏的罪责很严重,老百姓骨子里对当官的都满含敬畏,一般人也不会往“这人是不是冒充”上去想,因此卓文静的令牌一拿出来族长脸色就难看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官门中为什么还有女人,这不是乱来吗?
腹诽归腹诽,嘴上硬气,族长心里是不敢和官府对着干的,只能不情不愿的让人把少女抬回来,然而意见大的很,一脸看不惯卓文静是个女人的模样,在一旁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气哼哼的说道:“她有婚约在身却和人私奔,败坏门风更丢了我们全族的脸,我身为一族之长理应为全族的名声考虑,若是不处置她,日后人家提起我们小王庄都知道有这么个不检点的浪□□,累带我们全村的女孩儿都没法清清白白的嫁人。十里八乡有浸猪笼的不止我们一个村,从来没见哪个官老爷管这个闲事,哎,合该我们村命苦,遇到这种倒霉事,我年纪也大了,又没权没势的,虽然是族长说话也不顶用,哪里敢在这位威风凛凛的女差爷跟前放肆呢!罢罢罢,村子几十年的好名声要坏在这里,这个族长我是没脸当了!”
一席话挑的村民们气愤不已,纷纷对卓文静这个“欺负人”的怒目而视。
卓文静没看明白猪笼怎么打开,像是没听到族长说的话,围着猪笼转了一圈,想了想,徒手从顶头的位置用力往两旁掰扯,竹篾断裂的声音格外响亮,一个好好的猪笼生生的被她这么给毁了。
等笼中的少女走出来,卓文静随手把残破的猪笼扔了,两只手白白净净,竟然一点被划伤的地方都没有。
她这才拍拍手转过身来,没看脸色已经有些不忍直视的村民,盯着族长不耐烦的说道:“有句话你说对了,你白身我官身,还真容不得你放肆。你这老头年纪越大越糊涂,都说了官府办案,这丫头是重要人证,不让你淹死她的是我吗?是我上头一群大老爷!你跟我嚷嚷有屁用,既然为了你全村的名声着想就该到京城去找那些大老爷讲道理,告诉他们你要淹死这丫头以正门风。不过我好心提醒你,杀人偿命不是说着玩儿的,别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县令判犯人杀头还要一层层的往上递呢,你们一个个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比县太爷还厉害啊!以前没人管那是没人想到报官,真当官老爷不管吗?追究起来全都得蹲大牢!”
村民这会儿已经看清楚了她的模样,谁知道这么一个白净好看的女子这么凶残,徒手撕猪笼,骂起人来嗓门又大表情又凶,偏偏还说的头头是道听起来好像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尤其是追究什么的,这话从一般人口中讲出来就够他们犯嘀咕了,更何况卓文静是官府的人,言语更有威信,好些村民就有些发怵,怕麻烦,神色也不似之前那么蛮横。
卓文静凶了这些人一通之后缓了脸色:“各位乡亲,咱们以前互相不认识,从未有过交集,我没道理跟大伙过不去,刚刚讲的那番话不是吓唬大家,也是为了大家好。要知道今上仁慈心善,最痛恨的便是民间滥用私刑罔顾人命的事情,几年前就下旨禁止私杀奴仆,违令者不管是谁都要按律法处置,奴仆尚且不能随意处置呢,这小姑娘可是自由身吧?今天你们把她淹死了,信不信给官府知道了明天就能来你们村抓人,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谁还能和皇上对着干让他老人家不痛快吗?也别说什么十里八乡浸猪笼的没人管,远了不说,据我所知这三年在京城的地界了从没听说过谁被浸猪笼沉塘的。族长啊,我倒是想问一问究竟是谁出的这么个馊主意,这哪里是正门风正名声啊,这是害你们全村呢!”
卓文静虽然挺烦族长这样的老头的,对村民任人摆布的愚昧也够无语,京畿之地的百姓总体来说还是比较明事理的,像小王庄这样的可不多见。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能把这些糊涂人说明白了最好,让他们以后再想做类似的事情也掂量掂量后果,道理讲不通再动拳头也不迟。
卓文静那是不知道皇权对普通人的威慑力,根本用不着她动拳头,皇帝一搬出来村民顿时怕了,连看起来像个老顽固似的族长也彻底转变了态度,露出敬畏的神色,慌忙说道:“姑娘……女大人说的是,是我老糊涂了。雷平,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差点害死我们!”他指着之前嚷嚷让继续的年轻后生,露出愤怒的神色,“你的心怎么这么黑!”
雷平慌忙摆手,无辜道:“族长您可别冤枉我,我年纪还小哪里知道里头有这些厉害,把三娘沉塘可是你亲口答应的,是你恨三娘还没过门就被流言缠身,不想让三娘嫁给你孙子,又不乐意主动退亲,才给三娘定了个和人私奔的罪名,我也就提了一下,你是族长你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哦,对了,你孙子也高兴宁三宁去死的,他可是秀才,哪里愿意娶一个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姑娘。”
村民惊讶的看着族长,宁三娘则如遭雷击,不敢置信的看着族长。
“胡说八道,她和人私奔难道还是我冤枉她吗?没了清白的人我王家是不会要的!”族长面红耳赤,大声骂,“你这个泼皮无赖,整日不学好,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我们村的名声就是被你给带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宁三娘是什么心思,你大半夜在她家门口晃悠当别人没看到吗?就你还想往老夫身上泼脏水,老夫行的端坐的正,这些年为村里劳心劳力,我的为人谁不知道,还能叫你一句话冤枉了去?!”
村民又觉得族长说的话有道理,雷平就是无赖,他说的话肯定不能信,而宁三娘听了这番话整个人摇摇欲坠,原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毫无血色,在众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中,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扒光了一样由着人品头论足,贴上浪荡无耻的标签。
雷平呵呵笑,反正他是泼皮无赖,也不怕得罪族长,干脆把自己知道的族长家里那些子孙不合媳妇明争暗斗的阴私都说出来,还揭发了族长曾经指使他教训过谁谁谁,说的有鼻子有眼,容不得人不信,听的村民以往对族长家那些上下和睦兄友弟恭的好印象全没了,而族长在村民心目中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
论口舌族长根本不是一个无赖的对手,说到最后什么脸都没有,和同样羞耻不已的家里人急急忙忙的找借口走了。
剩下的村民也觉得脸上无光,平白的给卓文静看了这些笑话,各自回家去,而雷平早就趁乱溜走不见人影。
卓文静嘴角抽了抽,她小时候跟着卓君兰一起出来体察民情,印象里的村民都还挺淳朴的,后来几次出门游玩接触过的乡野村民都还说得过去,怎么就小王庄的人这么奇葩……还是说被族长给带歪了?
宁三娘孤零零的站在一旁,她眼睛通红,面色惨白,一身狼狈,可从眉眼五官上仍然能够看出她是个挺漂亮的姑娘,猛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挺面善的。现在也不哭了,只是一脸麻木的呆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姑娘吗?”卓文静问,“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宁三娘像没听到,一动也不动。
卓文静挠挠耳朵:“姑娘,我受你奶奶所托,大老远的跑来救你还没吃饭呢,肚子饿得慌,你回家弄些吃的给我吧?”
这句话宁三娘好像听到了,神色惨淡的抬头看她一眼,很有些“我都这么惨了你还让我给你做饭”的不理解,可能觉得她这个太没同情心。
卓文静诚恳的说:“我要是跟人私奔,就一定做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怎么都是自己决定,又没人逼着,跪着也要走完你说是吧?”
宁三娘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全身颤抖着愤怒的叫道:“我没有跟人私奔!我没有!”
卓文静偏着头躲开她尖锐的音波攻击,不急不躁的平缓说道:“那还好,你奶奶没白疼你,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家从你们村跑到京城,顶着火辣辣的太阳在大的没边的京城到处找能救你的‘大老爷’,见人就问,不知遭了多少白眼,有没有好心人给她一口水喝给她一口东西吃,我还想着要是来不及救下你,老人家不光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余生都要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度过,饥一顿饱一顿,到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安葬……”
“别说了,别说了……”宁三娘听了整个人都要崩溃,哇的一下大哭起来,再也没了之前了无生趣的样子,拼命的问卓文静,“奶奶呢?奶奶在哪里?我对不起她老人家……”卓文静言语形容的情形浮现在她脑海中,让她惊恐,悔恨和心疼盖过了别的一切念头,她只想奶奶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