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教堂的倒掉完本——by萍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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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拐角处,灯亮着,Wens抱着猫站在门前,看着空中的直升机,见他一路小跑,冲他点了点头,头发披散着,那条狗用一条前腿扶着纱门,站在他身后。
马萧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招呼,只好道:“我们赢了。”
正好一架直升机轰然掠过,马萧萧觉得Wens大约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是低眉笑了笑,说:“你打湿了。”
马萧萧掸掸身上的水珠,退了两步,说:“晚安。”
马萧萧有点狼狈地翻包找钥匙。冰粒越来越大了,沙沙地打在屋顶上,落水管里叮咚乱响。
房子里没有亮光,蒋老师大约也没有回来……等等,他是不是今天去机场接儿子……他儿子是今天来吗……我记不清了,这几天根本没有打过照面……
马萧萧终于打开门,反手开了灯。
他突然什么也听不见了。
校园里一片沸腾欢歌,房子里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二楼马萧萧的房间,黑暗中,捕梦网上的珠子缓缓滑动。
学校里的探照灯转累了,满月一般的白色光斑定格在大教堂最高的玫瑰窗上。
蒋元仁坐在餐桌上,
正对他两腿之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孩。
他的手还抓着男孩的头发。
☆、十九
门后靠着的球棒倒了,咚地一声滑在地上。
袁一寰把伞插在水桶里,弯腰扶正球棒,示意不要紧,说:“本来想放个地质锤,不顺手。”
马萧萧说:“打扰你了,你有室友吗?”
袁一寰说:“没有。你包里有电脑吗?”
马萧萧手忙脚乱地摘下湿淋淋的耽美文库,拉开拉链,想起来内胆是防水的。袁一寰从他手里接过来,问:“还OK吗?”
马萧萧擦掉额上的水珠,说:“还好。”
“需要报警吗?”
马萧萧不动声色地顿了一顿,“不。”
“确定?”
“嗯。”
“有受伤或者不舒服吗?”
“没有。”
“No offence.”
马萧萧没听出是问号还是句号,索性说:“没有。”
袁一寰点头:“很好,现在我能做什么?”
马萧萧用力眨眼,没有答话。
袁一寰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马萧萧努力吞咽,摇头。
袁一寰不再问下去,带他到洗手间,让他脱了外套,找了条浴巾和自己的衣服给他换。马萧萧掏裤袋里的东西,手机一下掉在防滑垫上。袁一寰帮他捡起来,说:“用吹风机吹一下?”
马萧萧说:“我是不是应该和他说一声?”
“谁?”
“我室友。”
袁一寰皱眉,没有听懂。
马萧萧说:“出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担心。”
袁一寰仿佛思考了一会儿,说:“你先洗澡。”
马萧萧坐在浴缸边上,听见铰链碰撞,袁一寰锁门,走来走去,帆布摩擦的声音,大概是在用干布擦他的外套和耽美文库。
听觉正在恢复。
他打开水龙头,莲蓬头比他家的大,冷水溅到他身上。他的衣服已经淋湿了一半,袁一寰家的空调不大足,一点感觉也没有。他赶紧关上,调到热水档,再打开。蒸汽在浴室里弥漫开来,温度渐渐升高。
马萧萧低下头,这才忍不住发起抖来。
客厅里摆着一张很小的黑色皮沙发。灯光有点暗,米色地毯,丢一个印第安风的绒线大蒲团。正中间玻璃小茶几上立着个白色的长颈瓷瓶,插着一束粉红色的波斯菊,细细瘦瘦的,花瓣落了一圈。
沙发很软,像充气的一样,马萧萧坐下就陷进去了,下意识地开始数茶几上的花瓣,一片,一片,一片。
“Net周末带来的,有点谢了。”袁一寰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又递一条毯子给他,小小的,深色的暗格子,像飞机上用的。
马萧萧说:“谢谢。”伸手却有点犹豫。
袁一寰缩手把毯子打开,半搭半扔地往他身上一丢。自己到蒲团上坐了。
白瓷咖啡杯,没有一点花纹。很干净,袁一寰不喝咖啡。
“打扰你了,你刚才在做什么?”
“看看文献,没有事。”
马萧萧隔着开水冒出的蒸汽,看着茶几上的花瓣,一片,一片,一片。身上是袁一寰的睡衣,藏蓝的棉布,他穿着有点长,但又不到需要卷起来的地步,只在手肘处稍微捋了一下。
袁一寰平静地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需要有人一起。”
马萧萧想要点头。
袁一寰说:“客厅不舒服,平时没客人。如果不介意,去我房间坐,可以用电脑,或者休息一下。”
马萧萧说:“谢谢。”坐着没有动。
袁一寰换了个姿势,手撑着地,似乎想说什么,起身去拿了个瓶子,倒了两片药给他。
马萧萧:“……”
“钙片,”袁一寰自己也嚼了一粒,给他看瓶子,“你像是吓到了。”
马萧萧:“……”
马萧萧说:“谢谢。”接过来吃了。
这就是承认了。
袁一寰问:“怎么回事?”
马萧萧没有回答。
袁一寰说:“建议去我屋里坐,客厅太冷了。”
袁一寰这里安静得令人意外。两个校区之间的森林成了天然的隔音屏障。
马萧萧不是第一次来。他数着校车站一个一个地走,幸好今晚在庆功,人声渐渐响起来,又渐渐沉下去,一路湿淋淋的蓝色和白色,旋转的光柱划过大片石砖。冰粒附着在头发上,很快融化,然后顺着头发一点一点汇成水珠。
夜晚像黑猫的脊背。
袁一寰开窗示意他上楼来的时候,他几乎有种转身逃跑的冲动。
而下一秒就看见窗子里一层一层地亮起来,应该是走到门口,一路开了所有的灯。
于是他没再犹豫。
Queen size,白底蓝色树叶纹路的床罩。床头一溜细细的镜框,罩着花卉线稿。床头柜上有个金属小摆件,跳芭蕾的女人,袁一寰的手串挂在她胳膊上面,耳钉放在脚下。
书桌很乱,但东西不多,收纳板摊着,线东一根西一根。电脑显示器上一个个窗口叠着。马萧萧的视线打了几个转,想找那本矿石图鉴,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袁一寰示意他坐。马萧萧站着没动。
袁一寰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却说:“如果你觉得……”
马萧萧说:“不是。”
袁一寰看着他,笑起来了,说:“没关系,有床罩。”
马萧萧说:“打扰你了,我遇到了……意外,反应不过来。晚上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这是他进门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袁一寰说:“没关系,我懂得。”
马萧萧漫无目的地四处看,这里所有东西都是标准化的,即使有很讲究的前房客住过,一样的空调,一样的壁柜,一样的弹簧门扣……书架的角落上,最简单的白色镜框里面装着一张照片,似乎是一家三口,站在中间的应该是袁一寰的妈妈,别的他看不清。
马萧萧移开眼:“你这里很好。”
袁一寰在转椅上坐下,转了过来:“对面有黑人住,不过平时还好。安静一点,没有你那里热闹。”
马萧萧说:“自己住挺好的。”
袁一寰说:“和室友怎么了?”
马萧萧? 担骸懊挥小!?br /> 袁一寰说:“壁橱里有个twin size,今晚要住这也可以。如果想回去,请Net过来送你?”
卧室里暖和多了,马萧萧发觉毯子还裹在肩上,扯下来,慢慢地叠好,说:“可能要打搅你,我室友……的儿子过来了。”
“喔,结婚了?”
“儿子和太太在密苏里。”
“异地?”
“暂时异地。”
袁一寰点头:“我外导以前也是这样,一周回一次家,儿子青春期,和他不亲,他是西班牙裔,儿子吵架的时候骂他,go home Spic!他很伤心。”
马萧萧问:“后来呢?”
“太太原先在哈佛,为他辞职了,带着儿子过来这里做associate prof.,做到现在。”
马萧萧慢慢地说:“我室友在国内结的婚,读博的同学,出来联培,不想回去了,让老婆也出来。学校扣住护照,八十年代,要退了培养费才放人,从本科退起。他老婆家拿不出钱,他家拿了双份。这才出来了。”
“那现在?”
“他到三角区做项目,过来两年。”
“儿子多大了?”
马萧萧说:“在这里生的,很晚,上高中,十六……十七岁。”
袁一寰笑了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说:“也是叛逆期。”
马萧萧握紧膝盖上的毯子:“可能……我不是特别理解。”
“不能理解什么?”
“我自己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他们……做生意,很忙,不太会表达。”
“所以?”
马萧萧还没答话,外面一阵欢声笑语夹杂着口哨。大概是庆祝的学生开着车路过。袁一寰很有耐心地偏头听着,直到重新恢复安静。
马萧萧心里慢慢安定下来,说:“这样就累积了很多问题。我自己是学心理的,长大以后,能有意识地去调整。但是……还是有很多事情,我没有办法理解,没有办法用学到的知识去解释。”
他看着书架上的照片,看不清楚,但他还是看着。
袁一寰发现了,却没有作声,静静地等他说下去。
马萧萧扭过头,问他:“你有没有跟母亲争过父亲?”
袁一寰一脸平静:“潜意识中,有。”
马萧萧:“……”
马萧萧说:“对不起。”
袁一寰摆摆手:“没有关系,弗洛伊德的两*性观念很落后。”
马萧萧说:“这只是一种情况,不代表所有人,我懂得原理,但是不能理解……儿子和父亲真的……我现在不想分析。”
他闭上眼。
袁一寰的脸色有一点变化,但很快恢复如常,说:“你看见了。”
马萧萧点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微微的电流声和钟表滴答。落水管的声音已经若有若无,雨似乎停了。
袁一寰把椅子转了一圈,起身来,也坐在床上,是一个安抚的距离。
“你谈过恋爱吗?”袁一寰问他。
马萧萧犹豫了三秒,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和男孩子?”
马萧萧睁开眼。
袁一寰马上说:“对不起。”
马萧萧说:“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是同性恋,他曾经建议我和他试一试,但是……不行。”
袁一寰说:“你不喜欢男孩子。”
马萧萧说:“可能只是不喜欢他,我不知道,后来没有再试过。”
袁一寰点头。
马萧萧问:“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你刚才问我,和母亲争父亲,而不是和父亲争母亲。我觉得你在这种状态下,应该不会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来设想,即使是看到了什么。”
马萧萧说:“我大概也想过,但是……我不知道……”
袁一寰说:“不需要太困扰,我随口一问,这只是人生很小的一部分,很多人都搞不清楚。”
马萧萧说:“我同意。”
袁一寰问:“他看见你了吗?”
马萧萧一愣,才意识到谈话绕了回去:“看见了。我回家,打开了灯。”
袁一寰微微皱眉,仿佛在努力思考。
“我马上就出来了……”马萧萧掏出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他没有联系我。我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袁一寰马上问:“你的护照、银*行*卡、电脑?”
马萧萧细想,一阵害怕,强自镇定,说:“都在包里。家里只有DS2019,国内的学生证,锁在抽屉里。”
袁一寰又是一阵沉默,摊手,仿佛松了一口气,却说:“我不知道怎么办。”
马萧萧用力呼吸,说:“谢谢你……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是觉得明天早晨起来,我就会知道了。真的很感谢你。”
袁一寰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说:“我建议,先让他知道你安全,也不用担心你去报警,找社工,或者告诉其他人?”
马萧萧努力镇定,快速酝酿了一下,“那么……请你帮忙,给他发一条信息……就说你是我的朋友,我告诉你我去看了球赛庆功,淋了雨不舒服,让你陪我去医务中心,再给他发个信息,说今晚不回家。”
袁一寰单手扶额,沉默不语。马萧萧又问:“这样说合适吗?”
袁一寰说:“没有听懂,人称太多,你再讲一遍。”
马萧萧:“……”
马萧萧蹲在浴室里,看烘干机转衣服。
袁一寰举着一个床垫,默默地飘过客厅。
马萧萧赶紧过去帮他:“这个……要拿吗?太麻烦你了。”
袁一寰:“你淋雨了,你睡里面。”
马萧萧:“不用,怎么好意思。”
袁一寰:“没有关系。”
马萧萧:“不行不行……”
袁一寰:“不要客气。”
马萧萧:“不然我们咚追?”
袁一寰:“……”
石头对石头,剪子对剪子,布对布。
马萧萧大喊:“你豁我哦!”
袁一寰说:“耍这个啷个豁别个,豁你不晓得给你赢嗦?”
马萧萧一想,也是。
袁一寰看看卧室,说:“其实我不介意。”
马萧萧:“……”
马萧萧连忙说:“其实我也不介意,不麻烦就可以。”
袁一寰示意他先把床垫靠在墙上,一脸平静:“不麻烦,又不是要和我试一试。”
等他转身走了,马萧萧才反应过来:“!”
黑暗之中,感觉到身旁的呼吸均匀了,马萧萧才小心翼翼地翻过身来,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又窥见了一个人的秘密,而世上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之中的一个。
人是很脆弱的,所有的行为都有原因……需要更多的时间整合意图与结果信息,以做出合理的道德判断……在道德判断阶段,被试对伤害未遂的反应甚至比意外伤害更大……
马萧萧闭上眼睛。身边的床垫突然动了动。他眼睑一颤,没有睁开。
袁一寰起来了,下了床。马萧萧躺着不动,听见百叶窗的珠子拉绳窸窣,袁一寰在开窗。
他有点奇怪。似乎有冷风吹进屋子,刮过他的脸,他想假装翻身,裹进被子里。只听袁一寰拍了两下手。
马萧萧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一对尖耳,长长的尾巴的剪影,钻进袁一寰怀里。他抱着转过身来,一对细小的光锥旋转不休,猫眼在黑暗里闪闪发光。
马萧萧霍然弹坐起来。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袁一寰的卧室没有百叶窗。
没有猫。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也没有坐起来。
袁一寰翻了个身,脸对着他。他听到依然呼吸沉沉。
马萧萧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背过身去,最后没有动。
☆、二十
“电话。”
马萧萧咚地挨了一枕头。
“电话,电话。”
马萧萧眼冒金星地爬起来,发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微信语音。袁一寰把刚才敲他的枕头抱着,翻身又睡了。
马萧萧条件反射地戳屏幕上的红点,挂了,揉揉头发,定了定神,冲袁一寰大喊:“打我做啥子!”
袁一寰不响。马萧萧看看时间,五点一刻。窗帘缝里一点光都没有。
……打就打了吧。
袁一寰又翻了个身,平躺着,折过手臂遮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你不接嗦?”
马萧萧看看,是张旭光。昨天晚上密密麻麻发了一串信息,他没顾上回,估计那边急眼了。
“吵你了,不好意思哦。”马萧萧下床,打了个寒颤,貌似今天更冷了。他摸到房间外,在厅里蒲团上坐下,打回去。
张旭光精神奕奕的样子,声音却一抖一抖,像是在走路,应该是下班了:“睡醒啦?昨晚去哪里浪了?”
昨晚。
记忆哗啦啦回溯,马萧萧捂住额头:“发生了一点事……回头和你说,一下子没空看你微信,你什么事?”
“哟哟哟,听这纵欲过度,拔屌无情的口气,昨晚发生了啥?”
“给老子爬……”
客厅灯亮了,袁一寰飘往厨房,顺手把小毯子扔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