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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大教堂的倒掉完本——by萍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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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接触得不深,总会觉得他特别好特别nice,据说学联很多小姑娘都很喜欢他,但是熟悉了就觉得他其实和人很有距离。我自己也不会处理亲密关系,能理解这种感觉……”
“上次和你聊过,我觉得好多了。你们……芳姐、Scott、Nathan,都是特别热心的人。如果你也能和他谈谈,那就太好了,不想你们有什么误会,假如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说没关系。”
黎音音的黑眼睛一闪一闪。马萧萧点点头。
每个人的衣柜里都有一具骷髅。而柜门是否打开,其实没那么重要。
我们可以共享,共享彼此的秘密,或者保密本身。
沙能捏造,水能倾倒,火能点燃,空气能流通。共同的时刻发生了。
马萧萧搬家那天,蒋元仁不在。
所有的会面简单平和,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马萧萧把最后一个箱子放进徐广的车后斗里,袁一寰搭了一把手。马萧萧想起什么,回头进门,用一本弗洛姆把门钥匙压在餐桌上,The Art of Loving。
前一天又下了一场雪,不太大,吕芳和黎音音在草坪上堆了一排小雪人,每人头顶一朵小小的雏菊。太阳出来,天空泛蓝。
马萧萧刚出门,迎面一凉,一团松松的雪球打在鼻梁上:“不打算来场雪仗吗同志们?雪要化了。”
Scott话音未落,迅速抱头,雪球四面飞来,一秒把他砸得蹲地不起。
袁一寰手快,一把摘了眼镜。黎音音捏着雪球感叹:“好机智!你这样看得见吗?”
“哗”地一声,袁一寰满脸雪,说:“看不清楚。”
徐广开车门出来,马上成了新的目标,“喂喂!你们等一下!”
Scott欢呼雀跃奋勇上前,塞了他一脖子雪。
黎音音感叹:“大西部人民打雪仗真剽悍啊。”
吕芳说:“因为大西部人民从来没有见过下雪,非常激动。”
马萧萧:“……”
Scott和徐广扭打在一起,大喊:“你们怎么不来帮我?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黎音音感叹:“他中文真好啊,居然连这都会说。”
吕芳说:“昨天我和桑妮聊天,桑妮说他们平时都是倒过来的,她用英文,Scott用中文。”
马萧萧:“……”
Scott被徐广还手砸了一头:“你们不能这样!Chingo!Chingo!”
马萧萧:“Chingo是啥子?”
吕芳:“你管Chingo是啥子啊!还不快去!”
袁一寰原地考虑了三秒,认真地掏出眼镜重新戴上,马萧萧忍不住笑起来,两人一起弯腰抓雪,战斗力大增。Scott飞扑把徐广按倒,大喊:“同志们冲啊!”
众人:“……”
Scott回头,起身一让:“Nathan?快!”
徐广一开始还挣扎着推他,随即会意,反而不动了。
袁一寰本来半蹲在旁边,不假思索地抓了把雪。徐广本能地一闭眼,袁一寰一拳贴着他耳朵砸在地上,甩胳膊起身,回头向他伸出手。
徐广一愣,伸手和他一握,挣扎起来。
马萧萧大喊:“打倒美帝国主义!”
火力掉转,Scott抱头惨叫:“一群共*匪!”


☆、二十四

张旭光:“帅哥室友怎么样?”
张旭光:“有没有洗完澡果奔?”
张旭光:“睡觉穿衣服吗?”
张旭光:“内裤什么size?”
马萧萧刚回到酒店房间,看着手机上刷出来的信息满头黑线。
马萧萧:“不知道。和我lab去海边开会了。”
张旭光:“哇,发个海景房照片来看看?”
马萧萧走到窗边,拍了一张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岸线。
张旭光:“……”
码头边上还有一点灯火,夜已经深了,Timothy应该还在楼下的咖啡厅不知疲倦地聊天。上楼之前马萧萧发自肺腑地感叹,Tim,我羡慕您的精力。
Timothy把垂到额前的一缕长发平平抹向头顶,谢谢,像我这样的年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保持精力上了。
上楼的时候,David嘀咕道,萧,你知道Tim几岁吗?
马萧萧说,五十一?
David惊叹,你怎么知道?
马萧萧说,在图书馆检索系统里看到的。
David说,我也羡慕,他看起来真年轻,不过现在确实不如以前了,你看到他的眼袋了吗?Tim竟然也变得憔悴了,人生艰难……我一年级的时候上他的课,据说那时他一天只用睡三四个小时,参加达村的铁人三项,到处开会,简直不是人类。
马萧萧感叹,选他当导师,你也很勇敢。
David望天摊手,人生艰难,需要勇敢点。
马萧萧脱掉外套,倒在床上,给张旭光发微信:“喂,我以后可能不做博后了,刚刚和外导谈好了,延三个月,把这边的数据跟完算。”
张旭光发了条语音,含含糊糊嘴里没闲着,大概在吃午饭:“回来呗,来上海哥请你吃饭。”
马萧萧:“你这啥子风格哦?都不问下为什么?”
张旭光:“还能为什么?不是想你娘老汉就是想男人。”
马萧萧:“滚爬,老子想你。”
张旭光:“哎哟不敢,哥有男票了啊,以后这种玩笑不要开。”
马萧萧:“真的就男票了?恭喜啊。”难怪转性了。
张旭光:“别说那些没用的,叫你给我带点NACC的玩意儿,你带了没?”
马萧萧默默地把手机揣了,装死。
话糙理不糙,张旭光说的没有错。马萧萧绝望地想。一连串事情砸得他昏头昏脑,过了三四天才给家里打电话。爸爸说,以为你生病了,你老娘担心死了。
新鲜感过后,现实感的空洞开始凸显……无论是对异国的环境,还是对他自己……人需要不断发现新的自己,他在这里的使命好像已经完成了,学术以外,甚至与学术无关……他应该回去面对,面对旧的自己无法解决的问题……
说人话,就是呆腻歪了。
马萧萧推开屏风。袁一寰刚进门,抬头,有点诧异:“回来了?”
马萧萧说:“坐他们的车回来的。”
“海边怎么样?”
“很冷。”
袁一寰笑起来,去厨房倒水喝。马萧萧问他:“你吃饭了没有?”
“在学校吃了。”
袁一寰确实很拼,朝八晚九风雨无阻,住一个屋檐下,一天话也说不上几句,周末才去趟超市,吃吃饭聊聊天。马萧萧对他的专业非常好奇,问他出野外都做什么。袁一寰就给他讲以前做区域调查,全副武装带干粮睡帐篷,愚公移山不走寻常路。说他们实验室三个男生一起出野外,其中块头最大的一个,体力还不如他们两个瘦子,在山道上练蛤蟆功,自尊心很受伤,回学校以后奋勇健身,从两百斤瘦到一百四。师弟妹野外回来,差点认不出来,在实验室交头接耳问这是谁。
马萧萧笑得打滚,问他当初为什么选这个专业。
袁一寰说,我妈妈是地理老师。
袁一寰很少提家人,似乎也很少打电话,提起来语气总是淡淡的。马萧萧认真看了他房间里的照片,父母都很有风度,对他出柜似乎也颇开明,家庭关系应该不错。他表示过羡慕,袁一寰说,算不上开明,我家人都比较自行其是。
马萧萧觉得这四个字很好。
他自己和父母……羁绊更多一点。所幸他懂得从何而来。
袁一寰从厨房出来:“做饭了?”
马萧萧闪电跳起来,去盖便当盒,神经质地又开一会儿风扇。对面邻居是大二学生,一黑一白两个小女孩,有一次闻到油烟味,担心地过来敲门。
袁一寰说:“没关系,没味道。”
马萧萧说:“出来太久,吃辣都退步了。”
袁一寰:“四川人民的耻辱。”
马萧萧:“……”
袁一寰:“你四川喇点的?”
马萧萧:“……”以前好像问过了吧。
袁一寰:“口音有点杂,听不出来。”
马萧萧说:“小时候有一阵子跟着我爸妈到处跑,经常转学,都学乱了。”
袁一寰点头,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闭目养神。沙发有点老旧,一阵压瘪的声音。
马萧萧问:“进度怎么样?”
袁一寰揉揉眉心:“不大好,老一套,色散耗灵敏度,激光再强遭不住了。以前在国内也这个问题。”
马萧萧:“……”
袁一寰说:“你呢?”
马萧萧说:“现在准备写报告了,延期三个月回去,SCI发掉了,这边数据要跟完。”
“你老板给funding?”
“系里给,我说按国内的标准,一月一千六就够了,他们还挺高兴的,说按博后的标准,怎么也得两千五往上。”
袁一寰笑:“早知道多要点。”
“知足了。”
“以后做博后,让他们多补点给你。”
马萧萧往自己床上一躺:“不做了,回去赶紧毕业找工作了。”
“不做了?”
马萧萧说:“不做了。”
沉默,两人就在客厅里各自歪着,马萧萧看着天花板,外面有车灯,透过窗缝,光束在天花板上转动,散开,由明至暗,一言不发。
马萧萧说:“来这里老是遇到奇怪的事情。”
袁一寰“嗯”了一声。
马萧萧说:“不过想明白了很多,还是要回去面对现实。”
袁一寰换了英语,说:“这里也是现实。”
马萧萧说:“前天我爸爸打电话,说老家房子拆迁,等我回去一起去看看,还有地,都荒了好几年了……好久没回去过了。”
袁一寰不响,静静听他说。
马萧萧说:“三十那天我和家里视频,中午跑到我们系茶水间里,用手机,他们在我三叔那里过年,我妹妹也不在家,去她男朋友家里了。时间真的好快啊……还有我老板……”
袁一寰没声音,好像睡着了。
马萧萧支起身子,看他抱着手臂,叹口气,起来拿个毯子给他盖。一边走一边继续念叨:“还有我老板……我总觉得看到他就像看到我爸,很紧张……”
马萧萧把毯子搭在袁一寰肩膀上,看到他的耳钉,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耳朵,有点好奇。睡觉忘记拿下来,会不会硌到?
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信任,说个不停,然而袁一寰为什么打耳洞,为什么纹身,他完全不知道。假如张旭光在,肯定又要说他了。
“为什么呢?”袁一寰突然出声。
“哇啊啊啊!”马萧萧飞扑到自己床上,“牙刷哦!装睡!”
“没有睡,”袁一寰坐直,一脸无辜加莫名其妙,“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马萧萧冷静了一下,说,“有些秘密,我永远也没办法告诉他们。”
我知道自己想明白了什么……这世上所有的阻隔,不是秘密,不是伤害,不是愧疚,不是死亡,不是道德判断,不是不理解,而是与这些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爱和温柔,如果有的话……说不出口,来不及说出口……
袁一寰起身,伸个懒腰,路过他身边,顺手把毯子给他披上,鼓励地捏了捏他的肩膀:“Share them with yourself.”
“谢谢。”马萧萧点头。
袁一寰一定与自己分享了更多。
“以前说不定是叛逆少年,玩摇滚什么的。”黎音音说。
“然后洗心革面,从听重金属转向研究重金属了对吗?”吕芳吐槽道。
“也不是没可能啊。”黎音音争辩道。
“你可以发挥一下专长嘛,看看那个谁,”吕芳低声说,指了指厨房,水声哗哗,徐广正在里面任劳任怨地洗碗,“被你聊过之后,醍醐灌顶,茅塞顿开,现在俨然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
马萧萧:“……”
“不仅是被马萧萧聊了,据说回家差点被Scott揍了。”黎音音补充道。
“虽然不知道你和他聊了什么,但是好厉害的样子。”吕芳捧脸。
马萧萧决定把话题从生命的大和谐转移开:“芳姐,申请材料模板拷一份给我吧。”
“哦哦,光顾着大和谐,差点忘记了。”吕芳匆匆忙忙去开电脑。世事无常,想出国如黎音音心有余力不足,吕芳却阴差阳错地跟了一个外导的翻译项目,能在这边多呆半年。
马萧萧听说了有点担心,这样两个女孩子多半要生罅隙。吕芳却私下和他感叹,音音是个好孩子,现在一直念叨想回国——她倒怕我过意不去。
人啊,就是这样,又别扭又可爱。
徐广开车送他回去,“住得还习惯?”
“挺好的。”
“早晨出门遇到了蒋,聊了聊,他托我谢谢你帮忙,”徐广平静地说,“没有说什么事。”
马萧萧“嗯”了一声,突然说:“停车,停一下。”
徐广一脸问号,靠边停了。
马萧萧下车。Wens抱着猫站在窗前,室内的灯光从背后打过来,长须长发的剪影。“还好吗?”
“还不错,谢谢您。”
“你搬家了吗?”
马萧萧还来不及答话,大狗突然从Wens身旁冒出来,仅剩的一条前腿扶着窗台,呼哧呼哧伸着舌头。“别害怕,它在笑。”Wens把猫放在窗台上,抬手摸摸狗脑袋。
“是的,搬到了中校区附近。很高兴认识您,我能摸摸它吗?”马萧萧前言不搭后语地说。
Wens一点也没有惊讶,笑着把纱窗拉开,马萧萧伸手过去,猫警惕地抬起一只眼睛。
“是朋友。”Wens说,马萧萧把手? 旁诖疤ㄉ希ㄉ熘鼻巴龋鹕碜樱白胨坏揭焕迕祝淘チ巳耄硖铝舜疤ā?br /> Wens一摊手:“慢慢来。我当初收养它们的时候,也是这样,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马萧萧摸摸大狗的头,发现它垂着的一只耳朵也少了一块,像是烧伤,鼻头湿冷,眼睛水汪汪的。
“我听Scott说过他,”徐广开着车说,“据说一直独身,猫和狗是亲友的,家里起火,人去世了……”
马萧萧现在再听什么也不会感到惊讶了。
徐广开音响放歌:“When I find myself in times of trouble, Mother Mary comes to me……”
“喂……”马萧萧笑场。
徐广手忙脚乱切歌,说:“这个呢?”
Overtime.
That's what they all tell me.
That's what they say to me.
Overtime.


☆、二十五

张旭光:“我擦!看个片咋了,你没看过片?”
张旭光:“你特么当年还跟老子看过片呢。”
张旭光:“他看什么系的?什么色?欧美的还是亚洲的?”
马萧萧:“……”
马萧萧在床上窝着,下巴绑了个冰袋,绷带在头顶打了个结:“我现在比较脆弱……”
张旭光:“没良心啊,你特么都这样了,他还躲屋里看片,果然春天到了,小浣熊发情的季节又开始了……”
马萧萧:“……”
某天午休时Rachel提议去中心花园走走,日本校友捐的星花木兰已经开了。结果花粉一气放倒了两个人,Jacob泪流满面喷嚏不断地早退了,马萧萧只觉得下巴有点痒,第二天一觉醒来肿了半个脸,附赠低烧。学生健康中心开了两支消炎膏,建议他去验验血,校医院表示排队时间预计两个月,马萧萧愤然回家找两片抗过敏药吃了,正好要申请延期,索性实验室也不去了,窝在家里做材料。
伍钰昆很痛快地批准了延期,然而反反复复邮件确认进度,国内实验室也各种轰炸,就差派担保人出马来问。马萧萧内心一万遍咆哮,晚回国三个月而已,老子又不是携款潜逃了。冷静下来一想,大约早年这种事太多,比如……蒋元仁夫妇。
他一直克制不去回忆学校夺冠的雨夜,而只把它当作一个事实来接受。在过去的人生中,他十分擅长这一项。学校夺冠的那个夜晚……救护车开进宿舍区的那个夜晚……空气里飘满鲜姜气味的那个夜晚……
年纪越大他越明白,他人背负的东西,并不比自己更少。
是觉悟也是自我安慰。
他给使馆教育处发完邮件,一边自我安慰一边捂着下巴去洗手间。
刚才路过袁一寰卧室,门没关严,看了一眼,袁一寰坐在床上看片。
马萧萧:“……”
目测是欧美系,白人,口味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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