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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大教堂的倒掉完本——by萍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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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萧萧一下车就被维京海盗包围了。
“嘿,你看起来不大好,需要帮忙吗?”Scott挥舞着塑料斧头咆哮道。
“你来扮演我们的人质怎么样?”长卷发海盗甲用披风扇着风。
“要来点血吗孩子?”鹰钩鼻海盗乙从兜里掏出一个假血包。
马萧萧:“……”
吕芳和黎音音又开始乱笑。
Scott冲她们咆哮道:“姑娘们,海盗不冒犯女士。”
徐广说:“因为文明古国的小王子更加值钱。”
马萧萧一怔,他还是那样,风衣呢帽,叉着手,悠闲地笑着。
Scott换了汉语冲他吼:“翻译官,皇军让你带了什么话?”
海盗甲乙听不懂,他们几个在黑漆漆的停车场上轰然笑炸。
马萧萧贴着车窗玻璃,看路边家家户户门前,大小不一的南瓜灯明灭。
一个星期之前,大教堂前就可以凭学生ID免费领南瓜,一人一个,刻完再摆回原处。他在实验室开完会,急急忙忙奔吕芳家,没顾上去看一眼。黎音音说,这要是在中国,领回去都变成南瓜饼吃掉了。
还有充气的,投影的,带音效的。
有一户人家在屋顶上竖起了两个巨大的尖耳朵,阁楼的窗户装饰成一对猫眼,屋里大概专门接了电灯,金灿灿的,一眨一眨。
一对猫眼。
马萧萧想起来了,有一天早晨,隔着窗子,他好像看到了蒋老师说的老教授,独眼猫和三腿狗的主人。坐在小区中央的草坪上,刻南瓜。
很长的白发和胡子,佝偻着背。阳光很好,在草坪中央,灰扑扑的,像一团被雨打湿的飞絮。
而等马萧萧出门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有人拍他肩膀,他一回头。
“哇啊啊啊啊!”
披着染血婚纱的新娘被他吓了一大跳。
“嘿,放轻松点。”前排太阳穴钉着钉子的科学怪人说。
“这可是万圣节。”对面抱着分院帽的马尔福说。
马萧萧觉得自己太不在状态了,想了想,委屈道:“你们都用造型吓唬人,我,”指指自己的技术宅格子衬衫,“只好用尖叫了。”
Scott在后排哈哈大笑,把他的帽子往前一转,帽檐朝下一压:“这才对,小伙子!”
下车以后,黎音音原地转了三圈,抱着吕芳狂喊三分钟:“我为什么没有好好化妆?!”
马萧萧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整条街熙熙攘攘地挤满了奇装异服的年轻人,彩色的光在衣摆、翅膀和触须之间碰撞,路边站满了扮演雕像的街头艺人。警察晃着腿,坐在路边,就着闪烁的警灯喝着可乐。
海盗三人组三下五除二就没影了,马萧萧最后一次看见他们,是在路中间和自带音响上蹿下跳的忍者神龟三人组花样合影。
徐广非常绅士地帮两个女孩子拎着包,在各种橱窗前照相。
马萧萧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身材窈窕的黑寡妇踩着高跟鞋姗姗而过,冰与火家族的成员胳膊上站着塑胶喷火龙,偶然遇见一两个穿着常服的,头顶用铁丝立着绿色菱形的情绪条,欢迎来到模拟人生的世界。
还有孙悟空与贝吉塔,头上长角的和服女鬼木屐嗒嗒。
人和鬼就这样挤挤挨挨,汇成一条光怪陆离的河,顺流,逆流,打着漩涡。头顶雪白的路灯毫无遗漏地照亮一张张没有受过欺负的脸,今天都涂着油彩和笑。
吕芳大喊:“马萧萧这个你肯定喜欢!”
黎音音笑着过来把他往前推,《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单肩背包双手插兜,瘦瘦高高,穿着绿箭侠的T恤。
马萧萧有点尴尬地笑着,被拉着合了个影。
临走,谢耳朵冲他挤了个眼:“Bazinga!”
逗你玩。
“不开心?”
趁两个女孩子去熊抱美国队长的时候,徐广问。
马萧萧又是一愣,“没有。”
徐广笑:“开心点嘛。”
马萧萧举手投降:“没有,我切换状态有点慢,输入输出都比较慢。没有不开心。”
徐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这么多人了。”
马萧萧问:“你来多久了?”以前问过,他老忘。
徐广说:“六月来的,快半年了。”
马萧萧说:“哦。”
徐广:“……”
徐广说:“在你之前和蒋老师合租的,是个master,后来搬到学校里去了。”
马萧萧倒没想到徐广会主动提,然而有事还会来他这避难,应该也不至于和蒋老师闹过什么矛盾。
马萧萧正要开口,迎面一群大学生模样的,举着旗子喊着校名连蹦带跳往前冲,都是男生,又高又壮,穿着浅色的紧身T恤。
徐广一手护着他让到路边。吕芳和黎音音跑回来和他们站在一起,好奇地踮着脚看。
吕芳:“他们是gay吗?”
黎音音:“不要这么大声!”
马萧萧:“……”
徐广说:“是橄榄球队员吧。”
黎音音:“看到身材好的就说人家是gay,这边身材好的多了……”
话音未落,队尾有个看起来是亚裔的,回头向他们这边抛了个媚眼,飞吻道:“嘿,宝贝儿!”
前后左右一片转头,唰唰唰定位聚焦在徐广身上。徐广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是端住了,原地不动,把姑娘们的包搭在胳膊上,微笑着从嘴角挤出汉语:
“我靠。”
“你自我感觉怎么这么良好,人家说不定看的是马萧萧。”
马萧萧说:“我没他高,看的应该是他……”
徐广说:“你们要不要吃1 东西?前面有麦当劳。”
吕芳张望了一下,说:“里面那么挤,不坐了吧。我不吃。”
黎音音说:“帮我买一个甜筒,还有麦辣鸡。”
吕芳说:“亲爱的,你以为这是在中国啊?”
徐广说:“你跟我一起过去好了,马萧萧要什么?”
马萧萧说:“呃,我不用了,谢谢。”
吕芳和马萧萧坐在路边的花坛上,看着一个蝙蝠侠风一样地跑了过去。
“不开心?”
马萧萧:“……”
马萧萧说:“没有,我可能没回过神来,反应有点慢,刚才徐广也问我是不是不开心。”
吕芳摆手:“你们年轻人啊,玩就要放得开,真的。等你上班了就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压力归压力,收了工就要没脸没皮。”
马萧萧知道吕芳是辞职回来读博的,比他们年纪都大,不过不太清楚具体岁数。平时和黎音音嘻嘻哈哈斗嘴,一点看不出代沟,少有这么倚老卖老的时候。
马萧萧:“芳姐你高寿啊?”
吕芳摘了帽子抽他:“这才对,小伙子!”
马萧萧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开心。白天在实验室分了小组,他的拍档是个新来的ABC博士后,有点比手画脚的浮夸,白种人的表情出现在黄皮肤面孔上,说不出的奇怪。
但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比如刻南瓜的背影,比如像梦里一样的巨大猫眼,比如热热闹闹的满街人,比如……
他看上去脾气很好,姑娘都喜欢逗他,但并不是一个擅长控制情绪的人。
否则硕士毕业就去做临床咨询了。伍钰昆直接说,你不适合,意志太弱。
太弱。
都把他当小孩。
马萧萧回过神来的时候,吕芳也没影子了。
好像前一秒才在转角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分钟,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马萧萧掏手机,信号很差。微信转了半天,没有发出去。
他进麦当劳挤了一圈,不见那两个。
马萧萧有点头痛。打了一圈电话,一个也没有接。
时间已经不早了,狂欢群众一点不见少,西部牛仔胯*下拖着充气牛,嘻嘻哈哈踉踉跄跄地奔过。
当然最好在原地等着。马萧萧在花坛上坐下来,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把自己埋进虎口里。
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他头痛起来了。
“你需要帮忙吗?”旁边有人用英语问。
马萧萧抬头,有点背光,看不清楚,是个亚洲人。
“谢谢,我在等我朋友,有点久……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给他们打电话吗?”
“他们没有接,可能太吵了。”马萧萧拿出手机,准备再拨一次。
“你身体不舒服?”对方突然换了汉语。
马萧萧吓了一跳:“不要紧……你好……”
对方不问自答地指指他的手机:“你的系统是中文。”


☆、六

马萧萧拨吕芳的电话,不停地跳出网络中断的提示。
对方说:“你是不是用的AT&T?这里他家信号不好。”
男孩子,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学生。马萧萧从眉骨到额头一跳一跳地疼,眼睛有点模糊。
“是的……能借我用一下电话吗?”
对方掏了手机递给他,和他还是一个牌子。
桌面壁纸是一块宝石的照片,半透明,形状不规则,似乎很大,摆在托架上,光泽柔和,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星点。
马萧萧拿着自己的手机,比着输号码,输到一半,吕芳的名字就跳了出来。
“你……认识吕芳?”
对方似乎也有点意外,说:“是的,你和她一起来的?”
他在马萧萧旁边坐下来,近距离看了,年纪倒比第一感觉要大一些,戴着半框眼镜,皮肤非常白,细长眉眼,手指的骨节也很长。也是便服,牛仔布的外套,驼色薄围巾,别一个水钻耳钉。
“对……我是她的邻居,也是联合培养的。”
对方点头致意,“你好,我姓袁。”
电话通了。马萧萧说:“芳姐?”
吕芳:“喂?哎?怎么是你?”
马萧萧:“我手机没有信号,借了袁老师的电话,你们走到哪里去了啊?”
吕芳:“你还在原地吗?我们迷路了……”
马萧萧:“……”
吕芳:“喂喂?你们两个在一起吗?”
马萧萧怒道:“喂喂!你们三个在一起吗?”
吕芳说:“是的是的,你等一下,我定个位啊……”
袁老师示意电话给他:“芳姐,你附近有什么?”
吕芳说:“这里有一个H&M……”
袁老师似乎对这一带比较熟,非常淡定地说:“那不远,我刚才看到了。”
吕芳说:“我看到公交站在这里,不然你们过来吧,音音有点不舒服,差不多该回去了。”
挂了电话,袁老师问:“我们过去,你可以走吗?”
马萧萧哭笑不得,说:“可以的,可以。”
事情非常之无厘头。徐广点餐,黎音音嫌麦当劳的洗手间太挤,绕到里面的商场去,结果……打电话让吕芳帮她买个卫生棉。吕芳在边上便利店买了送进去,结果三个人从商场另一头的门出来,正好遇到变装皇后游*行,被挤得天旋地转。
“我们两个挤晕了也就算了,这个人也挤晕了。大海航行靠舵手,舵手不认路,中国经济没希望了。”吕芳用折扁的女巫帽扇着风。
“我还觉得商场总共就那么大,绕一圈总绕回原地了吧。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徐广无奈摇头,手里还提着黎音音的包。
黎音音坐在边上,只是笑,没话。
吕芳说:“你肯定没和你女朋友逛过街。”
徐广淡淡道:“没来得及啊。”
马萧萧头还在痛,闻言一顿。
吕芳却没有再说下去,调侃他道:“肯定是一出来又看到一群男人穿着性感小裙子,吓晕了。”
徐广面无表情地说:“你经常看男人穿性感小裙子,我没有看过。”
马萧萧大囧:“没关系,主要是电话打不通,吓了一跳。还好碰到了袁老师。”
袁老师说:“我不是老师,和你一样,在地理系。我叫袁一寰,一二三的一,寰宇的寰。”
马萧萧:“……”
吕芳似乎和袁一寰熟得很,一句也没和他客套,连给他们男生介绍一下都没有,随口笑着问:“你怎么过来的?”
袁一寰说:“搭Net的车——Net是我房东——她去托儿所接孙子了。”
吕芳说:“就把你丢这了?那正好跟我们的车回去。”
徐广举手:“Scott和同事去high了,我也先跟你们回去,你们的车装得下五个人吗?”
吕芳说:“豌豆公主,挤一挤可以的。”
从公交站往停车场走,一路依然有许多赶往各处狂欢的车辆,装神弄鬼地向着车窗外挥手,高呼着“万圣节快乐”飙过。
还有只穿豹纹内裤的壮汉,一身白花花的肉,冲他们大喊“甜心”。
徐广下限大概已经刷没了,一脸麻木地跟在女士后面。
又是把马萧萧荡在最后。
路边生满灌木和蔓草,徐广走了几步就换到最前面,为他们把伸到路上的草枝一一折断。
袁一寰换到左边,从兜里掏了个充电宝出来,摁亮了照着脚下,低声问马萧萧:“你好一点了吗?”
从富兰克林路出来,马萧萧头就不疼了。那三个都没有看出来。
“好多了。”
“我也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
袁一寰话不多,不问自答,刀切水洗,异常简洁,没有笑容,存在感也不强;然而气场非常温和,在一群人中间,就像一块乐高一样,严丝合缝,正正好嵌在那里。和徐广的优哉游哉不同,有种“大家自便”的界限分明。
黑暗里,他的耳钉一闪一闪。平心而论,那身打扮有点女气。但举手投足的幅度小而干脆,单手提一个双肩包,漫不经心的,不讲究。
聊了聊,袁一寰竟然是北大的,和他同一级,地球学院,研究地壳演化,最近天天在实验室敲铜块。
马萧萧泪流满面,北京高校的联合培养名额最多,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北京来的。
袁一寰比他晚来一个月,住在东校区附近,直接租的民房。房东是导师的熟人,一个老太太,昵称Net,丈夫去世了,从宾州搬过来帮女儿带孩子。谁说美国没有隔代教育。老太太原先做过社工,热心得很,经常在大教堂前的广场上帮教会做点活动。
吕芳会认识他,就是因为Net有一天送了迷路的黎音音回家,说起家里马上要来的新房客是中国男孩子。
“还是学校里方便,这里暂时住一下子。”
马萧萧一瞬间有点耳熟:“你是哪里人?”
“重庆。”
马萧萧再次泪流满面,然而重庆人民一大忌,四川人民来攀亲。
袁一寰说:“你四川喇点的?”
马萧萧囧:“沐川下面的……”
袁一寰听他讲普通话,就也切换回普通话,说:“我国内导师也是四川人。”
马萧萧:“哦。”
冷场。
马萧萧忍不住抓耳挠腮的冲动:“呃……北京高校这几年西南人挺多的。”
而袁一寰似乎并没有要打破冷场的意思,把手电调亮了点,往前面晃了晃,在徐广背上慢慢划了个八字。
吕芳和黎音音奇低的笑点再次爆发,笑完非常默契地说:“快到了,快到了。”
袁一寰“嗯”了一声。马萧萧也笑了。
尴尬其实并非来自冷场,只源自强行打破。
他们五个人就在黑暗的马路边上走着,借着袁一寰手电的光亮,一侧擦身而过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狂欢,另一侧则通往茫茫的大森林,深不见底。
吕芳拉开车门,说:“你们三个后面挤一挤啊。”
徐广把着车门,示意他俩先进。袁一寰说:“我先下,我坐最外面。”
马萧萧刚想说他坐中间,徐广自己就先弓身钻进去了,一把摘了帽子。
和他平时无懈可击的画风不大一样。
他和人的距离感总是在一瞬间迸发出来。
教养好的人总有累的时候。马萧萧想。
一路无话。开到半路,吕芳说:“同志们,你们睡着了吗?”
徐广说:“老了,困了。”
吕芳说:“敢和我提老,活腻歪了是不。”
众人:“……”
吕芳说:“先送Nathan,东校区Blue Oak Drive,OK?”
马萧萧:“Nathan是谁?”
吕芳和黎音音又开始笑了。
袁一寰举手:“我。”
徐广说:“他这个名字,老外叫不来。”
袁一寰说:“中国人也叫不来。”
马萧萧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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