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莫跑求碰瓷完本——by曲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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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圣上,”季沧海跪的笔直如枪,目光坦荡声音平稳,“永州驻军虽降,然而并非服于圣上皇威,并非慑于南溟法度,他们因叶惊澜而反,肯降不过是怕因此牵连尚在皇城的叶家,永州驻军本该为国之利器,然他们眼中只有叶惊澜而无皇上,边关重地皇威无存皇权无存,自古大逆用重典,季沧海此举只为安定边关收拢皇权,请圣上明察。”
皇上听了季沧海所奏并未表现出信或不信,反而又转向另一个问题,“我再问你,你为何当街诛杀护城军守将孙伏虎?”
季沧海依旧是坦然之色,“当日是叶惊澜将军出殡的日子,臣带着忠义军在西门外相送,不料护城军守将孙伏虎带人前去闹事,构陷叶家送葬是聚众闹事,要全部抓入大牢,叶惊澜将军在百姓中威望颇高,当时上万百姓已有□□之势,臣为安稳局面不得不出手斩杀孙伏虎以安民心以平事端。”
皇上不解,“你既损毁叶惊澜尸骨,为何又护他棺椁?”
季沧海闻言将背脊挺的越发端直,“永州之事是为安边境,出殡之事是为稳民心,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并不觉得两件事有何冲突。”
“愚忠,”皇上虽斥责季沧海,但并无震怒之色,语气也算和缓,“叶家代代忠良,你此举不过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惊澜忠军爱民战功卓著,护城军虽反叛也有悔过之心,你犯下此等大错朕本该重重责罚你,但念在叶惊澜出殡之事你全力回护也算大功,将功抵罪朕罚你一年俸禄杖责三十,叶悔之,朕这么判叶家可有异议?”
突然被点到名字,叶悔之出列下跪,“既然季将军一心为公,臣阖府上下绝无私怨,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虽然熟稔的点了名字,其实却是第一次见到叶悔之,他向来喜欢叶惊澜年少有为风姿卓绝,不想比起承安城最出众的少年将军,原来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弟弟也是芝兰玉树清朗端方,皇上心下对叶悔之多了几分好感,声音也宽柔许多,“不必跪着回话,起来吧。”
叶悔之闻言跪着抱拳行礼,“皇上,臣另有一事禀告,孙伏虎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护城军守将,若无人指使,他如何敢拦一品公爵的棺椁,那日当着数千百姓的面,孙伏虎亲口说他是有太子殿下撑腰。”
虽然皇上病重期间看着是不问政事,但朝中大事小情自有督敬司的主司王渊大人前去汇报,太子记恨自己因着叶惊澜声望大坠的事皇上心里有数,却未想到太子居然会蠢到当众去找叶家的麻烦,太子虽不算绝顶聪明但也不该笨到在一个坑里反复栽跟头,皇上觉得此事未必真的是太子指使,直接朝太子发问,“温珝,此事你可知情?”
太子在叶悔之出言指证他的时候已经心里冒火,此事皇上发问也一脸委屈的跪了下去,“父皇,此事儿臣冤枉,那孙伏虎与叶家有私怨便打着儿臣的旗号去找茬,儿臣对此真的是不知情。”
既然点了太子回话,皇上倒也没有一味回护儿子的意思,反倒认真追问,“孙伏虎与叶家有何私怨,他又为何单单选了你的名头做后台?”
太子露出一副越发委屈的表情,“此事儿臣确有责任,是儿臣未管好内院才闹出今日之事,那孙伏虎是儿臣一个侍女的弟弟,所以他才敢出去说有儿臣撑腰。”太子答了一半略了一半想将事情含糊过去,至于孙伏虎为何和叶家结怨,为何孙小寒会死在叶家,这笔烂账他半点也不想被翻出来,虽然没有证据是他让孙小寒去谋害柳半君,可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他让孙小寒去谋害柳半君,而且所有人私下里都觉得就是他让孙小寒去谋害了柳半君,这个哑巴亏他一想起来就想掀桌子。
皇上盯着太子看了一会儿,见他面有委屈倒也有几分信了太子的话,太子性情如何暂且不提,堂堂储君应该不至于愚蠢至此,皇上将目光转向御街下的如玉少年,“叶悔之,此事朕已知晓,单凭你们两人各执一词也辨不出是非对错,此事我自会派人详查,绝不冤枉了谁也绝不委屈了谁,你意下如何?”
皇上肯问一句如何,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叶悔之并非不知进退之人,心中也明白不可能单单凭这么点事情便动的了太子,他不过就是在众臣面前表个态站了个队而已,叶悔之俯身叩谢,“皇上圣明。”
对于叶悔之的识相,皇上觉得很称意,点点头正准备退朝,不料新科状元柳龙骧却又站了出来,三拜九叩的行了大礼,在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叶悔之跪直身子朗声道,“臣要告御状,状告太子谋人性命。”
皇上料到他复政之后的第一个早朝一定会冗长繁杂,却绝想不到会如此跌宕起伏,新科状元告御状,告的还是国之储君,而储君内心正在万马奔腾,文武百官都低着头不动声色的互相使眼色,一时间朝堂上眼风缠绵。皇上望向兵部尚书柳兢,他是皇上的近臣又是柳龙骧的父亲没准能给个提示,柳兢也不知道年少老成的儿子为何会瞒着自己突然向太子发难,对上皇上带着询色的目光只是敛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皇上得不到什么提示,只得对着柳龙骧开口,“柳龙骧,你状告太子谋人性命,受害人是谁,你有何证据?”
柳龙骧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和一方白色像是内衬的布料一起呈在手中,“臣状告太子谋害家姐柳半君及她腹中叶惊澜将军遗腹子的性命。”
皇上听到太子又和叶家扯在一起心有不悦,身边的大太监已将证物呈递给了皇上,皇上先接过令牌瞧了一眼,这令牌确认无疑正是太子的,皇上犹疑的瞥了还在跪着的太子一眼,接着又拿过了白色绢布,这布料果然是女子裙子内衬被撕下来的一块,上面却是密密麻麻写着血书。根据血书的供述,孙小寒得了太子赏识住进了东宫内院,太子因叶惊澜之事对叶家不满蓄意报复,便给了她太子令牌让她去叶家以探望为名,伺机对柳半君腹中的遗腹子下手,孙小寒闹出事端后被叶家关了起来,听闻柳半君命悬一线惊悔交加又怕拖累娘家,于是撕下裙衬留了血书自尽抵命,只希望将来追查起来不要连累了孙家上下。皇上将血书看完24 ,想到孙伏虎去招惹叶家想必是要为他这个姐姐报仇,而如果姐姐是被太子指使,那弟弟何尝不能被太子利用?皇上心中起疑,命人立即去将孙家控制起来搜寻孙小寒生前留下的笔记作对比,又将血书让大太监交给太子看。
对于此事太子是实打实的冤枉,看过血书如当头一棒,满面的冤屈连装都不必了,太子高声喊冤,“父皇,儿臣冤枉。”
柳龙骧目光清明,不卑不亢的望着太子,“孙伏虎一案有人证,孙小寒一案有物证,太子冤在何处?”
太子惴惴不安了一早上,想的至多不过是被孙伏虎被牵连,谁知道最后竟然还有孙小寒一口大锅要往他头上扣,精神紧张再加上心中委屈,太子怒火中烧,愤恨的指向柳龙骧,声音不觉拔高许多整个人几欲发狂,“父皇,他血口喷人,世人谁不知他柳家和叶家是姻亲,他们分明就是合起伙来构陷儿臣,这是他们的阴谋啊父皇,他们这是要谋逆,是想害死儿臣助人争位!”
太子口不择言,将事情又扯上了除太子之外皇上仅存的另一位皇子温珏,皇上和众臣都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温珏身上,而这位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皇子只是低眸静静的站着,对突如其来的指责未露出半分情绪。皇上有些欣慰,温珏这孩子到底是随了母亲有眼色让人省心,此时被无端指责也不站出来添乱,对比之下失了气度的太子令皇上有些失望,而太子见皇上不发话,又扯着柳龙骧斥责,“柳龙骧,我贵为国之储君,我是主你是臣,你竟然公然告我,你这分明是大逆不道!”
皇上眼中一寒,他还坐在这皇位之上,太子竟然自称起主子来了,本想立即出声斥责,又想到太子毕竟是储君,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驳斥于他也失妥当,储位不稳则国不稳,如今废王谋逆还占着丰州,此时实在不易轻举妄动。
皇上思索的时候,柳龙骧开了口,“臣自然知道状告储君是大不敬,臣行此事自然会付相应的代价,不知臣这一条性命是否可换家姐一个公道。”柳龙骧说完,忽然起身奋力冲向御阶旁的青铜宝鼎,他这一下又急又狠,连见惯大世面的朝臣都忍不住发出惊呼,叶悔之几乎是瞬间便冲出去阻拦柳龙骧,然而柳龙骧冲的太凶,叶悔之拉住他的时候人已经撞在了鼎上,哪怕卸了一半力道仍然头破血流瞬间昏厥过去生死不知。
满朝文武惊在原地,第一反应是小柳状元是真的存了死志,第二反应是叶家二儿子的武功居然如此之高。皇上见状几乎是奔下御阶查看柳龙骧的情况,温热的血染了皇上满手,皇上大声喊着快传太医,一旁的太子见状呆愣了半晌,忽然跪着爬过来扯皇上的手臂,“父皇,他们设计好的,他们是故意的,不然怎么叶悔之会这么快冲出来拉人。”
皇上满眼通红,暴怒的一甩手臂将太子甩了个趔趄,“混账,滚远点!”
太子吓得瘫在一边不敢再言语,皇上用力捂住柳龙骧额上的伤口想帮他止血,然而鲜红的血烫过他的手掌染红了龙袍止也止不住,皇上忽然悲从中来。当年他年少登基,远不如今日有皇帝的威严,登基那年开了恩科,殿试上瞧中了柳兢想点他做状元,可惜种种原因最终柳兢只是当了个探花,那届恩科选出来的臣子才是真正属于他的近臣,柳兢从一个憨直少年一步步陪着他成了如今的肱骨重臣,几十年君臣相依同舟共济,柳兢对皇上至忠至诚,皇上也将能奖赏的都奖赏了,然而年少时候的那个状元名头终究成了皇上心中抱憾终身之事,幸而柳兢有个好儿子,如他当年一般才华横溢卓尔不群,皇上钦点柳龙骧为新科状元,圆了他几十年的憾事,他本以为太子会如他当年待柳兢一般,上和下睦相得益彰,然而太子却将他的一片苦心都糟蹋了,他替太子选好的青年才俊,从叶惊澜到柳龙骧全被太子视如敝屣,太子尚未继位国之栋梁已如此遭遇,南溟的将来可敢想?
御医赶来极快,将气若游丝的柳龙骧抬走救治,大太监有眼色的喊了退朝,偌大的御殿中只余下两人,皇上一身鲜血的站着,太子泪流满面跪在一旁,不知殿中沉默了到底有多久,皇上重重叹了口气,“最近你就安心待在东宫,不用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大更啊
☆、70
涤清池是皇上独享的一处沐浴之地,引的是皇宫后山的温泉活水,皇上每次在此沐浴都会觉得十分解乏,然而今日皇上洗去了沾染在身上的鲜血依然心情沉重,好像柳龙骧的血依然留在他的身上,鲜红的温热的,带着那个孩子冷淡外表下骨子里的炙热。涤清池外,瑛贵妃赤足散发跪在门外恭候圣驾,皇上瞧见她的模样便知她是来请罪,然而她又有何罪,今日惹得龙颜大怒的只是一个太子,皇上面色不悦的低眸打量着一贯温和娴静的妃子,“蔷儿,你逾越了。”
瑛贵妃俯首,“皇上,若是珏儿,臣妾半句话也不会多说,可那毕竟是太子,珏儿求了臣妾来找皇上,臣妾明知逾越却不得不来,于私臣妾答应了皇后姐姐要照顾好太子,于公太子是储君怎能轻易圈禁,臣妾明知此事不该臣妾置喙,可就算心知会冒犯天威,臣妾也只能试上一试,皇上,当年皇后姐姐病逝,您是亲口答应了她封珝儿为储君,君无戏言啊皇上。”
皇上负手而立,眼中暗流涌动,他与皇后鹣鲽情深,当年亲口答应皇后立她的孩子为储君,是出自他们之间的情义,可是近几年来,这以情留下的允诺却好似渐渐变成了枷锁,时时刻刻掣肘着他,他已不是当年登基时候那好脾气的少年天子,数十年身处高位,已经让他习惯了独掌大权,这被约束的感觉,这不得已妥协的感觉,都让越发老迈的天子感到恼怒,他还没死,这天下难道已经就变成了他需处处忍让的天下?
“回去吧,”皇上眼神冷淡的望着瑛贵妃,“我知你与先皇后姐妹情深,可别忘了你到底是伺候谁的,太子如今还不是南溟的君。”
这话说的颇重,显少受到斥责的瑛贵妃震惊的抬头望向皇上,一张脸吓得惨白,皇上并无往日一般怜香惜玉,而是又补了一句,“让珏儿也想明白些,朕还没死,他用不着什么事都瞧着温珝的脸色给他当卒子,难道他就不是朕的儿子,不知道自己身份一般贵重么。”
瑛贵妃吓得花容失色,只知道战战兢兢的俯身叩头,皇上心里担心柳龙骧的情形无心再做纠缠,说了句跪安吧便带着大太监大步离开,大太监亦步亦趋跟在皇上身后,悄悄地回身冲着贴身伺候瑛贵妃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意思自己会找机会替瑛贵妃说话,宫女恭敬的朝于公公行了个礼致谢。
待到皇上一行人走得远了,俯在地上的瑛贵妃才由宫女扶着起身,她面色如常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裙,带着贴身宫女回安熹宫,“静伶,一会儿派人去通知珏儿,就说事情已办妥。”
名唤静伶的宫女低声答是,瑛贵妃点点头,眼中透着淡淡的了然之色,皇上果然是恼极了当年那个允诺。
宫中朝堂两侧,分东西两殿,每日早朝之前文臣武将都是等候于此,文官在左殿武将在右殿,一般时候泾渭分明互不走动,然而今日左殿内却是文武混杂,柳龙骧在朝堂上撞了铜鼎,皇上立即命太医抬走救治,散朝后与柳龙骧或者柳兢近亲的文武官员便多有留在宫中等消息的,柳兢算是文官,自然大家也都到了左殿一起候着。
柳龙骧年少老成不苟言笑,但他亲爹柳兢平日里却是典型读书人的谦恭敦和,众人瞧着素来好脾气的柳尚书沉默不言的独自坐着,一时也不敢开口只能干陪着,多少人暗暗羡慕过柳兢生了个好儿子,玉树凌风才辨无双,可如今这天纵英才却生死未卜,实在是让人唏嘘。叶悔之也在左殿,却未去柳兢身边,甚至早朝散了两人连句话也未说过,柳兢只是寻了一处坐着,而叶悔之则选了门边靠着,他心中纷乱至极,既感动于柳龙骧的情义,又懊恼自己没瞧出柳龙骧的意图竟让他行了此事,而且他百思不得其解,以柳龙骧的机谋,就算想把太子拉下水从长计议便是,他这般玉石俱焚是为了什么。
柳龙骧撞鼎时候叶悔之大惊,将轻功催到极致才勉强拉住了他,在旁人看来那轻功简直如移形换影鬼神莫测,满朝文武无不暗自心惊,心说这等功夫天底下哪有他杀不了的人,还好自己平日从未得罪过这叶悔之,不然真是再无安枕之日。因着被划分为绝对不能得罪的一类,不少人在左殿瞧见叶悔之后都主动来搭话示好,这个夸一句小侯爷好功夫,那个叹一句小侯爷深藏不露,叶悔之如今代表着叶家不得不与这些人虚与委蛇,心下却是十分的厌烦。
众人的骚扰一直到季沧海进了左殿才算停了,大家心知肚明如今季沧海同叶家撕破了脸,瞧着季沧海主动朝叶悔之走来,一群老狐狸识趣的全都散了,站在这儿夹在两人中间里外不是人,还不如找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待着偷偷的听,就算刀光剑影也刮不着自己。
虽然早朝散的时候场面纷乱,但皇上既然已经判了杖责季沧海三十,这顿棍子自然是躲不过的,宫里当差的个顶个都是人精,这顿棍子定然是打的皮开肉绽又不会伤筋动骨,罚的人来查瞧着是绝无徇私的,挨的人知道未伤筋骨过后也会感念答谢。季沧海刚刚便是挨了这么有眼色的一顿打,饶是他征战沙场身子硬朗,此时也只能由两个小太监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本来他挨了罚宫中自然会派人将他送回将军府,但他担忧柳龙骧的状况,便给两个小太监塞了银钱让他们扶自己到左殿来等消息。
季沧海停在叶悔之面前,叶悔之侧头瞧了瞧季沧海身后血迹斑斑的衣裤,不咸不淡的开口,“季将军,我瞧着你伤的颇重,不知道疼不疼?”
季沧海硬朗坚强,换了旁人问可能会答无碍,不知为何对上叶悔之的眸子心却柔了,苦涩的回了一句,“疼。”
叶悔之冷笑,“可有我大哥万箭穿心来得疼?”
季沧海闻言瞬间变了脸色,张了张嘴竟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叶悔之取下荷包赏了不少银子给搀扶季沧海的两个小太监,“快将季将军送回府上去吧,他到处走动有个闪失你们可担待得起,季将军是贵人,小柳大人安危不敢劳烦季将军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