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悍记完本——by夏末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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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您还是让蔚然也成为了一名刑警。”
“那是他自己选的。那孩子看着好脾气,其实倔得很,认准了的事,谁劝都不会听。可是你看看,”李局长指指病床,“这就是不听劝的下场。不是第一次了。”
赵明澄一望向病床,眼里就不自觉泛起泪,他盯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宝贝儿,喉头哽咽:“我知道,上一次,还是我给他取的子弹,在美国。”
李局长双手一抖:“你?”
赵明澄转过身来,红着眼看着面前的老人,一声“爸”几乎就要冲口而出。
“李伯伯,蔚然喜欢当警察,他热爱这个职业,您应该早就看出来了。您心里是为他骄傲的吧?在我选择成为一名骨科医生时,我爸爸曾经对我说:‘我跟你妈妈都是科学工作者,我们是在从另一个角度研究人生的三个终极问题。对于科学工作者来说,那三个问题的答案非常简单:你是你自己,你从自己的意义中来,你的归属是内心的成长。我们希望你成为一个明白自己要什么,并努力去争取的人,更希望因为你的存在,而让这个世界多一点希望和美好。这就是我们最终同意你选择这个行业的原因。未来哪怕有辐射,有医闹,有各种来自病人的侮辱和不理解,你都要记住你在今天,在做出选择时,心中的渴望。’”
李局长用一种深沉悠远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良久,他站起身来拍拍赵明澄的肩膀:“你有一位好爸爸。不过,他既然是科学工作者,那一定是不信耶稣的了。”
赵明澄早已在这场充满暗涌的对话中汗流浃背,此刻几乎就要败下阵来,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回答。
“牛顿和达芬奇,晚年也信了教。”算是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李局长露出一个身负重伤后强忍痛苦时才会有的笑:“从前有一个朋友曾对我说:‘耶稣心甘情愿被钉上十字架,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十字架的重量。可是普通人永远不明白,世上只有一个耶稣。’”
他伸手摸摸赵明澄的头发,掌心是温柔而慈爱的温度:“你跟蔚然都太瘦了,背不动的。而我,我老了,老得都不能再把蔚然背起来了,那个十字架,我就更背不动了。”
☆、为山9仞
李蔚然像是在补眠,把从警这些年来没睡够的觉都睡回来。
即使他赵叔叔就守在身边,他也没有一点儿要醒过来的意思。
赵明澄非常平静。
李局长的话,他一听就明白。
跟自己的父亲一样,李局长也是个好爸爸,只是他们为儿子着想的角度,南辕北辙。
赵明澄对李局长说,这三天请让我照顾蔚然,我只有这三天时间陪他。
李局长什么话也没说,披着外套回家了。
九月底,已经入秋,空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凉了下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单人病房,本来在沙发上可以过夜,赵明澄还是租了张折叠床,放在李蔚然床边,晚上入睡时,耳畔是他蔚然宝贝儿均匀的呼吸,很安心。
白天的时光就像鸡汤文最爱用的那句话一样,岁月静好。
赵明澄觉得如果以后不做医生,他也可以是一名很好的护工。
毛巾温度要先在自己皮肤上试过才能给宝贝儿擦脸;轻轻捏着宝贝儿下颌给他清理口腔;每隔四小时给宝贝儿翻一次身,拍打揉捏背后和腿部肌肉;晚上入睡前一定要从头到脚擦一遍身,宝贝儿爱干净,不然睡着会不舒服……
从来不看言情小说的赵医生,现在莫名就觉得自己成了言情小说的主角。
关键是还挺幸福。
三天,除了医生护士,没人来看李蔚然,连李局长都没出现。
吊着葡萄糖和各种营养液的人不用吃饭,赵明澄每一餐都点一大堆好吃的,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吃,一句一句说。
“辣子鸡,你最爱吃的,看把我辣的,都哭了!”
“这家的蒸蛋还行,40岁脸的状态,不过还是你蒸得最好,20岁没化妆的美少女的脸。”
“我最近苦练炒土豆丝技艺,青椒土豆丝我一个人能吃一大盘,你醒了炒给你吃。”
“其实学会煲汤的话,做饭就简单多了,多喝汤,有营养,一个人煲一锅汤,可以喝两天。”
……
其他时间都没什么事干,就是陪着。
赵明澄出去买了一大摞报纸和当地发行的生活周刊,《渝市日报》、《渝市晚报》、《渝市商报》、《渝市生活周刊》……靠在床头一本本细嚼慢咽,感受他蔚然宝贝儿生活了20多年的这座城市。
纸媒不景气,文字印刷速度赶不上网络更新速度,新闻出来,就变了旧文。
但是文字可以存下来,几十年,上百年,文字和纸张拥有的味道,其他东西替代不了。
有时赵明澄也会消失一阵,每次半小时一小时,留宝贝儿一个人在病房里躺着。
护士们议论纷纷,这个李警官的哥哥,前不久还来医院交流学习过,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主任医师了,跟主治医生和院长讨论起病情来专业沉稳,帅死。
第三天下午,李局长来的时候,赵明澄正在吃晚饭。
可乐鸡翅,清炒虾仁,莲藕排骨汤。
李局长点头:“都是蔚然爱吃的。”
赵明澄起身让座:“李伯伯好。”
李局长在外间沙发坐下:“你先吃。”
赵明澄擦擦嘴,手脚利落收拾起打包饭盒,垒在床头,擦净桌子,转身对李局长腼腆一笑:“想馋馋他,说不定闻到香味他就醒了。”
说完又挠挠头:“其实挺不科学的,蔚然这种外伤性意识障碍,一般一个月内就能醒,也不用太担心。”
“明天一早的飞机?”李局长没有接话,换了个问题。
赵明澄搓搓手,不知所措的样子有点软,有点涩:“是。”
“这三天,谢谢你了。”李局长看看床上的儿子,睡得香甜,脸色微微透着白,但皮肤干净整洁,连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根根卷毛听话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越雷池半步。
“不,是我要谢谢您,谢谢您给我这三天的时间。”赵明澄笑得很礼貌。
李局长比穿着警服时看起来苍老,脸上沟壑纵横,只有一双眼睛精光闪烁,仿佛深藏不露的武学高手。
“蔚然大概跟你说过,我一直觉得蔚然还有个双胞胎兄弟。这不是臆想。当初她妈妈在县城的小医院生他,那时候医院管理混乱,他妈妈一个人,产检也没怎么做,临到生他时特别困难,之后就一直意识不清,总念叨什么双胞胎。我当时太伤心,没注意,后来想起,去调查,发现疑点很多。但是时间隔得太久,那间医院都不在了,当时的医生护士也都找不到了。我身为局长,又不能公器私用,也没法动用公安内部系统查询。这个事就一直只是我的一个怀疑。”
赵明澄没想到话题会骤然转向双胞胎疑云,有点乱,不知这场谈话有什么目的。
李局长拍拍赵明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跟蔚然长得又这么像。你要是蔚然的哥哥,该多好。”
赵明澄低下头,沉默两秒,忽然直视李局长,眸中晶亮:“您不能就把我当成蔚然的哥哥吗?”
李局长眼神一动:“我能吗?”
赵明澄又把头垂了下来。
“知道什么是窗户纸吗?”李局长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赵明澄神思有些涣散,没敢抬头,就那么低着摇了摇脑袋。
他面前这个人跟蔚然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可就如树注定被风辖制,他说的话,蔚然总是要听的,而自己,也得听。
“窗户纸就是,只要那层纸还在,窗户就还是窗户,就能保住屋里的人不受风吹雨打。要是那层纸被桶破了,凄风苦雨、狂风暴雨都会瞬间涌进屋来,屋里所有的东西和人,都可能被淹没。”
赵明澄懂了。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垂死挣扎:“要是一直不捅破呢?”
李局长摇头,摇得很沉重:“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听窗根儿的人。”
赵明澄扯开嘴,很难看地笑了笑:“也是。我倒无所谓,蔚然他,受不10 了这个。”
李局长声音很沉,烟抽得多,嗓子也跟着沙哑,一开口就像粗砺的砂纸磨着娇嫩的皮肤:“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见过的人千奇百怪。就算我曾经是个狭隘的人,现在一把年纪,也都看开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就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但是他偏偏就选了这么个职业,三天两头受伤,说实话,要是有人能说服他不做刑警,我是八不得的。可惜你也说了,他对这个工作有多上心,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之前遇上个大案子,被犯罪分子抓住,囚禁,精神虐待,催眠,还给了自己一枪,这些想必你都知道。出院后他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好,修养了一年,组织上都建议他转文职,他硬是不愿意,最后咬牙通过了各项心理检测,还是回刑警队上班了。你别说,恢复工作后,他看起来反而比休假的时候要精神,人也活泼多了。如果不让他干刑警,可能就真是要了他的命。”
赵明澄还是低着头,李局长看见他浅灰色长裤上滴了一点水,慢慢晕成圆圆一片。
一开口,声音倒还正常:“李伯伯,我明白了。伤害蔚然的事,我肯定不会做。这次回海市后,我就不来了,请您务必好好照顾蔚然,要是他醒了,也希望您能告诉我。”话说到后面就不是那么稳,有点抖,“要是他不醒……”
看着儿子的脸露出那种强忍痛苦的神情,李局长有点不忍,然而斩肢自救,断尾保命,终归都是为了生存。
“要是他醒不过来……到时再说吧。”赵明澄狠狠咬了咬下唇,接着说,“但是我来过这件事,希望您不要瞒着蔚然。他得知道我为什么来,又为什么走。您是位通情达理的爸爸,您对我说的话,应该也可以对蔚然说一遍。他能理解您和我的苦心。”
李局长像上次一样,又伸手摸了摸赵明澄的头发,掌心依旧是温热的:“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送走李局长,赵明澄接了一盆烫烫的热水,把他蔚然宝贝儿从床上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坐好。
然后蹲在地上,给他洗脚。
“作为你‘女朋友’,好歹也算伺候过你一回了。洗头擦身洗脚,全套服务。以后别想起来说我不称职啊。”赵叔叔抿着嘴笑,眼睛里像开了间施华洛世奇的专卖店。
“明天早上再给你刮个胡子,又是我帅气的蔚然宝贝儿了。”
病房里特别安静,哗啦哗啦的水声仿佛时间大神特意留下的礼物,凝神醒脑。
“其实挺羡慕你的,要是给我三天三夜时间专门睡觉,我大概还睡不着,操心的命。”
“当初你去海市,就是去疗养的吧?那真应该谢谢那个杀人犯,不然我就见不到你了。”
“想听你再唱首歌,就给我一个人唱,这次咱别唱王菲了行吗?”
这一晚,赵明澄退了折叠床,挤在窄窄的病床上,把他蔚然宝贝儿搂在怀里。
“反正你现在也感觉不到舒服不舒服,就一晚上,将就将就,以后一个人,想怎么躺怎么躺。”
临睡前,他靠在李蔚然耳边说悄悄话,说完想想,又贴上人家嘴唇狠狠亲了一口,这才闭眼。
毫无意外,很快入睡。
只要有他蔚然宝贝儿在身边,赵明澄总是睡得很投入,很香。
哪怕是临别之夜。
海市第六医院骨科副主任赵明澄,请了三天假后回归,状态如常。
或许这么形容还不准确,应该说,状态比从前还要神勇。
回来第一天就上了两台双膝关节滑膜切除手术,“滑膜炎手术意味着巨大的工作量”,教授从前这样对赵明澄说,做这个手术费时费力,既考眼力,也考手上工夫。
赵副主任做手术节奏流畅,一旁的左右护法好比亲身上阵示范挖地雷游戏,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否则容易跟不上副主任的要求。
两个关节,灌注冲洗关节腔的生理盐水盛满了五个废液桶,总重量接近10公斤。
这只是一个病人两条腿的量。
下手术台刨饭时,左右护法的脸色都有点青,节奏太快,鬼才知道刚才他们经历了什么。
休了三天假,像出了三天家,赵副主任大彻大悟,醍醐灌顶,心无外物,物我两忘,连带着手术技术都提升了一个level。
这是白天的赵医生。
夜晚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才发现,似乎没什么能说话的朋友。
于是他去骚扰魏兄。
“改天出来撸串?”
“真撸假撸?听说你最近转了口味,我有点怕。”
“魏兄放心,我口味再变,对你也没兴趣。”
“这是骂我?”
“有安欣夸你就行了,我骂你还是夸你,你在意吗?”
“倒是真不在意。”
“那赏个面?”
“撸串不行,有阴影,你请桌素宴还可以考虑。”
“行,一言为定。”
赵明澄放下手机,阖眼发现睡不着,挣扎半天,又摁亮屏幕。
“魏兄,你说命运是不是个流氓?”
“赵兄高论。命运不但是流氓,他还是个强|奸犯。”
“没错!谁爱上他,谁就会一直被调戏!”
“调戏?那是轻的,有可能还揍得你亲爹都不认识。”
“有没有什么对付他的办法?”
“让自己也成为一个流氓。”
☆、腊8粥
就像医术高明的赵副主任预测的那样,李蔚然果然在昏迷后的第28天醒了过来。
那天是孟瑶守在他旁边。
毕竟把渝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搬到医院一个月这么大条的事情,李局长还是理智地拒绝了。
孟瑶看出自从那个赵医生走了后,李伯伯情绪一直不好。蔚然十几天没醒,老人家就有些急,似乎偶尔会喃喃自语:“要是一直不醒,就由得你们去吧。让他来陪你,我也不管了。”
总觉得事情跟赵医生有关,但是孟瑶什么都不敢问。
所以李蔚然醒的时候,孟瑶就有点呆,像没睡醒。
等待这种东西,持续太久就会进入一种麻木状态,短时间内不容易恢复。
李蔚然望着孟瑶笑,眼睛里闪过不为人知的一抹暗淡。
“好像我每次受伤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
孟瑶趴在床边哇哇大哭:“蔚然你可吓死我了!”
李蔚然抬手轻揉她头发:“你们女孩子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爱哭啊,从小看你哭到大,以后当妈妈了也这么哭么?”
孟瑶一抽一抽的:“我给李伯伯打个电话。”
李蔚然点头,然后像想起什么:“我手机呢?”
孟瑶递给他,他用没有吊点滴那只手艰难划开屏幕。
一个月没活动,全身肌肉僵得像水泥,手指根本不听使唤,哆嗦半天才点开微信。
“宝贝儿看你云养的赵叔叔。”
最后一条对话,赵明澄团在云沙发里甜甜地冲镜头笑,李蔚然扑哧一声,发觉脸部肌肉也有点儿不受控制。
可是为什么赵叔叔后来就没消息了?
看我没回话,生气了?
不可能啊,赵叔叔怎么会因为这种事生我气?
调头去翻通话记录。
心头一凉。
9月26日上午8点17分,赵叔叔来电,通话时长3分4秒。
算算时间,那时候自己已经人事不省。
这通电话,问题大了。
李蔚然回微信里发条消息:“赵叔叔?”
意料之中没回音。
孟瑶打完给李局长的电话,回头就看见李蔚然一脸阴云密布,攥着手机像要把它捏成一张煎饼果子。
“蔚然?”孟瑶怕怕的。
从小到大,李蔚然这个表情她是第二次见。
上一次是六岁那年两个熊孩子欺负她,说她没爹,没人管,上手就抢她手里的绞绞糖。
虽然是哥哥但那时候比她还矮小半个头的李蔚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握着小拳头恶狠狠对那俩小屁孩撂狠话:“瑶瑶是我妹妹,抢她东西你们不要命了?”
那俩男孩儿比孟瑶还高一头,看李蔚然瘦胳膊瘦腿的小样哈哈哈大笑,结果还没笑完就被炮弹一样冲上来的李蔚然打出了鼻血。
成年人打架,见血更助兴,小孩子打架就不一样了,怎么推拉扯踹都行,一旦见了血,大家都立刻有点儿怂。
俩男生没想到李蔚然这么稳准狠,捧着细血嘀嗒的鼻子发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