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疼完本——by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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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这个,没有那个。
这段人生里本该盎然绽放的年纪,他有的只是一个裹挟着冷眼和唾弃的片段,塞满了爆棚的负能量。
每次回想,那些恶毒的言语都会再一次中伤他。
与老太婆这漫长的精神折磨相比较,柏树对他做的也就没那么过分了。但如果要做一个“人生十大最倒霉事件排行榜”,至少一半以上跟柏树有关系。
事情的转机是他退学一年后的某个清晨。他下了晚班回家睡觉,路过柏树家时邮递员正在往他们家的信箱里投信。即将要下一场大暴雨,邮递员匆匆忙忙地把信塞进门口的铝盒里,还有大半的信封露在外面。
秦木森不经意朝那沓信瞥了眼,随后他疑惑地站住脚,将最上方的那封信抽出来:和平路三十五号秦木森(收)。
三十五号是柏树家的地址没错,但收信人怎么会是自己呢?难道寄错了?
他把信揣进口袋,并没预感到这个举动就像蝴蝶的翅膀扇动起纠葛的轨迹。
“诶哟,你不要在院子里洗澡哦!”老太婆撑起一把碎花雨伞走进天井,用伞尖将秦木森放在案桌上的肥皂盒掀到地上,“作死啊,这是我洗菜的桌子你放你洗脚的东西?脏不脏啦?再说我要是中毒了你赔得了吗?你在院子里洗澡弄了一地的水谁来收拾啊?你看看你身上这么脏,到处都是泥,诶哟哟我真的是让你气得少活了十年啊!诶哟哟……”
秦木森照旧面瘫着脸把肥皂捡起来,再掬起一盆井水从头顶浇下,老太婆边走回屋子边不绝于嘴地唾骂他。秦木森围在身下的浴巾整条湿透了,他的手撩起一侧伸进去,在浴巾的遮掩下搓洗着那处器官。
他高度近视的眼睛看到老太婆佝偻矮小的身影,听到她又“诶哟诶哟”的骂了几句。从发梢淌下淅淅沥沥的水珠和雨水难分你我,打湿了他那具火气与朝气并存的身体。
他回到阁楼上的小屋,就着橙黄的灯光撕开信封。天光终于全部隐匿在乌云背后,雷声像在人的耳膜里劈开一道难以填平的深渊,瓢泼大雨如同簸箕里蹦跳豆子。世界陷入纷杂的寂静与黑暗中。
木森同学:
我要告诉你的是喜欢男人没什么大不了,对同性产生欲望、勃|起,这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也喜欢男人,我只喜欢男人。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和我们一样,你不要觉得这是不正常的,不要有负疚感。
但是你的确要小心,不要被人家发现你的性取向。因为很多人对我们并不了解,这种不了解会对我们造成伤害。
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真心的希望你能坦然接受这一切,祝一切安好。
如果有任何疑问可以继续来信,很荣幸能陪伴你渡过这段困惑的时期。
飞亮
这是男人写的还是女人写的?秦木森把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从落款和信里的内容,这好像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叫“木森”的人的回信。
不知道那位“木森同学”是不是真的困惑,秦木森自己是困惑不已。
男人喜欢男人?性取向?名字,地址?会不会是柏树在想法子捉弄他?
他无论如何不能把柏树和信里“困惑的木森同学”放到一起。但……暂且看看柏树会怎么对待这份信好了。
秦木森按照信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另抄了一封,字迹虽然和真正的“飞亮”不一样,可他觉得柏树不具备会发现这个细节的智商。
柏树往信筒里投信时的姿态像个地下党,四下里看了又看才把信塞进去,继而大步走开。
镇上的邮递员每两天才会来清空一次信筒,这给秦木森留下充裕的时间。入夜以后他撬开信筒的门锁,实际这根本不费力,谁会想到有人连信也要偷呢?
信筒里的信件也少得可怜,一眼就可以找到写有“飞亮(收)”的信封。
飞亮:
我现在根本不能确定我是不是喜欢男人!我就是对男人有那种感觉,你懂吗!就是那种,看到他们的裸|体特别不舒服!前天我的同学和我打球,你知道我们身上都是汗,又粘又臭!然后他过来搂我!我心跳得特别快!当时就硬了!这根本不正常!
我们学校好多女生追我,我也试着跟她们一个接过吻,反正那感觉糟透了!我看到我的兄弟和女生接吻,我……反正我不知道怎么说,糟透了!糟透了!
秦木森
秦木森的感觉相当微妙了,他觉得柏树的感觉也是微妙的,用一个他讨厌的人的身份来打掩护,满纸硕大黝黑的感叹号,最后写下“秦木森”三个字时,柏树肯定在心里骂“糟透了!”
这是真是假?柏树喜欢男人?应该是真的,他不会开这种玩笑。他一定是害怕这种信邮到学校会被同学发现,又害怕邮到家里不小心被长辈们发现,所以才用“秦木森”的名字以防万一。
想得很美嘛!出于某种人类的好奇心和报复心,秦木森又把柏树的信原样抄了一遍,并在末尾篡改了收信地址,以后那位飞亮同学寄过来的信会第一时间到他手里。
而后来的通信内容愈加露骨,也愈加丰富了。
那位飞亮仁兄会附带着邮些有关同性恋知识的书籍,还有一些网络剪报。从这些有限的文献材料上宏观同性恋的现状,发现这个群体活得真是辛苦。可飞亮仁兄貌似是个乐观的引路者,拼命向“困惑的木森同学”灌输接受真我的种种好处,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我会陪着你。
飞亮仁兄应该改名叫情圣飞亮。
信纸上的“木森同学”也不遑多让,据他自己的叙述是这样的:大概初中时他跟狐朋狗友第一次看黄片,反应当然是很激烈的,狐朋狗友们探讨的是女人的肉|体,“木森同学”心里想的是男人的肉|体。他起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是随着年龄渐长他的隐癖变得越来越严重。
有一回学校放假,他和同寝室的一个舍友没回家,舍友当天带了个姑娘回来,在入夜后的单人床上发出不可描述的声响。“木森同学”自然也被撩起骚动,他在脑海里把自己和那位姑娘掉了个个儿,幻想自己和舍友在被窝里痴缠亲吻一夜纵情,因此愈加饥渴难耐。
第二天他就抽出一切时间跑网吧、图书馆这些地方查找相关资料,相关词语是“男人和男人”,他在图书馆一无所获,在网吧搜出来的东西却触目惊心。有一封信是这么说的:
飞亮:
我觉得这不对!我整个人都不对劲!
我在网上查过了,老毛子那边同性恋是犯法的,他们要被关进监狱判刑,有的还要被毒打,被逼着喝尿!太恐怖了!
我不想当同性恋!我的同学压根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他们每天对我动手动脚,你知道男生就是这样。每天晚上他们说得最多的都是某某班的姑娘长的好看,我想说的是某某班的男生好看!
我们一个高年级的学长真的挺帅,我们镇中学有批收保护费的流氓,其中一个头头也很帅,我们的武术老师也很帅!他每次碰我我都会有反应!我总做这些人的春梦,我真想找个人试试!接吻,你说那是什么感觉?和女孩子接吻真不舒服!我汗毛都立起来了!都是口水!黏糊糊的!她们总那么……欲擒故纵?像个死人!我的朋友说她们的胸多软,那有什么好摸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女生对我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我的朋友逼我跟刘小雨拉手,我都不敢使劲!一拉她就说我拉疼她了!我根本没用力!还要送吃送喝,看到她们叽叽喳喳烦都烦死了!
飞亮,我该怎么办才好?到处都是对女生思春的男生!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同类?我特别痛苦!感觉浑身都在被火烧!
真绝望!还好有你陪我!
秦木森
看不出来啊,柏树的内心这么多愁善感又柔软。秦木森一面嘲笑一面抄下这封信寄给情圣飞亮。情圣飞亮的回信也很贴心,他附带送了一张碟片。秦木森在工厂值班时偷偷看过,画面恶心的令人发指。
他复制了一盘放到柏树家的信箱里,当天晚上柏树就迫不及待地回信了。
飞亮:
太刺激了!原来男人和男人是这样的!比我想的还要刺激!这才是做|爱!这才是性!
你能来吗?不管能不能都要回复我!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庆幸在那本杂志上看到你的留言!我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你会真的回复我!
总之我很感谢你!不能来也请跟我保持联络,好吗?
秦木森
秦木森考虑过很多处理这封信的方式,要么寄给柏树的爸妈?但这个证据不够充分,毕竟落款是自己的名字。要么拿着这封信和碟片去找柏树?柏树会怎么样呢?吓死他了吧?要么撕去落款贴到他们学校的公告栏里,那一定会激起轩然大波,照样会吓死柏树,估计他以后再也不敢写信了。
可思来想去,他对这个游戏有些厌倦了。柏树到底喜欢男还是女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要跟情圣飞亮怎么样也是他自己的事,让他去好了。
但命运注定他不会放过柏树。
☆、柏树林
那天上完早班,秦木森和几个大师傅约好去河边钓鱼,还很远他就注意到柏树一伙人在音像店门口抽烟。他心想最好相安无事。可是路过时有人朝他喊了句“小偷,过得好吗你”。
秦木森没理会,继续和大师傅们往前走,柏树他们更加嚣张,有人甚至将烟头弹到了他面前,
“小偷,现在上班赚钱了,要么请兄弟们吃饭吧?就当弥补你当初偷老二那五十块钱了!”
大师傅们开始看他,“木头,怎么回事儿?他们说的是你吗?”
柏树那伙人再次插嘴:“说的就是他,不信你去我们学校问问。怎么他没跟你们讲他的光荣历史呀!”
秦木森再也忍不下去了,上大学曾经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离开这里的出路,他们把这条路封死了,那就再找一条路。汽修厂是他能看到的另一条出路,并且这条出路沿途伴有鼓励和慈爱,大师傅们都喜欢他,每个人都说他是个好苗子只要他继续努力就可以成为组长、经理、甚至副厂长厂长。
他到哪儿都被人嫌弃,只有在汽修厂他活得像个人。
现在他们要把这条路也堵死,要在他唯一能称之为生活的地方再把他踩回泥沟里。不能够!
秦木森脚尖一转笔直走向他们,柏树一伙人顺势把他围进包围圈,纷纷瞪起眼睛,“你想咋?不服?”
“是,”秦木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硬生生的字:“不服!”
小镇安逸的路口乱作一团,一群少年难分难舍地揪打在一处,秦木森盯准刚才污蔑他的小子猛揍。大师傅们也没管,在大人眼里未成年的小孩儿们打架是正常状况。直到有人从音像店抄起木棍敲他的后背,大师傅们才疾言厉色的把他们分开。
柏树从头到尾都在旁观,一是他觉得揍秦木森掉价,二是揍秦木森的人太多,他找不到空子插一脚。
如果他能继续旁观就好了。
他对正准备离去的秦木森吐了口痰,吐在了他的脚边。
头破血流的秦木森从破裂的镜片后看向柏树。少年干净的脸上满是厌恶和鄙视,柏树叼着烟翻了个白眼,“真他妈脏!”
他说的很对啊,刚从汽修厂下班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的工人,又和人在柏油路上狠狠掐了一架的工人,怎么可能不脏。
“窝囊样!”柏树嫌弃地把烟头丢到地上,直起身呼朋引伴,“走走走,赶紧去洗洗,他妈的倒霉!”
那天的柏树对秦木森来说不再是一个纯粹的个体,他代表了一个恶毒的群体。生活里所有的屈辱来自他,压迫他所剩无多的能够呼吸的新鲜空气。
他必须搞垮柏树,才能在这个群体之间劈开一道得以生存的豁口,找到一丝能够抬头挺胸的希望。
秦木森的愤怒和复仇之心已然加倍作用于柏树身上。
他很快把信寄给情圣飞亮。情圣飞亮的回信不辱使命,他说他没钱,没有能力来找“木森同学”,但他还说:我想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秦木森觉得自己正在掀开一面丑陋的面纱,面纱下的脸依然令人作呕。
这个飞亮大概是个骗钱骗色的老流氓。
而“木森同学”毫不犹豫地跳进他的怀里。柏树的信封里夹着五百块钱,他说这是他全部的积蓄了,如果能来最好,不能来也没关系。
情圣飞亮来了。
秦木森最开始打算带领一堆人把他们捉奸在床,后来总觉得这个方法欠妥。他是个懂得权衡利弊的人,明白如果这其中有他的身影,不管对错,父母回来后一定会教训他。
他还不想树立那么多敌人,尤其在两家关系还可以的前提下。
那就自己去捉他们的奸吧!可怎么做呢?又不可能俩人一见面就做那些恶心的事!
秦木森决定冒次险,他把飞亮的来信做了个小改动,直接把柏树约到一家旅馆,他相信以柏树的性格一定敢赴约。
而后他会以“木森同学”的朋友身份和飞亮碰面,路上添油加醋说明“木森同学”对他的思念,最好能挑动起飞亮的色心,再嘱咐他,“不要提到我,木森会不好意思,你们好好聚聚。”
他会在房间门口等他们出来,想想柏树脸上有可能出现的表情,秦木森的恨意便得以平息一些了。
秦木森特意请了一天假,夏季多雨又潮湿,他坐在站台的长椅上,旅人行色匆匆的从他身边路过,待人走得差不多了,有人在他身旁坐下。
“木森?”
秦木森起先没有答应,他还在脑袋里思索自己的计划是否完美。他非常镇定,慢慢扭过头,看到一张中年人的脸,衣服还算干净,白衬衫黑外套,好像他们教导主任的打扮。
如果是个姑娘说不定还会欣赏这人成熟的男人味儿,但秦木森并不觉得,他注意到飞亮的嘴唇有些干裂,说话间那口牙略微发黄,他甚至瞄到了他的舌苔,滑溜溜又肥厚。联想那张他寄来的碟片,秦木森只觉得一阵倒胃。
中年人起先也能维持镇定,后来在秦木森的沉默中变得急迫,他又挪近了些,一只手搭上了秦木森的肩膀,轻轻揉了下,再慢慢下滑。
“我知道我跟你想象的不太一样,我只是来跟你聊聊,你的来信很急躁,没关系的,你找个你觉得舒服的地方,我想听听你的现状。”
秦木森转动着手里的碟片,信中约定好这是他们识人的信物。
“我是秦木森的堂兄,”秦木森不知怎么,想好的说辞临出口就变成了这样,“他不会来了,”他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显示出沉着老练,十七八的年纪像二十多岁,“我还没有告诉他父母,你以后不要寄信过来,不然我们会报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要对你做,春天对樱桃树做的事。
如果柏树真和这位情圣飞亮搞在一起,那其实才更快慰不是吗?跟一个老男人,接吻,做|爱……不知道柏树是不是喜欢这种类型。
柏树惴惴不安地在房间里等了大半天,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他在想飞亮是不是不会来了?说不定飞亮只是骗钱的?说不定自己这些烦忧对他来说都是笑话?不会的,柏树立即否决。飞亮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想象飞亮是个神采奕奕的青年,比自己聪明洒脱,也很阳光俊朗。也许很强壮也说不定?说不定他有着和细腻的内心不相符的外表。但没关系,只要坐下来聊一聊,他们又会像在信上那样无话不谈了。
柏树从早等到傍晚,人一直没有来。后来他失落的走出旅馆,天又再下去细雨,他坐到路边,感觉无边的绝望和阴霾攫取住自己的内心。
柏树在性取向这方面非常敏锐,一察觉自己不对立刻开始求证。证实了又能怎样?他越来越孤独,跟那些朋友在一起时貌合神离,任何人碰他一下他就会反应过激,欲望在他体内突飞猛进。这种无处言说的绝望和孤独让他备受折磨。飞亮是他唯一能倾诉的对象。他的的确确幻想过会和飞亮有进一步的发展。
少年的春心和少女的春心一样烂漫。
雨滴打湿了他的眼睫,柏树死寂一般坐在那儿,他好想哭一场,谁来救救我?
裹着宽大雨衣的秦木森像雨夜里的变态杀人狂,脚步悄无声息,神色安然宁静,他坐到柏树身边,余光见到柏树厌弃地扭过头看自己,才笑着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