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人间完本——by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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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涅退出夺嫡后,明面上就剩我和段棋争皇位,段棋是草包,他外祖父宋甫却不是,一眼便看出什么是虚什么是实。
宋甫可能指点了段棋一二,自那以后他见了我便时常挑拨我与段涅的关系。
一会儿说我是不咬人也不会叫的狗,一会儿又说我不如智深会讨段涅欢心,时间久了恐怕要被段? 崞?br /> “段姽,你就甘心做老六的棋子?他利用你成为众矢之的,你竟然还对他感恩戴德?”段棋满脸鄙夷,“真是贱人贱种!”
皇兄说这是他故意在挑衅我,让我不要上当,所以就算恨得再咬牙切齿,我也不曾与段棋发生正面冲突。
积羽沉舟,初时我自然是不理他的,只当他嘴贱。但时间一久,我就开始瞎想,特别是段涅平日里待我并不亲热,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从不与我商量,而是选择智深或者别的幕僚门客,更是让我内心惴惴不安。
到了我十五岁,朝堂局势越发紧张,几乎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段涅还是什么都不让我知道。
我看智深的目光越加不善,简直将他视作眼中刺肉中钉。而想要表现一番的欲望,也在段涅长年累月的忽视中日益加重。
如果我打败了智深,如果我能证明我比那秃驴强,皇兄是不是就会对我另眼相看?
于是,我趁段涅不在,挑战了智深。
现在再看,这是件再滑稽不过的事,不仅滑稽,还让段涅颜面尽失。一个是他得力门客,一个是他拥护的皇子,竟在他眼皮底下打了起来。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段棋和宋甫估计那几日做梦也会笑醒。
其实也不算打起来,我提着双剑步步紧逼,智深以守为攻,瞧着更像是与我过招。可他越这样游刃有余,越是显得我毫无用处,难堪之下,招式也愈发狠厉。
我恨不得将他片成千片万片,让他再不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别……别打了!”阿骨娜身为女主人,在一旁积极劝架,奈何我和智深都没将她放在眼里,她只好叫人着急忙慌去寻段涅。
智深叫我打得满身血痕,瞧着吓人,其实只是皮外伤。
我举着双刃攻向他,用了全力,被他轻松躲过,接着抬手劈砍,手上忽地一痛,一剑落地。而残余的那把剑,也叫他以两指捏住了剑刃,无论我怎么抽拔戳刺都纹丝不动。
我恼恨:“放开!”
论武功,我知道自己是怎么都胜不了智深的,但我晾他不敢伤我。毕竟我是皇子,伤了我不说段涅会不会怪罪他,天子必会震怒。
智深一哂:“是。”的确是放开了,只是两指一拧,猛地掰断了我的剑身。
断剑之辱,我又惊又怒,人却因为他突然的撤力而整个前倾,瞬间的事,断剑便噗嗤一声刺进了智深的皮肉里,而他一手抵在我胸前,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只有我能听到的话。
他说:“小子,我为他出身入死,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我为他做了什么?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肆意评价?!
我瞪着他,刚想呵斥,就被他一掌轻轻送了出去,与此同时:“段姽!”这两个字倏忽而至,犹如定海神针将我定在了原地。
我收回跨出一半的脚,不知所措地握着断剑,迎面对上段涅冰冷的怒视。
他衣摆拂过地面,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间。
“下去疗伤。”他对智深道。
秃驴一身僧衣破损大半,瞧着鲜血淋漓,很是渗人。
“九皇子年幼,殿下不要太苛责了。”他竖掌默念一声佛号,转身离去。
假惺惺!我暗骂道。
阿骨娜一脸惶恐站在院门外探头探脑,见智深出来了,赶忙让了让。
“你也下去。”段涅冲阿骨娜道。
阿骨娜咬了咬唇,忧心看了我一眼,终是垂首离去。
人都清光了,我把断剑往地上一扔,梗着脖子,有些不管不顾的意味。
“我不会认错的。”我与段涅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他想怎么罚我都行,但要我认错?不可能。
“为什么与他起冲突?”他对我的嚣张不予置评,走到一尊石凳上坐下,问道。
我老实交代:“我看他不顺眼,他仗着有你这个靠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是个皇子,岂是他那种人能轻看的!我就想……就想给他个教训。”
“你不想叫人看轻?”他似笑非笑,“你今天做的事,足以叫段棋笑掉大牙。”
我心里委屈,又很不服,就顶撞他:“那就让他笑,看他还能笑到几时!等你做了皇帝,他迟早是要死的。”
他眼眸微眯:“我做了皇帝?”
我又不是傻子,他助我去夺那个至尊之位,供我做皇帝,是因为夏王厌弃了他,他没办法。可待一切尘埃落定,他凭什么就甘心让我继续坐在那把椅子上?
我天赋异禀?圣人脱胎?九世明君?
人人都说我是段涅的棋子,站在我身后,所谓“九皇子”一派的各路诸侯,说白了也不过是段涅的亲信。
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器物,一个顶着“皇子”威名的道具。而在段涅眼里,我也不过是与他多了层血脉相连的好用棋子罢了。
我怨他凡事都不告诉我,可他为什么要对一枚棋子上心呢?
但这些挑明了就没意思了,只会让本就不多的亲情变得所剩无几。
我抿住唇,没再开口,只当自己方才口误。
他没继续追问,也只当自己听岔了。
“把剑鞘拾给我。”
我闻言捡起地上黝黑细长的玄铁剑鞘,别别扭扭走过去递给段涅。
他接过,掂了掂,道:“伸手。”
我知道这是要罚我了,撩起袖子,将两手摊平,手掌朝上,伸到他面前。
剑鞘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抽了不知道多少下。
我忍着痛,硬气的一声不吭,到最后冷汗浃背,觉得自己一双手可能要废了,段涅才堪堪停下。
双手红痕遍布,有些甚至渗出了血丝。我见他不打了,连忙垂下手,用衣袖遮住不住颤抖的指尖。
他将剑鞘往地上一丢,像是懒得再与我多少:“滚吧。”
我灰溜溜地就滚回了宫,手痛的拿不起任何东西,那几日吃饭都是宫人喂的,气得我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觉得自己亏了,仿佛被智深占去了天大的便宜。
期间阿骨娜有叫人给我送过伤药,说是旬誉的灵药,涂两天就好了。我信了她,裹了两天粽子,第三天果然就好了。
事后我想起这茬就当面谢了她,她可能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灵药?”
我一解释,她才想起来,恍然大悟:“哦,是那个呀!”
她欲言又止,似有话要说。
我见她神色古怪,问道:“怎么了?”
她犹豫一番,笑道:“有用就好,那几日我很担心你。”
那时很多事都只看到表面,没想那么深,现在再看,只有阿骨娜关心我,给我送药,可不就是因为她喜欢我吗?其他人又哪里会管我死活。
这世间,最真心待我的竟然是个旬誉女人,还是段涅的妻子。
哈,段氏一门估计也是气数将尽,祖宗都不佑了。
第15章
旬誉称臣,段棋已斩,内忧外患皆除。之前天灾致使流民暴乱,我虽不曾混迹民间,但也懂稼穑之难,因此登基第一要务便修政行德,减免了各地税赋,希望百姓能尽快恢复生机。
如今大夏诸侯们个个都是明主,照理说我应该很轻松才对,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段棋一派的余孽混迹大夏各地,密谋着他们的翻身大业,犹如跗骨之蛆,着实令我寝食难安。
段樱只是个开始,结束的却不知是哪个。
一击不成,还有下一击,他们有用之不尽的死士,可我再有几条命与他们搏?
段樱之事发生后,我便下了一道密旨,要各地诸侯彻查境内,一旦发现乱党,不留活口,立即处死。
尚地原先是宋甫的封地,后来宋甫死了,我便将它封给了段涅。凤王虽是尚地诸侯,却一天也未在那里待过,更不要说统治那里了。
尚地现在由我任命的亚卿申禄代管,管得还不错,前几日上书说有天降祥瑞落于尚地,要亲自护送宝物来见我。不过其实这只是借口,护送祥瑞是假,护送犯人才是真。
我要诸侯们抓到段棋的人就杀,但没告诉他们抓到凤王的人该怎么办,特别是当凤王的人和段棋的人搅和在一起时。
曾经的死敌,合该水火不容,却在主子一个被我搞死一个被我囚禁后,奇迹般的联手了。
我本事可真大。
“申禄要来藤岭了,皇兄可要见一见他?怎么说也是尚地的亚卿。”
我将这件事告诉段涅,本来也没想得到他的回应,未曾想他转动眼珠看向我,思索片刻竟是点了点头。
“哦,那个奴隶?见一见倒也未尝不可。”
碧虹灵珠对他可能真的有奇效,才几天功夫,脸色虽还是差的,看着起码没那么病怏怏了。
“他叫申禄。”我纠正他。
段涅靠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执卷,身旁小几上摆着个水绿色的细口花瓶,瓶中插一支嫩生生的碧翠蒲柳,整个人显得分外漫不经心。
“我知道。”他头也不抬地道。
有时候我真觉得我们,我、段涅,包括段棋,不愧为兄弟。只要涉及轻视之人,便连直呼其名都觉得是种煎熬,一定要找个极尽折辱的词来指代,才叫不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比如我,现在在段涅心中恐怕就是个没良心的“小畜生”。而申禄,对段涅来说永远只是“那个奴隶”。
不过申禄原本也的确是个奴隶,祖上三代都是奴隶。他从小就遭主家虐待打骂,不堪受辱,于是逃了,结果没逃掉,又被抓了回来。
奴隶私逃,可大可小,为了杀鸡儆猴,主家将他绑在一根柱子上,风吹日晒,供来往行人观看。我凑巧便是那“行人”之一。
可能是因为我身体里有一部分“不那么高贵”的血脉,我对周围一群皇亲国戚并无归属感,反而更能同情平民和奴隶。
我让身边随侍向主家表明身份,将申禄顺利买了下来。本来也只是一时冲动,觉得车室闷热,掀帘子往外一瞥,瞧着可怜就买下了,根本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惊动段涅。
申禄就比我大两岁,我与他很说得来,少年人嘛,都是有几分共通性的。而在几次交谈中,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有理想、有抱负、有胆识的年轻人,加以培养,定能成为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
抱着惜才爱才的心,我叫人去了他的奴籍,让他成了我身边的一名门客。
但这事没多久就让段涅知道了,那日他叫我去见他,我到的时候,他也像这样靠坐在一张塌上,只是身边摆着另一只花瓶,瓶里也插着另一朵春花。
“听说你买了个奴隶。”
我老实站在离他半丈远的地方,说:“他现在不是奴隶了,是我的门客,就和皇兄的门客们一样。”
“不行。”他没有片刻迟疑,唇间吐出的两个字清晰有力,掷地有声。
我一愣:“为何不行?”
他一边翻书一边缓缓道:“今日随手买来的一个奴隶都能成为你的门客,往后那些真正身怀本事的有识之士哪里还敢来与你毛遂自荐?你不爱惜名声,就勿怪别人的非议,以后有你追悔莫及的时候。”
他有他的考量,但我不爱听他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一样。
我忍着火气道:“奴隶怎么了?他能让我懂得百姓之劳,稼穑之难,纺织之苦,便不是毫无用处的,难道非得像智深那般的才配为‘客’吗?若皇兄嘴里的所谓‘有识之士’觉得申禄是奴隶便轻看了他,认为我用人儿戏,那这样的人还真不配做我的门客,谁爱要谁要!”
我这是公然与他叫板呢,就差说他眼光有问题,那种人他爱用他用去,我才不要。
我以为又要挨一顿打,正绷着皮肉预热,没想到他这次却没动怒。
“看来你很看重他。”他放下书,看向我。
“是。”我不畏与他对视,正色道,“因为他值得我看重。”
我自己都替自己捏了把汗,而不知是我的论调说服了段涅,还是与宋甫等人斗法已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竟没有再干涉我任用申禄的事情。之后我送申禄进学堂,修习兵法谋略,一路都十分顺利。
再后来段棋反了,旬誉人打来,申禄一路忠心耿耿跟着我,几次救我于危难,用事实向我证明了当年并没有看错他。
我见段涅又不理我,背着手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抽出书,逼他看我。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皇兄是自己过去找我,还是像上次那样我让人‘请’你过去?”
这其实就是个互相折磨的过程,折磨着我的身,折磨着他的心。
但哪怕一天,折磨他所带来的快感还大于我肉体遭受的痛苦,这种行为便不会停止。
“你还有没有廉耻?”他稍一用力,将书又抽了回去。
“廉耻?”我玩味地重复这两个字,笑道,“这词儿可真好,发人深省。十五那日,皇兄既然不想去找我,就换我来找皇兄吧。”
我倒要他教教我,什么才是“廉耻”。
第16章
尚地本就在藤岭边上,离得不算远,官道又好走,没几日申禄就到达了藤岭。
我迎接他的时候,在他身边见到个眼熟的人物——甲巳。
原先在段棋身边效命的家伙,武功不错,经常护卫在段棋左右,后来段棋私通旬誉人,他不愿为虎作伥,据说还将搜集到的信件等证据交予齐方朔,彻底背弃了段棋。
段棋的完败,可以说也有他的一份功劳。没想到离开厉王后,他竟转投申禄门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申禄信任他,我就不会猜忌他。
我并没有让甲巳回避,而是当着他的面与申禄讨论了些尚地的民政问题。
就这么尽兴地聊了大半个时辰,想起段涅还等着见申禄,便道:“你刚到藤岭,我本应该先让你好好休息,但凤王想要见你,你还是先去见一见他吧。”
申禄一愣,随即躬身道:“是。”说罢与一旁宛若壁花,没什么存在感的甲巳一起退下了。
这次申禄逮到的这个人,名叫康国鑫,是段涅的旧部,与我也算老熟人了。老家伙从前我见他就一脸奸佞,总觉得他看我没安好心,万万没想到他能干出与段棋余孽狼狈为奸的事。
关于怎么处置他,我已有了打算。先问问段涅的意见,再去狱城审问一番,没意外的话就斩了。
我并不觉得段涅会替他求情,他喜欢什么我或许不知道,但他讨厌什么,我还是有些见解的。
他最恨人背叛,无论是不是迫不得已。
午后,我正在埋头查阅各大臣呈上来的奏折文书,那头刘福急匆匆奔进来,还差点摔了一跤。
我一蹙眉:“怎么了?”
刘福擦擦汗,干笑道:“陛下,申大人方才面见凤王殿下,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吵起来了,殿下拿桌上砚台砸申大人,一不小心砸中了,把申大人头给砸破了,流了些血。”
我倒抽口凉气,这“一不小心”砸的可真重啊!
我知道刘福是怕我生气,故意把事情经过往轻了说,问:“申禄现在人呢?”
“让他的门客给背回‘尚召馆’了,老奴已叫太医去为申大人诊治,申大人走时精神挺好,还叫老奴不要惊动陛下,想来问题不大。”
他哪里是打的申禄,明明就是打我的脸呢,怪不得说让见就见了,预谋已久啊!
我来回在屋里走了几圈,烦躁道:“你去库房挑些补物,人参、鹿茸什么的送去尚召馆,给申禄补补身子。”
刘公公道:“是!”
我憋着一股气,让人准备车马前往凤梧宫。
前脚刚进,就见段涅书房门口聚着一群人,在门口抖若鹌鹑,吓得面无人色。
他们见了我纷纷下跪,我问他们干吗呢,他们哭丧着脸说凤王不让进。
“不让进?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我一脚踹开房门大大方方走了进去。
地上一片狼藉,要干未干的漆黑墨印,破碎的砚台,还有几点鲜红的血迹,一些保留着最初的泼溅痕迹,更多却被鞋履踩过,胡乱混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