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人间完本——by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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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樱这个主意的确烂到极致,段涅发火也属正常,却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被他的洒脱弄得有些好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所以便将什么罪都往身上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宁可相信他要害你,也不愿相信他毫不知情吗?”
我一噎,说不出话来。情感上我是愿意相信他的,但理智不允许,理智让我无法停止猜疑。
齐方朔说得对,为王者,必须为大局找想,断情绝爱。其实就是除了自己谁也不能相信谁也不能放在心上吧。
“……念在旧识一场,赐鸩酒一杯。”我顿了一会儿才将话说完。
段涅闭了闭眼:“那我呢?几时死?”
我抿着唇,不想与他说这些,顾左言他,将手边的糕点盒推向对方道:“尝尝看这梅花糕,手艺不输御厨,还挺好吃的。”
段涅瞥了眼收回目光:“拿走,我不爱吃这些。”
我心中一动,竟有几分自作多情地觉得当年在他那里吃到的梅花糕都是他专门为我准备的。
这是毫无根据的揣测,而且很荒谬。
“皇兄真的不要吃吗?”我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想要从他眉宇间搜刮到哪怕一小撮线索。
“你在里面下了毒?”他问得半真半假,令人着恼。
“不吃就算了。”我心下一叹,垂下眼扣上盖子,将自己刚才那些天马行空、不知所谓的幻想统统扫出脑际。
果然是太荒唐了,段涅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第19章
康国鑫死了,死的很痛快。刑官来报时,我正在吃饭,听到他的死讯,瞬间连饭也吃不下了。
满桌山珍海味,变得如同嚼蜡。
我觉得自己也挺矫情的,明明讨厌对方,也知道一直被对方讨厌,小时候就老是与他作对,现在死了,还是死在我手上,不觉痛快就算了,竟还要为他感到惋惜悲痛。
做给谁看?段涅吗?他现在都要恨死我了吧。
可能是老头子的死刺激到了我,用完膳午睡的那么点时间,我竟然做了个梦。
大半截的美梦,到了尾声,急转直下。
梦里阳光明媚,我躺在一座碧绿的葡萄架下,藤上结满紫红的果实,颗颗饱满,犹如上好的水晶玛瑙。耳边是蜩螗齐沸,鼻端是幽幽药香。
也不知这是我的真实记忆,还是梦中的臆想。
若说是真实记忆,我却怎么也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皇兄,怎样才能做好一代明君?”梦中的我嗓音稚嫩,不时晃动着短小的胳膊,在一双膝头来回翻滚。
“内圣外王。”被我枕着的男人不耐烦,一把按住我不让我乱动,嗓音清朗悦耳,还很熟悉。
他或许还不能称为一个“男人”,眉眼柔和,脸上带着青涩,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年轻得过分。
是段涅,二十岁的段涅。
“内圣外王?这是什么意思?”
阳光下,微风拂过,我舒服地眯了眯眼,看到他说话时竟然弯点了唇角,一派温柔。
“对你来说,就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荒废自身的修习,要仁德,要宽厚,要记得老师的教诲,而如此严格要求自己,是为了能对外施行自己的王道,让王权遍布天下。”
“若有人不服呢?”
段涅停顿片刻,垂下头,将手覆在我的额上。
眼前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黑暗中,只听段涅的声音淡淡道:“令诸侯伐之,酷刑催之。”
“皇兄?”
我抓着他的手掌移开,眼睛很快适应光线,但还来不及继续问问题,便见眼前是他一张七窍流血的脸。
“啊——!”我猝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刘福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查看,知道我是被梦摄住了,叫人赶紧端上安神汤,燃起安神香。
抖着手喝了汤,落进肚里的时候火辣辣的,身体却还是一阵阵发虚,回不过神。
刘福问可要伺候我起身,我说自己还想再躺一会儿。
他刚要退下,我叫住他:“刘公公,你在这宫里的时间比我久,见过的人比我多,你觉得我皇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身边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申禄是亲信,却非知己。我问他这个问题,他肯定会对我说一大堆段涅的坏话,最后让我为了江山稳定,杀了对方。
刘福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问他这种问题,一时也吃不准我到底想要听到哪种答案,便有些踌躇。
“你尽管说,好的坏的都行,我就是……想听听。”
别人眼里的段涅到底是什么样的?和我眼中的是否会有偏差?我突然急迫的想要知道这一切。
刘福对我躬了躬身,回忆道:“凤王从小体弱,不怎么出自己的寝宫,与别个皇子也不常走动。除了陛下,大概就只有燕穆侯能入六殿下的眼了。”
“我入他的眼?”
刘福真是太会睁眼说瞎话了,叹服,叹服啊。
许是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刘公公声情并茂说了桩旧事:“老奴记得有一年陛下落水受惊,高烧几日不退,眼看都烧糊涂了,凤王殿下那时候自己身体也不好,但为了陛下,愣是斋戒沐浴,整整在九侯塔跪了三天,祈求陛下能早日康复。这份对陛下的关爱,连先帝都是称赞有加的。”
他说的这事我倒还有些印象,我是落水了,却不是自己下去的。
我被人从身后狠狠推了一把,落进了冰冷的湖水中,鬼门关前徘徊行走十几日,差点就活不了了。但也只是“差点”,等我醒了,一切照旧,推我的到底是谁?死几个太监宫女便算作交代了。
宫里这样的事太多,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段涅为我祈福这事我也有所耳闻,刘福说这是看重我的表现,真的假的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他并不在我身边,他们说他病了,直到我大好,他还在病着,倒是收获了父王不少关注。
他到底是真的关心我,还是费尽心机只为博得夏王的好感?
我为自己这份诛心的猜想而猛然一惊,心口剧烈跳动着,每一次都泛起微弱的痛。
怪不得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从前总是在抱怨段涅的无情,父王的无情,后宫中相逢又别去的每个人都冷漠又无情。但其实并非他们想无情、想冷漠,而是身在这座深宫中,冥冥天注定,你就是得无情,就是得不停猜忌才有出路。
我终究也成了这无情又冷漠,卑鄙又多疑的深宫中的一员。
真的好累啊,当初我到底为什么要做皇帝呢?自从坐了这个位置以来,我似乎就没有开心快乐过。
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有些事情做了就难以回头。
譬如帝位。
譬如缠绵……
内圣外王,倒是与齐方朔的言论不谋而合,这两人不愧是竹马之交,知己良朋,连想的都一样。
“……所以,凤王心里肯定是有您的。”刘福絮絮叨叨一大堆,最后做了个总结。
我轻笑着望向他:“这谁知道呢?恐怕只有剖开他的心才能知道了。”
刘公公老脸一白,迅速垂下头去。
第20章
天气渐热,我派去凤梧宫专门监视段涅的人前来禀报,说是近来暑热,凤王的胃口有所减少,最近两日更是动不了几筷子就要撤菜。
我夸她仔细,让刘福赏了些东西就命她退下了。
天热吃不下东西也是常有的事,这点异常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毕竟前几天他在我身上勇猛抽插、卖力耕耘的凶悍劲,我可还没忘。
想到这里,心里就不痛快。
做那档子事时,他从来不看我的脸。整个晚上,哪怕光线昏暗,他都不允许我转身,每个姿势都是从身后进入。
与其说欢爱,更像畜生发情交配。
他根本不想看到我的脸,也不想知道在他身下婉转呻吟的是他的亲弟弟,他拒绝承认,甚至想要麻痹自己。
可我就是段姽啊!他在肏着的,从来不是别人,是我段姽,是他的异母六弟!
意识到他的逃避,让我就像心里着了一团火,暴怒不已,急需做点什么来发泄。
所以那晚当我们最后一次做完,他从我体内退出后,我就着双膝跪在床上的姿势,爬至他身边,问他舒不舒服。
他当然什么也没回答我。
我又问他:“皇兄,你是不是害怕看到我的脸?”
黑暗中,他双目看过来,犹如两点寒星。
我抚摸着他俊逸的脸庞,突然按住他的后脑,将他猛地按向我。
他的发根里全是汗,我的身上也是。
四唇相贴,仿佛寒冬腊月里饿了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一块肉骨头的野兽,急切又渴求地啃咬着段涅的唇,也不刻意控制力度,很快就在彼此口腔内尝到了血的味道。
段涅像被我惊着了,开始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被我咬伤,他才忽然回神,一把将我猛力推开。
看来他被我恶心的不清。
我倒在床上,低低笑了开来:“你一辈子都逃不开的……”
我逃不了了,你当然也要陪着我一起。只要还活着,我们就都逃不开。
虽然觉得段涅胃口变差是娇气,但我还是让刘福吩咐御膳房少做油腻的食物,多做清爽酸甜的开胃菜送到凤梧宫。
这天快到用午膳的时间,我突发奇想觉得自己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就想摆驾凤梧宫,去同段涅一起吃饭。
我去的正正好,段涅才刚要用膳,桌上一溜儿清汤寡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了他。
还好我小时候也是苦过来的,白米饭也能吃得欢畅,要宫人盛了一碗饭,便与段涅分坐两头默默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他是不会说话的,我也只好不说话。
我吃的一半的时候,对面已经放了筷子。我皱眉往他碗里一瞧,还剩大半。不知是不是错觉,几日功夫,我竟觉得他有些清减了。
“皇兄觉得饭菜不合口味可以让御膳房再做。”
段涅接过宫人递过来的茶水漱口,完了淡淡道:“不用,我已经吃好了。”
如此,我便在他的注视下继续用膳。等到把饭吃完,放下筷子,甚至都不给我漱口的时间,他立刻下了逐客令。
“我要休息了,你请便吧。”
他也没有要我首肯的意思,站起身直接就走了,看方向是往书房而去。
这不是段涅惯常的作风,有些古怪……
他今天的举止莫名让我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仓促而急迫,不想让任何人发现,特别是我。
皱眉想了片刻,我并未自行离开,而是跟着段涅往书房走去。
守在门口的宫人见了我想要行礼,被我及时止住,挥一挥手,让他们退下。
悄然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听不到任何声音,里面一片寂静。
我正思索着要不要再一脚踹开房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门却在这时忽地打开,让人猝不及防。
视线内是段涅淡青色的衣襟,我缓缓直起腰,对面无表情的段涅笑了笑道:“刚要敲门皇兄就开了,好巧。”
偷摸被抓现行,我有些尴尬,便随意找了个借口。
段涅高大的身形挡在门口,问话十分简练:“有事?”
我转着眼珠还在搜刮说辞,视线猛地一定,被段涅衣襟上暗红色的一点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方才用膳时,这里还什么都没有的。
我双眸锐利扫向段涅脸孔,发现他呼吸不稳,神色也透着浓浓疲惫。
他见我打量他,不耐道:“没事就滚!”
他一定有问题!
我不顾他阻拦,推开了他闯进屋子里。
我太想知道他在藏着什么了,都没注意为什么自己能那样轻易推开他。我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点细节都不放过。
空气中除了墨香还有一种不寻常的气味,掩盖其下,像腐烂的尸体,发出腥甜又糜烂的怪味。
我视线搜寻着,想要找到源头。
忽然,案桌旁的一口画缸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口素白的画缸,毫无雕饰,内里插着数卷字画,摆放凌乱。
段涅绝不会这样摆放他的字画。
我走过去随手抽出一卷画轴,竟在尾端瞧见刺目的血色。
那血干枯发黑,颜色暗沉,没有正常血液的鲜亮。
我一愣,接着疯了般将里面画轴全抽了出来,就见一口画缸,底部全是腥黑的污血,看得人肝胆俱裂。
我蓦然回首,看到段涅斜靠在门边,面色白得像鬼。
“你这样多久了?”我颤声问他。
他像耗尽了所有力气,已经连端庄的站姿都无法维持。只是看着我,却不开口。
“说啊!”我冲上去揪住他衣襟逼问。
“……挺久了。”
“为什么不说??”他不是最惜命的吗?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病情?
他忽地对我露出一抹苍白至极的笑:“你当真……不知道吗?”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我,宛如一张让人无处可逃的网。
“你……”我刚说一个字,段涅的身子便沉重地往下滑去。
我惊恐地抱住他,跟着一同跌坐到地上,呆滞了片刻,被扼住一般的喉咙才疯狂喊叫起来。
“来人!!!”
第21章
段涅的身子很沉,又很冷,没有半分热乎气。他的虚弱如此直观,自从得了碧虹灵珠,我再没见他这样过。
他问我当真不知道吗,可我又知道什么?
我就算要他死,也会先下了圣旨定了罪名让他死,绝不会背地里下阴手。
况且,我并不想他死。这世上但凡能活两个人,我就不会让他先死。
凤王病重,张太医今儿个不当值,却硬是被从家里拖进了宫。他在里间为段涅看诊,我就在外间焦急等待。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一炷香,两炷香,或者一个时辰,时间已经不能被我感知,我只是坐在那里,如同一尊石像。
终于,张太医从里间走了出来,我一下子站起来:“他怎么样?”
张太医被我吓了一跳,躬身道:“回答陛下前容老臣先问一句,陛下可知道凤王他呃……身中蛊毒?”
知道,不仅知道,那蛊就是我下的。
“他中的是‘缠绵’。”我也不和他来虚的,直接说道。
张太医是个聪明人,稍加点拨,只需要露个角,他就能将事情原委串联起来。
宫里不会有简单之人,主子不会,下人更不会。
他听完我的话,飞快垂下眼,遮住了眼中不自觉显露的惊骇之色。我只当没看见,让他快些将段涅的情况和盘托出。
张太医抖着胡须道:“凤王这个脉象既浮且虚,短而急,涩而紧,面白目黑,爪甲乌青,少食多厌,伴呕血之症……
我听他又要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脉经,忙打断他:“你上次说他七情皆伤、郁结于心,久了恐不好,是不是跟那个有关。”
“有关也无关。”他长叹一声,道,“也怪微臣学艺不精,上次为凤王诊脉只当他旧疴缠身,因风寒而复发,未曾诊出他竟是身中缠绵,怪不得,怪不得他的脉象如此奇怪。”
我越听越是心烦:“缠绵不过是……”我压低声音,“不过是淫蛊春毒罢了,怎会有如此严重的症状?况且我已将碧虹灵珠还给了他,他不该有事才对。”
张太医道:“蛊毒蛊毒,是蛊也是毒,淫乐最是伤身,凤王本就先天不足,阳元再是亏损,便如江河日下,趋下之势不能止,况且……”他欲言又止。
我痴痴坐回椅上,心中惶然不已:“你接着说。”
张太医苍老的声音紧跟道:“缠绵蛊性猛烈,中蛊之人被蛊虫折磨,精血枯竭,五脏齐衰,不出半年就会油尽灯枯。凤王虽有灵珠护体,但根本已坏,恐不要半年就……”他一撩下摆,结实跪下,“望陛下恕臣死罪。”
他直接叫我恕他死罪,就是知道自己活罪难逃,可我现在哪有心思去治他的罪。
我只是想用缠绵折辱段涅,让他在我面前再傲不起来,却不想缠绵真的能要了他的命。
心口就像被一只巨手攥紧揉扁,血肉尽碎,顷刻间连说话的力气都找不到了。
我扶着额头,撑在桌上,身上冷汗频出,脑袋更是昏沉一片,仿佛下一刻就要气绝摊倒。
“缠绵的解药呢?”我问张太医。
“蛊毒不似寻常医理,微臣无能,不曾习过。不过此蛊据微臣所知乃嵬地所献,南疆养蛊之人众多,定有人能解这缠绵之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