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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番外篇完本——by夜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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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炽灯光下,苏泽浅眼前的画面和照片上的一样杂乱,光线里蓬起灰尘,房间角落里积聚着灰蒙蒙的雾——后者普通人是看不到的。如果没有开眼,也没有像殷商那样在眼周画了聚灵阵,天师也是看不到的。
但每个天师都得会捉鬼,看不到鬼怎么捉?
用糯米、狗血、红绳、符箓等等辅助工具来确定到底有没有鬼呗。
开了眼的天师随便看看就能达到其他天师铺糯米,拉红绳,烧符箓等等工作的效果,不光节约成本,方便工作,更能显得你神秘莫测,手段高超。
而且,俗话说“眼见为实”,亲眼看见的比借助手段间接“看见”的,更让人有底气。
这个世界上到底是用符箓的天师多,用眼看的天师少,天生开眼的更是少之又少。能后天用聚灵阵开眼的,也是凤毛麟角。
能在眼睛上用阵法的,不是大家族后代就是有奇遇。除了对自己知根知底的李木,殷商只对苏泽浅一个人说过自己不是天眼。
对此一无所知的苏泽浅向前迈了一步,想要更近的去观察墙角的灰雾。然而他往前一步,雾就往后退一步。
苏泽浅一愣,往后退回去,雾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才入行的年轻人对天师行的一切都保持着绝对的敏感,他立刻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他抬手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了下来。他没有注意到摘下玉佩的那一刻,墙角的灰雾抖了一下。盯着苏泽浅的殷商同样没有注意到。
人力不可至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睁开了眼。大地深处有响起一道微弱而疑惑声音,间杂着兴奋:“咦,居然跑到那里去了么?”
“帮我拿着。”苏泽浅转身把玉佩交给殷商。
殷商还在“玉佩不能随便离身啊”和“反正有我在也出不了什么事”之间纠结,犹犹豫豫的伸出手。
苏泽浅把玉佩递过去,玉佩脱手的瞬间变故陡生!
墙角软绵绵的灰雾激射而出,如箭一般冲着苏泽浅飞来!
苏泽浅是练过功夫的,反应极快,但他的反应是普通人的反应,第一个想法就是跑。脚还没动,第二个反应冲进脑海——
——现在我是个天师啊,该对抗它,而不是逃跑。
跑和不跑,两个冲突的反应让苏泽浅不可避免的在原地呆了下,这个呆愣是极短暂的,殷商不会允许它持续下去。
“跑啊!”殷商用力把苏泽浅往身后扯。
门外就是台阶,苏泽浅猝不及防,绊倒在阶梯上,手下意识的去撑地,狠狠擦过台阶两个切面的交线,火辣辣的疼。
殷商站在苏泽浅面前,扬手洒出一把朱砂。
红色的粉末被研磨得极细,殷商那一撒用了巧劲,红色的雾霭如帘幕,刷一下将整个出口都封住。
箭状灰雾撞上朱砂,发出“咄咄”的声音,随后是滚油入水的刺啦声,红色的朱砂幕被腐蚀出小洞。
有雾漫出来。
朱砂仅仅只是把对方阻了一阻。
殷商心中大惊,他手上的朱砂品质纯正,一般的鬼怪别说是刺破它了,是连碰都不能碰的。就在他吃惊的时候,身后传来苏泽浅的叫声:“殷商!”
年轻人绊了一跤,颠倒的视野正对着楼梯口,有黑雾从那里涌进来。
没错,是黑雾,不是灰雾。
一看就知道杀伤力更强啊。
苏泽浅尝试着扔了张符过去,符纸在接触到黑雾的瞬间燃烧起来,但黑雾在下一个瞬间就就把它吞没了。
李木给的符纸不可能是劣质品。
殷商转头就看到了符纸被吞没的那一幕。
他抬手把玉佩给苏泽浅挂回去:“戴上!”
玉佩回到苏泽浅身上,仿佛武器被激活一样,一圈气场成型,从朱砂幕中钻出的灰雾,从楼梯口涌进的黑雾,都被逼退。
“先上去。”殷商手上抓着一卷串着铜钱的粗红绳。
苏泽浅点点头,握住胸口的玉佩,快速往上走去。苏泽浅感觉到手里的玉佩在发热,而且升温极快,爬上台阶,玉佩已经热到苏泽浅握不住了。
苏泽浅轻嘶一声摊开手掌,惊愕的发现碧色的玉佩透出了金色,就像芯子里烧着一团火,而玉佩水润光滑的表面布满了细小的裂缝,仿佛只要他轻轻一捏,整块玉就会碎成粉末。
殷商持着红绳警惕着四周,一段台阶爬完,保护着他们的气场就显出了崩溃的征兆。气场外黑雾吞噬着灰雾,壮大自身力量的同时不断撞击气场,殷商又推了把苏泽浅“先出去!”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咔擦”声传入耳际。
玉佩裂开了。
一道长而深的裂纹切过龙首,玉雕龙身首分离。
玉芯的金色冲破玉皮,哗得在空中燃烧起来,真的如同火一般,散发出光和热。
苏泽浅掌心剧痛,但他不敢放手。
金色火焰烧起来的瞬间,气场陡然往外一扩,黑雾被狠狠撞开,气场外沿也被清出一片白地来。然而火焰的燃烧是短暂的,在成为空气中的明火后它迅速虚弱下起,玉佩的气场土崩瓦解,被撞开的黑雾卷土重来,气势汹汹!
地下室里的灰雾是没有声音的,从楼梯口涌出的黑雾也是无声无息的,但吞噬了灰雾的黑雾却带着鬼哭狼嚎声,击打着迅速削弱的气场,让人脑瓜生疼。
“快跑!”
两人从楼道跑到进门的客厅,玉佩气场彻底破碎,殷商甩出手上的红绳,铜钱碰撞,叮叮当当直响,又厚重又清脆的敲击声中,红绳系住了大门把手。
一线红色在围拢过来的黑色中发起光来。表面布满锈迹的古铜钱也发出浑厚的古铜色暗光。
黑雾围拢过来,青天白日下,采光良好的客厅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鬼哭狼嚎声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尖利得仿佛要把人的脑袋劈成两半。苏泽浅差点就抱着脑袋跪下去。
横次里伸出一只手,强横的把他往前面拖,苏泽浅踉踉跄跄的跟着走。
确定苏泽浅在身边,殷商咬破手指,在红绳末端的铜钱上一抹,大声喝道:“破!”
有火光沿着红线烧起来,深沉的黑暗中破出一线光明,大门清晰可见。
殷商回手去抓苏泽浅,却摸了个空。
殷商心里一凉,他松手的时间连半秒都不到!
“泽浅?!”
殷商惶然转身,一口黑雾呛进喉咙,溺水感瞬间将他的五感封住。极有经验的天师没有慌,他憋着一口气,极力压下呛咳感,往门口冲去。
跑动让窒息感更甚,喉咙口火烧火燎,肺部疼痛,殷商握住门把手使劲往下压,同时肩膀顶住门,用自己的体重往外撞。
然而本该非常轻松就能压下去的门把手纹丝不动,肩胛骨撞上实木门板生疼生疼。
殷商一口气已经憋到极限,不自主的呛咳让缺氧感更重,殷商分不清眼前围拢来的黑色是屋内的雾气还是缺氧而致的视野缩小。
耳边的鬼哭声变得模糊,嘈杂中似乎又出现了新的声音——
“小殷!小殷!殷商松手!”
啪——
脸上火辣辣的一疼,殷商不由自主的向一侧偏过头去。
眼前的黑色突然消失,有什么东西冲进了眼睛,殷商条件反射的闭上眼睛,在窒息之后下意识的吸气,然后爆发? 嗡嗡的嘈杂声窜入耳朵,殷商渐渐能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了。年轻的天师有点懵,他现在是在哪儿?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和苏泽浅不是在周元江的别墅里吗?
对了,泽浅……苏泽浅呢?
混乱的声音里陡然拔出了一声高音:“没气了!没气了!小莫,他……”
声音近在咫尺,殷商闻声望去,隔着两个人,他看见了仰面躺在地上的苏泽浅。
浑身湿透的年轻人闭着眼睛,脸色煞白。
没气了?
殷商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什么没气了?
在他做出反应之前,莫洵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中年人是岸上一群人中年纪最轻的,虽然因为下水捞人浑身湿哒哒的很是狼狈,但沉稳的气度依然使他在一干人中鹤立鸡群。
莫洵单腿跪地,俯身去摸苏泽浅的脉搏。
中年人的手指在年轻人的颈侧停了几秒,然后迅速收手捏着苏泽浅的下巴,轻微的左右转动年轻人的脑袋,低头凑近去看呼吸道中有没有异物。
莫洵的一系列动作都显得非常专业,周围一圈人似乎被他的严肃感染,渐渐不出声了。
殷商看见莫洵伸手一抬苏泽浅后颈,使后者头部尽可能后仰,然后把苏泽浅的鼻子捏住,随即迅速俯下身,嘴对嘴一口气渡过去。
再标准不过的人工呼吸。
第二十一章
人工呼吸是个很容易让人想歪的急救措施,因为它当中的一环需要嘴对嘴渡气,行为上等同于接吻。
可当殷商看见莫洵给苏泽浅做人工呼吸的时候,他居然一点儿都没有自己喜欢的人被别的男人亲了的感觉,反而是心慌又自愧形秽——人工呼吸错一个步骤就会出人命,他做不到莫洵那般的沉稳熟练。
苏泽浅呼吸中断,他殷商却没法给苏泽浅做急救,如果这次没有遇到莫洵,苏泽浅是不是就会死呢?
自己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权利去追求他?
大脑一片空白的殷商眼神放空,连咳嗽都忘了,整个人木愣愣的坐在地上,完全是一副被吓呆的样子。好心的老人把垂钓时带来盖腿的毯子给他披上,年轻人居然一点儿都没察觉。
对苏泽浅来说,莫洵给他做人工呼吸,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冲击。
年轻人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莫洵的脸。
人还没清醒,距离又太近,苏泽浅眼前一片模糊。但不知为什么,他却能看清莫洵的眼睛,那么深又那么黑。苏泽浅甚至看见了一颗水珠从莫洵的睫毛上滚落,在空中留下一道湿润的轨迹,仿佛带着什么象征意义一般。
莫洵拉开距离,轻轻在苏泽浅脸上拍了拍:“阿浅?”
“师……”一个破碎的音节带来了铺天盖地的呕吐感,苏泽浅根本控制不住,一侧头就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竟是腥臭的黑水。
围在一边的老人们不由的往后退去。
两个年轻人是他们从山溪里捞出来的,山里的溪水清澈,这吐出来的怎么会是黑水呢?
是之前吃了什么吗?
啥玩意儿会是这个味儿啊?
几个老人的眼神变了,嘀嘀咕咕:“不会是想不开自杀的吧?”
“别乱说,”旁边的老头给说话人使眼色,“小莫认识的,怎么会呢。”
一起好好钓着鱼呢,悠悠闲闲躺在椅子上的莫洵突然蹦起来噗通一声跳进河里,大家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莫洵就把苏泽浅捞了上来。
“小莫的眼神真好啊,要是让他们在水里多泡会儿怕是救不回来了吧。”
“不过他们两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上游飘下来的?不该浮在水面上吗?怎么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去你的飘在水面上!死人才会飘在水面上!”
老人们在讨论些什么当事人完全不在乎,殷商还没缓过劲。苏泽浅死命的咳,一手紧紧拽着莫洵。
从被黑雾吞没到被莫洵救醒之间的那段时间,苏泽浅不是全无意识的。
玉佩破碎,殷商松手,一片黑暗中他脚下一空,向下坠落。
第一次接单子就遇到这么大的阵仗,苏泽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徒劳的伸手在空气中划拉,想要抓住什么。
落到底时苏泽浅没觉得痛,但人却一动都动不了。
环境是昏暗的,空气里有腥味,苏泽浅看见不远处有人靠着和背景融为一体的墙瘫坐着,浑身是血,生死不明。
那个人是莫洵。
明明看不清脸,苏泽浅却异常强烈的意识到那个人就是莫洵。
不知死活的莫洵瘫在墙角,苏泽浅急切的想去看一看,却拼尽全力也靠近不了。
然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人,背对着苏泽浅,把一把长刀插.进了莫洵的心窝。
男人四肢短促的抽搐了下,脑袋猛地一抬,苏泽浅因此看清了莫洵的脸。那张脸出乎意料的年轻,英俊中带着股逼人的气势。年轻的脸上满是血污,合着的眼皮向内凹陷,男人的眼球被挖走了。
抬起的脑袋很快垂了下去,抽搐的四肢也不动了,瘫倒在墙角的男人再没有一点儿生气。
苏泽浅在这一瞬间忘记了呼吸,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紧,疼得让他想蜷缩起来。
背对他的男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
苏泽浅怀着莫大的仇恨在极度的痛苦中想要看清他的脸。
下一刻,苏泽浅就醒了。
活生生的莫洵出现在他面前,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好端端的嵌在脸上。
苏泽浅抓住莫洵的胳膊。
热的,活的。
他的师父还好端端的活着。
苏泽浅不敢松手,他心里有莫名的惶恐,好像一松手,莫洵就会消失,就会变成刚刚看见的那具年轻又凄惨的尸体。
莫洵不知道苏泽浅在想什么,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着自己的小徒弟。
“在你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吗?”他周全的问道,“李木呢?他不是和你们一起来的吗?”
苏泽浅还说不出话来,殷商总算回了神:“李木去和他家里人汇合了,没和我们一起走。”
听见这一问一答,围观的老人们打消了两个年轻人轻生的想法。
莫洵点点头,问苏泽浅:“能站起来吗?”
苏泽浅好容易压住了咳嗽,应了声“能”。他还是死死抓着莫洵的胳膊。老王递过来条毯子给苏泽浅披上。
苏泽浅夹着咳嗽,喊了声变调的“王老师”。
老王点头回应,看见莫洵扫过来的一眼,恍然大悟,不着痕迹的扯过块防水布把桶里的水母遮住。
随手画的障眼法能防住老头老太,防不住这两个年轻天师。
苏泽浅在莫洵手上借了把力站起来,勉强迈了两步,脚下发飘。幸好有莫洵在一边扶着,不然又要腿软趴下去了。
殷商已经缓过来了,他深吸口气赶上去:“莫老师,我来吧。”
莫洵看他一眼,没什么意见地点点头。
殷商过来扶苏泽浅,苏泽浅握着莫洵胳膊的手不得不松开,松手的时候年轻人犹豫了,一松又是一握。
感觉到胳膊上迟疑的力道,莫洵望过去。
和那双深黑的眸子对视,苏泽浅没由来的心慌,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的松了。
殷商从另一边伸过胳膊来扶苏泽浅,他搂过来的动作与其说是扶,不如说是抱。
莫洵在看着。
苏泽浅心里一慌,脚下一滑。
殷商虽说缓过了口气,但之前到底伤了元气,苏泽浅这一倒他没能完全拉住。
莫洵在另一边伸手扶了把,中年人的手温热稳定,有着他那个年纪的文人不该有的力量,他扶住苏泽浅,另一边的殷商看了过来。而这个时候莫洵在看自己的徒弟,没和他对上视线。
年轻的天师收回目光,想,或许李木是对的,莫洵不简单。至少他肯定是练过的。
莫洵一手扶着苏泽浅,另一只手向老王伸了过去:“酒。”
头发花白的驼背老人看了他一眼,到莫洵的位置上拿了个褐色的小酒翁过来。
莫洵把酒递到苏泽浅嘴边:“喝一口。”
年轻人一直在打颤。
苏泽浅就着莫洵的手喝了口酒,一线辛辣从食道里滑下去,在胃里烧起一团火,效果立竿见影,他整个人马上暖和起来。
莫洵晃晃酒翁示意殷商:“你也来一口。”
殷商摇摇头:“我不用了。”
莫洵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再劝劝,但考虑到自己和殷商没那么熟,没说什么把酒翁收了回去。
老王接过,顺便往嘴里倒了口。莫洵看过去的眼神很无奈,老人咧嘴嘿嘿的笑。
钓鱼的地方离老年农家乐很近,十分钟就走到了。守在农家乐里的也都是中年人,其中尤以中年妇女居多,看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来,她们大吃一惊,听了两耳朵事情经过,更是很快咋呼开来。
莫洵把两个年轻人推进公共浴室:“你们先洗,我拿衣服过来。”
专做老人生意的,农家乐的,公共浴室,当然没有城里的浴室讲究,中间是个泡澡池,池边一张搓澡凳,两边墙壁上挂着花洒,每个花洒旁边钉一个肥皂架。站在浴室门口一眼望过去,水汽缭绕,空空荡荡,别说是隔间了,连个隔断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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