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番外篇完本——by夜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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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泽浅的三道雷降下后,属于莫洵的也等不及了!
年轻人感到一股磅礴的威压从天而降,他想看头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却根本抬不了头,那股威压直压得他要往地上跪。
“进去。”
猛地有人拽了他一把,苏泽浅脚下不稳,跌进了榕府大门。
朱红大门迅速闭合,苏泽浅只看见了莫洵的一个背影。
在风中翻飞的黑色袍子就像天上的乌云,仿佛下一秒就会载着莫洵飞上天去,袖口露出的里衣白色布料上花纹亮起,那光芒蔓延到黑色外袍上,山形暗纹亮起金光。
只一眼,苏泽浅就明白头上还没落下的天雷对莫洵来说也不轻松。
“师父!”
“乖乖呆着。”莫洵回头安慰了句,视线一抬,露出个睥睨的笑来,“没事的。”
他一抬手,一根方棍被他从虚空中抓了出来,男人手腕一转,扬棍上击。
没有颜色,没有声响,没有浩大声势。
头上落下的黑光被一截两段!
黑光落入宏湖,掀起万丈巨浪!黑光下劈之处,湖水二分,湖底完全的□□了出来!
榕府大门完全闭合,从门缝中漏进来的罡风在苏泽浅脸上刮了道口子。
年轻人抬头往上看,浓云一片漆黑,头顶整片天空都是黑的,亮光游蛇般穿过,光的中心亦是黑色!
简直是末日一般的景象。
莫洵唇角上扬,眼尾下压,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温润样子,满满的、满满的都是不可一世的傲慢!
他开口道:“凡人,退!”
男人的声音和着黑雷摔落的声音,震耳欲聋。
巨浪打来,天师们哪敢不退!
又一道黑雷落下!
莫洵横挥一棍,黑雷降落方向被打歪,直直撞上扑来的水浪,啪一声,又把浪头推回去。
两道黑雷之间没有停顿,到了第三道时,雷云酝酿了两秒才放下。
黑雷声势又盛一层,榕府结界全数亮起,流转着的银色光华有种冷冰冰的吸引力,让人浑身刺痛,却移不开视线。
莫洵尚未动作,榕府结界上的符文却已经组成了一套攻击阵法,银白的光芒直冲冲往头顶上的黑云击去!
白色的光柱是无声的,却激起了强大的气波,除了被结界保护着的榕府,周围所有东西都被吹飞,两三秒的时间,守在十公里外防线上的特种兵部队全被卷上了半空,推到百米开外。
然而神奇的是,这些人虽然有受伤,但却无一人伤亡。
光柱上升,墨色的云层都被照亮,冲向莫洵的黑雷半途转向,往白光上缠去,却只闪了一下就被吞噬。
雷云仿佛有生命般得表现出了恐惧,直直放下三四道雷去抵挡光柱,手臂粗,水桶粗,合抱粗的黑雷齐齐下击,白色光柱悍然抗上,黑白两色在某一个瞬间僵持不下,巨大到可怕的玄奥力量角力,那个瞬间,仿佛连时间都静止了。
榕府内飘满了符文,宇宙洪荒于指缝间穿过。
苏泽浅听到了声音——
清晰的,气急败坏的:“谁敢欺负我徒弟!”
遥远的,缥缈的:“你身上戾气太重,先去地藏菩萨座前听五百年的经吧。”
开心的,好奇的:“你叫什么名字?”
然后是熟悉的声音:“我叫莫洵。”
他称呼前一个声音的主人,满满的孺慕:“师父。”
所有的一切都终结于一声焦急的呼喊:“徒弟,快过来——!”
黑雷、白光同时耗尽了力量,于半空中消散,破碎的云层落下最后几道稀疏的黑雷,莫洵越上半空,长棍挥过半圈,金光而逝,黑色长棍上爬满符文——
迎着黑雷全力一挥,风声中顿时充满了鬼哭狼嚎!然而嚎哭中又夹杂着庄严佛音,小灵山佛像呼应亮起,了然愕然抬头,中断了诵经,殷商猛地抽搐了下,却又被某种力量压了回去——
黑雷破碎,云层连同天幕都被撕裂,尘世震荡,地皮被狠狠刮下一层,最深处陷下约十米,而中心点的榕府岿然不动。
宏湖水疯狂灌入,卷着泥沙的浊浪激起白色水雾,似是地狱,又似仙境。
磅礴又可怖。
天师们大多逃得不够远,被气浪吹飞,又被卷进水里,九死一生。
好容易捡回一条命,都盯着半空中的黑色人影说不出话来。
不知过了多久,当巨坑渐渐被填满,榕府成为漂浮在水中的府邸,对着雨过天晴、空无一人的天空,满身狼狈的张不知才愣愣开口:“九道……”
加上莫洵在榕府内,被榕府结界挡下的第一道,黑雷一共劈了九道。
“九道玄雷……这可不是劈人的。”
第六十六章
张不知的感叹是句废话。
那翻天覆地的气势当然不是对着凡人来的,天劫可怕,但规制严谨,从来是什么修为,就对什么样级别的天雷。
无论如何,九道玄雷劈下,打榕府主意的人基本都消了念头。
莫洵回到榕府,脸上张狂的表情收得一干二净,手中一握,方棍化为点点黑光消失。
男人进门后,就没关门,随意的一抬手,灌满了水的深塘里浮起大大小小的圆石,在榕府大门与水岸之间铺出一条路来。
他对苏泽浅说:“准备准备,开门迎客了。”
信息集散天师早有制度,他们将榕府推上台面,只要把那套规矩照抄过来就行。
苏泽浅点点头问:“如果他们问你是谁我怎么说?”
“就说是榕府的守门人。”
莫洵将一块青色玉牌放在苏泽浅手中:“你没必要事事出面,不重要的让他们自己去看。”
天师的信息集散处借助现代工具,雇佣了近百名工作人员,才能正常运转,榕府现在——将来,恐怕都只会有苏泽浅一个,信息交换便需要借助法阵,将山里人的需要和能给出的东西分明别类放置,让天师们自己去揣摩判断,如果他们有需求,也可以给出自己的价码。
法阵对莫洵来说不是难事,如今放进需求的又只有相熟的少数山里人,归纳整理一点都不费事,至于完善那是将来的事情了,不急于一时。
苏泽浅向玉牌中注入灵力,庞大的法阵在榕府中庭展开。说来也奇怪,明明榕府第一进庭院已经被榕树占满,此刻法阵在榕树与照壁间的空隙中打开,居然显得绰绰有余。
苏泽浅面露惊讶,莫洵解释道:“榕府类似须弥芥子,可大可小,端看你要多少。”
末了他又吩咐道:“平日里你尽可以在后面修炼,这法阵暗含奇门遁甲,能破掉它的,才值得你一见。”
这么布置,一方面是减轻苏泽浅工作量,另一方面么,玩神秘装深沉,制造一定的敬畏感是有利的。
苏泽浅点头应下。
榕府大门敞开,其内透出法阵的青光,湿漉漉爬上岸的天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踏上石道。
“会不会是陷阱?”
“苏泽浅在里面,会是陷阱?”在场的天师有之前不认识苏泽浅的,几道天雷之后都被科普了他的身份。
“如果他是榕府的继承人,我们可是想抢他的东西,你觉得他会对我们客气?”
“我们没有做什么,什么都没有抢到啊!”
“就算他要教训我们……他凭什么教训我们?他来之前,榕府无主,我们那么做天经地义!”
“问题是,”有人冷冷环顾四周,看着周围理直气壮的天师们,“苏泽浅挨过了两轮天雷,如果接受了什么上古传承,他还会把人命当回事吗?”
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
“搞那么大阵仗,都被普通人看见了,”有天师刷着手机,幸灾乐祸,“想要平息舆论,苏泽浅估计够呛。”
天师也是人,生活在社会中,当然也被各种规则制约着。
旁边的人翻了个白眼:“要找他麻烦,我们得进去找到他才行!”
那结界恐怕□□都轰不塌——也不可能动用□□啊……
“他不出来,就得我们替他善后。”说着话的天师一脸牙疼样。
最终是李林第一个踩上了圆石,男人动作前还特地换了身衣服,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李林一脚踩上去,石头便往下一沉,李林动作一顿,石头沉了沉又往上弹了下,仿佛那不是石头而是木头。
那石头是在水上漂着的。
李林一路沉沉浮浮的走过去,顺利迈过大门,绕过影壁,然后就看见了青色的巨*阵,榕府功用在法阵入口处写得清清楚楚,李林进去绕了圈,翻看完不多的内容,便离开了。
李林全胳膊全腿的出了来,天师们一窝蜂的拥上去问情况,微微驼背的男人毫无保留的讲了。
刹那间,空地上一片嘈杂,天师们一边打电话,一边放飞传信纸鹤,榕府成为了山里人和天师交换情报的站点,负责人是苏泽浅——法阵入口处文绉绉的话被翻成通俗易懂的白话传播出去。
再也没有天师抱怨要帮榕府掩饰收尾。
山里宝藏无穷无尽,尚且不懂市场行情的山里人给出的报酬十分丰盛,而需要天师们完成的任务却很容易。此时的榕府在天师们眼中完全是个聚宝盆。
一反之前的犹疑,天师们纷纷踩着漂浮的石块冲入榕府。
人声熙攘,莫洵坐在主屋台阶上看着,手肘支在曲起的膝盖上,手中转着小叶紫檀的串珠。他想到了玄雷落下时榕府结界放出的白光,想到了榕府鼎盛时的迎来送往。
男人面无表情。
爱笑的人一旦不笑了,周身的气场比不笑的人更冷凝。
苏泽浅不怕,他说:“师父,你是不是该把人类的壳子穿上?”
“再过两天,还没修好呢。”人体有自愈功能,放着自己就长好了。
榕树那头,天师们在青色结界中穿梭着,榕树这头,师徒?2 “我的师父……”男人没有拒绝,“严格说来,收我为徒的时候,她自己都还没出师。一开始,我觉得她带着我更像是带着一个玩伴,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她是一个……从一开始就很强大的人。”
口语里分不出“他”和“她”,苏泽浅问:“你师父是女的?”
莫洵诧异:“对,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让你去听地藏菩萨讲经,让你……快点回去。”
莫洵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问,犹豫了下:“……你在哪里听到的,什么时候?”
“在这里,榕府结界放出攻击的时候。”
莫洵“哦”了声,他手里转着的小叶紫檀停下了。
苏泽浅搜肠刮肚的找话题:“你真的见过地藏菩萨?”
“对,听了五百年的经。”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不懂佛。”
“我听过佛经,但我确实不懂佛。”莫洵收回放空的视线,转头看着苏泽浅,认认真真,“‘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是因为他是菩萨所有才有这样的宏愿吗?为什么要渡尽天下人?连认识都不认识,凭什么要去渡他?”
“如果人人得渡,地狱六道还能存在吗?人因罪孽入畜生道,人吃牲畜得活。人人得渡,不就没有牲畜了吗?只剩人,没有动物的世界,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既然不可能,地藏菩萨的宏愿永远无法得证……许那种愿望不是自虐吗?”
一如他的师父所说的那样,年轻的莫洵满身戾气,天不怕地不怕的狂妄,他直接面对面的质疑菩萨。
菩萨宣了句佛号,神色慈悲,说他痴,却不解释。
六道轮回的说法不学佛的人也知道,苏泽浅反驳:“人堕落成为牲畜,也有本就是牲畜的牲畜吧。”
“这样就不是众生平等了。”莫洵回答得很快,“众生平等在于灵魂平等,因罪孽,入三恶道,有德行,入三善道……”
莫洵话音未落,苏泽浅就问:“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在地府,阎罗王判人善恶的时候,对话用的都是人话?”
莫洵笑了下:“还都是用的汉语呢……你看到的书都是中国人写的啊。”
苏泽浅:“……”
“中国地狱里有外国人?”
“从我的眼睛看,”莫洵吐了口气,像是憋了很久了,“那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从古至今,都是没有灵魂的壳子,他们不归我们管。”
苏泽浅:“……归我们管,”他震惊的看着莫洵,看着一身黑的男人,“你是、你是黑无常?”
莫洵很平静:“很高兴你没觉得我是阎罗王,不然我就得丢饭碗了。”
这就是承认了,没有虚飘飘的给出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干干脆脆的承认了。
苏泽浅已经没脑子去想莫洵什么表现像无常了:“那、那山里那个白衣服的就是白无常?”
“他不是,白是山神。”莫洵解释道,“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死。”
“死之后就是了?”
莫洵:“也许。白现在是妖,以他的资质或许能修炼成神也未可知,而无常一定是鬼。”
年轻的人类晕乎:“我不是很懂这些……”
“古时候,阎罗王每日派遣百万无常去往人世间,化为巫医乐师走卒贩夫之流,考察凡人行事……黑白无常不是人间普遍认为的只有两个。”
苏泽浅:“……”
榕树那头,青色法阵泛出光芒,有人闯阵,莫洵站了起来,他最后问苏泽浅:“说起来你为什么要问我的师父?因为听到了她的声音?”
“不……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黑衣黑发的男人不言不语的坐在台阶上,神色落寞,整个人与环境格格不入,一双眼睛仿佛在透过世间看另一个世界。
苏泽浅想要留住他。
第六十七章
闯阵的是李林、李木,殷坊、殷商两对父子,两位父亲在前面开路,殷商被李木背着跟在后面。
榕府外,钟离问张不知:“你不跟着一起去?”
虽然没人知道李家和榕府的关系,但人人都知道李家有秘密——这个家族气运太盛,载沉载浮,始终稳居于一流天师世家的行列中。
“李家的事我掺和什么。”张不知的话很有道理,听上去极正派,但和他处在相同位置的钟离哪能猜不出他背后的意思,榕府开门,法阵初现,谁都摸不清背后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放出来的消息或许是陷阱呢?没出面的苏泽浅说不定真的视人命为草芥。
这种时候,就要派人去探探路了。
钟离不轻不重的刺了句:“张家和李家的关系那么好,一起去看看帮帮忙也是应该的嘛。”
张不知回敬道:“钟家和殷家的关系也足够你们一起进去了。”
钟离看他一眼:“殷坊进去是为了他儿子,没看见其它殷家人都不赞成呢么,我就不去蹚浑水了。”
“李林两个的动作难道就被他们家里人认同了?你不去,我又去掺和什么。”
“哈哈,也是。”钟离揭过这一话题,转而和张不知讨论起对外面——普通人怎么说。
李家炼器,殷家驭鬼,两家都不擅长阵法,这阵闯起来,磕磕绊绊,相当艰难。
法阵是苏泽浅放出去的,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四个人是怎么一次次错过正确的道路,拐进死胡同的。
光看着就替他们着急,苏泽浅看了看莫洵的表情,问:“能放水么?”
莫洵:“随你。”
苏泽浅一边挪动法阵中的线条,一边解释:“他们来应该是为了殷商。”
“我知道。”背着个神志不清的人闯阵还能为了什么,但莫洵直觉李家人不会为了殷家做到这种地步,他们有自己的目的,不过莫洵不打算对苏泽浅说这个。他问苏泽浅的是:“你为什么要帮殷商?”
基于莫洵和苏泽浅现在的关系,这个问题在某种意义上十分尖锐,苏泽浅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我们是朋友。”
朋友遇难,有能力就要帮上一把。
莫洵沉默了下,问苏泽浅:“你还记得鬼王幻境中的赵家吗?有鬼王奸细的那个四人队伍?”
苏泽浅:“记得。”他记得章杨文干脆利落的把人杀了。
“章杨文把人杀了之后,和他同姓的三人有表现出伤心难过吗?”
苏泽浅:“……没有。”他有些明白莫洵要说什么了。
赵家人不但不难过,反而因为被欺骗而愤怒,自认倒霉。周围的天师也都是这个态度,如果自己家里出了个奸细,那么是件让人恼火的倒霉事。
“阿浅,人命不值钱。天师的世界比你想象的残酷得多,别对人掏心掏肺。”莫洵说,他的表情多少有些困惑,“当然,我也不是说你做得不对,路都是要自己走的,而我……不是很懂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