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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常 番外篇完本——by夜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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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流逝和有心人的蛊惑让她忘了最初的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臣服于面前的男人。
有了倚仗的逃跑却在瞬间被制服,遗忘了的恐惧感再次漫上来,在累积之下比第一次深重得多。
莫洵蹲下身,看着黑雾中那张若隐若现的鬼脸:“谁找上了你?”
沉浸在巨大恐惧中的女鬼听见了他的话,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活命机会,她想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只喊得出这句话:“你不能杀我!我没杀人!”
莫洵看着女鬼额头中心浮现的禁言符,笑了:“你没杀人我就不能杀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规矩?”
“说什么杀呀,你已经是只鬼了,你还能再死一次?”
只能嚷那两句话的女鬼的眼中浮现出绝望来。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但说不出。”莫洵安慰她,随即话锋一转,“可惜,那道符是打在你魂魄里的,我拿不出来。”
“我不管你遇到了谁,那人或者鬼对你说了什么,我也理解你。”
“给水鬼做了替身淹死在河里,成了新的水鬼,可轮到你找替身的时候,河却被填了。”
“心里怨气难散,习性成执念,好不容易遇上个水汽沛然的家伙,忍不住要出手……我可以理解。”
“但是啊,我明晃晃的在那那孩子身上盖了个戳,你却还要去招惹他。”
“你这是在挑衅我。”
“而我最恨被挑衅。”
第八章
安神香静静的浮在半空中,清淡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房间里苏泽浅睡得很熟,完全不知道在他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客厅里阿黄也睡着了,趴在餐桌下打着呼噜。
白坐在书房里,黑灯瞎火的翻着一本线装书看,蛇类竖瞳大张,反射出冷冷的光。
莫洵迈着无声的步子走进来:“在看什么?”
白抽了抽鼻子,随着莫洵的进入,安神香的甜味里掺入了一丝腥味:“你受伤了?”
莫洵抬了下手,左手食指上,一道裂口从指尖开始,划过了两个指节。伤口很窄,但看上去很深,莫洵稍微动了动,就有血溢出来。
白放下书,捏着莫洵的手指看了看:“什么东西伤的?不会是那只女鬼吧?说起来,你怎么处理她的?杀了?”
莫洵点了点头,抽回了手指:“有人找上了她。”
白瞬间理解了:“为了挑衅你?不管那人是谁,他都成功了。”
“水鬼被刻了禁言符,身体里还埋了一张‘百鬼辟易’。”莫洵说着,“抽屉里有绷带,递给我。”
“百鬼辟易?这种符能放在鬼身上?”白拉开抽屉,“又不是什么大伤,用得着包吗?过会儿就好了。”
“山神大人,我是个人类,这么长一条伤口,不处理会死的。”莫洵接过绷带,没好气的说。
白敲敲桌子:“你还没说‘百鬼辟易’是怎么回事。”
“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符在女鬼魂飞魄散的时候自己激发了,莫洵尝试着留下它,却只留下了手指上的一条口子,“天快亮了,你得回去了。”
白轻微的点了下头,视线落在莫洵受伤的手指上,仿佛不可思议人类的脆弱,久久的盯着看:“当初是怎么说来着?能照看到什么时候就照看到什么时候,到了契机,自然就把苏泽浅丢开了。”
“但是现在呢?”白抬眼看莫洵,嵌在一张白脸上的眼睛中心一道竖瞳,是酽茶的浓褐色,“我们之外的人都知道他是你的软肋,用他来试探你了。”
莫洵的单手包扎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好好的绷带在他手里硬是变成了被猫挠过的毛线团,根本裹不了手指上的伤。
“是个人就会有软肋,如果这回被威胁的不是苏泽浅而是阿黄,或者你,我还是会这么做。”
白抢过莫洵手里的绷带,嗤笑一声:“我和那条狗不是那么容易被威胁到的。”
莫洵伸出手指让白给他包扎:“所以错的不是我,而是阿浅太弱了。”
白一瞬间无话可说。
莫洵的下一句是:“因为弱所以要多照看嘛。”
白指甲一划,剪断了绷带:“我走了。”
他是恼了。
莫洵在他背后慢悠悠的追了句:“你的意思我明白……反正阿浅他也弱不了多久了。”
白的脚步顿了下:“总之,你自己小心。”
山神没有回头:“现在到底不比从前了。”
莫洵低头看着手上的绷带,低声道:“我知道。”
白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色中,莫洵在书房里站了会儿,抬手挥散了满屋子安神香烟雾,捡起白合在桌上的书放回书柜。
安神香味道一散,阿黄就醒了过来。没有甜香的掩盖,莫洵手上的血味在狗鼻子下格外清晰。
黄狗踩着肉垫嗒嗒跑到书房门前,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呜呜声,等莫洵跨过地上瓷砖地板拼出的那条界限,立马抬高了头去凑莫洵的手。
莫洵把手抬起来:“一点小伤,没事没事。”
这话说得和面对白时截然相反。
阿黄十分好哄,莫洵说什么它就信什么,男人这么说了,便放下心来,跑去苏泽浅的房间里蹭空调。
莫洵对伤口的态度和对阿黄的形容是一致的,薄薄一层绷带阻碍不了手指的动作,该用手指的时候,莫洵该怎么用怎么用,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
动作大了伤口崩开,血渗出来,先是在纱布上晕出一线的红,然后慢慢化作一团。等到手里捏着的东西沾上了透出的血,莫洵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指上还有道伤,拆了绷带直接把手指伸到水龙头下冲。
苏泽浅是被阿黄翻身的动作弄醒的,睁眼看见四仰八叉,肚子朝天躺在床上的黄狗,不由一笑。伸手揉了揉大狗的头,年轻人翻身下床。
安神香安神,苏泽浅一觉醒来浑身松快,沉浸在暖洋洋迷糊糊的感觉中,他一时不想清醒过来。
不是在陌生人面前,没必要去维持精英的模样,年轻人晃晃悠悠的走进卫生间洗漱,看见师父在,随口含糊了句“师父早”。
莫洵回头看他,温和一笑,回了句“早”,侧身让苏泽浅去拿洗漱台上的牙刷。
苏泽浅一低头,整个人生生被吓醒了。
一池子的红水。
他一把拽住莫洵试图抽开的那只手,动作快得让莫洵吓了一跳。
莫洵:“怎么了?”
苏泽浅气急:“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你的手怎么了?”
年轻人握着莫洵的手腕把他的手翻过来,长长一道口子已经泡得发白了。
我们不能指望非人类的山神多有生活常识,他给莫洵包得好看,其实只是裹紧绷带给他暂时止了个血,莫洵又不注意,不做正确的处理,伤口溃烂是迟早的事。
“切纸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莫洵面不改色的随口扯谎。
到底要多不小心才能划出这么大条伤口?苏泽浅腹诽,不知第几次在心里抱怨着师父的不靠谱。
年轻人松开了莫洵的手腕:“等我洗个脸带你去医院看看。”
莫洵:“用不着吧。”
“用得着!”冰山裂了,快成火山了,“裁纸刀划的,去打破伤风!”
莫洵:“……”闻了一晚上的安神香,这家伙怎么反而变暴躁了呢?
他还能说什么?
“哦。”
前一天是莫洵拖着苏泽浅去医院,这一天是苏泽浅拖着莫洵去医院。年轻人想着再前一天自己的诡异经历,十分怀疑是自己把霉运带给了莫洵。
要不要和师父一起去庙里拜拜?
苏泽浅蹲下身穿鞋的时候这么想着。
然后他又想:不年不节的,找什么理由去庙里?
想不出所以然来,苏泽浅起身开门,楼道里比屋子里热一些,室外比楼道里热许多,老小区的重重树影下,被层层过滤的阳光仿佛变成了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以不可捉摸的形状,或缓慢或快速的飘移着。
那些影子让人眩晕,苏泽浅眨了眨眼,巨大而浅薄的影子依然覆盖在视网膜上,几乎让他疑心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
“发什么呆呢?”
身后传来莫洵的声音。
苏泽浅回过头。
“来,”中年人站在家门口招呼他,“碰个额头。”
两个大男人在公共场合做这种动作着实有些羞耻,苏泽浅这么想着,抬起手按上了自己的额头:“不烧了。”
莫洵失笑:“你自己摸得出来?”
他好像知道苏泽浅在顾虑什么,只是抬手试了试年轻人额头的温度:“确实不烧了。”
苏泽浅觉得莫洵刚刚的笑容似乎停顿了下,但转瞬即逝的表情太细微,年轻人将之归结为自己的错觉。
他扭头向外,视野依然是微微眩晕的,年轻人再次用力眨了眨眼。
苏泽浅以为身后的莫洵注意不到自己的动作,但其实莫洵知道。
中年人暗暗叹了口气,眼睑一抬,浓黑的眸子中透出不可知的力量,他能看见的,苏泽浅也渐渐能看见的,那些半透明的影子们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呼啦一下散了开去。
与此同时,莫洵松开手指,手指间藏着的那道金光暴露出来,消散在空气中。
老小区住得大多是老人家,生老病死,小区里常常奏响哀乐,往生者残留的思念徘徊在旧居久久不散。
苏泽浅看到的就是这些东西。
虽然无害,但到底是属阴的,不会给人带来任何好处,还不如看不见。
莫洵看苏泽浅被困扰,下意识的想把封印补上,手都已经按了上去,却想到了白的话,他改不了苏泽浅的命。
于是手中的那条线终究是补不上去。
捡到苏泽浅的时候,阿黄还在深山里乱窜,莫洵一个人生活实在是又空虚又无聊,他捡那个婴儿,多少有给自己找点事做,解解闷的意思。
说他最初是想把苏泽浅当宠物养也不为过。
兴趣过了就丢开手呗,反正在孤儿院里,总能活下去。
一开始莫洵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有罪恶感,更不会觉得舍不得。
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总是在不经意间建立起来,当莫洵发现那个渐渐长大的孩子越发能牵动自己的喜怒哀乐时,已经太迟了。
苏泽浅迟早有一天要独自去面对魑魅魍魉,面对他自己的命运。可就像所有溺爱孩子的父母一样,莫洵放心不下这个被他一手养大的年轻人。
于是他抬了抬眼,用他本该好好掩藏起来的威压,赶跑了被苏泽浅吸引来的“好朋友”们。
什么都不知道的年轻人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野变清晰了,他也没在意,转头对莫洵说:“师父,走吧。”
莫洵一如既往的笑着答:“好。”
第九章
医院的包扎要比白讲究得多,先消毒,再上药,最后才是包扎。在询问了莫洵是什么时候伤的,被什么伤的,又仔细查看了伤口情况后,医生让莫洵隔两天来换次药,破伤风针倒是不用打的。
医院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比小区多不少,大医院,人多,青天白日的阳气旺盛,那些飘荡的鬼魂们本就处于一天中最虚弱的时候,莫洵周身的气场更让他们退避三舍。
苏泽浅进出了一趟医院,并没有感到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出门时的不适感被苏泽浅当成了病后的虚弱,没放在心上。
回到家后,苏泽浅把冰箱里东西拿出来,挑挑拣拣开始做菜。
苏泽浅做菜的时候,莫洵接了通电话,年轻人听见莫洵竭力婉拒但最终还是应下。
接完电话莫洵进厨房看苏泽浅的进度:“少烧点,明天我两顿都在外面吃。”
苏泽浅看着手边的原材料:“放了一天,再不做掉也是浪费。”
莫洵想想也是:“那等会儿你带走。”
苏泽浅:“我明天也不在家。”他回去上班了,自然不会在家里吃饭。
阿黄嗒嗒跑进来,在苏泽浅脚边站定,张着嘴冲莫洵摇尾巴。
苏泽浅对阿黄的机灵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冲莫洵示意了下脚边的大狗:“有阿黄呢。”
有阿黄在,不用担心饭菜吃不掉。
陪莫洵吃了饭,苏泽浅告辞回家,从吴城回来到现在什么都没收拾,换洗下来的衣服团在背包里,怕是要发臭了吧。
莫洵站在窗口目送苏泽浅离开,他能看见苏泽浅从自己这儿沾去的气场在阳光下一层层散开,变得稀薄起来,气场中心,属于年轻人自己的灵力光芒溢出来,穿破稀薄的保护圈,泄露到外界,吸引了那些飘忽的影子,远远跟在后面。
中年人的庇护是有界限的,在时间和空间上都有界限。
随着莫洵给予的保护的消失,苏泽浅只觉得自己的视野越来越模糊,渐渐又回到了今天刚出门时的状态。他频繁的眨着眼睛,视野却没像早晨那样恢复清晰。
无论是铺天盖地的影视作品,还是从殷商那里得到的专业知识,都没有说撞鬼之后会变近视的。
但视力突然退步的苏泽浅无法不把自己身上的变化往撞鬼这件事上靠,毕竟发场烧就变成瞎子的可能性好像更小些。
苏泽浅有些不安,他拿起手机想给殷商去电话,几次想拨出去,最终却都放弃了。
太小题大做。
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年轻人这么想着,决定明天午休的时候去配副眼镜。
第二天,苏泽浅到酒店的时候,收到了很多同事的嘘寒问暖,年轻人的人缘可见一斑。
“小苏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啊,”同一个厨房的老厨师打量着他,“要不要再休息半天,今天晚上你在‘岁寒三友’还有个单子呢。”
岁寒三友是恒日酒店最高端的一批包厢中的一个,是专门为大客户保留的。
今天晚上市文化局的处长要在那里宴请客人,酒席规格定得很高——是那种如果不是自己付账,就会被查水表的昂贵。
苏泽浅在轰鸣的抽油烟机声里捏了捏鼻梁,白净瘦削的年轻人站在无论怎么打扫都覆盖着一层油光的厨房里,简直就像一副乱入的画:“没事,就是有点没睡醒。”
眼前雾蒙蒙的状态在进入厨房后好了不少。
时好时坏的,可不太像近视眼。
苏泽浅这么想着,有机会还是找殷商问问吧。
机会来得很快。
因为宴会的规格高,苏泽浅在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去“岁寒三友”检查酱料,明炉等肯定要用,但一般不需要他操心的东西,结果他就在包厢里碰到了来检查碗碟摆花,以及确认菜单的殷商。
苏泽浅并不是很惊讶,打招呼似的问道:“这支生意是你拉的?”
做同一单生意,销售部和厨房中间还隔着几个部门,通常是没交流的。
“是啊,让你来也是我要求的呢。”听见声音,殷商暂时停下了和楼层经理的交流,转头望向苏泽浅。
在看见苏泽浅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滞了下。
苏泽浅面? 因为有第三个人在场,殷商很快调整回表情,交代好剩下的事项后,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苏泽浅拖了出去。
殷商拉着苏泽浅拐进一个没人的包间,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别动。”
他伸手轻轻捏住苏泽浅的下巴,往上抬了抬。
近乎轻薄的动作让苏泽浅皱起眉,然而他没有反抗,因为年轻人发现,靠近殷商后,眼前的那层薄雾几乎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时候的殷商确实没有任何挑逗的意思,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苏泽浅的眼睛:“……你是不是能看见什么了?”
自己以为的“看不见”在殷商口中变成“能看见”,苏泽浅面不改色,问:“比如?”
“等下……”殷商捏了个很复杂的手诀,然后伸手往苏泽浅眉心一点。
一层金光“嘭”得弹了出来,将殷商的手大力往后震,力道之大把殷商手上有法术加持的手诀都震散了。
殷商大吃一惊:“你——”
苏泽浅只觉得视野猛地震荡了下,就像隔着层透明的水看东西,水面呼啦炸开一个巨大的涟漪,波纹扩散,视野中的东西或放大或缩小,游动着扭曲了。
扭曲只有一瞬间,但在那一刹那中,苏泽浅看见视野中残存着的影子,变成了清晰的人形。
那变化让苏泽浅猛地往后退了步。
这时候殷商才接上了自己刚才的话:“——你身上被下过封印。”
苏泽浅觉得自己的世界观不断被刷新着,太过震惊以致于年轻人的反应显得有点呆:“封印?……是我知道的那个封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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