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番外篇完本——by夜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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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先把这三个处理好了。”
年轻人身上怒意勃发,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扔进来的是鼻青脸肿的三个外国人:“让外国人看我们中国的阵法,我不懂你们是什么意思,难道在座的各位已经能将家族秘本相互交流了吗?”
狼狈的年轻白人叫道:“只有在相互交流中才能进步,敝帚自珍是不对的!”
苏泽浅:“那就先把你们的教义经典拿出来!”
年轻白人:“你——”
大主教乔高声打断:“你说的没错!”
年轻白人一脸不可思议:“老师?”
老师这两个字刺激到了苏泽浅,年轻人把门一甩,离开了。
他回到山谷中,只看到满地乱石,草皮反卷,连半个人影都没有找到。
无象殿客房在工作人员的辛苦保护下没有遭受太大破坏,苏泽浅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被地动震到地上的两套西装。
刺眼。
苏泽浅在床边坐下,将脸深深埋入手掌。
破碎的白骨,模糊的面目,金色的瞳孔,鲜红的血。
“你克他。”
“苏泽浅,你的煞气克莫洵。”
黑符结界中的画面声音,山谷中的画面声音,接连在眼前闪过,苏泽浅几乎崩溃。
“是我害了他。”
为什么一开始在黑符结界中听见鬼王说话时,苏泽浅那么坚定的不相信,因为他知道这是真的,潜意识里他在保护自己,在回避问题。
因为喜欢,因为爱,所以要跟着他,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然而在一起的后果却是害死他。
那么我要离开吗?
可离开多痛苦。
从小到大,每一步路,每一个决定,都有莫洵的影响,如果真的离开莫洵,苏泽浅都不知道该怎么活。
“苏泽浅,你是个男人,不能因为莫洵不在,就没了主心骨。”居于剑中,一直很沉默的剑魂看苏泽浅这个模样,不得不发声,“事情还没有结束,你把自己弄得一团糟,再把局势搅得一团糟,莫洵回来,不死也得累死。”
“事情……还没结束?”苏泽浅愣愣反问,他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
这只是个开始。
事态扩大了,天师接到外面打来的电话,无象殿的动作没能藏住,比榕府出世时还要醒目,已经没法用借口掩饰了。
无象殿处封神大阵破碎,结界少了一环,其他地方被突破只是时间问题,等到那个时候,无神论者也只能被迫相信鬼神的存在,整个社会将彻底乱套。
钟离被暂时关押,如何处置他的讨论被延后,张老被请回会议室主持大局。
“光凭天师的力量不可能同时守住所有封印可能被突破的地点,得让山里人帮忙!”
“山主呢?他有看护封印之责,为什么到了现在这时候反而不出声了?!”
张老慢声道:“那道金光……你们不觉得熟悉吗?”
“山主怎么可能在无象殿?!”
“苏泽浅在,山主为什么不能在?”
“说到苏泽浅……莫洵人呢?”
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苏泽浅至少从表面上看去平静了不少:“钟离人呢?”
张老站起身:“你找他做什么。”
苏泽浅吐出两个字:“偿命。”
张老沉痛道:“钟离有错,但罪不至死!”
“那是你们的判断标准。”苏泽浅是被天师喊来参会的,见话不投机起身就走。
那个内敛礼貌的年轻人不见了,此刻的苏泽浅虽然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的行为却显示他一直在爆发的边缘。
没人敢惹他,连张老都不敢说挽留的话。
等苏泽浅一走,张老铁青着脸下达命令:“给钟离那儿加派人手,苏泽浅说不定真的会杀过去!”
“张老,我们派再多的人,怕也不是苏泽浅的对手!”
“找无象殿!他们能藏住殷夫人,就能保住钟离!”
无象殿同意这支生意,要价高昂。
“为什么一定要保住钟离?他是天师的罪人!就是他把我们和山里人的关系弄得这么僵的!”
有心直口快的喊了出来,各家长老看了眼发声的年轻人,没有说话。
钟离是罪人,但他首先是天师,实力强大的天师。
在苏泽浅离开之后,张不知焚香祷告,请来了白的一道神识,他需要山里人帮忙守护位于人类社会的结界。
白冷笑:“榕府是山里人在人间代行,你们想要苏泽浅的命,还指望我们帮忙?”
“针对苏泽浅的是钟离一人!不是我们全部天师!”
“想和山中分庭抗礼的又只有钟离一个?”白道,他的拒绝不同寻常,“既然你们无敬意,我们为什么要护持?”
“往日种种过错还忘山神多担待!”张老天师一揖到底,“如今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山巅之上,白看着严阵以待的山中人,以神识传出的声音缓了缓,却是绝了商量的余地:“张老天师,不知你们是不是还记得,封神大阵的主阵,是在山中的?”
守住人间,守不住山中,这片天地依然只有沦陷一途,而主阵防守的难度,是人间那些小结界不能比的。
白最后传达了莫洵的话:“山主已有明示,如若天师真的守不住,便到山中来吧。”
在急转而下的局势中,无象殿第二天下午的拍卖到底没能召开,殷家人急急忙忙去找殷夫人,无象殿工作人员几番推脱不过,终是松口:“苏泽浅已经将人带走了。”
职业素养极好的工作人员提到苏泽浅也忍不住稍微变了下表情,十几万灵石哗啦啦倒在桌子上的声音,他估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拖够了时间:“苏先生说,他回榕府去了,如果有事,去榕府找他。”
大家都清楚,苏泽浅放出这话,是要引殷商出来。
老王在榕府等着。
看见苏泽浅直接就是两句话:“莫洵没和你一起回来?”
“跟我回山里。”
苏泽浅将殷夫人安顿好:“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老王看着苏泽浅:“是莫洵临走前交代我,带你去山里等他。”
苏泽浅听着不对:“去无象殿之前,师父就知道他可能回不来?”
老王说了视频的事。
苏泽浅:“明显是个陷阱,他为什么还要去!”
老王淡淡道:“不去,真让鬼王跑出来吗?”
苏泽浅哑然,半晌涩然道:“为什么……真的只有他才能阻止鬼王吗?”
老王问:“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知道莫洵强,但他不是不死的。”山谷里的场景对苏泽浅的影响太大了,莫洵的消失又太突然,“鬼王……我们为什么一定要阻止鬼王?”
他甚至开始质疑最初的目的。
老王看着他,眼神通透,他看见年轻人如同困兽,陷入死局:“鬼王出世,人间成炼狱,或许等莫洵回来,你该让他给你看看十八层地狱火海刀山。”
“我们这些妖魔鬼怪的修行已经进入瓶颈,实在提高不了多少了,如果想要帮他,只能靠你,我穷尽周易,都看不清你这个变数,跌宕起伏又生机勃勃。”
“莫洵很强,对他有点信心,小苏。”
“因为莫洵他啊,是此间唯一的神。”
第一二二章
苏泽浅进山时没忘了通知李家人,跟去的是李木。
老王放出玄龟虚影,让两个年轻人带着木偶般的殷夫人坐在龟壳上,带着他们飞往山中。
苏泽浅的肩头趴着沮丧的白兔子团,李木一路上都没敢和年轻人说话。
玄龟将他们放在了第一次入山时居住的小村落里,出来迎接的是苦脸黄连,他看了来人,一指苏泽浅:“你进去。”
对其他人:“你们留下。”
穿着白袍的森蚺从屋里出来:“殷商来了,我会通知你们,去忙吧。”
说着“去忙”的森蚺看起来很忙,说了句话匆匆一点头就又回了屋子里,不断有小妖怪抱着瓶瓶罐罐往里面跑,然后捧出别的东西来。
白兔子蹦到地上,加入了小妖怪运输队,有了事干,没空想东想西,兔子复又蹦跶起来。
老王见苏泽浅一路不同寻常的沉默,有心引他说话:“出了什么事?”
老人该知道的其实知道得差不多了,在莫洵之外,有其他山里人也参加了无象殿的拍卖会。
自然,知道的最多的,靠事发地最近的,还是苏泽浅。
苏泽浅答非所问:“王老师,你实话告诉我,我身上的煞气,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会伤到别人?”
玄龟的回答很有水准:“你是指伤身,还是伤心?”
苏泽浅一愣:“姑且……身体受伤吧。”
傻乎乎的回答让老王猜出了发生了什么:“莫洵因为你受伤了?鬼王对你说了什么?”
回答难以启齿,语言太漫长,苏泽浅觉得累,然41 “但山重水复,万事万物都留有一线生机,对你而言,也许莫洵就是那个例外。所有逃脱天道规则的存在,必然是因为能够瞒天过海。”
“小苏你现在摸不到天道,更看不透它,即使真的抓住了那一线生机,你也不可能立刻察觉。所有啊,不要轻易详细别人的话不要轻易动摇信心,自己去看,自己去感受。”
苏泽浅露出一丝苦笑:“这是安慰吗?”
老王神态自若:“如果你这么想,就必然会困于宿命了。”
“所有如果我不想师父被我的煞气所伤,我就得相信我伤不到他?”苏泽浅显然没被说服。
“你现在是走进死胡同了,旁人说什么都没用,”老王摊手,示意他放弃劝说,“等莫洵回来了你自己问他去。”
他的语气笃定轻松,仿佛很肯定莫洵会回来。
“去无象殿前,我们都以为鬼王会在拍卖结束后发难,因为碧浓必然是最后一件拍品。”
苏泽浅奇怪:“为什么王老师你也称它为‘碧浓’了?”
老王不隐瞒:“有其他山里人去了无象殿,他们回来这么叫,我也就跟着,‘碧浓’比‘通天壶里的绿烟’短不少,方便。”
苏泽浅思考了下:“鬼王想要碧浓可以理解,”他也接受了这个称呼,“碧浓没有出现他就出了手,是因为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吗?”
“无象殿保管东西的能力非常强。”老王摇头,“除非他们和鬼王是一伙的,否则鬼王不可能得到碧浓。”
苏泽浅:“不可能是一伙的吗?鬼王攻击无象殿或许是作秀呢?”他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如果无象殿防卫真的像王老师你说的那么森严,鬼王不可能不知道吧?他根本犯不着去尝试。”
结合莫洵“鬼王是在向普通人宣告自己存在”的解释,苏泽浅更觉得鬼王和无象殿勾结的可能性很大。
老王的角度和苏泽浅有一定的偏差:“鬼王攻击无象殿的结界,是在给莫洵下战书。”
他是持否定态度的:“如果无象殿真的和鬼王站一边,去参加拍卖会的天师没法轻易离开。”
苏泽浅:“会不会是因为师父去了,鬼王分不出精神去对付其他人?”
老王一愣:“所以……他才去了?”
嘴上说着不管天师死活却不能真的不管,天师与山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唇亡齿寒。
老人有些混乱了:“不对,鬼王的事是后来发生了……莫洵是为了外国人才去无象殿的。”随即他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念头——
是外国人,和鬼王勾结了么?
他想着就说了出来,苏泽浅顺着他的思路分析下去,重点却有偏差:“外国人也是人,他们就算做什么,也是针对天师,短时间内不会影响到山里人,为什么莫洵那么在意?”
“说来话长……”老王讲起古来,成功的转移了苏泽浅的注意。
另一个地方,莫洵直接问鬼王:“那几个外国人是你找来的?”
鬼王骂了声:“屁。”
“我给自己找个对手,吃饱了撑着?”
“哦?对手?”
“想和我抢人间的都是敌人!”
一片虚无中,两团黑气简单粗暴的对撞着,相互吞噬。
在没有人看得见的地方,莫洵和鬼王都舍弃了人类外表,以最纯粹的姿态斗争。
在两人剧烈的冲撞中,鲛人的魂魄们蜷在角落里挤成一团,别说唱歌了,连点儿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然而鬼王要求它们唱,于是那歌声破碎、尖锐、像一根根针往脑子里扎。
莫洵的声音毫无波动:“你看出他们想和你抢了?”
鬼王嗤笑:“你在试探我?你看不出?”
鬼神天生地养,和人类的信仰没半毛钱关系。那些会因为香火缺失而消散的人间俗神,其本身就是凡人幻想的产物,那是普通人灵力的汇聚,和修士的点石成金一体同源。
无论东方、西方,现下都讲究信仰自由,选择太多,那便不是信仰,他们信的是自己。宗教不过是修行法门,不同宗派想要吸收更多的信众,不过是想拥有更多的资源,这和当今的学校挑选学生,公司挑选员工完全是一个道理,全是从利益出发考虑。
西方教派进入中国,无疑是想来分一杯羹。
鬼王和莫洵在对待外来者上持统一态度。
“那几个外国人好像有点本事。”在山谷中打斗的两人对外面的动静一清二楚,鬼王琢磨着,“按理说他们进不来才对。”
在鬼神的视野中,神州外是海,海有尽头,为归墟之境,那是分割两个世界的天堑穷渊。
虽然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在这一层面上相对落后的魑魅魍魉们都知道了海外文明的存在,但千万年来,从没有“不普通”的外国人,能踏上中华大地。
一如鬼神们也无法离开华夏一样,他们越不过那道关。
莫洵对此的回答是:“你也出来了啊。”
鬼王收起黑气,塑出人形,在脸上做出个吃惊的表情:“你把白君眉的阵法和世界屏障相提并论?”
莫洵也恢复了人形,天道之力在他身上已经看不见了,男人依然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无常:“你这是挑衅?如果是,也太失水准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我知道,现在能影响到你的,已经不是白君眉了。”鬼王说着,露出了笑容。
白色的影子在他身边浮现,向来笑着的女性露出悲伤的神色:“你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吗?”
莫洵心里被狠狠一戳,苏泽浅喊着和他断绝师徒关系时,他的心情,混合着自己背叛师父的难堪悲伤一股脑儿涌上来,几乎令人发狂。
有柔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那是鲛人的歌声。
歌声入耳,封闭五感六识,困人于混沌中,连心情都能操控。
经历越多的人越吃亏,鲛人幻境的精髓在于引起共鸣,并将之放大。那些悲伤的,在幻境中能悲伤至死,那些快乐的,能乐至癫狂。
天道之力修复了苏泽浅给莫洵造成的伤害,对于这个老敌人,天道的慷慨也仅仅于此了。
鬼王有鲛人,依然占上风,莫洵终究被困住。
“你不认我这个师父了吗?”白君眉又一次的问道。
鬼王已经隐去了,莫洵对面只有白君眉一个。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白衣女性说着话,“你不喜欢凡人,你偏心山里人,不就是因为相信这句话吗?”
因为这句话,莫洵几次三番的和苏泽浅发生争执,他的确是信的,甚至把它当做行事标准。
“苏泽浅是个人类,就算他的魂魄被鬼王污染过,但你不可否认他确实是个人类,你为了一个人类,把我们都抛弃了吗?”
白君眉身边出现了更多的身影,那些在地府共事的妖魔鬼怪,那些沉睡在地底坟茔中的魑魅魍魉神仙精怪。
他们用悲伤、责备、不认同的表情看着莫洵。
莫洵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内心却无法不动摇,他还是说:“我没有。”
“你没有,你为什么不过来。”
黑暗中出现河流,河岸边绽开花。
火红的彼岸花化身红衣渡娘,撑一支墨绿长篙,等莫洵渡河。
“这是幻境……”
这句话喃喃出口的瞬间,便暴露了莫洵内心的动摇到了何种程度。
他坚持了千百年,抗争了千百年,只为了一个信念,他要回去,回到被当初那道雷光劈开的那一头去。
几千年的执念在鲛人的歌声中被无限放大,和苏泽浅相处的短短二十来年,渺小得几乎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