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番外篇完本——by夜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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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水镜需要消耗灵力,黑衣男人还没彻底恢复,事情还没说完,额头上又冒了汗。
睡了三年人好容易醒了,白不敢托大,止住话头要他去休息,老王也说:“都等了三年了,不差这几个小时。”
“睡了三年,睡得够了。”莫洵按了按太阳穴,“我的酒呢?”
莫洵口中的酒便是功德水。
供奉少了,功德水存货不多,老王不肯给:“留到关键时候再用。”
他也知道莫洵恐怕是不肯睡的:“和小苏说会儿话吧。”
三年,苏泽浅的神经始终是紧绷着的,老王看着都觉得累,胆战心惊。
三年,因为时时要与人交往,年轻人身上冷冰冰的气场仿佛被削弱了些,变得温和了些,但老人却觉得他外表暖和了,内里却冷了,冰冷的中心是一团儿冷火,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给引爆。
莫洵醒了,定时.炸.弹解除了,该放松放松了。
莫洵可以拒绝其他所有理由,却独独拒绝不了这个——你该陪陪苏泽浅,听他说说话儿。
苏泽浅有很多话想对莫洵说,他想说师父我想你,他想问师父你觉不觉得现在的我又残忍又肮脏?
然而他知道,告白换来的将是莫洵轻飘飘的调侃,这个男人异常看重言语的力量,他也知道后面的问题得到的必然是否定的答案,莫洵已经说了“你还是我的阿浅。”
他只能再一次的确认:“我否定了山里人借天师焚香降临的做法,却和天师合作一起对付西方教派,我让山里人失去了凌驾于天师之上的地位,成了和他们平等的,存在相互制约关系的一方……师父你真的,觉得我做的对吗?”
“我在的时候,山里人是避世的,真正知道我们存在的很少——就算后来山里人在人类社会活动,也只和一小部分天师接触,而你,却让山里人走到了明面上。”说到这里,莫洵想起了他昏睡时的经历。
“我觉得……”莫洵直视苏泽浅的眼睛,“你没有把话说全。”
被莫洵盯着,苏泽浅毫无躲闪的意味,三年,在气势上他已经不比莫洵弱了。
“你的行为确实可以用你告诉我的理由解释,但你这么做,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有,”苏泽浅很干脆的回答了,他甚至微微的笑了起来,“但我不想告诉你。”
莫洵想了想,也笑,那笑有点儿针锋相对的锋利味:“不想告诉我的原因,和你隐藏灵力的理由有关系吗?”
苏泽浅笑容一滞。
三年,徒弟胆子大了,敢对师父说不。
可师父的洞察力,也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迟钝。
“你隐藏灵力是因为觉得煞气伤人,你信了鬼王的话——”
“——却不信我的。”
苏泽浅垂了下眼,再抬头,看着莫洵表情冷淡——没了笑,挂上冷脸,又是三年前的苏泽浅了。
他反问莫洵:“你说没事的,让我等你,却一睡三年……你让我,怎么敢信你?”
第一三六章
“你醒了,你回来了,你没有食言,三年时间对于你来说很短,对现在的我来说也许也不算长……你有无数的理由,但你没有问过我一句,我愿不愿意,需不需要你这么做。”
苏泽浅完全不给莫洵开口的机会。
“你说你以身涉险是为了替我守住光明人间,你没问过我需不需要。”
苏泽浅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莫洵沉睡,鬼王意识消散的三年里,他不断的做梦,梦境起起伏伏,有莫洵不曾开口诉说的过去,有鬼王意识一片黑暗的记忆,有他自己人生经历的点点滴滴……也有他亲身经历的那一战中,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他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以局外人的方式思考,慢慢就懂了。
他和莫洵的牵绊,和鬼王的关系。他看见了莫洵为他做的一切,也看见了鬼王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苏泽浅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和莫洵的关系,不敢和别人诉说自己和鬼王的联系,他在沉默中思考,破而后立。
“因为你,我已经站在山里人这边了,人间如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命是你救的,我一辈子都围绕着你,如果你不在了,我还活着做什么?”
这话说得煽情又极端,换苏泽浅盯着莫洵看了:“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为了救世而陨落,我必疯狂,而王老师、白先生都会来劝我,说你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他隐去了“死”字,“因为你的愿望是让我活,所以我不得不活。”
“你觉得这种活,有意思吗?”苏泽浅无意识的揪住了莫洵的领口,黑色布料上的山形纹在褶皱间闪烁。
莫洵依然是那副精力不济的苍白模样,他一把攥住苏泽浅揪着他领口的手。
莫洵昏迷了三年,醒来时依然是冬天,年轻人的手冰冷,而莫洵的手是温暖的。
黑衣无常脸上没有笑,眉峰压下来,不悦的愠怒让他身上的压迫感层层叠起。
“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莫洵没有表情的看着苏泽浅,淡淡开口,声音里一贯的温柔笑意也没有了。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么就该了解,我这个黑无常名存实亡,根本管不了人类轮回,你苏泽浅死一次,就是真的死了。”
“而我不会死。”他看着苏泽浅,“我想了各种方法,花了很大的代价,把苏泽浅这个人类的生命拉长了数倍,为的就是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待更长的时间。”
“你说我不在你就不活,”一身黑色的苍白男人手上用力,翻身将苏泽浅压到身.下,“是想让我回来后难过一辈子吗?!你知不知道我的一辈子有多长!”
被压着的苏泽浅挣扎着想把莫洵踹下去:“凭什么只能我难过,不能你难过!”
面色苍白的黑衣男人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力气出奇的大,不管苏泽浅怎么挣扎,都被压得死死的。
“你是在偷换概念!”年轻人几乎在咆哮了,“人间沦陷我就一定会死吗?!我在山里啊!”
“三年前,”莫洵的声音依然是平静的,也不知是不是没力气高声说话,“你会在山里?”
话音落下,苏泽浅挣扎的动作停顿了下,然后年轻人彻底被愤怒淹没了:“你在用你的命逼我选择?!”
惊人的煞气冲天而起!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雷声骤然落下,黑色宫殿震颤!挂在屋顶两角的日月被闪电击穿,剧烈闪烁!
宫殿内,和苏泽浅针锋相对的莫洵忍住了一声痛呼,手上却没了力气,被盛怒中的苏泽浅一把掀翻。
两人原本是坐在床沿上,后来莫洵将苏泽浅压在床上,苏泽浅这一掀,直接把人踹到了地上。
莫洵被掀飞后的动作不是调整姿势避免跌倒,而是抬手去捂眼睛。
他仿佛在忍受着某种非人的剧痛,整个人都瑟缩起来。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苏泽浅从头激灵到脚,他看见莫洵捂着眼睛的指缝里淌出了血。
金色的血。
仿佛三年前的一幕重演,莫洵再次受伤,原因又是他。
“苏泽浅!”老王气急败坏的声音由远及近,玄龟结界在宫殿上方撑开,“把你的煞气收起来!”
“是让你们好好说话,不是让你们打架!”老王冲进来,看了两眼,去扶莫洵。在他碰到黑衣男人之前,两团光芒从门外飞进来,投入莫洵身体。
光团没入身体,黑衣男人的气势陡然变了——虽然只是一瞬——那种荒古巨兽盘踞在面前的感觉,让苏泽浅将愤怒恐惧后悔害怕种种情绪统统忘却,脑袋里是彻彻底底的一片空白。
莫洵推开老王伸来搀扶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男人身上的虚弱感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家伙不会好好说话,就是欠管教!”
突然恢复了实力的男人一把揪住苏泽浅,直接将人往外扔,苏泽浅骤然回神,仓促间来不及调整身形,翻转的视线中映入了悬空宫殿尽头的瀑布,莫洵居然直接把他扔了下去!
苏泽浅会御剑,腾空对他来说并不可怕,回过神来的年轻人刚刚掐住剑诀,就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追了过来。
莫洵说徒弟欠管教,就直接上棍子揍!
苏泽浅横剑格挡。
铮然一声响。
莫洵不置可否的勾起嘴角,瞳色赤金:“本事有长进,就能无法无天了吗?”
苏泽浅一剑劈出:“都不是师父了,还什么都瞒着我吗?!”
莫洵哪里肯乖乖回答苏泽浅,黑棍带出一阵风,瀑布水流骤然紊乱:“呵,你都会瞒着我了,还敢要我什么都告诉你?”
两人招式相撞,随即被气波向两边推开,苏泽浅调整身形,于虚空中借了力,持剑再次向莫洵冲去:“那两团光是什么?!”
“你身上的煞气是怎么回事?!”
谁都不肯回答谁。
“你们两个给我住手!”老王放下结界想隔开两人,可莫洵、苏泽浅都对玄龟结界十分熟悉,知道如何躲避。
老王也火了,收了挡天雷的结界:“你们自己接着!”
天雷影响视线,莫洵抬头,一棍就要往天上捅!
苏泽浅脸色骤变,横剑来挡,身上煞气更盛一层:“你干什么!”
莫洵眯着眼,金色竖瞳冰冷璀璨:“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
“山里人为天道所恶,你冲到最前面,是想替我们将天道的视线挡住?用你的煞气,用你的命去挡?”
“我有分寸!”苏泽浅怒道,“如果不是你无理取闹,我不会让煞气失控!”
“我无理取闹?是谁想要山里山外和平相处?是谁老在替天师说话?!”
“是我逼你,还是你逼我?!你一个小孩子,说不要人间就不要了?人间沦陷是什么下场你知道吗?!”
“我早就长大了!”苏泽浅弃了剑,揪住莫洵在他嘴上狠狠一咬,“不是小屁孩!”
莫洵收了长棍,握着苏泽浅的腰,直接将人从半空中按到地上,腾起半米来高的浮尘:“哟呵,厉害了嘛。”
被咬破的嘴唇滴下红色的血液,落在苏泽浅脸上。
吵了一架,打了一架,两人要聊的问题毫无进展。
然而打架无疑是相当好的发泄途径,无论是莫洵还是苏泽浅,胸中那股憋闷都泄得差不多了。
戾气煞气迅速收回,天雷敛去,山中恢复一片晴空。
两人闹出的动静非常大,山里人全都跑了来。
尘烟落下,看见远远近近围着的熟人,苏泽浅脸上烧红一片:“让我起来!”
莫洵挑眉,没动。
不知是因为那两团光,还是三年昏睡中的经历,此刻莫洵的表现是和他外表匹配的年轻肆意。
而苏泽浅三年间的成长改变了他的气质,即使是恼羞成怒咬牙切齿,也带着一股成熟的意味。
再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像师徒了。
山里人震惊得无法言语——一半是因为莫洵的突然出现。
于是一片寂静中,某道带着颤抖的沙哑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你……你是谁?”
莫洵转头看过去,是枯瘦得不像样的殷商。
莫洵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仿佛不屑一顾,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在意。
黑衣男人维持着压着苏泽浅的动作,腾出一只手抹掉嘴唇上的血,吐出三个字——
“他男人。”
第一三七章
“他男人”三个字落地有声,苏泽浅脸上通红,心里却暗戳戳的有点开心。
周围山里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殷商突兀的爆发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剑修……你告诉我你是剑修,苏泽浅!”
46 殷商身边站着两个山里人,看见莫洵望过去,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绷着脸去看苏泽浅——殷商在山里没有自由,但人类脆弱,真的把人一关三年,不死也疯,疯疯癫癫的殷商和理智清醒的殷商,哪个更有用不用说都知道。于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带殷商出来放风。
不用说,这也是苏泽浅安排的。
在莫洵看来,苏泽浅对待殷商还是留了两分情面的,和*上的折磨相比,精神上的摧残无疑更难以忍受,但苏泽浅从来不对殷商说什么,所以现在站在莫洵面前的殷商虽然形容憔悴,但眼神还是明亮的,他心里的信念还在,斗志还在,三年了,他始终还觉得自己能翻盘,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莫洵半点不留余地,他用矜持冷淡的口气问殷商:“以你的所作所为,你现在有什么理由对苏泽浅的拒绝耿耿于怀?”
“你把事情做绝了,又怎么有脸来摆一副旧情难忘的姿态?”莫洵就当着众多山里人的面说着。
殷商在山里呆了三年,山里人对他的事迹都知之甚详。
殷商的视线从莫洵脸上移到了苏泽浅脸上,后者脸上红色未褪,表情却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他看见殷商望过去,对视了一眼后无波无动的移开了目光。
殷商仿佛被苏泽浅的这个举动刺激到,猛地拔高声音:“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你为什么觉得阿浅还要对你念旧情。”莫洵声音依然平淡,像把钝刀子,“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为什么你还会在这里。”
话题突然一变,殷商显然没反应过来,饶是苏泽浅也摸不着头脑。
“你在山里三年,为什么还没被救走?”
“山里人是强,是有能力看住你,但想必你自己也清楚,殷商的价值只在于一小部分天师,即使没有你这个质子,我们也有别的方法去牵制他们。”
“你还在这里,只能说明用你来牵制他们耗费的人时物力最少,最合算。”
莫洵掀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直白的告诉殷商:“如果不断有人来救你,让我们以你为牵制的代价不断增加,你绝对已经出去了。你在这里,是因为没人来救——没人下定决心一定要救你出去。”
“我听说,你的改变是为了给你父母更好的生活。”莫洵看见殷商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但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你已经是个弃子了。”
“不可能!”殷商哑着嗓子低吼。
在山里三年,看着营救行动一次次失败,殷商也开始急躁,开始疑神疑鬼,他看着天师们退却,会咬牙切齿的想,我落到这一步不都是为了你们?为什么你们不再撑一撑,不再拼一拼,分明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啊!
每一次天师的退却对殷商都是折磨,山里人折腾他,对天师示警,这是*上的折磨,他失去了又一次逃脱的机会,这是精神上的失落。
殷商觉得天师们的营救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表演——我们尽力了,但我们真的做不到——以求良心上的安慰。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殷商甚至想,如果不是妈妈也在山里,他早就逃跑了。
他竟已经把自己的母亲看做了拖累。
意识到这一点的殷商悚然一惊,他为自己树立的道德高标出现了裂纹,这是致命的,殷商只能通过不断的逃避来麻木自己。
而莫洵,这个外人的话,让他再也没办法逃避。
“为什么不可能?”
殷商因为情绪的剧烈起伏,跌坐在地上,莫洵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因为帝流浆一事,殷坊被除族。他意图带你远走,过安生日子,你却不甘心,还要搅进来,美其名曰要让自己的父母重新过上之前大权在握的日子,但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
这句话出口,莫洵就觉得不对,有几分心虚,果不其然听见了苏泽浅在背后轻“呵”了一声。
莫洵没管身后的动静,心想着等会儿再找你,继续盯着殷商:“或许他们愿意,或许他们不愿意,但殷坊已经被你架了上去,再想下来就难了。”
这是他儿子弄出来的产业,他这个做爹的没权利替他否决,失去了脱离的机会,再次身处局中,想要离开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再次享受到权利的滋味——不受制于家族意志的,全然自由的权利,殷坊或许也不想放手了呢?”
三年的等待,三年的折磨,殷商的心理防线本就摇摇欲坠,此刻被莫洵直白的点出,便如洪水决堤,全然崩溃。
一边是权利,一边是儿子老婆。
为了儿子殷坊已经放弃过一次权利了,得到的结果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现在他又一次站在岔道口上,做出同样的选择是否是重复错误呢?
殷商设身处地,觉得自己也会这么想。
儿子和老婆在山里死不了,既然能活着,就不算亏待了——而他们有营救行动,良心上也过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