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青丝完本——by波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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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浮出一丝浅笑,伸手,极有风度地邀请我进入他的包厢,掩了满楼喧哗。这包厢的隔音效果,作得不错么,掩了门窗,外面竟然没有多少声音传进来。靠窗摆了我屋内窗前那种长椅榻,想来是给客人靠窗观看歌舞用的。迎面又是一面织锦屏风,却是绣的山水,转过屏风,拂开圆拱雕花门上低垂的纱缦,里间竟然颇大,有桌有凳,靠右墙还有一个看来颇为豪华舒适宽敞的软榻,两边系着粉红的纱帐,榻上也摆了一张矮几,一个白衣男子蜷在榻上,双臂像是没力地融在矮几上,支手托着腮,懒洋洋地抬眼瞥了我一眼。
咦?这厢房里竟还有其他人?我诧异地望着他,白衣男子束着发,裹着银丝的织金缎带垂在一头乌丝间,身着的白袍衣料也是织银丝绢。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比起楚殇竟不遑多让,却没有楚殇的冷峻风色、寒冽如冰,眉宇之间流荡着温雅的神采,自有一番俊逸隽永、高贵清华的出尘气度。
我对天曌皇朝盛产美男已经见怪不怪,何况见了凤歌那样的绝色大美人之后,对美的标准要求得越来越高,所以倒还没有在这样一个大帅哥面前失仪,丢了青楼艳妓的脸面。回头望了寂惊云一眼,笑道:“原来寂将军厢里还有客人,卡门失礼了。”
“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宇公子。”寂惊云笑道。
“宇公子有礼!”我低头福了福,寂惊云对我倒也客气,“姑娘不必多礼,请坐。”
我坐下来,将吉他放到桌上。我的吉他成功吸引了两个人的目光,寂惊云好奇道:“姑娘这乐器可真特别,叫做什么?”
唉,难道以后我每遇到一个人,便要为他们讲解一次么?我在心里哀叹,嘴里却仍恭恭敬敬道:“这乐器名吉他,弹奏技法是小女子幼时,一位四海游历的奇人从很远的西方带来传授予我的。”
“音色很别致。”寂惊云却也不多问,自己坐到桌边,看我恭敬有礼,笑了笑,“姑娘现在很紧张么?”
“紧张?”我垂着头,皱了皱眉,不解。
“刚才外面可为姑娘闹翻了天呢,姑娘一脸淡定,怎到了这厢房,倒拘谨了?”寂惊云一脸趣味。
呵,原来你比较喜欢那种不听话的调调。我眼珠儿一转,抬头媚笑道:“将军每月的月俸是多少?”
“呃?”寂惊云想是没料到我问出这么不着边的问题,一愣。
“卡门倒真是有些紧张呢,千两黄金,只买得卡门陪你一晚,将军不觉得太亏么?”我笑道,“将军准备后半生皆节衣缩食过日子么?如果不是,将军若反悔,卡门的银子收进兜里,可是恕不退还的。”一千一百两黄金呢,即便让月娘抽了大头,剩下一星半点给我,也比在普通客人身上赚的钱多得多。
寂惊云又是一愣,却听到那位白衣宇公子“噗哧”一声笑出声来,坐直身子对寂惊云道:“惊云,我说这丫头有趣吧?”
寂惊云回过味儿来,一脸尴尬,却也不恼,习武之人胸襟果真大度,呵呵一笑道:“姑娘误会了,出资请姑娘来作陪的是这位宇公子,并非在下。”
“哦?”我诧异地望着那坐起来的白衣公子,原来他才是正主儿。他端起矮几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揭开盖子,饮了口茶,身上虽没有寂惊云那样逼人的勃勃英姿,举止之间,却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发的雍容矜贵的气度。这宇公子看来也是出身显赫,非富即贵,莫怪得会与寂惊云这样的高官交朋结友,不知是何身份?
“看来卡门今晚进了这厢,倒是句句话都不当,样样事都料错。”我微笑着调侃自己,“公子既不愿亲自出来报价,想来也是个行事低调不招摇的主儿,为何还要上倚红楼这样易生是非的地方来浪荡呢?”
白衣公子搁下茶,目光微微一转,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不禁全身一个激灵,心中暗惊,这看似温雅的男子,目光却犹如两道惊慑的闪电,仿佛直指人心。
“姑娘词曲无双,未登台便已传得沸沸扬扬。”白衣公子温雅地一笑,垂睫道,“之前听了坊间流传的两支曲儿,确实新鲜,更何况,姑娘能得天曌第一乐师为姑娘配曲伴奏,本公子也免不了有些好奇。”
唉,盛名之下,其实不覆。原来我之前唱的那两首歌已经流传出去了么?真真是堪比流言的速度啊。
“不过也仅止于此。”白衣公子接着道:“若刚才没听到姑娘最后唱那支曲子,本公子也断不会用千两黄金,请姑娘过来作陪的。”
“公子莫非也是那些卫道之士?不喜欢我开场那首《卡门》么?”我想起《卡门》的离经叛道,要那些男人接受艳舞容易,接受那歌词怕有些难度。所以说,唉,这些男人全是假正经。
白衣公子没想到我问得这么直白,定定地望着我,唇角浮出笑容:“姑娘相当聪明,知道怎么调动起外面那些男人的情绪,这歌舞也颇花了一番心思,不过对我而言,只觉得姑娘不过是哗众取宠。”
呵,这男人厉害,一眼就看穿我的本意。我眨了眨眼,笑道:“又如何,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行了。那歌舞本就针对了人,不是为全场的客人准备的。”
“是那位天曌的大财主楚公子吧?”白衣公子似乎把刚才的厅里的情形都看透彻了,唇角勾起一抹笑纹,“只怕姑娘今晚的两首曲子,都是针对他的。这满场的客人,姑娘一个都没放在眼里,哪怕是一心愿为姑娘作绿叶的月公子。”当然也包括他,不过这句他隐了没说。
这男人的眼睛好毒啊。他刚刚明明垂了帘子,怎么还看得这么清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宇公子不好对付,又不清楚他的心思,不知道他对白白作了个冤大头心里是啥感受?我咬了咬唇,强笑道:“宇公子是觉得卡门今晚登台不够诚意?那卡门专为公子唱一曲儿,作为赔罪吧!”
“哦?”白衣公子雷达似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淡淡地笑:“姑娘既然盛意拳拳,那不如我为姑娘出个题目。”
好你个小肚鸡肠的,竟然刁难我。这些豪门公子整天吃饱了没事做,为了那点中看不中吃的面子好勇斗狠、争强好胜,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好发作,好歹人家出了足足一千多两黄金,是要拿点诚意出来的。我咬了咬唇,沉声道:“公子请讲。”
白衣公子眼波儿一转,看了一直未再出声的寂惊云一眼,笑道:“姑娘不如就以寂将军的身份为题,唱首曲儿吧!”
我皱起了眉,将军身份?这让我怎么搞?从来唱歌都是随性而至的,哪里还有什么命题?我拼命在脑子里搜歌,淘汰掉一首又一首,心里又气又急,面子上却还要装得镇定自若。我瞪着那白衣公子,在心里暗暗骂道,这人真是又奸又滑,比那气死周瑜的诸葛亮还要难缠!等等,周瑜?我的眼睛一亮,蓦地想起前世在网上听那首《子陵·周郎顾》,我瞥了一眼寂惊云,虽然与周瑜的儒将风度有点出入,但似乎是最应题的一首歌了,不管了,先借来用一用。心中已有计较,顿时舒心不少,我抱起吉他,优柔地弹唱起来。
绿绮轻拂刹那玄冰破,九霄仙音凡尘落,
东风染尽半壁胭脂色,奇谋险兵运帷幄。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浅斟酌,影婆娑,夜阑珊,灯未缀,
丈夫处世应将功名拓,岂抛年少任蹉跎。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何曾相见梦中英姿阔,扬眉淡看漫天烽火,
谈笑群英高歌剑锋烁,缓带轻衫惊鸿若。
江东美名卓,伴,当世明君佐,豪情肯掷千金重一诺。
奏,一曲舞纤罗,君,多情应笑我,且挽兰芷步阡陌。
晓寒轻,晨光朔,残红翩,双影落,
更深红袖添香闻桂魄,漏尽未觉风萧索。
弹指强虏破,忆,千年竟如昨,而今空余故垒江流豁。
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风云散聚任评说。
大江东去千古浪淘过,乱世尘灰转眼没。
帅将鸿儒只堪载轩墨,从何阅尽纤豪错,才俊风流傲三国。
唱到最末一句,想起不知这个时空到底有些什么国家,便将那“三国”改成了“列国”,虽然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也顾不了那许多了。不知道他们是否会满意这首乍一听全是歌功颂德,细一品全是逢迎拍马的歌,所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的表情。一曲唱罢,我抬起头,却见到白衣公子眼中一亮,寂惊云脸上的表情则更为复杂,又似惊疑又似痛苦又似欢喜,还带着一丝丝莫明的惆怅。
“好曲儿,好词。”寂惊云站起来,对我抱拳颔首一揖,“惊云谢姑娘今日的曲子。”
“卡门不敢当将军如此大礼。”我慌忙站起来,放下吉他还礼。
白衣公子笑了笑,正待张口说话,却听到厢外传来大声的惊叫,一阵闹腾,声音都传进这隔音的包厢了,不知外面发生何事?白衣公子皱了皱眉,寂惊云转出屏风拉开厢门,正待发难,那尖叫声顿时清晰地传进厢里,竟不止一个人在惊恐? 杀人了?
我与白衣公子面面相觑,这外面是唱的哪出啊?白衣公子眼中滑过一丝诧色,面上却也镇定,身子靠坐在软榻上动也不动。我也坐下来,见寂惊云掩了门出去,想是去看发生何事了。白衣公子笑着看我:“卡门姑娘这么镇定,对外面发生的事不好奇么?”
“卡门今晚被公子出资包了,那今晚的时间便全是属于公子的,外间发生何事,又与我何干?”我淡淡地道。
“小嘴儿倒挺会说话。”白衣公子瞥我一眼,微笑道。
“卡门谨记着自己的本分罢了,只是扫了公子的兴了。”我不为他的调笑所动,心中在谋算着这宇公子今晚包我作陪,到底要陪到什么程度,看他样子,似乎并没有要我陪睡的打算,莫非冥焰说的有惊无险,是指的这个?
“扫兴?倒不觉得。”宇公子笑着瞥我一眼,“只怕这世间任何男人,面对姑娘都不会觉得扫兴。”
我笑笑不语,却听他接着道:“姑娘这么会说话,怎会唱出‘展,文武定疆廓,惜,星陨似流火’这样的词来,莫非姑娘大有深意?”
我浑身一震,糟了糟了,当时只想着怎么应付了这白衣公子的命题,便顺手抓了这首歌来用,哪里想到这歌词描的虽是将军,但周瑜那短命将军却与那位事业如日中天的寂将军不太搭调,“惜,星陨似流火”,我这不是明摆着咒他么?怎么办怎么办?我该如何自圆其说,才能蒙过这狐狸般狡猾难缠的宇公子?
“花无百日好,月无百日圆,这世间的万物,盛极而衰,周而复始,人一生的命运起伏,又有谁能看得透、说得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何况星陨,未必一定是指性命运程,或许还有情感。”我思忖起听完曲子后寂惊云那颇为感触的耐人寻味的表情,忐忑不安地揣测。
白衣公子唇角浮起一个玩味的笑容,眼神仍是那样惊慑人心,我心里像两个小人在打水,七上八下,也不知我那强词夺理的说辞他信了几分?正在此时,突生奇变,软榻旁的窗户猛然被人闯破,一个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剑,剑峰直直向软榻上的宇公子刺去,剑如银蛇,疾如闪电,我惊呼着闪到墙角,那黑衣人听到我的惊呼声,已送至宇公子脖子的剑峰突然一窒,立即被宇公子曲指弹开,抓起矮几上的纸扇,与那黑衣人过起招来。
那黑衣人的武功似乎不弱,宇公子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只是那黑衣人似乎被什么乱了心神一般,一边与宇公子缠斗,一边回头看我,他蒙着面,我虽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却能看出他眼中的震惊与混乱。
“咝!”宇公子的纸扇划伤了黑衣人的手臂,黑衣人的慌乱的反应被他一一看在眼里,厢门被猛地推开,寂惊云冲了进来,见状惊怒道:“大胆狂徒!”一股凌厉的掌风带着肃杀之气向黑衣人袭去,黑衣人堪堪避过,见来了帮手,转身跃出窗外,跃上庭院的大树,几个闪纵之间,便跃出了青楼的高墙,失了踪影。
寂惊云跃窗想追,却被宇公子唤住:“惊云,不要追了!”
寂惊云气恨地一甩手,转头看向白衣公子:“公子没事吧?”
“陪他练练身手,还好。”他表情淡淡的,不甚在意地道。
“那狂徒可恨之至,居然引开我,来个调虎离山。”寂惊云被黑衣人从手下跑脱,心底忿恨,语气含怒,转头看我惊惶地站在墙角,抱歉道,“让卡门姑娘受惊了。”
我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却听到宇公子淡淡地问:“卡门姑娘认识刚才的黑衣人?”
我惊讶地抬头,一口否认:“不认识!”心里却有些没底,我的确是不认识他,应该说我不认识这里的任何人,可那人一见我就满脸震惊,身形大乱,却是我亲眼所见的。难道他与我,或者说是与我这身体蔚蓝雪有什么关连。他是谁呢?仅听到我的惊呼便乱了身形,必是十分熟悉蔚蓝雪之人,是亲人吗?可是蔚家不是被灭了满门吗?如果只是见过蔚蓝雪的面,断不可能凭我的声音便能认出我的。头大了!
宇公子又用那种可怕的直指人心的目光默默地审视我,我觉得我的每个细胞都被他肢解了,我头皮发麻,深吸了一口气,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目光?硬着头皮与他对视,心中暗暗叫苦,蔚蓝雪啊蔚蓝雪,上了你的身,前面到底还有多少麻烦在等着我?寂惊云不清楚状况,疑惑地望着我与宇公子,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宇公子看我了半晌,也不再多言,转而问寂惊云:“外面发生什么事?”
“应该是刚才的黑衣人甩了飞刀在大厅的柱子上,众人受惊纷逃,推攘间卧龙居酒楼的宋老板跌下楼摔死了。”寂惊云道,“已经差人报了官,府伊大人应该很快带人过来了,宇公子,这里不方便久留,我们还是先回避吧。”
宇公子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对寂惊云道:“跟这里的老板说,卡门姑娘被你包下来了,以后不准再让她接待其他客人,我要见她的时候,送她去你的将军府。”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又惊又喜,惊的是宇公子那别具深意的目光,显然是不相信我所说的并不认识那黑衣人,包下我,也许是想从我身上套出些什么来,若是这样,也不知道道前面还有什么祸事等着我。喜的是他包下我,我以后可以不用再晚晚出场接客,我一直担心的事终于不用再担心了。这算不算我攀上高枝了呢?看那宇公子对寂大将军说话的语气,似乎身份比他还要尊贵些,官大一级压死人啊,看来权势这东西,也是分大小的,楚殇啊楚殇,你真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冥焰,这便是你所说的有惊无险么?还真的是又惊又险啊!我吁了口气,瘫倒在凳子上,抚上脖子上的黑玉,想笑,泪却先涌出。
府伊大人赶来处理倚红楼的命案,虽然将宋老板的死判为意外事故,倚红楼仍担了个管理不善的罪名,被勒令停业整顿一个月。这道命令一下,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不服的、气愤的、惋惜的、幸灾乐祸的……兼而有之。唯有月娘的表情又喜又忧,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我,一夜成名。
官方版本:倚红楼的艳妓卡门姑娘,词曲双绝、美艳动人,一支艳舞、一首清曲,令天曌第一乐师月凤歌、大财主楚殇,以及觅艳而来的一品定国公、骠骑大将军寂惊云一见倾心。寂惊云拔得头筹,以一千一百两黄金高价拍下卡门初夜,之后不顾世人侧目,硬是以重金包养该女子,该女艳名,一夜之间盛传京师,一时无双。
坊间传闻:倚红楼的那个艳妓卡门,哎哟,那胆子大得,那眼神媚得,那腰软得,那腿白得,那歌唱得之绝,那舞跳得之销魂,真是一个魅惑人心、风情万种的尤物啊。那当然啦,不然会引得天曌第一乐师月公子、那上倚红楼从来只会正眼儿看月娘的大财主楚公子、还有从来不到烟花之地厮混的骠骑大将军寂惊云为其争风吃醋吗?你知道她登台那晚竞拍价是多少,足足黄金一千一百两啊,这可是有史以来青楼姑娘拍出的最高身价,够我们这些人大吃大喝用上几辈子了。我要是有那么多钱,也要去试试那姑娘的滋味,肯定是销魂蚀骨,死了都值啊,你没见那寂将军一夜风流之后,竟然食髓之味,不惜花下重金,包养卡门姑娘,不让其他男人染指那人间绝色,可见其媚惑人心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