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立完本——by借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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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五立
作者:借舒
文案
“每个人都得找到自己的方向,斗转星移也好,沧海桑田也好,然后带着一份能为之立心立命的坚定觉悟继续前行才可以。这样的信念是不能够被内在的情感和外在的现实所阻碍的,直到到达它的归宿为止。”
如果只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话,希望能与你一共生活在某个太平盛世这是发生在某个贫弱的国家里,关于最后一位皇帝的故事虽然他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但他至少成为了温柔又坚强的人食用指南
※ 主线是一个没有光环的弱鸡小皇帝,不是爽文,不是傻白甜※ 慢热,隐藏剧情多
※ 皇帝攻, 帝师受, 慢热, 虐心, 清水内容标签:阴差阳错 因缘邂逅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映辉 ┃ 配角:张福海,魏元宝,宋享原,陆不然,贺稳 ┃ 其它:
第一章
天从早上开始便阴着,即使现在已到了晌午时分,却还是不见太阳,看来免不了要有一场雨。
魏元宝跟在一群做工的汉子后面,用两手捧着一只红褐色的粗陶碗,其中一只手里还紧攥着一双木头筷子。排在他前面的是个矮壮而黝黑的汉子,有点发卷的头发用一块发着油光的蓝布条随便扎着。
低头看着手里的筷子,前段夹菜的地方已经明显地发出黑色的印子来,不仅这样,大概是因为用得久了,也有这粗制滥造的物件本来就没上过漆的原因,筷身上已经竖起了不少倒刺,魏元宝用大拇指的指甲轻轻刮着那些倒刺,他实在是有些无聊。
不过这也是难得的清闲,他想起以前在家里的一些事来。
魏元宝今年有十五了,阿姐比元宝大三岁,早些年被元宝爹托人送去城里大户人家做丫鬟,但她一进城就失去了音讯。而元宝爹的脾气不太好,睡觉的时候还总是打着震天响的呼噜,又好喝酒。
酒是有几年前收成好些的时候,用家里为数不多的母鸡中的两只,跟隔壁桃花家的爹换来的。自家的母鸡在去年自己离开之前便因为欠租子拿去卖了,桃花家的两只却是一直养着。
至于娘亲,只是个普通的妇人而已,娘家也没什么家底。好在她极为勤劳,做饭的手艺也好,桃花和她娘偶尔也会来跟着学做点新奇玩意儿。
元宝觉得平时爹不怎么和娘说话,两个人总是各忙各的,家里这么静悄悄的,土狗大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就显得响亮起来。
只是记得家里偶尔会在早上会吵闹起来,多半是元宝的娘起晚了,没备好早饭,元宝的爹便是要又打又骂,元宝的娘也不敢吭声,直到元宝的爹吃了饭把门一甩去了田里,才叫元宝从井里给她打一盆冷水,用布沾着水擦擦满是灰的肿起来的脸,然后又去做家事了。
元宝的娘不但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好像世上没什么叫人欢喜的事,不过元宝知道,娘是喜欢下雨天的。下雨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爹便也真的睡到很晚才起,那娘自然可以多睡一点,但她还是起得很早,有几次元宝撞见她给自己仔仔细细梳着头发,瞧着元宝起了,还过来摸摸他的脸,叫他再去睡。虽然还是看得不是很真切,元宝却觉得那眼睛里有光彩的娘是真的高兴。
魏元宝想着想着,就盼望今天快点下起雨来,这样就可以早些下工了,要是雨下得够大够久,明天上工也是要晚些的。
“你在磨蹭什么!”
“啊,是。”
正想着下雨的事,却被人打断了,魏元宝抬头看了一眼那正拿白眼扫自己的小宦官,心里一慌,手上的动作却不敢慢,赶紧把手里的碗递到那宦官旁边的宫女面前。
两个宫女年纪都不大,脸上涂了脂粉,又白又香,可是脸色比这天还要阴沉,像是不愿让这群粗人多看自己一眼。
魏元宝径直往靠近门口的一个草棚子走去,那里偏僻。已经有人等在了那里,正是刚才排在元宝前面的汉子,元宝加快步伐走过去,直到走到那人跟前才笑着用不太大的声音招呼他:“张大哥。”
“是小元宝啊,快来。”
张姓的汉子声音比较粗犷,虽然不算惊天动地,比起一般人来说嗓门也是不小的,他听见元宝的声音,伸手拍拍自己身边的稻草,要他过去坐。
元宝刚跑过去坐定,剩下的几个同村来的人便也陆陆续续走来,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聊起来,其实刚才打饭的时候这些人就是在一起的,不过那边有人盯着,不让随便说话。
魏元宝他们现在做工的地方正是位于大昭都城桑灵正中的皇城,虽说是在皇城里,也只在北苑一角的一个小坡,但这里却是整个皇城中地势最高之地,也是整个桑灵城的最高点。
明明只是个坡,宫里来的人偏偏要把它叫什么碧娥山,说是昭献帝有次心血来潮,刚开春就带着一众妃嫔来此赏月,月亮是没看见,倒是远远望着北面一长条泛光的带子嵌于天地之间,兴致上来便与后宫众人吟诗作对,还硬是要给这地方取个名字。在各种或文或雅的名字中被昭献帝看好的便“碧娥”二字,而这两个字是出自当时的尹昭仪之口,这尹昭仪如今便是当朝太皇太后。
桑灵城在大江南面,地势平坦,整座城只有碧娥山一地向上耸起,尽管并不太高,但立于其上一定是能遍览满城的风光,若是耳清目明者,顺着蜿蜒的江流而下向东望去,能看到苍穹之下隐隐约约的起伏的黛色,那里则是怀山郡,是个富庶之地;屏息听风,清风仿佛带来江上往来的船只、停泊的画舫的喧闹而繁华,这也是一妙处。
不过工匠们是没有这样的福分的,他们做工的地方四周皆被高墙围起。
耳边是同村人低声却欢快的交谈,魏元宝正仰望的地方就是快要竣工的高阁,那里也是他们不允许进的地方。他们只做些搬运石料、木料的苦力活。
吃饭用的粗陶碗只有巴掌大小的碗口,但是胜在碗深,虽说这些苦累的男人不能吃饱,饿确实是饿不着,而且饭在苞谷里掺了白花花的大米,这在寻常农家绝对是不舍得吃,也吃不到的。至于菜,只是一锅没什么滋味的乱炖,但除了绿叶之外还有些肉。
把一口饭塞进嘴里,魏元宝望着远处那气势恢宏的高阁,心里有点畅快,他很快就能回家了吧。他双手扶着碗放在膝上,偏头对坐在身边的汉子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吧?”
张大哥饭吃得快,他早就放下了碗,正致勃勃地听着另几个人讲刚才的两个小宫女长得是如何如何的俊俏,被魏元宝这么一叫,倒是立马转过身来:“这我可不晓得,这事儿悬乎着呢。”
“什么叫悬乎啊,我觉得小元宝说得挺对,你瞧瞧,那屋顶都要起来了!”突然插话进来的是盘腿坐在张大哥对面瘦高个儿,大家都叫他刘三武,刚才说得最起劲的也是他。
“那我们岂不是领不了多久的工钱了。”有人这么问。
“之前服徭役也没见有钱拿,这已经算是不错了。”
魏元宝也附和着说:“我们拿的赏钱,据说都是怀山长公主特别给的,她可真是个好人。”
“唉,这长公主人这么好,长得又美,是不是天神下凡啊。”刘三武赞叹说。
“三武哥,你还见过怀山长公主?”魏元宝很惊讶地问,他可从来都见过这样尊贵的大人物,漂亮的女孩子他就只知道自家隔壁的桃花,村里的少年人都想娶桃花做媳妇,不过桃花只跟他玩得好。世上还有比桃花漂亮的人吗?
张大哥听来这话,笑起来:“也就你信他,他能见过什么长公主啊!”
“我没见过,你就见过啊?”刘三武不服气地反驳。
“原来大家都没见过。”魏元宝也笑起来,“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呢。”
“见了也没什么用,人家长公主又不能多看你一眼。”
“也是。”
“不过,这位长公主建这么个东西要做什么啊?”魏元宝好奇地问道。
刘三武用下巴指指不远处有人把守的门,那是皇宫里面的方向,压低了声音道:“听人说,那小皇帝是夏天就要满十六岁了,那是怀山长公主给他的贺礼。咱们三位长公主中,就怀山长公主跟小皇帝是一个娘胎里面出来的,自然对弟弟疼得厉害,要啥给啥。”
“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他还要别人的贺礼?而且,这皇家怎么过生辰还送屋子的?”魏元宝轻声问道,皇帝该是这天下一等一的有钱人。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着是个屋,但那跟咱那破草屋可不一样着呢,再说,谁知道那屋里有什么。”刘三武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门牙都露在外面:“万一里头有一屋子的美人呢!”
“你整天就想女人!”
张大哥看不下去淫`笑连连的刘三武,抬脚往他大腿上踹了一下,刘三武被踹得一震,还是没停下笑来。
“三武哥,我看皇帝是不缺女人的吧。”
魏元宝扒完了一大口饭,舔舔嘴唇,他不敢像张大哥那样,不过也并不喜欢看这样的刘三武。
“我这不也是猜嘛,再说了,那小皇帝哪能应付得来一屋子的美人啊。”刘三武这人倒是不坏,只有嘴上总是没个阀门,说到了兴头上,什么话都能从他嘴里蹦出来:“这小皇帝别说美人了,他就是连个媳妇都没有,哎哟,你说这人啊算不算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啊,这要是换了我……”
“你不也连个媳妇都没有,这要是对上一屋子的女人,你不虚吗?”
刚才一直蹲在刘三武旁边吃饭的青年人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手里的筷子停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接着吃。
“你他娘的就知道胡说,你他娘怎么知道我虚啊!”
刘三武眼睛一横,眼白露出来大半,一脸凶相,可是他旁边那人只顾着低头吃饭,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知是气不过还是怎的,刘三武右手抓着碗,左手就要去推搡那青年人,青年人还是吃着自己的饭,不去理会张牙舞爪的刘三武。
刘三武大概是觉得自己被青年扫了面子,骂骂咧咧的声音更大了,伸手拽住青年拉拉扯扯的。
青年人不耐烦地挥开刘三武,刘三武又纠缠上去。
这一来一往的,刘三武就把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魏元宝看着他手中的碗,怕刘三武不小心摔了,正要开口提醒他,谁知刘三武正好被青年人一个抬手,狠狠打在右边的手臂上,他呆愣了一会儿,然后整个人疼得一抽,右手一抖,大半碗饭就不偏不倚,正中命根。
魏元宝来不及细细品味刘三武那一声惨叫,先是赶紧用手捂住眼,他怕刘三武要扯开裤子来看,都忘了手里还抄着一双筷子,差点戳到脸上。
过了好一会儿魏元宝才把手从眼前拿开,人还都愣着神,刘三武还捂着裆下倒在地上翻滚,嘴里不断嗷嚎着。刘三武本就是个爱夸张的人,这时候更是跟青年怄着气,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痛,四周都已经有些人向这边张望了。
魏元宝正担心会引来麻烦,就看着有人从高墙上的门里进来了。
为首的是个宦官,后面跟着几个身披铠甲的低着头的护卫。
那宦官年纪不大,约莫着还不到二十岁,一只手里头拿了个拂尘,另一只手里头捧着个暖炉,穿一身深蓝色长衫,外头还罩了一件缎子披风,领口镶着一圈兽毛。魏元宝有些羡慕地看着那身衣裳,他觉得穿起来一定很暖和。
不过当魏元宝注意到这人的长相的时候,他又觉得更加羡慕了,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为什么就有人能生得那么好看呢,居然比桃花还更加好看。只是盯着看了一小会儿,魏元宝便发觉那人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赶紧低下头猛吞饭。他被那双沉静的眼眸一看才觉得自己好像太失礼了,想来这也是个他惹不起的人。
这个让魏元宝看得移不开眼的人叫做张福海,是皇帝身边一个服侍的太监,年纪确实不大,今年也不过刚刚十九,但这宫里大部分人见了他还是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张公公”,因为他师傅便是杜堂生杜总管。
张福海最初往那边看的时候确实是因为魏元宝的视线,在宫里做事的人多半都是机敏的,不机敏的多半都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不见得能活得长久,这是个一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地方。张福海年纪虽轻,但却是跟着杜堂生那种老人精长大的,阅历自然是不一般。
被魏元宝这么傻愣愣地盯着看,自然是隔着很远也能察觉到的,不过视线刚往那边一转,就被捂着双腿之间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刘三武填满了。
张福海只是眯了一下眼,就立刻有人过去把刘三武从地上拽起来押到张福海面前,然后一把把他按到地上,这一下子的力气足够大,冬天人的骨头本来就是脆生生的,刘三武的一双膝盖就这么直直戳在地上,这一跪便不知道是不是还起得来,刘三武一下子就被吓跑了神,愣是一声也没吭,只是一个猛劲儿把脑袋往地上一磕,尽管他不晓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
又有一个侍卫上前来,用带着泥的靴子踢了踢刘三武的脑门,示意他抬起头来,连眼皮都没动地随意打量了一眼他满是灰的脸,又使劲往上踢了踢刘三武的脑袋,要他跪好了。
“你在做什么?”
张福海不急不缓地开口,他的声音要比寻常的宦官低沉许多,但甚是清冷,听得刘三武头皮都发紧,赶紧把两只手撑在泥土地上,低垂着头不停重复着“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他努力向上抬着眼睛,可是最多只能看到张福海的下巴。
听着刘三武这么说了几十声,张福海才阖眼叹了口气:“只是问你话而已。”
话音刚落,刘三武一下子闭了嘴,只是剩他急促的抽气声和牙齿打颤的声音怎么也收不回去。
张福海就眯着眼冷瞧着他,从他额前吹过的寒风也吹不得他的一根睫毛动一下,好在没多久他就对刘三武说:“起来。”
听到张福海这么说,刘三武浑身一个激灵,赶紧挣扎着就要往后退,生怕再是一个不如意。
张福海没看刘三武的一脸惶恐,倒是瞟了一眼刘三武腿间长着东西的那个地方,这一瞟虽然只是一瞬间,可那视若他胯下无物的神情吓得刘三武又是一下把头磕在地上,还不敢开口向张福海求饶,他是经受不起说错话的。
还没等他磕完第二下头,张福海就走了。
在边上一直沉默着不敢出声的魏元宝一众人,赶忙上前去扶额前已经血肉模糊的刘三武,团团把他围了个严实。
刘三武还在哆嗦着发愣,一时之间也没反应过来,一个腿软又险些倒到地上去,多亏刚才与他斗嘴的青年伸手护着他的两膝,刘三武压在青年的手上,单膝跪住了。
魏元宝看着那青年人抽回自己的手轻轻甩了甩,然后开始细细给刘三武查看膝盖上的伤势,就寻思着要为他找些东西来处理一下额上的伤口。
他刚准备轻轻松开刘三武的胳膊,一抬头却被张福海回望的侧脸恍了片刻。
魏元宝能感受到刘三武的颤抖,那抖动的胳膊带着他的手指也开始发起抖来,这种感觉一直从手指渗透到心里,他知道自己是不该看的,可是眼神却是移不开,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张福海直到他的嘴角向上勾起来,冲自己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去。魏元宝怔怔地盯着张福海的背影,心里虽然觉得他不爱笑,但其实比平时见到的那些宫里的人要好上很多。虽然刘三武伤得很重,但多半是他自己磕头弄的,那人也没真把他怎么样。
这一天,魏元宝两次接连被吓了一跳。
第一次是在魏元宝为刘三武借到沾了水的素白帕子和用黄纸包着的药粉时,因为将这些东西偷偷塞进他手里的,正是那个先前对他翻过白眼的小宦官。
至于这第二次,魏元宝是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好像忘不了那个人的笑容了。
第二章
张福海今日本是不想走动的,昨夜才过了一更天就睡不着了,早上天刚蒙蒙亮就翻身起来想着要去跟师傅告假,昱央宫那里少了他服侍一日也无大碍,陛下并不是严苛之人。
谁知还没有等到他洗漱好,杜堂生那边就已经派人来敲他的门,说是今早不必去陛下‘身边服侍了,催着他赶紧去焕玉台准备。原是有点厌烦那张嘴闭嘴都是“杜总管说”的小宫女,但一听到“焕玉台”三个字,张福海便知道这次告假是怎么也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