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立完本——by借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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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开得真灿烂呢。”宋映辉指了指远处开满了红艳艳的花朵,对贺稳说。
“嗯,生机勃勃。”
“嗯……”
“你有话要对我说?”贺稳停下脚步,侧过身来看着宋映辉。
“那夫子没有话要对我说?”宋映辉犹豫了一下,反问道。
贺稳听了这话,盯着宋映辉看了很久。本就浑身不自在的宋映辉被看得脸颊都发烫,他轻声唤到:“夫子……”
“你好像长高了些。”贺稳说完,反而更认真地看着宋映辉:“但你总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眼眶在泛红。”
宋映辉小声问道:“这是没出息?”
贺稳想了想,回答说:“我并不这么觉得。”
“可除了皇姐之外,我从未见过别人哭,更何况皇姐是女子……”宋映辉话说完才想起来,他曾经见过四皇叔哭泣的样子,只不过四皇叔一点眼泪都没有流。可四皇叔九泉之下应该不想被别人知道这件事吧,所以宋映辉没有告诉贺稳。
“你觉得哭泣的男子是懦弱?”贺稳歪着头问,居然轻轻笑着。
“啊……是这样……”看见贺稳笑着,宋映辉就什么都忘记了,回答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夫子之前有这样好看吗?宋映辉想不起来自己初次见到的贺稳是什么模样,他的眼睛里已经容不下别的什么了,只剩下轻轻笑着的贺稳。
“你都为些什么而哭?”
“觉得难过,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宋映辉看着贺稳的眼睛,回答道。
“有同情心,还有羞耻心,这怎么能算是懦弱呢。”
“夫子总是说些好听的话,可别人都不这么想……”
“嗯,或许他们都不这么想,但我觉得这不是懦弱,是善良。”贺稳说得很坚定,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脸也变得认真极了。
相似的话宋映辉不是没听别人说过,皇姐这样讲过,张福海也这样讲过,可没有一个人能像贺稳一样,把这句话说得让人心里砰砰直跳。明明知道贺稳不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可宋映辉觉得自己就是需要他、相信他,甚至想要为他变成更好的样子。
“吴盛德死了,喻玲嫣也死了。我怕他们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宋映辉又小声补充道:“喻玲嫣是我选的皇后,昨日刚选中的。”
“谁说他们是为你而死的,真是自大。”贺稳听过之后,反而上下打量着宋映辉:“臣觉得陛下还不是那么贤能的君主。”
“我知道我不是……”宋映辉尴尬地脸又红了起来,他很不好意思地向旁边看去。
“这只是命中注定而已。想要保护更多的人,能在命定之时护他们周全,陛下只有仁慈之心是不行的。”
宋映辉想想自己,除了是个善良的人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可取之处:“我也想要力量和机遇,这些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
“可这都是只能尽人事以待天命的。”贺稳回说。
“那我……”
“如果还尚且做不到的话,就只能先护着自己最重要的那些人了。”
最重要的人,皇姐一直是宋映辉最重要的人,小福子也很重要,他们都常年陪伴在自己的身边。还有,宋映辉偷偷在心里说着,夫子也是重要的人。
“可你说过要我好好对待她的。”
“是这样,可她也许是想被别的人珍惜着吧。”贺稳点点头:“何况这宫中不见得是个好地方,他们在这里未尝会会过得舒心。”
“那我……”宋映辉觉得贺稳说得对,这皇宫有什么好的呢,这皇位又有什么好的呢。宋映辉更加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他也更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留住贺稳。
“宫外的凌霄开得比这里要繁盛得多,颜色也更为鲜艳。”
“我还没出去过。”宋映辉的声音有点委屈。
贺稳看着宋映辉的头越来越低,忍不住轻轻拍拍他的后背。宋映辉咬着嘴唇不再出声,眼泪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背上的手让他感觉是那么温暖,好像连心的一部分都被捂得暖烘烘的。
他听见贺稳说:“所以你何必要责怪自己呢。”
然后宋映辉连耳根都红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温暖的缘故。
第二十三章
“哟,我们贺幺儿总算是舍得回来啦。”
贺稳晚上回到陆府的时候,这间大宅子的主人又是难得一次在家,陆不然正斜斜地靠在软塌上,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酒壶。
“你又在我房间做什么。”贺稳对陆不然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知道客气。
“我呀,自然是讨债来了。贺幺儿嫌我年老色衰就去和年轻貌美的小皇帝勾勾搭搭的,我这不是怕我的正房地位不保。”陆不然晃了晃手里的酒壶:“瞧,在你面前我可就敢拿着闻闻味儿。”
“正房地位?”贺稳勾着嘴角嘲笑起陆不然来:“我家后院里面可没你这种蠢货。”
“是是是,我们贺幺儿厉害着呢。来,跟陆哥哥说说,今天又有什么好玩的事了。”陆不然从软榻上翻下来,随手扯了只板凳坐在贺稳对面。
贺稳用手背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姑且还算满意,去了一个杯子为自己倒上一杯茶,然后才慢悠悠地说:“没什么特别的。”
“可你今天回来好晚啊,肯定有什么好玩的事儿。”
“今天早上碰到尹沉婴了,开始讲书的时候晚了一些。”贺稳抿了一口茶,然后皱着眉说道:“酒味飘过来了。”
“啊,你碰到尹相了。又跟他斗嘴了?”贺稳是尹沉婴的学生,当年陆不然在贺国公府里的时候,也曾受过尹沉婴的教导。
“我们不是一直那样吗?况且他的脸真是叫人看着就烦。”
“小皇帝一定被你们俩吓到了吧。”陆不然说得很肯定。
贺稳愣了一下,才回答道:“没有。早知道你今天会有这么多话,我还不如晚些回来。”
“哎呀,果然是被小皇帝撞见了。他一定为你担心得不得了吧,怕你和尹相起冲突,这可真是个小宝贝。”陆不然把酒壶放在茶壶的旁边,然后贺稳很嫌弃地将它们分开。
“会让人担心吗,我和尹沉婴那样?”贺稳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
“别人我可不敢说,那小皇帝肯定会。”陆不然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一个哈欠:“你和尹相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夹枪弄棒的。”
贺稳瞥了陆不然一眼:“你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和尹相可友好着呢。”
贺稳有些生气地反驳陆不然一句:“你和贺肃也可以友好着呢。”
“我们,也算不上什么深仇大恨吧。”陆不然一下子消停了下来:“况且那些事情和尹相也没什么关系。”
“哼。”贺稳垮着脸哼了一声。
“这样看来,你心中的正房之位还是我呀。”陆不然给杯中添了些茶,推到贺稳面前:“贺幺儿,贤弟,喝点嘛。”
“方才喝过了。”
“那……来点酒?”
“不来。”
“那我可要走咯?”
陆不然这么一说,贺稳才抬起头来看着他,冷声问道:“去哪儿?”
“当然是去寻点开心了。”陆不然笑得很是开怀的样子:“你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去寻点乐子。你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不是个小媳妇儿。”
“不了。”贺稳欲言又止,只冷冷淡淡吐出两个字。
“唔,真是冷淡啊,贺幺儿你绝对不受园子里的姐姐们喜欢。”陆不然溜溜达达地走到门口,回头冲贺稳挥挥手:“这位公子,妾身这就去找些姑娘们玩咯。”
既是不用回头去看,陆不然也知道贺稳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他们从小的时候就一直在一起了,至少是从贺稳小的时候就一直在15 一起了。贺稳年幼的时候就有些不合群,可他自己也总是不屑与别家的同龄孩子厮混在一起,何况贺国公府中除了贺肃,就只有陆不然了。有时候,陆不然也会想,如果自己和贺稳处不来的话,贺稳是不是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但如果是这样的话,陆不然觉得自己也会变得很可怜,因为贺稳也是他唯一的朋友,毕竟他和贺肃不再是朋友了。
问月街上没有哪家的鸨娘是不认得陆不然的,且不说他的身份地位和出手阔绰,就是那一张脸就能让人记得牢牢的,鸨娘们私下里说起陆不然来的时候,都觉得他比自己的姑娘们还要好看上些许,不知为何还整日往这窑子里逛。虽然心里觉得奇怪,可鸨娘们见了陆不然就像见到了金元宝似的,都把他向自家招呼着。
“陆公子,快往里面请呀,今儿叫我们家凌柔姑娘给你弹小曲儿。”
“我们今天可是备了上好的桂花酿,陆公子,您看叫绿楹和晴柳儿来斟酒如何?”
“哟喂,我们家凌柔的姿色,你那绿楹和晴柳儿两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鸨娘们看到陆不然出现在问月街上,都一哄而上,争着向他说自家的园子今天又多了哪些花样儿。问月街上最大的妓馆和闭月坊和羞花阁两家,两家的鸨娘一见到陆不然就相互拆起台来,这两人每每都要争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把自家的姑娘夸上天,再把别人扔到地上踩两脚。
陆不然瞧两位鸨娘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准备打个圆场,可另一家的鸨娘推开这两人,冲着陆不然摇摇帕子:“陆公子,那些姑娘您又不是没见过,我们家最近可从怀山郡请来了一位新人儿,保准把那些人比个抬不起头来。”
“哦?”陆不然对这鸨娘扬了扬头。
还没等那鸨娘接话,闭月和羞花的两位就先把手里的扇子摇得啪啪作响。
“公子,你可别听那金凤瞎说,她们凤仙楼里面都多少年没出过什么好货色了,你信她?哼。”
“就是就是,我们家凌柔可是问月街上当之无愧的花魁小姐呢。”
名叫金凤的鸨娘哼笑一声,挥着帕子把闭月羞花赶开:“什么凤仙楼啊,我家的馆子叫映竹轩,这哪儿跟什么闭月羞花似的,要土死了。我们家蕙仙儿姑娘,那可是平淹画廊里养大的,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
“平淹画廊里出来的?”陆不然虽然不好文雅之事,但这平淹画廊的名字还是听过的。
“正是。陆公子,不如一会儿叫我们蕙仙儿陪您去灯会上逛逛。”金凤听陆不然发问了,赶紧答道。
“你可能放心交给我?”
“瞧您这话说的,陆公子是什么人呀,自然信得过。”
“那今日我就去见上一见这蕙仙儿姑娘吧。”陆不然请金凤带路,又对其他鸨娘笑了笑:“各位姐姐可别生我的气啊,陆某也是心生好奇。”
“唉,今儿就算我让着她吧。陆公子您可得记着我们羞花阁呀。”
“我们凌柔姑娘才不会被外面来的货色比下去呢。”
闭月坊和羞花阁的两位鸨娘带着闹哄哄的人很快就散去了,这夜晚长着呢,也不必过于流连陆不然这一个恩客。在这风月之地讨生活,来来往往的,只要能掏出银子来,谁不是座上宾呢,从谁手里拿这银子不是拿呢。陆不然固然是讨鸨娘和姑娘们欢喜的,可他又比不过银子。
金凤把陆不然往映竹馆里一领,赶紧叫小厮给他备好上座。凤仙楼也是问月街上的老字号了,不过近些年头牌们一个接一个从了良,门庭冷落了不少。可看这如今的映竹馆处处别致,用件儿也看着精巧,丝毫没有什么破败的样子,除了妓馆的胭脂气之外还当真有些风雅。金凤笑着跟陆不然说,这映竹馆无论是摆设还是名字,都是为了蕙仙儿姑娘改的。能让鸨娘费这么大的手笔,陆不然是真的有几分好奇,这蕙仙儿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这蕙仙儿姑娘可当真是了不得的人物。”
“嘿哟,这姑娘啊里里外外可费了我好些银子了。就盼望着她今年在花魁大赛里面一展风头,把那什么凌柔、绿楹的,统统都给比下去,给我们老凤仙长长脸。让那些老家伙好好看看,到底这问月街上谁家才是最厉害的。”金凤话里面透着好大的一股得意劲儿,看来这蕙仙儿姑娘确实是人上之姿。
老凤仙楼本来就是问月街上数一数二的馆子,虽然之前是破败了些,但气势却还是在的,四层的楼子中间还有个被回廊围出的台子,正对台子的一楼设了些雅座。约莫着金凤也是用了心思,庭院里还移了几颗花树,又在台边修了水渠,里头还养了些许的金鱼,与远处的假山风景应和着,还真是颇有几分怀山郡的风雅意思。
金凤将陆不然引在一楼前排的雅座,又吩咐了几个年幼的小雏伺候在他身边,这才毕恭毕敬地起身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今夜其实也是陆不然赶巧了,这蕙仙儿初次登台亮相的事金凤已经策划了很久,私下里也联系了不少权贵,不过她之前也没敢把心思打到陆不然身上去,只是今天他正好出现了,必然是要争取一下的。如今陆不然已经坐在这里了,要是真能瞧上蕙仙儿的话,这可是大大的长脸,问月街上谁不知道陆不然从来没留下过哪家的姑娘。
心里面打着如意的算盘,金凤的脸上真是笑成了一朵花,她不断招呼着人往雅座上坐。有个小厮带着两个打扮华贵的公子哥,一脸为难地走到金凤面前,悄悄贴在金凤耳边说悄悄话。这两位公子没有被邀请,但出手相当阔绰,也不知是哪一家的少爷,小厮自然不敢得罪,只能带着这主仆二人问问金凤的意思。
金凤看着小厮的脸色,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她上下打量着这两人,其中穿玉色衣衫的主子相貌俊美阴柔,一旁的随从也穿着考究,主仆二人一看便是口袋里揣满了银子的主。可这雅座上都坐满了宾客,又有哪一位不是出手阔绰的人呢,这哪能得罪得起。金凤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客客气气地请这两人去二楼的上座,那边也是极好的位子。
“我们家少爷是什么身份的人,你居然敢让我们家少爷去别处?”玉衣公子还没出声,一旁的小厮先按捺不住了。
“这位小公子,我们这也是不得已呀,您看我们这……”
“休晚,你别……”
面相阴柔的主子刚要开口,陆不然突然插声进来:“鸨娘,帮我给这两位公子添个位子吧。”
刚才还忙着跟鸨娘争执的随从瞪大眼睛转过身来,失声道:“陆将军,你怎么在这?”
“休晚,不得无礼。”那公子先是叫住了休晚,才回过头来静静看着陆不然,而陆不然则一直笑眯眯的,还伸手示意他们快些过来。没有片刻的犹豫,那公子冲陆不然作揖道谢。
能留住以为大主顾自然是好事,金凤赶紧叫人添上位子,又取了好些吃食过来,生怕两个小公子再走出去。不过,这世道真是越来越奇怪,这逛窑子的公子怎么都一个赛着一个的好看呢。
走到陆不然身旁坐定,那玉衫人也不再刻意压低声音,该用原本女子的声调小声对陆不然说:“怀山谢过将军了。”
“啊,不敢当,长公主何必客气呢。”陆不然也学着她的样子小声说:“不过长公主作这种打扮、又来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危险。”
“危险?”宋享原有些许疑惑,她问说:“怀山正是扮了男装才敢前来。”
陆不然只能笑笑,这风月场上的事情可不分你是男是女,像他们这种样貌的人总是被人盯得紧紧的。可这话他要怎么跟长公主开口,也只能开着玩笑暗示说:“陆某这副粗糙皮囊都有人惦记着呢。”
“啊!还能有这等事?”宋享原的贴身侍女休晚轻声叫道。
“休晚,不得无礼。”宋享原对陆不然微微点头:“平日里对身边的人有些骄纵,让将军见笑了。”
“呵呵,休晚姑娘这是天真活泼,我倒觉得很好呢。”说完,陆不然就冲休晚眨了眨眼睛,休晚见状立刻躲到自家公主身后去了。
宋享原有些无奈地看着休晚,休晚跟着她许多许多年,早就如同是她的小妹一样,即使她在人前犯了什么过错,也不忍心多责备她。陆不然当然也不是什么在乎礼数的人,反而这样还会轻松自在些。
“长公主恕我冒昧了,您怎么会来这映竹馆呢。”
“陆公子叫我怀山就好。”宋享原对陆不然轻轻摇了摇头:“怀山只是来见见世面而已。”
“这里哪里比得风雅地方,只有些无聊无趣的男人到处找找乐子而已。”
“偶然也想见见这样的人罢了。在陆公子看来,自己也是无聊无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