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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始其琛完本——by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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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鬼厉,眼睛刷一下就亮了,
“鬼厉叔叔。”
团子?他怎么会在这?
鬼厉有些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小天孙竟会独身一人出现在这鬼界里,他上前一步,恐他跑的太急跌倒。
“你怎么来了?”
团子皱了皱鼻,大眼睛闪现出水光,
“父君被罚下界百年,走前将我送去了青丘白浅姑姑处,可是白浅姑姑看到父君给的留信,面色大变,将我托给了折颜上神就匆忙忙的地走了,折颜上神说她是去寻墨渊上神。”
夜华被罚下界一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他怎能就这般,将团子扔给白浅。他心头一堵,是了,团子一人在天宫怕是还不及送去青丘。
他轻轻拍着团子的背,着人去取了先前碧瑶做的小点心来哄他。
“那折颜上神呢?”
团子歪歪头,语气委屈低落,让人不由一酸,
“他日日忙着与白浅姑姑的四哥在一起,我无聊,便一个人跑出来了,又不想回天,路上遇见一个鬼族,就偷偷跟着他来到这里了。”
说着手指一指站在台下的野狗道人,几乎带了哭腔,
“他拦着我,不让我见你。”
被指的野狗道人尴尬的紧,被鬼厉轻飘飘看了一眼更是冷汗直流,小祖宗,谁敢将来路不明的天族直接带到教主面前,那不是找死么!
说话间,头发盘起,一身对襟青纱裙的碧瑶从偏门端着糕饼出来,一眼就看见腻在鬼厉怀里撒娇的小娃娃。
这小娃娃,与小凡,好生相像。
她心里有个古怪的想法,总不会,是小凡私自跟别的女子生了孩子吧。
心里转着念头,她还是轻巧地走到鬼厉面前,手中的糕点热腾腾的散着香甜,俯身冲着团子笑,“来得早可真不如来得巧,我刚做的碧梗糕,可巧这殿里竟来了个漂亮的娃娃,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
早就饿了的团子立马就被造型精致的糕点吸引,一双大眼黏在上面不肯挪窝,鬼厉摇了摇头,习惯性的捻起一块喂给他,动作熟练的看的下方的野狗道人使劲擦了擦眼睛。
鬼厉柔和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吩咐下去,今日的午膳多做些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来。”
团子把嘴里咬着的糕点咽下去,
“可是我想吃你做的……”
鬼厉叹气,宠爱的点了点他的额头,也没有顾忌旁边碧瑶吃惊的神色,“好,我做给你吃就是。”
走出殿门的野狗道人脚步飘虚的很,那个轻声细语哄着小孩的教主大人真的是那个杀伐果断,戾气满怀的鬼厉?!
他居然会亲自下厨给别人做吃的……
自青云离开起,他就没再下过厨了吧……
这个孩子,难不成真是他的私生子?
不行不行,这个消息要赶紧告诉燕回他们,他们教终于后继有人了。
老天有眼。
这天的午膳,摆餐的偏殿里较之往日热闹了许多。教主大人亲自下厨,这可是头一遭。
杀生和尚,野狗道人,燕回等都厚着脸皮,以有紧急事务禀报为由,强行留在了偏殿等到菜上桌。
碧瑶坐在团子跟前为他布菜,她是极喜欢小孩子的,更何况团子虽年幼,举止气度却处处透着尊贵,用餐礼仪良好,软嫩的脸和眨巴的大眼引得碧瑶母爱泛滥。
忙着蹭教主大人亲自做的饭的三个男人,也不忘记打量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看看首位一身红装静默吃饭的鬼厉,也终究没人起头询问。
毕竟,他们可不是团子。
饭罢,碧瑶笑盈盈的看着玉雕一般的小儿赖到鬼厉怀里,昏昏欲睡,启唇放轻了声音,“小凡,这个孩子,是?”
鬼厉摸了摸团子的长发,看着他已经半睡半醒,轻叹,
“小天孙,也就是原本,夜华的孩子。”
那也既是说,他是白浅跟墨渊的孩子。
下方立着的几人都有些沉默,本以为是夜华背叛了鬼厉,如今,却是鬼厉对不起夜华。这个孩子,更是无辜的。
鬼厉唤来一名侍女,将团子交给她,命其抱至自己房内好生照看。
碧瑶头上的攒珠摇了摇,打破了沉默,
“小凡,对夜华……”
鬼厉垂睫不答,半响呼出一口气,声色苍白,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门扉紧阖,落不进光。
鬼厉终是将头埋入了手臂内,水色弥漫。
我又能如何呢?青云,孩子,我欠的罪早就算不清了,何况……
门外,碧瑶靠在燕回怀里轻叹,如今仿若一切结束了,却又好似成了一切的开始,小凡纵然面上丝毫不显,却怕是这一生都走不出了。
可是又能怪谁呢?
夜华又何其无辜呢?
此刻的人间,已是四月天,想来,那漫山野花,盛景犹在,只是,人心变换,早已不似当年。

第35章 破碎


酒坛碎了一地,桃花酿的香气飘散在整间竹屋,外间的仙童早被遣散,夜华身上难得不是身着黑衣,偏白的绸料被酒液打湿,桌上满覆的宣纸,每一张都是同一个人。
青衣玉冠,风神如玉;
红装散发,目光如冰;
玄衣阴涩,血痕斑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
他眼神有些迷离,手中的白玉狼毫摔落在地,断为两截。
可笑,这般的字词,怎应从自己笔下而出?!他拿起案上生宣,手中用力,却在触及画中人眼眸的时候失了力气。
手上的白宣缓缓坠地,入神的形容像是嘲讽他的狼狈不堪。
有道是,未曾酒醉已清醒,未曾相爱已无情。心中似是细密针扎,一针一针刺在最脆弱的心脉,纵烈酒灼身,心间的冰冷亦减免不得半分。
张小凡,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夜华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问自己,问那个人。那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站立在自己对面神色冷淡的每一个表情,都清清楚楚,他每一次闭目,皆躲不过那如同梦魇一般永世不得清醒的绝望。
他多想,那只不过是梦一场。
他本以为,两不相干便是至生鬼厉所能予自己最深的一刀,却原来,所有过往揭开,方知他所给的,原不过冰山一角。
体内修为空虚,比往日更不胜酒意,一手撑着紫玉案,一手捧着酒坛,酒液从坛口倾落,落入口中,大部分都洒在了身上,一袭青白长衫湿的干净。
“呵呵,咳。”
他兀自低笑了一声,被酒液呛了复咳了几声,喉间满是疼痛的血腥味。被囚于此处也好,再不用掩饰,再不用顾忌,也再不用,穿黑衣。
“鬼厉,小凡,小凡,鬼厉……”
“啪”
他泄愤似的将手中酒坛掷出,又一坛落地破碎,夜华身姿依旧端正,目光却已是模糊不清,注视着满地碎片,凭空就觉着那是一地破碎的自己,他口中不断低唤着同一人的名字,所谓黄粱梦断,只觉魂骨尽销。
窗外,大雪纷飞,一人立于窗前,任凭那如席的冰花打湿了全身,他目光透过微开的窗扉凝望,低音听得清楚,藏于袖中的掌心泛白,目露痛苦之色,牙齿紧咬下唇,血痕斑斑,却自始至终未有丝毫动作,仿若一尊无觉的雕像。
直至雪落于身,半寸不化。
屋内的人已然醉意深重,朦胧入睡。
落雪混着烈风作响,掩去了不得现于青日之下的痕迹,万古的寒冷迫得此地连飞鸟都不得途经,密不透风的暗色之下是近乎死寂的冰雪之地。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第一抹破晓既开,守了一夜的人,身上极厚的雪花纷纷落地,他转身离开不忘将痕迹抹去,未曾注意到,屋内本处于熟睡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眸中无神,目光缓缓投向木窗所在。而身下的天丝床单已被手指扯破,一条一条,残破不堪。
一窗,一雪,渴念如跗骨之毒,却始终踏不出一步。
这样,似乎便能减轻半分。
那酒,醉了谁的心,却无法忘了,他的情。
……
初晨还未升起的时候,鬼厉就已经回到了寝宫内。
床上熟睡的团子裹着锦被,小脸睡得红扑扑,如同蜷缩的奶猫。
鬼厉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脱了鞋袜上床,被中的娃娃似是感觉到暖源,无意识地朝他滚过来,慢慢在他怀里蹭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又睡着了。
他摸了摸团子柔润的圆脸,眼中不由的露出疼爱,
若是他与夜华的孩子长到现在,大约也就是这般大小模样罢,墨渊上神的画像他曾见过,与夜华极为相似,团子与墨渊相似,自是与夜华也相像,也因此,没有人会怀疑,团子,不是夜华的孩子,愈发凑巧的是,这孩子的五官形貌竟与自己也有着几分相似。
他二人皆未试图探测腹中胎儿的资质与男女之别,是以,直到最后青云覆灭,他甚至都不知晓,那个孩子,该是女孩还是男孩。
这般想着,心里不由得喘不过气,如一把利匕一点点□□胸膛,又如一块玄冰置于心间刮着血肉,冷入骨髓。那个孩子,是自己亲手剥夺了他来到这世上的机会。
他倒是不曾怀疑夜华的话,夜华的性子,断不会拿这种事来骗他,而他于那心魔雷中也的确有隐隐察觉,二人的气泽是有些许不同的。
是他,错怪了夜华。
还亲手,毁了一切的希望。
他揽了揽怀里的团子,潮了半边眼角,他该如何?他又能如何?他犯下了所有的过错,无论是对青云,还是对夜华。
尘世短短数十年,真的能放下么?
他做错了那么多?又岂敢奢求谁的原谅。
已给折颜上神递了信,想必今日,他就会来接团子了。
……
昆仑山,紫气弥漫。
墨渊盘膝,手中握着一纸书信,神色间不见波动。
他对面,白浅面色凄然,昆仑扇已是在掌心浮现,问出口的话音调尖锐,如绸漆发吹乱,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你告诉我,夜华信上所诉,到底是不是真的?墨渊,你告诉我!”
她本以为是她移情别恋,更兼天地不容的爱上了自己的师尊,却原来早在百年前,俊疾山上与她成婚的人,便是墨渊。
与她有了孩子的,也是自己的师尊,墨渊。
怪不得,当初俊疾山上,染酒苏醒的夜华要突然带她回九重天,突然对她的态度转变,最后甚至为了素锦挖下自己一双眼睛。
四海八荒,她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事,结果,竟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墨渊眉目间惆怅复杂,他本以为这桩事能永远的瞒下去。
白浅见他不做声,便知他默认,一时间,似是那诛仙台的戾气再次席卷了全身。
她在天宫的三年日夜,肝肠寸断,为人构陷,失了眼睛,遍体鳞伤,最后,却根本,不是自己以为的人。
多可笑。
她以为她哭了,伸手去摸,却是干涸。
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墨渊叹息一声,眼神混沌,轻轻开了口,声线低哑颤抖似藏着万般痛意,“七万年前你以心头血护我身躯,早就有了气息感应,三百年前突然消失,我的一缕生魂因寻你血气被牵引到了俊疾山。你本应在那座山上遇到夜华,历情劫为上神,却不知天命在数十年前意外出现了变数,夜华因你与擎苍之间的那场战斗波及受伤,落于青云,遇到了鬼厉,”
“他二人红线相牵累改了你的命格,使得本该重伤落于俊疾山与你相爱的夜华清醒后就急忙赶回,而我的那缕生魂,”
墨渊神色复杂,起身抱住了白浅,虚虚揽着极为隐忍,
“对不起,浅浅,我早在万年之初就爱上了你,只是我早已测出,你与夜华竟有命定之劫,我若强行改你天命,定会反噬于你之身,我无法妄动。而那缕生魂,”
他话语愈发的不稳,
“那缕生魂乃是我最深的情念所化,跟随你而去,本是眼见夜华落于俊疾,却不料他竟然丝毫不加停留,再未回返。执魂没了修为之限更兼执念深重竟然私自化作了夜华的模样与你相恋,却因太过虚弱无法长留,你亦因修为被封察觉不出差别。帝君不允夜华与一男子相恋,取了那缕生魂的记忆为夜华造了虚假的回忆,而那缕生魂在他来到俊疾山的时候就化作了青烟,进而寄存在了叠雍体内。”
他怀中的白浅已是泪流满面,
“所以,你就这样眼见我与夜华大婚,如果他不中途弃婚,如今我就是别人的妻子,师傅,你不要我,可你竟然连你的孩子都可以让与别人么?”
墨渊摇摇头,眼底一丝光也没有,与夜华极为相似的脸上浮出一丝痛色,“浅浅,化为夜华的那生魂纵然情根深种亦只不过是一具魂体罢了。”
白浅抬头,泪水划出一道弧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意思?”
墨渊苦笑,他的手紧紧抓着白浅的肩膀,
“一具魂体,怎可能使你受孕?俊疾山七年,夜夜同眠亦不过魂体施法所致,你我二人从未有过肌肤之亲。那团子,确实是你与夜华的孩子,我本欲在苏醒之初就向你青丘提亲,却不想,你与夜华之间,已经有了孩子,那日我问过你可是真心,那便是我最后的,孤注一掷。”
白浅捂住了嘴,
“墨渊,那日我并未回答你!”
墨渊苦笑,她是未回答他,只她慌乱转身难不成就非是羞涩么?
“浅浅,团子,不是我的孩子,若是我的孩子,他的气息怎可能瞒得过天帝,既然天帝默认他为下一代天族太子,那他必定是夜华的孩子!”
昆仑洞外,静寂如死水,一条九尾白狐自洞中跃出,洞内墨渊上神半跪于地,长发散乱。
情深若不寿,又何苦相遇。

第36章 燃魂


芳菲月,碧云天。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人间依旧熙熙攘攘,神族眼里极为短暂的寿命。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离了上一个身躯的魂魄,过了鬼门关,踏上黄泉路,经行枉死城,再路忘川河,步入奈何桥,跳过三生石,饮下迷魂汤,方得重回六道。
一个梦境结束,这世上就有无数个朝代发生了更替。
神不若人,若一碗迷魂汤便可忘了前世今生,也该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局。
鬼厉一身冰蓝色对襟宽袖长衫,衣襟和袖口都用银线绣了腾云纹饰,黑发被冰蓝绸带束起过半,素白腰带上挂了一块墨玉。
他是独自一人出来的,在鬼界里,终究,太冷清了些。
昨日陪着团子玩耍了半日,等来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人。
着白衣者众,姿容上佳者亦多。郁宸温和如溪,陆雪琪高洁如霜,偶尔燕回一抹白仍是凛然如松,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白衣穿的如此倚翠偎红而又清心寡欲。
连宋半蹲下来冲着团子招手,
“阿离,过来。”
团子抱紧了鬼厉的大腿,面上的不情愿长眼睛的都看的出来。
连宋的笑淡了下去,直起身,折扇展了一半,
“久不见鬼王殿下,风姿倒比以往更甚,怨不得引得多界仙子俱是芳心暗许。”
这话说的不阴不阳,挑着话尾平白多了一股子嘲讽。
鬼厉心知他是夜华三叔,对他不满理所当然,心里只是奇怪他从未见过这位三殿下,不知这久不见从何而来,却也不得不应,“三殿下客气了,竟不想劳烦殿下亲自赶来。”
说话间他轻轻拍了团子,示意他过去。团子瘪了瘪嘴,眼中忽的就盈了泪,抓着他下摆的手松了,低声带着哭腔,“父君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是么?”
小小的孩子声音本就娇嫩多些,偏又极低,听着便是酸到人心底。鬼厉心头一颤,那着了宝蓝锦衣的幼童恍惚间竟似与那未成形的胎儿一般重合,低低的哭着,“你为什么不要我?”
连宋冷眼旁观,遽然勾出一抹凉薄的笑,
“鬼王殿下哪里的话,阿离是我的孙子辈,殿下不喜他来此叨扰,我这个做爷爷的自然是要亲自来接的,哪里称得上劳烦。”
入耳有说不出的古怪,鬼厉想要开口解释并非不喜团子,那厢连宋却已是扇子一合,目光投向团子,淡淡开口,“阿离,当着外族的面哭哭啼啼,夜华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他向来宠溺团子,从未这般与他说过话,此刻语气不重,却自有一股压力,团子被他一压,终于挪了脚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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