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始其琛完本——by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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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和尚应了一声,看了看四边,压低声音,
“燕回,你老实告诉我,你真的不知道这阵法的名称和作用么?六界地阴之气,又抽取幽精,而地阴之气是来自于鬼……"
“和尚!”
燕回加重声音打断他,见他住嘴缓了缓道,
“这事你知道多少,我也就知道多少,甚至,我也不知道教主知道多少。可无论如何,你我是鬼族的人,倘若真要……你我跟随教主就是了。”
“可教主并非鬼族之人!他与那天族太子如今的关系,若是当真要救出鬼君,又当如何?”
燕回不答,片刻摇首,
“和尚,这事不是你我一两句能说的,教主既是答应了要救鬼君,那便是一定要做的,你别再多问了。”
他犹豫,
“和尚,我总觉得,教主的态度,与他刚离开鬼族之时,不太一样。”
“什么意思?”
燕回却又住了嘴,
“教主上次让你去查的魔族的资料,可有进展?”
杀生见他不说,心头疑惑却也知燕回若不开口自己是没办法问的,“查不到,魔族被东皇封在了妖界,这些东西大部分也只那边知道了,教主对这个怎么突然来了兴趣?”
“我也不清楚,教主不过随意提及,他一向喜欢异物杂志,以往也没少问。”杀生应了一声,神色宽松了些许,“说起来,碧瑶的产期是在四五月份?可是要恭喜你快要做爹爹了?”
提及妻子,燕回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舒心,
“嗯,无意外的话大概便是那时了,想来过上几个月,教主也就快要回来了。他传了话,说是百日宴一定回来。”
杀生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暧昧笑了笑,
“人间无人扰,教主就像是时刻不愿浪费一般,恩恩爱爱可真是惹人艳羡,有不少的女仙都跟我说,时常见他二人在各地出没,那个成双对把家还啊,啧啧啧,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一般。”
燕回眼底笑意散了,却笑着斥责他,“你仔细教主回来把你扔给小灰练功,在这胡说,赶紧去做事吧。”
杀生摇头晃脑的退了下去。
听者有心。燕回抽出袖间一纸阵图,目光凝重。俄而,齐整足音,他转身行礼,“令王。”
第57章 私心
春寒料峭,酣眠易得,眼瞅着功德攒了足,身上却似被这般日子养出了惫懒。老一辈的神仙们常道,芙蓉暖情处最是损人修行,一日得了懒散,食髓知味,自然便是恨不得日日如此才合乎心意。春宵苦短,良辰美景,不得辜负韶光。
夜华顺着鬼厉被拉回床上无奈补眠时如是想,随即搂了怀中人心安理得的阖上了眼睛。自古常言美人误国,他二人丢开了手头事务多时,也能被碎嘴的调笑上一句不务正业了。可正主乐意惯着谁又管得着呢?
乌木窗外正是一片好时节。春初之时,叶落嫩得像那刚破壳的稚仔。院后新冒尖的多处浅草被团子调皮兴起拔了,涂涂抹抹也不知是随了谁的天分,竟也看上去颇有意旨。早几日鬼厉发现时拉夜华去瞧。夜华彼时刚晾好一滩竹青,不动声色的瞅了几眼,心中不以为然,随后瞥了瞥鬼厉的目光便端正诚恳的赞扬了几句,心中藏着的一句嘀咕却是不能说的。
且不说几笔草痕能做出个何般的好景象来,便以鬼厉至今画只鸳鸯都能找不到足的能耐,那团子也随不得他的天分。
鬼厉布棋,懂音,字如其人也不差,只这画笔一项几无涉猎,也无时间多去研磨。他如今看团子是哪里都好,早先便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被夜华养成了个这般模样,如今得回了自个亲爹的身份,便抑制不住的多宠上几分。他知分寸,又不无边溺爱,该学的仍旧一样未落,然比着在天宫的日子,团子总归是童趣了不少。起码放在以前,利用仙术把一整块好好的草皮当画板这件事,是容易被斥成不规矩的。
冬过春来,无人扰来多逍遥。
连宋偶然有一次来寻夜华,正巧赶上他三人踏春。四五只肥嫩山鸡不知是夜华从哪里捉来,被拔了毛去了骨,穿上架在火堆上,刷了好几层的蜜浆,烤的滋滋滋直往下滴油。
神仙是追求口腹之欲的,但口腹也是欲。
连宋敲着玉笛,神情严肃的教育夜华,
“堂堂天族太子,受了罚不好好静思己过,不思早日积好功德回天,在这纵情山水,过什么三月三,成何体统!”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拽着第三只鸡的鸡腿,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夜华充耳不闻。再片刻,连宋雪白的下摆就染上了一层炭黑,一丝火苗追着他跑的那叫一个放飞自我。
天上出了名的俊雅公子狼狈逃窜。
夜华赶走了“不速之客”之后掸了掸衣袖,优雅起身,纵然在火烧油燎里呆了半响,手上仍一丝污渍也未沾,他几步便到了正在专心烤着山鸡的鬼厉跟前,蹲下来,瞥了几眼被反复炙烤的鸡,隐晦开口,“我还不知道你是喜欢做鸡骨架来吃的。”
鬼厉这才发觉架上的肉已焦黑了大半……静了一会,他左手偷偷掐了个法术,架上立即换上了白嫩嫩的一只,神色认真,“火候不到,不好吃。”
他口中说着,手里升出的火却心虚一般小了不少。一连串的动作正大光明,好像夜华是个瞎子一般。盲人夜华觉得好笑,靠近了些许,“它的火候到不到我不知道,但你的火候,似乎是到了。”
热息近在耳侧,比手中的签还要烫。眼看着就要贴上来,下一秒响起带着浓浓笑意的一句,“阿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还是跟三爷爷回天吧,如何?”
烤鸡的烫顺着手爬上了耳尖,鬼厉偏头就看见换了张皮又回来了的连宋。白衣公子一脸装模作样的摇着折扇,透着一股子轻飘的贵气。夜华接过鬼厉手里东西,头也不抬的嘲讽,“既然三叔知道这个理,还不避了去?”
连宋噎住了,觉得不满意,很不满意,十分不满意,嚷嚷开,“我说你家的待客之道就是这样的?那我可要好好去找大哥说道说道。”
夜华赏脸般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吐出四个字,
“三叔慢走。”
“……”
连宋心道不跟小孩一般见识。他干咳一声,假装没听见一般席地而坐,环顾四面,抱怨道,“夜华你倒是会寻清闲,可苦了我日日替你担事务。”
诩风流者自不问世事,再加之这职责分明总还是要有个规矩,连宋以往,的确少经除四海之外的事务。夜华不搭腔,鬼厉翻转了一下,温和开口,“三殿下日夜忙碌,总管四海水务确实辛苦。”
这话一出,他便觉得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脸上,不明所以的看过去。连宋摇着扇子,意味深长,“我就说我这个侄子是个追不到媳妇的命。”
到现在这么久了,叫的还如此生分可不是挥一挥衣袖就不带走一片云么?
鬼厉呆了一下便懂了,也不是矫揉造作的人,默了会儿压低了声音,“三叔。”
连宋哎了一声合上扇子,朝夜华眨眨眼,摸着下巴促狭笑了。
团子从高坡下滚下去再滚上来,玩得累了躺倒在地。风打在脸上微凉,鼓出来的小肚子摸起来却是暖烘烘的。他滚了几滚便到了鬼厉身边,蹭了几下闭眼睡了过去。
连宋已经走了。鬼厉将火上最后一只鸡取下来。青冥剑极是自觉的片了片。名剑就是名剑,甭管沾血还是耍油,剑身轻甩三下又是一把锃光发亮的好剑!
夜华看鬼厉扒拉着火堆出神的模样,心中思量,
“三叔问了你何事?”
鬼厉“嗯?”了一声,回了神,
“没什么,他随口问了我些鬼王教的日常调遣。”
日常,调遣?
夜华的手无意识的捻着身下一颗草:无论鬼王教与曾经的长老席是如何各自为势,鬼君离镜本该为顶上之尊。循例而言,君有命,臣本该尽皆服从。本该。
鬼厉的袖子垂在了地上,神色专注平静。夜华没再问他是如何答的。
连宋与天帝均只知鬼厉乃归令所救,却不知与擎苍有关。鬼王教吞并长老席,与鬼君一脉分庭抗礼。两相暗斗,这是外人眼中的局面。可夜华知道,离镜早就没有与鬼厉争位的实力了。
然而连宋不知晓。
鬼厉往后躺下去,曲腿,拿手遮眼。青衣绿地,人面桃花。夜华静了一会,过去趴在他身上,拿手拨着滑下来的长发,声音放低,又重复了一遍早先的话,“鬼厉,我们结三拜之约吧。”
“……”
得不到回应,夜华低头,却见鬼厉已是合上了眼睛睡着了。鬼厉的睡颜很乖,是面部轮廓偏圆润的人常有的恬静。
“呵……”
夜华挥手洒下半罩结界,在那半边睫羽上轻轻亲了一口。
待到睡着的二人再醒,已是申时。
苏吴之地,素来便是水陆并行,河街相邻。连宋说夜华纵情山水,实来没什么错处。
河面之上浮着不少轻舟,船头立着的姑娘大多甜笑迎人,吴侬软语带着一股子水乡养出来的灵气,手上挎着的竹篮填着各样的东西。墨客多骚思,又出了著名的“昆仑腔”,隔了岸便能闻得见。词曲论典,笛声清雅,唱的人不似阊阖为妓,而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清客。上了岸走几步,执着团扇的大有人在,树荫下摆着几盘棋,对弈者从年少俊朗到白发苍苍不缺。
团子小声对着鬼厉耳朵卖弄,
“爹爹,那个人要输了!”
鬼厉抱着他还未转头,夜华便跟着说了一句,
“是要输了。”
他便不再动作,夜华既是认可了,那便不会错,只感慨神族有多得天独厚,一个幼儿便也是轻易胜过太多凡俗钻研之人。
片刻便是哑然,他怀中孩子虽按人间来算不过三岁,但那三百年的岁月却也是过了的,所学种种繁杂,自是旁人难以相比。
他拍了拍团子,
“恩,阿离真聪明。”
团子脸颊便笑出两道弯痕。
黄天荡江面辽阔,年年六月二十四这里便挤满了人为荷花庆生,亦算是消夏,如今不过三月,自然是不热闹。 鬼厉吹了会儿风,猝然闭目道,“早先你讲说那荷花仙的生辰一传传错了,这么多年我竟也不知她到底是哪个日子。”
夜华偏头望他,片刻道,
“我曾说过么?”
鬼厉想了会儿,摇首,
“没有,我记错了。”
“说起来天帝不是传来信么,可是有事?”
夜华不避讳旁人目光,揽住他腰方道,
“帝祖见我日日在人间不思进取,自然便要派人下来催促的,他不管烦事多年,如今乍一接手自然想念我这个好用的孙儿。”
小腹前的石栏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刻痕,冰凉冰凉的,鬼厉动了动随口应道,“你是很好用。”
夜华便望着他轻笑,
“谢夫人夸奖,为夫自然是,很好用。”
他这话挑了一股子韵味,鬼厉呆了一下,瞬间红了脸。
江风吹皱了水面,远方影影绰绰闪出数十盏渔灯来,冰破了,便有鱼了。然而山河如画,不及眼前人。
这走海踏山,沧澜天地,观风波浩荡,景不新奇,平心而论于他二人眼中甚至有些格局狭隘,可即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常态,沧海横流海枯石烂亦是常见,二人心中却仍有异于往日的平和。
浮生偷得半日闲,若这闲有了心爱之人所伴,便觉得望它走得慢些,再慢些,便好似能留得住很多很多年。
这游玩一途,惊蛰叫破春幕,紧跟着中气小满过芒种,槐序悄然离去。屋内的大床上铺开散乱的长发,鼻息间的每一口都是甜腻的□□味道。
床,桌子,地板,浴盆。皇天黑了又白,星辰周转巡回,不知是几。
酥麻自腰间蒸腾,原本清明的目光在快慰沉沦里逐步迷乱,手指被上方人紧紧扣着,唇线俊美挡不住声声溢出的喘息和求饶,可不过是惹得肆虐的人更为用力的捣入他的身体,撞击声混着水声激烈无比,在耳骨里混合成催情的乐曲。到最终,记忆里只余下起伏重叠的人影和被眼泪模糊的轮廓。
次日,夜华明白了:贪得无厌,总要承担起后果。
“出去!”
被一巴掌打出门的夜华连头发都未束,道貌岸然的看了看周围,摸了摸鼻子开始思索是真的出去还是乖乖在门口呆着。他有点委屈,片刻后选择了默默推门进去。
半躺在床上的人自然觉察的到,经脉里游走了整个大周天的灵力觉得好受了一点,才只冷哼了一声。夜华小心的靠近鬼厉,伸出手放在鬼厉腰上替他揉捏,听见那人嘶哑着嗓子恨恨的一句,“禽……”
夜华从善如流,
“禽兽,我禽兽。”
“……”
鬼厉只觉自个的肾在隐隐作痛。论起来,龙这个种族再高贵强大,也的的确确是算“兽”的。他难得动了气,可这事是不太适合说出去的。带着春期燥动,仿若桃枝沾水一汪情。实则讲起来也简单,不过是飞禽走兽皆有的“情热”。
情热期是自世间第一只走兽起便有的,龙族的便在这槐序到鸣蜩,也就是四月到五月。
“那本王还真是好奇,以往太子殿下怎得没这个征兆?”
夜华心道这人都用上“本王”了,也难为他能把一句阴阳怪气的话说得如斯冷漠……看?4 凑饧溉兆攀凳切量嗔恕F涫狄膊槐囟嘌裕砝鞯比灰蚕氲妹靼住P尬煌荆袅酢醵佳怪撇幌拢浅上沙缮窨刹皇悄肿磐婷矗?br /> 鬼厉四肢虚软,身后被撑开的感觉迟迟不散,罪魁祸首还在床边一身神清气爽,再好脾气的人也容易牙痒。
“春燥浓厚,不如你也喝几帖自己开的良方如何?”
夜华无奈一笑,手中的温热神泽裹住鬼厉的腰,
“有你在,我何须压制?”
鬼厉不欲理会他,被慢慢缓解了酸楚,心头的气也就下去了一半,紧接着却又听见一句,“我都压制了三百年,你答应过补给我的。”
他忍了忍,觉得很好,没忍住。
“砰”
第二次被打出门的太子殿下,立在门口叹了口气。
……
天宫祥和依旧,莲花池新开的品种亭亭玉立。
央错踏入通明殿的时候,正巧看见天帝面前凭空浮着的一幅画卷。生宣雪白,千重绯红,生气盎然。这幅画很大,却只画了一样东西。一样很美的东西,是一朵宛如活物的鬼莲。天帝注视着那画的神色极为平静,无喜无悲。这很正常,任谁看了一幅画上万年也许都会是这个样子。何况,央错想,他的父君,想来是无数次想毁掉这幅画的。央错知晓,那双让人瞧不着喜怒的龙眸里,藏着万般情绪。
藏着,无人知晓的,万般情绪。
央错是见过那朵绝色花儿的,在莲琦还未分男女的时候。桑藉与连宋出生的都晚,也就并不知道天帝曾视莲琦如妹。央错也见过鬼帝,在鬼帝年青大闹天帝府邸的时候。鬼辛与莲琦一样,都是一见之下便能让人记忆犹新的人物。那时候,天帝还不是天帝,只是龙族之主,掌管极阳。
他记得那个桀骜的男子。乌发玄衫,轻慢的抛着手中的漆黑灵珠,嘴角玩味,身线翩跹,整个人站在府邸后的青崖上像是一柄锋利耀眼的剑,一个照面就能牢牢抓住任何人的心弦。态度嚣张,风姿无双。而他的父君,宽厚的笑笑,分明是金袍却温和宁静,也未在意被人挑衅到门前的事。那时候他不过数千岁,想着这位鬼族之主才更像是掌管极阳那种刚正如火力量的人。鬼辛是极好看的,这天上人间,也没几个能比得上他那盛极的容貌的。来串门的莲琦嘻嘻晃着莲瓣,化成一红衣男子,在鬼辛离开后偷偷追了上去。
莲琦早就在母神处见过鬼辛,只是鬼辛不知道。莲琦怎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无间呢?便如鬼帝宫前怎可能无缘无故长出一朵鬼莲。
他那时候太小了,以为眼见的就是真的。后来,他就再也未见过这两个人了。
这数万年里,他只见过一个人跟鬼辛很像,只不过只是容貌像,性格上,却一个嚣张冷傲,一个收敛谋定。
“父帝,三弟去请了墨渊,看了那阵法。”
天帝挥手收起了画轴,
“如何?”
“那阵法被极为谨慎的分成了数块,甚至有的只不过是几处线条,但墨渊上神去看过,十之八九是六阵聚地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