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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始其琛完本——by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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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错说这话的时候眼帘掀起,仔细注意着天帝神情。天帝闻言并无波动,似是毫无意外的模样,只背在身后的五指偷偷泄露出不为人知的不平静。
六阵,六界。地阴,即地阴之气。
“你觉得,布下阵法的人,是想要做什么呢?”
地阴之气乃极阴之气,天地间最为根本的阴阳之一,用处自然是海了去。
“找到了源头,再谈理由也不迟,而源头……父帝应当知道,六阵聚地阴出自哪。”
上古之阵之原均为母神所创,而这六阵聚地阴乃母神授予鬼辛,也即鬼族。
话停了片刻,央错才续了下去,
“如今鬼王教与鬼君已是显然不合之态,鬼厉于人间数月几乎不沾事务,而离镜却有数年不见了。”
天帝望着央错似笑非笑,
“错儿,你对这个儿媳妇偏袒过头了,私心。”
央错沉默半响,
“父帝,您的私心比我大多了。”
天帝一怔,摇首,低不可闻,
“可我的私心,却不过是奢求。”
魂碎湮灭各处,若无完整一缕神魂作牵引,又怎可能完好无损的补回来。
天宫的传令声层层下坠,在云层间穿梭。
“帝君有命,令鬼族鬼君离镜即刻上天!”
央错步下玉阶,无端又想起当年。九重天染上过多少血,又砸碎过多少神魂。一令下,百万浮尸不为假,如今好似宽厚的众位神佛,活的长久的,有多少未曾上过战场的呢?无论是墨渊折颜,还是夜华连宋。只是他此刻也只想了一下罢了,直到后来他再忆起才想到,极阳极阴之主从来都是符合的。宽厚也可以果决,桀骜也可以平淡。
人心大多都有一块难以触及和窥探的柔软之处,如成玉之于连宋,少辛之于桑籍,白浅之于墨渊,鬼厉之于夜华。
还有天帝,鬼帝,莲琦。
他想了想,才发觉好像只有他,从来没有过,一个可以让他奋不顾身乃至不顾天下的人。
……
妖界鸟语花香,几名蛇女拖着尾巴笑语如铃,好似隔了很远一般传不过来。
“主上,离镜被传唤入天宫了,看来天族果真是先行怀疑离镜了。”
金乌盘膝坐在一条溪边,聚精会神的画着什么,闻言也不出声,青姬便也等着。金乌画的不快,一笔一笔精心勾勒着,换着粗细毛笔,却只一个颜色。
如黄铜一般的色泽,并非很起眼,其上山川河流暗淡无光,然若是墨渊在此,定会觉得熟悉。
“天地混沌未名出为东皇太一,生来携重宝而出,是为东皇钟。这东皇钟乃上古十大神器之首,传言为天界之门。通体金黄,上刻有鱼虫鸟兽,高山长河,四象八卦。青姬,你看我画的像么?”
青姬福神,并未答话。金乌呵呵一声,
“是了,你又未曾见过,怎知我画的是像,还是不像。”
蛇尾鳞片温顺的在地上拖着,恰如这个女子,
“青姬往日没这个福分见到,可主上总是能让青姬有这个福分的。”
金乌似是被她逗笑,摆了摆手,
“就你会说。”
这话一落,他手指微动,只见面前的画纸无风自燃,化作了飞烟。金乌收了笑,面无表情的看着精心绘制的东西付之一炬,半响喃喃道,“是啊,我总会见到真正的东皇钟的,那可本该是东皇留于我妖族的东西。”
他目光深了几层,看着远处那一处弥漫着瘴气的地界,似是厌恶又似是期待。
那里,是魔封。
他轻松的站起身,背着手悠然的没了身影。
鬼界里。
天际滚出一层烟霞红,极为娇艳的暮色望过去却显得僵硬。不流动,便是死水难活。诛仙侧殿的晴水池内,满池红莲似涂了萤粉,一折一折。正中央悄然开了一朵新莲,花苞轻启,一指的小口吐出一雾红,一瓣坠开,一尺内的其余莲花,一瞬间枯萎凋落。鬼界愈发寂静,似是等待着什么。
燕回逗弄着躺在摇篮里吐着泡泡的小孩子,以往板着的脸满是柔和。内屋里,碧瑶睡得很熟。门外响起细微的禀告,“副教主,妖族来了人求见。”
他冲着婴儿安抚一笑,抽出了自己的手指,眉宇间散开不久的褶皱又合拢了起来。
带话的三足鸟是金乌的亲信,尖喙圆首,
“燕教主,主上托我带来了一句话。”
燕回青衫垂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主上说,天宫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能尽览六界风光,若是鬼王殿下回来了,也许可以去看看。”

第58章 突变

低沉的轰鸣声在山脉间回荡不休,走兽退,飞禽散。
在人高的丛林,厚重的落叶下是个不起眼的东西,仔细看着就是个残缺的模样。打量起来很多神仙都瞧得出那是个阵法,然而,能看出这是个还在运转的阵法的人,是凤毛麟角。倘若最初那仙君看得出,也不会拖到现在才大动干戈了。
一方不过尺寸间,化纹成路,层层叠叠繁复文字布满之地,随意撇过去似是八卦图漆黑一半,平淡无奇。鬼辛是个行事迤逦的人,总让人想起最为华美的锦绣,一眼望过去就是个精细的,连他当年做出用于与天族对抗的傀儡,都是一丝一毫不得瑕疵的。世有六界,每一界都有阴阳两气,聚地阴便分为六阵。如今这一阵便分出数百部分,除去隐秘之故,大多数不得已的是,那鬼族之中无人能控制完整的聚地阴。
一个人为首,分多人控制,且地位修为都不能低。不是谁都能有资格得以维持鬼帝之物的。这样多的人,甘心俯首,甘心称臣。
央错注视了片刻,尝试着伸手去按照眼中所见的来勾勒。阵法这东西很古怪,你看得见,闭上眼就觉得从未见过。每一根线条每一处纹路,就在那,可未修习或修习不到家的,怎么也画不出来。上古的每一套阵法都是环环相扣,独一无二的。母神倾囊相授,自是顶尖的玩意。
他意料之中的,看见神力不可阻挡的溃散,冷静收了手。浮上半空,双手在胸前划出一片浓稠的混沌色。这阵法吸取地阴之气,那么自然这地阴之气就是上好的,诱其显出全貌的饵食了。自高往下探,连绵数里的带子林似被依次点亮的商铺。混沌飞过去,一处亮,两处,三处……汇聚成一个无比复杂的模样。此乃虚阵。虚阵里藏着本阵,本阵里包裹着地阴。只有毁去虚阵才能逼出本阵,只有找到了本阵,才能放出聚集的地阴之气。
黑色的湛卢呼啸着往下刺去,央错也辩不出来阵眼在哪,猜测着位置掐着点。可是那藏在暗地里跟了一路的人是不会眼睁睁看他动手的。“乒”一声,他眼神动了动,突然往左踏出一步,侧身,只见原地骤然现出一的黑袍人来,一言不发便动手。底下的湛卢亦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弯刀架住。
“保护大殿下!”
数十位黑袍人无声无息聚列而出,手持弯刀,看不清面容看不见生气。那刀如冥界锁链,劈头而来,借着出其不意瞬间伤了诸多天将。乍起的混战很快成了混乱,央错修为算勉强,耳侧金铁之声急促如雷。天将反击之势渐起,央错一剑格开一人,正欲划出原身,耳侧却忽闻一声声响,那密集的弯刀顿了下来,眨眼散入丛林消失不见。
远处青衣忽闪,一张俊朗的脸看不清楚。
央错阻止下欲追的天将,四顾已被打乱的阵法后,抬眼看了那将将破晓的地方。一片滚红,烫的人心头忧虑。那里,还关着一个人。
离镜被叫上天有两个月多一点了,凡俗里差不多该入秋了。天上旨意下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为何归令始终要让他在这鬼族里做个名不副实的鬼君。他在一场破碎的感情里醉了很久,但他清醒的也很快。他的族众寻回了鬼族的帝脉,为了掩护他们等了数万年的殿下,他离镜就得在天宫配合着,误导着,安静着,等到事情瞒不住或者那鬼王准备好了。
他有点后悔,近年来未曾好好打量那鬼厉。初入鬼族,那几十岁的年龄,在自个眼里,连说声孩子都嫌小,容貌虽佳却是一身遮不住的漠然。后来扬名出去,除去手腕能力,居然还有绝色之称。他只以为是修为仙身之故未作他想。后来已心生忌惮,只冷眼旁观鬼王教与长老席的争斗,甚至默许了长老席私下勾结凶兽族群意图暗算。岂料别人的暗棋埋得更深更快,或者说,归令明面放纵暗地护得却滴水不漏。
他不信,这其中,没有自个那个老早就被锁入东皇钟的父君的授意和设计。
隽永秀美的鬼君歪着身子躺在天牢的床榻上,心头无比平静,想着还好自己喜欢的司音是个女孩子,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断袖。断袖啊,都不是好东西,一个个的心思比谁都狠,比谁都深。折颜是,鬼厉是,夜华是,擎苍也是。都不是省油的灯。他的爹或许能是个好情人,却不是个好父亲,拿自个的儿子给旁人做踏脚石,真真是不带犹豫的。
可是,这鬼帝血脉如今是要做什么呢?他既然与那天族太子在一块了,要布那聚地阴做什么呢?即便最初入鬼族是他不知晓,如今神身已成,他又如何会不知道鬼族瞒着天族行事,必定有所图谋。阵法聚拢地阴之气,还牵扯上了神魂之力,势必是要惊动天族的。聚气可言修炼,那吸取三魂之一的幽精,是为了谁呢?
离镜被酒泡久了的脑子不是很喜欢想东想西。他觉得困了,就睡了。待到醒了,兴许就会换个人在这了。在这个局里,他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天族多是聪明人,鬼君的实力究竟剩下多少,主管的三殿下总会查清楚的。
人间此刻是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布谷鸟叫的很急,催着庄稼人。
阔地饱满,男耕女织,似世外桃源,遍地黄金也难换。往集市上,数十位行走人间的修真弟子正意气风发的走着。极高的树梢上立着两个人,极目远眺俱是安然之景。王侯将相,马夫走卒,隐士清客,各有各的命。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好像注定是站在高处俯瞰的。付出的多,得到的多,承担的就要多,失去的,也要多。
十万功德并非随随便便一两年便能真的攒足的,越是往后便越是难。听起来是个惩罚,实际上也就是三分。做神仙的,为凡人护持是个常见的事。若没了那强大的护着弱小的,那这天下岂非成了个只存弱肉强食,杀与被杀的局面?虽说现在也是弱肉强食,只是,再弱的人都有活下去的资格。
“最开始支撑着凡人去学法术,有的是惩奸除恶,有的是报仇雪恨,有的是对长生不老的渴望,有的是想要护着一家老小不受欺凌。我原本,也只是想找出当年屠杀草庙村的元凶罢了,未曾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三百伏尸路,那数十载里的红尘风光像是隔了一层雾,怎样都记不清楚。血海骨骸的路走的多了,回头看的时候,心里头那点子平淡安详的想头,最清晰的反倒是为人护着的那几年。
这个人很久不曾提及青云了。夜华心头一晃而过,心知肚明以鬼厉的身份,即便没草庙村那一出,没青云山那几年,鬼厉早晚也是要被带回鬼族的.这世上达到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种,但是目的始终是百般筹谋要的结果。
“普智的人魂应当是投胎了。”
鬼厉愣了愣,似是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他静了一会,忽而道,“夜华,你还记得我的那场天劫么?”
夜华骤听他提起,点了头。鬼厉慢慢把轮回里的场景描述给他听,怏怏叹了口气,小声嘟囔,“那里面师尊总是在骂我,没了你,我是笨了许多。”
言下之意是,现在算聪明了。
夜华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正当鬼厉以为他要说出些好听话来的时候,却听见那人极为认真道,“你忘了么?当年师尊也一样总是在骂你,你的笨跟有没有我并没有什么关系。”
鬼厉突然便觉得以往那些说他端方有理的人都是聋子。他心底哼了一声,口中泛着凉,“……说不准没了你,那才是我该走的路。”
抛下这句转身欲走,下一秒就被拽入一个怀抱,挣扎间耳畔响起夜华低低清淡的声音,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鬼厉,只有有我的路才是你应该要走的。”
鬼厉背对着他,眼底暗了一瞬。神仙之胎不入修真道,除去天赋之外还因为修了仙术便容易冲破其身封印难达历练之效。偶有规划入道者,下凡前便是连仙资一同封印,以普通资质而去。夜华的那一场,本不该拜入青云门,也本不该,遇见张小凡。
“也许,你我注定有缘呢?”
鬼厉想了想,转头过来懒懒的打量了夜华几眼,
“我这么笨,实在不好跟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有什么缘分。”
以前是张小凡的时候可没这么较真。夜华咳一声笑了出来,故意逗他,“没事,我在你面前笨,不刺激你就是了。”
鬼厉嘴角抽动了几下,再想说些什么就被一吻封了唇。天族太子下界历劫却莫名出了格局,夜华自然是查过的。只是无论是那夜黑杀人者或是地府生死簿上都无甚不对,况他之劫不在规划之内,也就只得按下。
远处,大块的余晖弄湿了山脉,提着竹篮的荆钗人要燃起炊烟,在外的人就要回家了。
鬼族那边不几日传了信儿,燕回该是摆百日宴的日子了,请鬼厉回去。
“济世堂”落了锁却干净明亮。夜华原本的意思是功德尚未攒足,待着回来用。鬼厉本没应,只看了牌匾一会,这一会就瞧见之前走了的人参娃娃啃着参须冒出来盯着鬼厉。鬼厉心一软,就同意了夜华留下这宅子的建议。
收拾停当,鬼厉抱着团子迈出了门。
“走吧。”
两个寻常的字落入夜华耳中,似比往日多出些不舍来。夜华应了一声,见鬼厉足尖一点跃上了云头,他跟了上去,一抹传音符在那双决断万事的手中化为了齑粉。
听说,东华上神跟凤九一同堕入了梦境。这天地间的上古神祇,只剩一个早已避世的元始了。
百日放在神仙里也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鬼王教难得如此热闹,连带着鬼族阴湿的气候都柔和了起来。
庭院深深种花树,到处挂了五光十色的风铃,泠泠作响。又缠了贝子、冰绡、鲛绸、南珠,迭次展开咕噜噜滚了一地,身着统一半百褶撒花裙的婢女忙着整理各路神仙送来的礼品,又忙着迎客,脚不沾地一般。野狗道人走来走去,如陀螺一般团团转,忙完也没搞明白为何明明是燕回夫妻两个的事,到了,他却被碧瑶花言巧语的骗了过来当长工。琢磨了半天没琢磨明白,被人一推继续认命的去干活了。
屋外人仰马翻,屋内人却不多。
团子趴在一张交趾黄檀摇床旁,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娃娃。百日的婴孩五官小巧,一双似极碧瑶的大眼清澈如水,软软的鸦羽长且密集,被墨描过似得,不怕生般呀呀出声,一点红处露出软嫩的牙床,雪白的手臂拍着身上的孔雀锦,笑起来的模样格外可人。
这是个女娃娃,实打实的美人胚子。
团子还从未见过比他更小的孩子,乍一见还是这般小的,就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察觉她跟随着手指动作转动眼珠就更觉有趣,一个人趴在那玩得不亦乐乎。
鬼厉看他开心,心中不由的遗憾未能见过团子小时候的模样,夜华似知他所想,“别多想,你若想看,让团子变给你看就是了。”
这可真是个做亲父君的。
碧瑶看得好笑,“噗嗤”一乐,在人间叫惯了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夜华,这么些年不见,你与当年可没什么大的分别。”
夜华与她亦称得上熟识,当年被一面道破心思也是懂得这女子的心有多细,回敬了一句,“当年追在小凡后头的魔教大小姐如今成了贤妻良母,着实出人意料。”
碧瑶听出他话语中淡淡的喜悦,抿唇一笑,那厢团子便扭脸叫道,“碧瑶姑姑,她跟你一样好看。”
别管是人还是仙,女子听到称赞的话总是心悦的,何况,还是从孩子口中得到的,童稚之言最是诚实。
碧瑶招了招手,笑眯眯道,
“团子也很好看,比你爹爹当年还要好看。”
团子便扭脸去仔细打量捧着一杯香茗的鬼厉,半响撇撇嘴,小声道,“姑姑说谎,上次迷谷还说爹爹比白浅姑姑的四哥还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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