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完本——by乡村原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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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喂多了,羊奶也多了。
郭家老小都喝羊奶,这还用不完。
清哑便用羊奶做点心,又教给厨房的媳妇和作坊的大师傅。于是连郭家下人也跟着沾光了;作坊里人多,只能今日供应这一班,明日供应那一班,隔三差五的,织工们也能尝一尝没吃过的好点心。
郭家这些举措笼络了人心,在郭家做工的人感觉特别幸福:工钱高还在其次,这吃的伙食好,比在家里强百倍——谁家没事常吃猪羊肉?更别说那些点心了,你就有钱吃,也没处凑齐那些材料来做是不是!也不能有空闲常去城里买。
因此,不但先来的工人舍不得走,再不说熬两年学了手艺就回家的话了,便是没来的听见这样好差事,都求爷爷告奶奶托人找关系想要进来。无奈郭家现在招人可严格了,轻易进不来的。
说到这还有一桩奇事不能不交代,因为涉及郭家工坊规制改革。
在坊子做工的大多是媳妇姑娘。姑娘还好,媳妇有许多的牵挂和不方便:回家少了,跟男人在一起的机会就少了。家人看在那么高工钱的份上,也能体谅,舍不得让她辞工,只能熬着。可长久下来,必然影响夫妻生活。已经生了娃的还好,那没生娃的可就急了,照这样下去,不影响传宗接代了?
于是,有个女工的男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他花几两银子买了个丫头回来做妾!这多划算,钱也有人挣了,也有人为他暖脚生娃了,家里家务活也有人干了。
得知消息后,那女工躲在墙角哭泣。
郭家从婆婆到媳妇到闺女都大怒!
吴氏是想到清哑,这情形太像清哑帮了江家后,结果江家另挑了媳妇,还想让清哑做妾;蔡氏和阮氏因为自己身为媳妇,将心比心,自然看不惯这样的事——哦,媳妇累死累活挣钱养家,做丈夫的不但不心疼还用这钱买小妾快活,这不是往女人心上捅刀子吗!清哑是新社会的女性,不用说对这行为义愤填膺。
吴氏告诫那家人:要不把这妾给退了,就让他媳妇回家。
没钱挣了看你还纳妾去!
郭大全亲自上门去传话。
他对那男人笑道:“我说兄弟,你真想得开!晓得不委屈自个。我郭家兄弟三个,撑起这么大家业,从没想要讨个小老婆回来生养。你还怕你这家业将来没人接手?”
说着目光在他屋内一扫,不过几件破桌椅而已。
那男人羞愧万分。嗫嚅道:“总不能不养娃……”
郭大全道:“你急什么!我二弟不也只有一个女娃,也没说急着要讨个小老婆回来生儿子。这女人生娃她也得赶时候不是,不是说生就能生的。你先忍忍。为了你这事,我们家要调整上工和休假的规矩了,总不能叫大家断了香火,那时没人敢来了。”
那男人见郭家这样给面子,急忙保证把那丫头送走。
这件事了结后。郭家调整了工人上工和休假的规定。保证每个成亲的女织工每三天可以回家歇一晚,这空挡由未婚的女孩来替补,当然要加酬劳的。并且。还新规定了产假:凡是怀孕的女工可保留差事回家待产,等生产完再来上工。回来还有产期补贴呢。
这是郭家的经营策略:无论从忠诚度上,还是手艺的熟练上考虑,留住老织工很重要。总换人可不行。
新规定一出,女织工们都感激万分。尤其是郭家为那家丈夫纳妾的女工出头,保护了她在家的地位,更令所有女织工感动。
从此大家不但用心做工,还把郭家当娘家和靠山一样。有了烦难心事都愿意和郭家婆媳说。
人心所归,这儿仿佛成了女儿国,吴氏就是那女王。
清哑自然就是公主了。织工们提起来都称“我们家姑娘”。
此意想不到的收获,不必多说。且说眼前。
清哑和二嫂等人坐船久了,一路疏散活动往家走。
前面是绿竹夹道,直通向郭家院门。
清哑四下张望,虽然冬季草木凋零,但竹子却依然翠绿。竹林中偶露出一角屋檐,上面停着一只鸟儿欢快地鸣叫,再加一两声狗叫、稚童呼唤等,乡村风味浓郁。
她不大出门的,一般出门也是从门前水上坐船离开。
算一算,走这条路居然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
想想忍不住微笑,觉得自己跟那些养在深闺的小姐也不强些。
她这么想,阮氏可不这么想。
她觉得小姑是娇小姐,就不该轻易抛头露面,尤其是在乡下,因此不住催清哑“小妹,走快些!”说着前后张望,生怕再有人来。因为这一路上,来来去去的走过好几拨人了,路过的人都好奇地将目光重点放在清哑主仆身上。
阮氏不禁后悔,该坐船从前面绕的。
她有意将清哑挤在中间,害得清哑总被挡住目光。
好在很快到了郭家西坊院门口。
西坊已经彻底同郭家住处隔开,这道院门是专给织工们进出用的。前面还有一道门,才是郭家人自己进出的东院门。
西坊守门的护院一色都是年轻汉子和少年,见了阮氏忙都出来打招呼,“东家**奶回来了?哎哟,姑娘也回来了!”
护院头领阮秀恰是阮氏的族人,认得清哑,见她出现在这很意外。其他人都不认得,听见他叫传说中的“姑娘”,急忙就寻找目标。没费神,目光一下就落在人群正中的清哑和细腰身上。再一看眉眼,就定在清哑身上了——她身上有郭家人相貌特征。
确定后,一个个都想“姑娘真好!”
他们不知如何形容清哑的纯净,只觉“真好”。
阮氏笑着应一声,拉着清哑脚下不停地直往前走。
郭俭和巧儿好奇地跑到院门口,扶着门边对里面张望。
清哑也侧首打量门房设置,见护院们都看着她笑,她也礼貌地微笑致意。
一个少年问道:“俭哥儿和小姐想进去瞧?”
说着话,眼角余光偷偷地瞄清哑,有些紧张。
郭俭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
阮氏忙喊:“巧儿、俭娃子走了!”
巧儿忙拉弟弟跑来跟上,又越过众人,直冲向东院。
一行人走过去,几个少年还在后边张望。
阮秀喝道:“看什么看!盯着姑娘看太没规矩了。”
众人方收回目光。
一个少年小声嘀咕道:“张福田真是瞎了眼的混账东西!”
想想又道:“江明辉也混账!”
另一个少年性直些,说得更露,道:“定了这样好的姑娘还不知足,活该他们倒霉!”口气很是愤愤不平,想姑娘要是选了他,他一辈子都把姑娘捧在手心里,才不舍得让她伤心呢。
江家人来找李红枣算账,闹那么大动静,他们都听见了,自然有一番感慨。
阮秀哪里不明白这些小子的心思,有些好笑。
清哑进了东院门,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干净的小路,路尽头的房屋,屋周的树木竹林,屋前的菜地被遮住只露出一块边角,还有屋前面的水流等,霎时觉得宁静归心。
看见巧儿和郭俭向前飞跑,她也拎起裙子小跑。
阮氏没有阻拦。
到家了,总要松泛些。
听见动静,好几条看家狗迎上来,又叫又跳,围着清哑姑侄打转,摇头摆尾的,还伸舌头到处舔。巧儿和郭俭一点不怕,清哑忙抬高手臂,生恐被它们舔着了。
“狗!别讨嫌!”蔡大娘赶了出来。
“外婆,我回来了!”郭俭大喊。
“哎哟,我的乖乖!怎么才待了这几天就回来了?”蔡大娘冲他张开双臂,接他扑进怀,一面笑着问。
“想回来就回来呗!”巧儿煞有介事地说道。
蔡大娘听了呵呵笑,看向清哑,还有后面的阮氏等人。
“大娘!”清哑微笑叫她。
“累了吧?怎不坐船来家,要走路过来?”蔡大娘奇怪地问。
“坐僵了,想活动活动。”清哑道。
“哦!那是,这么老远呢。快回去歇歇。”她冲大家招呼后,又对屋里高喊,“朱顺媳妇,东家回来了!快准备着,叫她们烧热水,去园子扯些菜回来煮饭!”
朱顺媳妇高声答应,带着几个媳妇就忙开了。
郭大贵成亲,郭家全家都进城去了,西坊那边交由郭里正管理,下面又有大小管事头儿,十分稳妥;东院这边则托了蔡大娘看守主事。
当下,大家进去,各归各屋。
等小船将行李运送来,又忙着整理。
清哑带的东西最多,因为她打算在家研究织毛巾,在城里搜的许多资料和相关书籍等都搬了回来,一一归类摆放。
郭大有来家后,去西坊将织毛巾的机器都搬了出来,找了几个心腹来,全敲散了,劈成木柴送进厨房当柴烧。清哑也将收藏的相关图纸翻出来一把火烧了。从此,底稿就存在兄妹俩的脑海里。
唯一留存的一台机器放在后院清哑屋里,方便她研究。
郭大有要改进机器,也来这里。
从此,兄妹二人就一心钻研毛巾。
三日后,冬儿等几个研究小组的女工也都回来了,还带了郭大全口授、郭勤写的一封家书给清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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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封坊
信中说,蔡铭劝说失败,夏家不肯放弃,并坦诚要纳清哑做妾。
这是郭大全行事细心之处:这件事韩希夷早就警告过了,他进一步向清哑肯定,让她和家人有个渐近的接受过程,省得到时突然说出来承受不了。
果然清哑看信后并未太难受。
她绘了半天图稿,觉得眼睛很累,便放下信走了出去。
到前院,见蔡大娘正和一个媳妇提着篮子去园子里摘菜,她便也跟了去。冬天到处都萧条,只剩下菜园里生机最旺,耐寒经霜的青菜好吃看着也养眼。
“哎呀别过来,看脏了鞋!霜冻才化,地上潮的很。”蔡大娘见她跟进来忙阻止,又看着她笑,“菜园子有什么好玩的,你跑进来!”
清哑便停住脚,站在篱笆墙边看她们摘菜。
砍了一篮子青菜,又砍黄心菜。
清哑道:“大娘,拔些水萝卜。用水鸭炖汤,再做一回萝卜糕。”
蔡大娘笑道:“嗳,好!”
又笑道:“这么爱吃萝卜。昨天不是才吃的。”
清哑笑而不答。
她也知道就?4 闼凰担檀竽镆不岚温懿贰6炀驼饧秆耍怀哉飧龀允裁础K强茨锹懿酚Сさ穆逃ㄓǖ模旅娴穆懿酚行┌虢孛俺鐾粒榱榈耐砂醯每诔萆颍滩蛔【投V鲆簧?br />这里的作物庄稼种植不带一点取巧,前世的没法比。
但是,她在城里和乡下两头奔波后发现:在城里吃的菜不如家里鲜甜。城里买的菜是百姓早上从地里摘的,从离地到下锅都过了半天了,总有些干缩失水;家里则是从菜园摘回来洗完就进了厨房。菜蔬的鲜嫩灵气半点不失,怎能不好呢。
她想着这些,心情很好,努力挣钱为的就是过这样田园生活。
前世城里人都说向往田园生活,若真让他们下乡,相信没几个能熬得住。其实他们都跟她一样,期望过的是这样生活:不困窘。又自由。若是下乡当农民自己干活,他们是无法适应的。
她望着那地垄上的萝卜青菜,心想:“为了你们。我也要发奋。夏少爷,不管你如何优秀,我也不会屈从你的!”
官宦人家再好,都不是她的归宿。
夏流星却不知她的心思。另有打算。
当日蔡铭劝他,他很不悦。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蔡兄看上了严姑娘,百般努力求娶成功,为何小弟爱郭清哑就不行了?”
蔡铭正色道:“贤弟,愚兄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今日劝贤弟一句:夏大人乃织造行内的父母官,郭姑娘近两年屡次创新,身份敏感。夏郭两家实在不宜结亲。望贤弟三思!”
夏流星冷笑道:“我父亲又不是初任织造官。已经好几年了,很不必为了一个郭家行此手段。倒是蔡兄。今日来劝小弟,真是为小弟好?那些人心里想什么,小弟也能揣想一二。夏郭两家结亲后,夏家正可以保护郭家,免被唯利是图之人利用。”
蔡铭道:“可是郭家不愿,郭姑娘也不乐意。”
夏流星道:“严姑娘一开始不也拒绝了你!”
蔡铭既来出这个头,当然做了许多工夫。他早有打算:并不指望劝转夏流星,但指望用话逼住他,免得他以后用权势压迫郭家应亲。
他道:“严姑娘拒绝愚兄,但愚兄从未逼迫于她。贤弟坚不退让,愚兄也不能阻止,只说一句:贤弟乃是读圣贤书的君子,望能以真情感化郭姑娘,莫要逼迫才好。免得被人诟病夏家仗势欺人。”
夏流星眼中露出讥讽之色,笑道:“从未逼迫?难道蔡兄忘记自己是如何惹得严姑娘暴跳如雷,又是如何嚷得尽人皆知,唯恐人家不知道蔡三少爷喜欢严家女!既知道,谁还敢再打严姑娘的主意?谁敢跟你抢?韩希夷到底是被你吓走的,还是另有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不瞒蔡兄,小弟正是受你启发,所以才强送古琴给郭姑娘,其实是想要向人宣告:本少爷喜欢郭姑娘!有胆的只管来跟本少爷争!”
蔡铭“噗”一声喷出一口茶。
他以为自己那番话很恳切,也很有理,夏流星就算不肯退让也会承诺不逼郭清哑,所以说完就端起茶盏喝茶,谁料竟听见这样回应,遂将茶水全喷了出来。
借着擦嘴的工夫,他迅速整理思绪。
稍后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恋慕女子乃是我辈常情。愚兄之前确实缠过严姑娘,但从未动用过家中权势。贤弟以为呢?”
夏流星哼了一声,道:“你蔡三少爷的名号就是权势!”
蔡铭道:“贤弟一定要这样说,愚兄也没法子。郭姑娘是严姑娘闺中好友,郭姑娘向严姑娘求助,愚兄便不能坐视不理。”
他不能坐视不理,意味着蔡家不会坐视不理。
夏流星霍然站起,一言不发地甩手而去。
蔡铭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也沉了下来。
夏流星回到家,夏织造见他气色不好,问起缘故。
夏流星对父亲支持自己娶商女很感激,便将蔡铭的话说了。
夏织造沉吟了一会,告诉他只能帮他纳郭清哑为妾。
夏流星一惊,失声道:“父亲,这如何使得?”
夏织造呵斥道:“糊涂!该说娶她为正妻如何使得才是。”
跟着,将京中叔爷为他物色亲事一事说了。
又道:“蔡三少爷也不算说错。联姻,乃两姓结通家之好。夏家若娶郭清哑为长子嫡妻,恐就说不清了。人不说你爱恋郭清哑,只会说夏家怀有企图。纳妾便不同,夏家还是夏家,郭家还是郭家,一个妾还影响不到两家决定。”
夏流星急道:“蔡兄不是和严姑娘……”
夏织造打断他话道:“严家乃百年世家,是新进郭家能比的?再者,蔡铭也与你不同——他乃蔡家三房第三子,你是夏家长房嫡长子。你的正妻将来是要掌夏家内宅的!”
夏流星道:“可是,纳郭姑娘为妾是否不妥?”
夏织造道:“如何不妥?不过一个村姑而已,还连续两次被退亲,又卷入官司,坐过牢。便不考虑她商女的身份,仅凭这点,她便不配做夏家长媳。肯纳她为妾,那是她的福气:不但从此郭家买卖可受照拂,她也不至于被小人惦记,凡设计出的新布都可通达朝廷和民众。”
夏流星哑然。
半响才艰涩道:“之前求亲尚且被拒,现在要纳她为妾,郭家如何能答应?”
“那也由不得他!”
提起这个,夏织造火气便上来了。
他之前故意使鲍长史不说清楚,也是试探郭家的意思。
谁知郭家竟然如此狂妄,不把他放在眼里,竟敢拒亲!
哼,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就凭郭家能挤入锦绣堂?
既这样不识抬举,他也不必心软,直要郭大全把妹子送来给他儿子做妾,他儿子看中郭清哑,那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
他愤慨不已,至于郭家给他带来的运气,他全忘了。
夏流星想起蔡铭说的“仗势欺人”,忙道:“父亲不可强逼。”
夏织造冷笑道:“何须强逼!若要寻隙,容易的很。趁这次好叫他们知道:之前一直顺顺利利的,并非他有本事,若无本官照拂,郭家能有今天?”
夏流星心里依然不踏实,还要劝。
夏织造恨铁不成钢道:“你又恋美人,又狠不下心,如何成事?她这样躲回乡下,你要见她一面都不能,如何让她知晓你的心意、你的好处!只有先设法驱使她求上门来,答应跟你,那时你再好言哄劝她,使她明白你宠她爱她,没有不回心转意的。驯女人如同驯烈马,要恩威并施,方能收服!再冷的女子,弄回来晾她几年,红颜渐渐枯萎,看她还能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