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美人完本——by青木源

“啊，外头下雨了呢。”寺人俠拢袖站在廊下，见着外头的雨水滴滴答答顺着屋檐低落下来。
“下这么大的雨，今年秋季一定会是丰收吧。”寺人俠没人回应也不气垒，继续自言自语。
“是啊，下了雨的话，收成好，城内的粮仓足了，到时候有甚么事也不怕。”郑媛向来喜欢看下雨，这会到了堂上，看着那淅淅沥沥的雨水打在对面厢的屋檐上，细小而密集的水珠在屋檐上激出一阵白蒙蒙的水雾。
“公女就是公女，小人还只是想着丰收呢，公女已经想到更长远的地方去了。”寺人俠也是精乖的，立刻反应过来就拍郑媛的马屁。偏偏这马屁拍的一旁的傅姆都不好说什么。
“也不是甚么眼光长远。”郑媛一边赏雨，一边让侍女将青枣拿过来，笾内的青枣都是才从树上摘下来清洗完之后送来的。这会可是真的山清水秀，树上的东西摘下来擦擦可以直接吃到口里。
郑媛伸手从笾内取出个青枣，小小的咬了口。酸甜可口的滋味取悦了她，让她眉眼都放松的眯了起来。
寺人俠垂着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痴了，然后落下个话柄。自己服侍的这位公女美貌，世上貌美的女子不少，可是如同公女媛这般，风姿卓绰的，十分少。真是看一眼，就忍不住跟着看过去。
“阿兄老实说这段日子，晋国楚国派出行人来威逼。不管是和哪个联盟，少不得要被打的。”说起这个郑媛都忍不住叹息，当年庄公好歹还能争霸，甚至还射中了周天子的肩膀，令周王室在诸侯中威信大减，可是现在确实被晋国和楚国牵着鼻子到处走，甚至还能左右太子的人选。郑媛怀疑还是地底下的郑庄公知道了郑国现在的情况，指不定能气的从下面跳起来。
“小人听说这楚人好可怕的！”寺人俠听郑媛说起楚人，立刻就给郑媛说起来，他就知道郑媛喜爱听这些。
中原诸国大同小异，能有些趣事的也只有秦晋齐这些临这山戎犬戎的诸侯国。或许是因为和这些蛮夷做邻居，行为作风上都带了不同于中原的习惯。
而楚国自己就是个蛮夷。
“哦？怎么说？”郑媛在公宫也没见过几个楚国人，楚国的卿大夫就算要出奔也不会出奔到郑国来，另外楚国也没有多少商人到这里来做生意，倒是郑国的商人到处跑，将各地的奇珍异宝带回来让贵族选购。
“小人听说啊，那些个楚人披头散发，一点都不争气，这发应当是好好完全束在头上用冠，可是这楚人偏偏是半束发半披下的，可不难看？”
郑媛听了这话仰头想了一会，觉得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当然要是男人好看才成。要是长得难看，哪怕再收拾也就那样。
外头的雨声依旧，庭院里头几乎到处都是水花。
“是嘛，可惜没有亲眼见着，总是觉得有些遗憾。”郑媛说着感叹了句。
她不过是随口一句，但是傅姆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公女可别有这个心思，那些个楚人，天生的蛮夷，他们可不管礼义廉耻。”傅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的，“当年先君之时，君夫人文芈带着两位公女去见前代楚子，结果楚子见色起意，在那里就把两位公女给……”
说到后面，傅姆都不忍心说下去。郑媛也听说过这段往事的，这公宫里头没有秘密，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在这里可是表现的十足。但凡有些什么坏事，几乎能够传得天下都能知道。
不过这事里头，那两位倒了血霉的公女是前任楚子的外甥女。郑媛也是才发现，舅舅和外甥女有什么，似乎时人并不认为是乱伦。前任齐侯甚至还纳了自个外甥女为侧室。
这里头乱的，简直不认看。
“我知道傅姆是为我好。”郑媛不是真的不分好歹，知道傅姆说这话还是担心她被那些行事毫无忌惮的楚人给怎么样了，“我不过是说说。”
她要看也会躲着偷偷看。
这话要是说出来，估计傅姆简直会被她气的吐血。郑媛决定还是别把这话告诉傅姆了。
“上回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郑媛吃了青枣，洗了手，一边看雨一边问寺人俠。她身边的人多，但是亲近的很少，寺人俠可以给她到处打听打听消息。
“公女交给小人的事，小人怎么会不好好去做呢。”寺人俠说着就有些得意，上回郑媛让他去打听那位宋国公子的事。
既然盯着人，自然是要知道人家的事。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到了现在，郑媛也只是知道，公子均是宋君的庶弟，其他的可谓是两眼一抹黑。就算是姚子，对这位宋国公子也知晓不多。
毕竟姚子出自姚国，对宋国的事并不知根究底。
“小人这就说给公女听。”寺人俠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那位公子是现代宋君的庶出公子，自小啊长相甚好，那些个宋国人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竟然说那位公子是美而艳。”说到这里寺人俠自个都想着宋人真不愧是商人后代，这‘美而艳’应该是用在女子身上的，怎么往男子的身上用？
“这位公子在商丘颇有贤名，说他路上遇见了饥渴的人，必定会给予饮食，对待商丘中诸多卿大夫也是从来没有失礼。”
“这样啊。”郑媛立刻就听出里头的不对味来，“那岂不是甚有名望？”
“名望说不上，不过的的确确有很多人拥戴这位公子。”
“难怪他会被宋君送过来了，我若是宋君也不会任凭一个公子在我眼皮子底下收买人心。”郑媛听出了公子均的野心，这家伙果然只是看起来纯良，其实纯良的表面之下也是有无尽的野心。
只可惜年岁还轻，到底还不够老沉，被人发觉，可不被送出来了？
“不过也有人说。”寺人俠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襄夫人王姬似乎对这位公子很是疼爱。”
郑媛顿时就看了过来，身边的傅姆表情也变得有些诡异。
若是平常的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按道理来说也不会专门提出来，祖母喜欢孙子，有什么可以说道的？
“……”郑媛心下顿时就冒出个最为荒诞的猜测来，“这襄夫人，年岁几何？”
“襄夫人王姬乃是襄公的第二任夫人，算算……”寺人俠说着，伸出十个手指开始算那位王姬的年纪。
郑媛等了好会，都没有见着寺人俠算出个子丑卯丁来，“罢了，估计这位夫人恐怕年岁也不年轻了。”
她反正也不在意那位是美是丑，美丑是否和她无关。她如今是对公子均有兴趣，又不是对他那个嫡祖母有兴趣，那个王姬是美是丑和她有个什么关系。
“这倒也是。”寺人俠收起了手指，认真的点了点头。
傅姆瞧着郑媛靠在凭几上安静下来，也不知道她眼下到底在想些什么，不过这位公女的性情和齐女类似，甚至比齐女还要大胆。她也没法说什么。
“咦？”寺人俠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抬起头来。
只见着雨帘之中有车辆从远而近驰来。马车上的銮铃声响哪怕是在雨声中都格外清晰可闻。
郑媛自然也听见了，宫门处的阍人见着门外有马车，立刻冒着雨将们推开，让车辆进入门内。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雨中，他快步向那边的宫室走去，履踏入雨水中，溅起一阵水花。
公子蛮进来的时候，外面的衣裳都已经湿了。郑媛见着事他来了，吃了一惊，“阿兄，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公子蛮也不知道是淋了雨或者还是因为其他的缘由，脸色很不好。
“这怎么了？”
“楚军攻郑了。”公子蛮说这话的时候，长长吐出口浊气，似乎所有的力气都在这句话上了。
“啊？”郑媛愣住，被公子蛮这句话镇在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郑媛吃下肚子的那些东西都已经被吐了个精光，她有气无力的躺在寝席上，脸色煞白。
“不知道。”郑媛一阵心烦，拉起被子把头遮了个严严实实。算算这个时候公子均也应该到宋国了。这个时候她竟然出问题了！
“不知道？”姚子急的不行，女婿都跑了，女儿突然就大了肚子。这要怎么办？
“公子，公子！”外头竖仆此起彼伏的喊声在外头响起。
母女两个顿时一惊，姚子不知道这会还会有人来。这段日子外头乱糟糟的，她们关起门来，任凭外头打成一锅粥，她们都不去管。这段日子倒是过下来了，自然也没有人上门。这个时候是哪个过来了？
姚子赶紧起身出去一探究竟，只见到公子蛮之不耐烦的将追来的竖仆一把推到后面。姚子连忙走过去，对他一礼，“公子来了？”
公子蛮对竖仆不耐烦，但对姚子这位庶母还是有几分尊重。他立刻站好，“拜见庶母。”
公子蛮和庶母见过礼之后，他不由自主往妹妹那边看了几眼，“媛呢？”他不说还好，一说姚子的泪意又上来了。女子怀孕没有办法，可是这个时候怀上孩子，除了乱上添乱，还能如何？
姚子对着公子蛮，哪怕知道不妥，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公子蛮吓了一大跳，“庶母？！”公子蛮对着抹泪哭泣的庶母不知道要怎么办，姚子这会也是六神无主，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公子，你说要怎么办？宋大夫都跑回宋国了，可是媛她偏偏这个时候，又有孕了！”说到这里姚子又抹起了眼泪，哭的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公子蛮几乎呆立在那里，过了好会才反应过来，“媛有孕了？”
“是啊。公子你说这要怎么办？这孩子生下来就没有了父亲，这……”姚子说到这里，不由得痛哭。孩子都已经在女儿肚子里头了，不管怎么样，也只有生下来再说。可是生下来之后呢，没有父亲，外家自然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外甥饿死，不管哪个公子继位，都会容得下外甥。可是这孩子没有父亲，哪里像话？
公子蛮看着痛哭的庶母，脑子里头几乎嗡嗡作响，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他立刻勃然大怒，立刻就向郑媛的房间而去。
郑媛才好了点，冷不防公子蛮从外头大步走进来。她手掌捂住胸口，眉头微蹙，看过去，就见到公子蛮站在那里，满脸铁青。
“阿兄，你怎么来了？”郑媛吃了一惊，她都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公子蛮了，这会公子蛮突然冒出来，她简直手足无措。
“我听说宋均跑回宋国了，过来看看你。”公子蛮看到妹妹满脸苍白，不禁缓了缓脸色。
郑媛垂下脸，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公子蛮见状不禁叹口气，“你有孕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母亲说应该是有了。”郑媛说着，伸手捂住肚子。她没有经验，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实在是难受。
“你别多想，好好养身体。”公子蛮心中怒火翻腾，可对着妹妹，半点都没有表露出来，对她好好劝慰，“毕竟是郑国的外甥，不可能不管他，要是宋均不肯见你们母子两个，大不了你就和孩子在郑国好好过下去。”
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出奔在外的贵族在当地娶妻生子，等到国内形势好了，又返回去。留下原先的妻儿，不过妻儿们也不会一门心思指着男人回来，女人一般会改嫁，孩子会被外公家养大，养大之后任凭其去留。
“……”郑媛捂住肚子，她这时候几乎还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里头还有个生命的存在。她摸了摸肚子，“嗯，多谢阿兄。”
不管公子均现在在哪里，肚子里头的孩子都是她的。郑媛抬眼看了公子蛮一眼，“阿兄，如今我和母亲身边没有个可靠人，大夫又走了，我、我之后要怎么办？”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我还在，自然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公子蛮见到她的眼泪，立刻心如刀绞，立刻出言安慰。郑媛抬眼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了按眼角，“阿兄，一切就拜托你了。”
她和薛任两看相厌，以前尽可能的不去和公子蛮直接打交道，免得薛任甩脸色。现在她也顾不得薛任甩不甩脸色给她看。
“只是阿嫂那边……”她满脸悲戚，“会不会不高兴？”、
“这事你不用管，我的决定，她哪里又有置喙的份儿！”公子蛮手一挥，妹妹都这样了，他不管，谁还来管，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不成！公子蛮内心打定主意，要是妻子不说什么也就罢了，要是真的指手画脚，那么他也不客气。

公子均经过几个月，终于见到了商丘的城墙。之前襄夫人曾经给他摔下狠话，只要她一天活着，他就别想回到宋国，也别想到那个位置上。卿大夫们对襄夫人的话嗤之以鼻，可是宋君也不会想他回来。这时，一行人都化装成不起眼的士人模样。就连公子均脸上都被抹上一层灰，看着要多不起眼就有多不起眼。
城门处的人没几个见过公子均，华匀还有雍疑就更别说了，华匀袖子里头有家里早就准备好了伪造的文书。一行人从城门处混进城内来，华匀看到几年未见的故乡，顿时就红了双眼。梦里头多次出现的故乡终于又出现在眼前了。
三人和周围一圈武士在商丘的大街上，华匀在车上四处看，突然有人向他们走来。公子均回宋国之前，通过华匀已经和华氏等公族联系过了，华氏会派人在这里等着。尽力不要惹起宫中宋君和襄夫人的注意。
华匀立刻来了精神，靠近车的那人小声问，“请问是郑国来的人吗？”
不管是不是郑国来的，如果真的和公子均没有关系的人，听到这话，只会满脸莫名其妙。华匀立刻附身，对来人一笑，“正是。”
来人点点头，然后就在前头带路。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跟着他在大道上七拐八拐好几个路口，最后到了华氏宫邸的后门。
“眼下委屈公子了。”将人带到后门，那个带路的人对车上人一拜。
公子均虽然只是宋国的一个庶出公子，和那些老资格的卿大夫一比，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是既然在一块打算干出一番大事来，自然要对人好好相待，不然就容易结仇了。
“眼下要紧，我还要多谢你。”公子均拱手还礼，他这模样获得了人的好感。之前商丘里头的贵族，知道公子均这个庶出公子待人以礼，不过也只是听过，现在终于感觉到他的有礼，越发的和颜悦色。
公子均被人引入宫邸中，华匀跟在他身后，看着四周的一切，不由得感叹万千，“离开商丘这么多年，终于可以回到家里了。”
“只要谋划得当，我们得到的。又岂是这些？”公子均看了一眼四周，他也有好长一?1 稳兆用挥屑�华氏的宫邸了。华氏在宋国几代，这些屋舍也建成了十几年，颇具气势�?br /> 公子均安顿下来没有多久，华佋就急匆匆赶来，他是来见华匀的。父子两人几年没有见面，知道儿子回来，做父亲的怎么可能置之不理？父子两人见面之后，华佋才让人去请公子均。
公子均见着华佋相比较上回见面要有精神的多，华佋红光满面，对公子均拱手一礼，“犬子在郑国，多亏了公子的照料。”
“这原本就是举手之劳，大夫不必如此。”公子均和华佋客气了两下，他对华佋极其谦和，和宫里的宋君那是两幅模样。
公子均以前去郑国之前，华佋就和公子均打过不少交道，对这个年轻人感觉很是不错，不然也不会想着将他接回来。
“如今商丘内形势严峻，所以暂时还要委屈公子在这里。”华佋道。
公子均摇摇头，“这个倒是没甚么，我在这里还给大夫添了不少的麻烦。”公子均看了一眼华佋，“只是我才刚刚回来，还不知道如今商丘里到底是个甚么样子。”
“国君无道，又受小人挑拨，上回公族攻打公宫，险些逼得国君出奔，他才勉强消停了会，可是他又开始打算此事，哪怕死了个大司马，他依然还是不甘心。”华佋说到这里，十分气愤，“既然国君如此，我们也不必再奉他为君。我们华氏还有皇氏等公族带头，打算下月纠结在一起，再次攻打公宫，这次我们也不打算让他回来了。”
这话杀气腾腾，公子均眼里的光芒闪动了一下。
“这……他毕竟是国君……”他踟蹰着。
华佋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就因为他是国君，所以才只是让他不再回来而已。”
华匀冲公子均打了个眼色，他恭谨的对父亲弯下腰，“父亲，要是国君出奔在外，国内不能没有人主事，那么之后谁为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