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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完本——by司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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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儿会意,进屋里忙碌了一阵子,捧出一个包袱来,陈义家的睁眼看时,却见是一包袱大大小小的散碎金子,不觉赞道:“果真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了,这才显咱们家的风范。”
宝钗道:“此间金子成色不等,若兑了银子,只怕一千两银子尚有余,我们且送到铺子里,要小三子早与那马道婆,催着她救人才是正理。”
陈义家的点头答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往绸缎庄而去,然而刚刚转到绸缎庄所在的街上,却已经堵的走不动了。
莺儿急打了帘子往外看,却见街面上乱糟糟的,尽是官兵,正待禀报宝钗间,却见斜对面的小巷中有个玉冠锦衣的公子骑在马上正向这边望过来。她的脸莫名就是一热,忙放下帘子去。
宝钗不明就理,问莺儿究竟,莺儿只红着脸支支吾吾,突然间车子外头有人高声问道:“前头车子里的可是薛家姑娘?我家公子有要事,要与姑娘相商。”
宝钗一愣,尚未开言,陈义家的已经在外面叫道:“大胆!我家姑娘岂是你能呼喝的?”
说话那人愣了愣,遂声音放低了些,赔笑道:“是小的鲁莽了。小的是锦乡侯韩家公子的亲随,因先前这绸缎庄上的掌柜说他东家想跟我们家合伙做生意,故我家公子特地来此相商。”
宝钗听这言语里多有似是而非、不尽不实之意,不免有些诧异。莺儿却面带喜色道:“锦乡侯韩家?岂不是先前向姑娘提亲的那家?如今他既然堵上门来,倘若姑娘不见,吵将出去,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来。倒不如三言两语打发了也好。”
宝钗看了莺儿一眼,见她眼角眉梢俱是□□,沉吟片刻,涨嬷嬷在旁察言观色,笑着说道:“论理,韩家和贾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了。姑娘既是贾家亲眷,便见上一见,也无大碍。”
车外的人似乎也知道宝钗的心思,突然马蹄声得得,却是有人逼近了车子,压低了声音在车窗外说道:“我只当薛大姑娘是巾帼英雄,是有大魄力、大见识之人,奈何竟也如庸脂俗粉一般矫揉造作,拘泥不化吗?”
这声音清朗悦耳,却与先前那自称韩家亲随之人大不相同,隐隐听来却有几分熟悉。
宝钗虽明知是激将之法,但一来好奇对方来意,二来又有莺儿在旁推波助澜,便应承请韩家公子去绸缎庄中喝茶。
因前街不知何故堵的厉害,宝钗和莺儿张嬷嬷绕道绸缎庄后门,却发现那韩家公子早已经坐在绸缎庄中喝茶,等了她有一会儿了。
掌柜陈小三在旁服侍得甚是殷勤,见宝钗前来,忙告诉说这位便是锦乡侯家的公子韩奇,前些时他们谋划着要出海做生意,便有韩家一份儿的,韩奇正是话事人。
宝钗见此人相貌不凡,目光里英气尽显,又颇为眼熟,低头想了一回,忆起先前在王子腾府中做客时候,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又想起前日贾母说锦乡侯家上门提亲,只怕也是这位了。因而心中只觉得有几分尴尬。一斜眼却见莺儿满脸羞涩扭捏之意,心中暗叹一口气,便也不动声色,听韩奇将来意道明。
然而令宝钗意料不到的是,韩奇此番不告而来,既非为了出海之事,也不是为了提亲,只管云山雾罩的说些言不及义的闲话。
宝钗本有要事在身,不欲和他纠缠,正欲交代陈小三待客,自己好抽身离去,韩奇忽道:“去不得。”
宝钗讶然回望。韩奇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踱到她面前道:“我知姑娘意欲何为。只是也请姑娘听我一句劝,那马道婆的家中,如今竟是去不得的。”
第103章
宝钗本是极有主见的姑娘,哪里肯随便听人言,轻轻笑了一笑,不着痕迹的避开,已径直来到门前。
韩奇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一心为了姑娘,不论对错急急赶来,难道竟是为了得姑娘的冷眼的吗?”
宝钗心中难免羞窘,但毕竟是两世为人,很快便处之泰然,抬头看着韩奇只不说话,姿态甚是大方。
韩奇心中暗暗称奇,口中缓缓说道:“薛大姑娘难道还没得到信吗?那马道婆正遭官府缉拿,如今她家里满是官兵,姑娘此番去,若是被人不由分说,问作同党,岂不是失了面子?”
饶是宝钗平素沉静,此时也不免吃惊。马道婆竟在这节骨眼上犯了事不成?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操纵?
这和前世却是不同。前世之时,直至贾家败落之时,马道婆的种种隐秘之事才被人揪出,在宝玉和凤姐犯病之时,这老东西一面暗搓搓咒宝玉死,一面假惺惺满腔慈爱,还使着贾母供奉的一日五斤香油钱呢。
宝钗念头转得极快,立即想到,倘使她此刻派人拿了银子去马道婆家,固然是为了救人,但在外人看来,岂不是人赃俱祸,到那时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多谢韩大爷提点。”宝钗想到此处,不由得满心感激,向韩奇恭恭敬敬地行礼。
韩奇慌忙回礼,口中言道:“姑娘言重了。不过举手之劳。”又悄悄打量了宝钗一回,只觉得鲜艳妩媚,气度雍容,比起上次相见时候更添了几分风致,心中更觉喜欢,遂趁机道:“不敢瞒薛姑娘,外头虽都称呼奇为韩大少,实则行二,家兄因是庶出,身体又弱,在京城中名声不显,前年已是故去了。另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嫡姐,去年嫁给了孙翰林的儿子,便在京师中住,两家时有走动,颇为和睦。”
宝钗本已知道他上门提过亲的,心中早有警惕之意,见他此时自报家门,更觉不安,张嬷嬷原在旁坐着,忙起身笑着打圆场,想快速揭过此节。她是宝钗乳母,论身份自不和一般奴才一般,此时插话倒也得体。
只是那韩奇却分明有不肯罢休之意,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当姑娘是个明白坦荡的人,方敢如此说。想姑娘为了令表弟之事呕心沥血,如今又何必厚此而薄彼?令表弟固然雏凤之姿,难道韩某论家世、论财势、论人品竟远不如他不成?”
这话说的极重,何况暗含调戏之意。场中众人当下个个大怒,纷纷拿眼睛瞪着韩奇,怪他造次,宝钗也是羞恼不已,先前对他的几分感激之情一概抹去不说,平添了几分嗔怒,当下拂袖道:“我自问霁月光风,清清白白做人,虽为了家中生意在外奔波,却并无亏心之事,不想竟遭人如此褒贬。韩大爷既和贾府是通家之好,身份尊贵,我自不敢责问。只是一时身体不适,恕不能再面客,寒舍简陋,也不敢请韩大爷多留,就此请回吧!生意之事,全是先前薛家一时糊涂,不知轻重,还请韩大爷见谅,此事到此为止,日后更不会多言。”
陈小三听韩奇出言不逊,早就怒上心头,此时见宝钗有逐客之意,哪里还按捺得住,早大踏步走到韩奇面前,面色不善地盯住他,伸手道:“韩爷,请这边请。”
韩奇原本有恃无恐,此时见对方态度强硬,倒惊住了。他也是机变之人,当下便知道个中必有蹊跷,忙连声道歉,死赖着不肯走,赔笑和宝钗说话。
两人都是玲珑之人,三言两语,便弄清楚原因。原来韩奇对贾府里金玉良缘与木石前盟之争居然颇为熟悉,不晓得听哪个的谣言,认定了是宝钗买通马道婆害人在先,此时又假惺惺施恩在后,妄图以此加重在贾家心中的份量,自以为捏住了宝钗的痛脚。
韩奇虽不是什么纯白良善之人,却也颇看不得官宦小姐为了争一个男人施展这般手段,故而虽特地赶来提醒她,却一时意难平,忍不住讥讽几句。
宝钗听完个中原委,那嗔怒之意倒淡了几分,心中苦涩之意顿起:原来在旁人眼中,贾家有个风吹草动,都要算到自己头上来了吗?原本马道婆没这么早犯事,是那和尚道士大展神妙,凭借着那块通灵宝玉,方救得贾宝玉和王熙凤的性命,难道这和尚道士,也是薛家使银子串通一气的不成?若果真薛家这么有本事,早送宝钗进宫成了御前红人,何必为个不成器的公子哥儿装神弄鬼,在荣国府里看尽大人小人脸色寄人篱下?
宝钗心中气苦,面上亦有郁郁之色,却仍不忘问道:“此事韩大爷从何得知?”
韩奇知道自己先前太过造次,此时正欲拿言语修补,自不肯欺瞒她,老实答道:“前几日鼓楼西胡同里一位姓姚的先生说的。这位先生本是个姑娘家,却打扮得不伦不类,我原先是看不上眼的。不料她竟说和你家联手做生意,颇知你家底细,我方不以等闲视之。昨日她去衙门里告状,恰被我拦了下来,从她口中得的消息。此时看来,实在是大有疏漏之处,可恨我当时竟然信了,还使五城兵马司的朋友助她。实在是惭愧,惭愧!”
“五城兵马司?”宝钗心思缜密,不免诧异道,“五城兵马司也管这事?”
“原本是不管的。”韩奇道,“只是因那姚先生言语里涉及姑娘清誉,不敢放她到衙门里乱嚷嚷,故而才央了朋友帮忙……”
韩奇说到此处,宝钗早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无非是韩奇欲有一番作为,值适婚之龄,兜兜转转看上了她薛宝钗的才干,认为堪为后宅主母典范,故有意联姻,遣媒来门。求亲遭拒后,仍心有不甘,故而时刻留意消息,却被人所趁。那鼓楼西的胡同里姓姚的女先生,除了姚静外,不作她想。
只是,想不到姚静竟然对宝钗如此大的恶意,连贾宝玉中邪,也能赖到自己头上。偏偏她自己看不得林黛玉牵肠挂肚,一时脑热说要替宝玉医病,倘若果真送银子与那马道婆,岂不是被人抓住了把柄,越发造谣起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只怕这谣言传久了,任谁都会认为她薛宝钗为了嫁给贾宝玉不择手段,林黛玉焉能不心冷?宝钗想到此处,不觉遍体生寒。
韩奇见宝钗面上寥落,只当她心中暗恼自己帮倒忙,又澄清道:“那姓姚的女子胆子倒大的很。因我拦下她不许去衙门生事,她竟一转身跑去贾府向史老太君告密去了,倒枉费我拜托朋友的一番好心。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说的,方才马道婆的家外头就出现了许多官兵,将马道婆捉走审问犹不肯罢休,还守在那里静候同党。我只恐姑娘撞上,故而匆匆来拦,言语间多有造次,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宝钗沉默许久:“既是她有意诬陷,只怕此番我不现身,她仍有一番话说。”她很清楚,倘若贾家真个信了姚静的胡言乱语,要追究时,只消将那中人王短腿拘了来,一顿好打,只怕也就屈打成招了,便是王短腿硬气,坚持据实以答,或者马道婆禁不住酷刑,将赵姨娘招供出来,以史太君对宝黛亲事的赞成程度和对自己的偏见,自己仍旧是有不小的嫌疑,难以自明。
想那贾宝玉不过是个略平头整脸些的王孙公子,性格好,会尊重人,余者并无可取之处,偏偏一帮人把他当作凤凰一般捧着,哪怕自己并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仍无人肯信。
宝钗想至此处,只觉得心灰意冷,顿感前事艰难。
“无妨!”韩奇想了想,却提议道,“韩某斗胆有个提议,只愿姑娘不嫌我唐突。”
宝钗未说话间,张嬷嬷却已经抢着说道:“韩大爷智计过人,如今我们姑娘识人不明,被那姓姚的反咬一口,也只有韩大爷能替我们姑娘澄清了!”
宝钗不禁有些迷惑:别人诬赖她设计陷害贾宝玉,与韩奇有何相干,他拿什么替自己澄清?
“韩大爷,请恕老婆子多言。我们家姑娘平日里是最晓得尊重不过的人,这都是老婆子自个儿的主意,若不好时,还望韩大爷千万莫要看轻了我们家姑娘。说来说去,我们家姑娘一片诚心待人,无论是对那姓姚的,还是对贾府人,都没有一点失礼之处。实在是我们家奶奶一时糊涂,才折损了韩大爷的面子,我们家姑娘委屈啊!”便听得张嬷嬷一脸兴奋地继续说下去,话里话外隐含的意思竟是要促成了这门亲事,好洗清宝钗的嫌疑,安了史老太君的心。
宝钗细细品味这话里的意思,显然张嬷嬷年老的人,也很清楚关键所在,史老太君并非一定是怀疑宝钗暗中诅咒贾宝玉,再趁机卖好,而是她始终对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婚事放心不下。韩薛两家联姻,虽不能直接澄清前者,然只要明着退出贾宝玉之争,也就不清自清了。
这也不失为一招妙棋,既然世上的女子都是要嫁人的,那么嫁谁不是嫁呢?难得韩奇确实看上了薛家和她薛宝钗,想来婚后举案齐眉,亦不会有太多难堪之处。只是宝钗心中仍有太多不甘,从未想过婚姻之事,更不愿这样将自己的终身草草交付出去。至于私定终身,有违礼教什么的,宝钗两世为人,洞彻世事,故而倒在其次了。
“嬷嬷高见。”韩奇起初颇有几分目瞪口呆,然而心思转得极快,慌忙赞道,“只是不知道薛大姑娘的意思。”
宝钗低头不语,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觉既然已经被逼迫至此,既不能说不肯,又不愿说肯。
韩奇等了许久,见宝钗毫无声息,心中微微有些失望,却突然笑了起来:“既是如此,韩某还有一个提议,或可解姑娘燃眉之急。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第104章
姚静是偶尔和街边妇人闲聊,方知道宝玉病重之事的。
为方便走动起见,她在外人面前常做男子打扮,虽不伦不类,可到底满足了一些浅闺妇人对于翩翩书生的向往,故打探起消息来,战无不胜。
何况这原本就不是什么能瞒住人的事。距离荣国府的贤德妃省亲没过多久,贾府正是炙手可热之际,一大家子人为了宝玉的病症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前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京中消息灵通些的人物,又有谁不知道这档子事?
只是在姚静看来,这事代表的含义可就截然不同了。也难为她对荣国府中的人物关系、未来兴衰际遇知道得似是而非,却偏偏认定了此事亦是金玉之说重占上风的根由之一:宝玉原本药石无灵、奄奄一息,偏生和尚道士持了他落草时候的通灵宝玉持颂,病势方得好转,岂不是迫得人不得不对金玉之事心生敬畏?
和尚道士之流究竟是受谁指使,本无定论,但若依了谁受益谁有嫌疑的原则,宝钗无疑是最大的被怀疑对象。
姚静一念及此,便欲做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女,誓要揭破其中玄机。也亏得她经孙穆辅佐经年,又借着宝钗之势在京中立足,于这里头的弯弯道道也不似先前那般一抹黑了,去衙门里告状未果被韩奇拦下来之后,竟使手段赚开贾府的大门,来到贾母面前,直言有回天之术。
贾母正值病急乱投医间,哪里顾得了许多。原本姚静举止仪态在贵族眼中有许多硬伤,她是决计瞧不上的,此时也如获至宝般请到上座,听她大放厥词,说什么宝钗和赵姨娘、马道婆等人勾结云云。那赵姨娘就在当场,听说之后,又惊又恼,早吓得晕了过去。
调动衙役什么的,对于贾府这种炙手可热的外戚勋贵之家来说,易如反掌。贾母居大宅主母之位多年,老辣自不必说,怎会不懂打草惊蛇的道理,一边使人劝慰赵姨娘,招抚王夫人、薛姨妈、探春等人颜面,一边却已经命人将马道婆捉到衙门中去,严加拷问。
马道婆家中稀奇古怪的纸人儿是搜罗出来了,只是马道婆是何等人物,牙关紧咬,死不肯承认,赵姨娘这边只管扮柔弱,一味哭泣,一问起来就寻死觅活,又有贾政明面训斥,暗中回护,实也定罪不得。
姚静肺都快气炸了,催着贾母打探宝钗这里的动静,贾母连番受挫,更兼宝玉情况未见好转,深悔听信了她的话,正没好气间,哪里肯搭理她?王夫人见唯一的命根子不得好转,一颗心早飞到宝玉身上去了,虽是气宝钗不过,却哪里有心思管这些?薛姨妈一干人等着急自证,想洗清嫌疑,使丫鬟婆子寻宝钗,都说宝姑娘因铺子里有事,去照管生意了,又说宝姑娘正在铺子里招待贵客,实在抽身不开。王薛二人虽是诧异万分,心知其中必有蹊跷,却不似先前那般着急了。
当天暮色时分,宝钗方回到蘅芜苑。
尚未进门,便见林之孝家的巴巴守在院门口,正和几个看蘅芜苑的婆子说话,欲要开口问时,林之孝家的眼尖,早就迎了上来,笑着说道:“宝姑娘回来了。太太派我来传话,说若得闲时,就往老太太院里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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