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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猪手,蟹黄酒完本——by司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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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红倒有几分受宠若惊,口中忙敷衍着应了,不过说些只不过是个小丫鬟,宝玉既把她赏了人,还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诸如此类,心中却纳罕不已。须知论美貌,晴雯是怡红院中首屈一指的丫鬟,便是袭人也盖不过去,她人伶俐,于女红上头灵巧,又有宝玉宠着,脾气难免就大了些,平日里打骂小丫鬟都是常有的事,便是小红,也曾被她打骂过。再料不到此时晴雯竟会对她说出这般推心置腹的话。
但小红却不能把心里的想法据实告诉她。正是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这荣国府里当下人也是如此,若不谨言慎行,说的话只恐被旁人听了去,当作他日清算之时的把柄。其实小红冷眼看晴雯,觉得她锋芒太盛,反不如袭人绵里藏针,暗地里也为她捏了一把汗,只是和她素无交情,不好交浅言深,又担心她自视甚高,一心认定将来是当贾宝玉的姨娘的,将好心认作驴肝肺去。
小红来到宝钗处,见过了薛姨妈等人,便算是正式在这里当差了。宝钗就要莺儿带小红去下处看。等到小红退下,薛姨妈就跟宝钗抱怨说:“咱们家寄住在你二姨母处,已是恐遭人嫌。你倒好,前些时老太太、太太送了茜雪来,咱们盛情难却,也就罢了。后来茜雪要嫁给咱们家的人,一家子的卖身契都拿过来,这是老太太的好意思。咱们不能不感恩。可如今你缺了丫鬟,很应该去外面唤个人牙子,多少丫鬟买不得,你横竖又有银子,是京城里鼎鼎大名的薛大小姐,怎么连这个钱都舍不得,反倒问你宝兄弟讨起丫鬟来了?这般小家子气,若是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若是贾府里的人有什么微词,你丢人现眼事小,连带着咱们家面上也不好看,你二姨母若是因此受了什么连累,我要你好看!”
宝钗听薛姨妈说了这么一票没来由的话,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薛家一大家子寄住在亲戚家里,原是为了薛姨妈跟王夫人姐妹相见,再者就是怕外人欺负孤儿寡母,后来又添了薛蟠自己乐不思蜀的意思。那时候为了怕遭人白眼,连累王夫人,瞻前顾后反复思量连个下人都怕得罪的人却是宝钗,薛姨妈和薛蟠等人是混不在意的。如今宝钗经了这许多事情,有些将万事都看淡的架势,想不到薛姨妈反倒留了意起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谨言慎行总比恃宠而骄来得好。宝钗琐事太多,无暇他顾时候,若薛姨妈这般操心,总也不至于吃了亏去。
宝钗这般想着,心中却也不恼,只是笑着说道:“这能有什么,不过是个丫鬟。又有宝兄弟一意促成,待要犹豫推脱时,更不好看。若是为了一户下人瞻前顾后的,反倒失了咱们家的体面。母亲放心,宝兄弟将来成亲时,除了咱们家的份子,我必定另送一份大礼,保准老太太见了欢喜,宝兄弟也遂意,又有什么情还不得的呢。”
薛姨妈见她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心中更是暗恼,对这个女儿更是冷了心肠。因听宝钗说起贾宝玉的亲事,更是她痛中之痛,不觉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你宝兄弟比你年纪小,又是个爷儿们,人家已是在议亲了。可你呢?每日里进进出出,哪里有半点女儿家的本分?”却丝毫不提先前韩家来提亲,被她不分青红皂白打出去之事。
宝钗笑了笑,不欲同她计较。母女两个正在房中说闲话间,突然听外间有人来报说,三爷一大家子来了,如今正在外头。宝钗就知道,是薛蝌带着患了痰症的母亲及妹妹薛宝琴一道上京来了。薛姨妈听了倒也惊喜,忙让人进来,又打发人去四处寻薛蟠回来待客。
宝钗也起身去迎接薛蝌和宝琴。兄弟姊妹各自见礼,问起来,薛蝌却说是母亲病重,在金陵家中不过挨日子,因宝钗信中说有位医术颇为高明的女先生,抱着万一的心态,携了母亲进京治病。
薛姨妈忙问他母亲如今身在何处。薛蝌答说,因母亲不耐劳碌,由几个贴心的老家人陪在通州地界,他先带了妹妹来,将诸事安顿妥当。
这些事情薛姨妈全然不知,不免回头将宝钗望了几眼。宝钗却笑道:“你放心,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却原来宝钗早命人将薛家在京城中的一处宅子收拾了,预备请薛蝌一大家子居住,以免薛家的亲戚都挤在贾府,让外人看了不像。
薛姨妈心中既惊又怒。她断然想不到,她这个当家主母竟然处处被宝钗架空,如今竟连收拾宅子的事情都不晓得了。当下对宝钗更是心冷。其实她却是多虑了。薛家前些年购置的宅子,地契好端端地在她手中收着,平日里人员调度也皆听了她的意思。宝钗为薛蝌、薛宝琴准备下的宅子,却是她前不久买来自用的,跟香菱的住处颇近,因宝钗担心薛姨妈贪图方便,仍如前世般令宝琴、薛蝌一家也挤在荣国府,这才没有惊动薛姨妈,悄悄地命人将宅子打扫过了。
薛蝌忙起身谢过堂姐。一时间众人又开始说起薛蝌母亲的病情,说些延医用药之事。等到宝钗带着宝琴去里屋了,薛蝌这才悄悄向薛姨妈道:“侄子此番来,还有一番心事。大伯母也当知道,前些年我父亲在时,将琴儿许配给梅翰林的儿子了。其后两家互有来往。可不知为何,打今年开始,逢年过节的节礼渐渐没了,侄儿心中焦心,总怕这婚事出了什么变故。只怕还要大伯母从中出力才好。”
薛姨妈听了便叹道:“琴儿这孩子,倒也是个命苦的。偏偏父亲去得早,你又年纪小,无人与她做主。你哥哥的情形想来你也知道,整日里没个正形,莫说给琴儿出头了,便是能一天不出去惹事,便是我前世里修来的福气了。我一个暮年的寡妇,说到底,也就是比你母亲身子朗利些罢了,又能做点啥?”
想了一想又说:“偏宝钗不知事,非要你们二人住在外头。你也就罢了,爷儿们进进出出到底不方面。不过若是琴儿住在我这里,赶明带她见了贾府里的老太太,老太太必然喜欢。那时候史老太君出面,还有什么事情说不下来的。”
薛蝌听了不免意动。他对宝钗又依赖又崇拜,待无人时便私下问了宝钗。宝钗想了一想,到底还是决定与他说实话:“这个只怕不妥。如今贾家虽是皇亲国戚,但到底也不好胡乱压人,为了个亲戚的婚事强出头。更何况,琴儿是嫁到梅家去,总要对方心甘情愿才好。不然就算因了贾家的权势,嫁了过去,那梅家若心中不愿时,必然压了许多火气,到时候琴儿岂不吃亏?贾家到底只是亲戚,不是娘家,到了那时候,断然没有为了亲戚家的女孩儿过的不好,就强出头的。婚姻者,本是结两姓之好,若是结亲不成反成仇,又有谁能痛快遂意了去?”
薛蝌听了连连点头。宝钗想了想又说:“琴儿年纪尚轻,倒也不急在一时。如今之计,倒还是再探探那梅家的口风才好。”
薛蝌一听,也只得如此,忙点头应了。
第122章
其实宝钗告诫薛蝌静观其变,倒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梅家听起来是翰林,,但实际上却绝非良配。
前世里宝琴的父亲死后,梅家就开始有意拖延婚事。后来薛蝌忙不迭带了妹妹宝琴来京,还不惜拉下脸面,请了贾府的人从中说合,都没能动摇梅家那颗退婚的心。宝琴的相貌才情,自是万里挑一,但无奈梅家嫌贫爱富,看人下菜碟。
原来宝琴家早在父亲辈就同薛蟠家分开单过了,原先宝琴父亲在世时候,相貌堂堂又机敏能干,梅翰林觉得绝非池中之物,这才定下了这门亲事,谁知宝琴的父亲英年早逝,薛蝌年纪又小,一时撑不起门面,再也无法给梅家任何助益。梅家自然冷了下来。起初还碍着贾府这门亲戚,不敢公开悔婚,只是一味寻借口拖延,后来等到贾家败落了,自是图穷匕见。
当时因退婚所起的种种风波,不一而足,便是宝钗这个旁观者也忍不住生气。只可惜她乃深闺妇人,荣耀屈辱皆来自夫家,贾家既已式微,她便有千般能耐,也无力回天。不过最后风水轮流转,没过几年梅家便也犯了事,真是天道好轮回。
如今宝钗眼界心胸却又与过去不同。宝琴是她最疼爱的妹妹,既然女子荣辱际遇身家性命皆系于夫家,那什么从一而终的所谓妇德岂不是害人匪浅?她自当要与宝琴好好商榷,为她择一门良配。
宝钗带着薛蝌看过房子,薛蝌忍不住感激涕零,忙带着下人赶去接他母亲了。这边薛姨妈已是打发了人来告诉宝钗,说贾家已经知道宝琴进京的事情了,要宝钗领了宝琴去看她。
宝钗无奈,只得带她去了。前世里宝琴就颇投贾母的缘法,贾母又是说要自己把宝琴养在身边,又是说要逼着王夫人认作干女儿。以至于贾府之中一时疯传贾母有意为宝玉聘宝琴。一来是想敲山震虎,明着告诉薛姨妈对宝钗无意,二来却是真心疼爱宝琴了。这是个人缘法,强求不得的。
果然这辈子贾母见了宝琴,也颇为欢喜。只是此时宝玉和黛玉的婚事已经渐渐浮出水面,贾母为了避免别人误会,不好对宝琴太热络,但是还是一再要宝琴留在大观园中住下。
“你姐姐是做大事的人,整日里进进出出,京城的人多佩服她。她一心想搬出去,我老婆子却也不敢相阻。前儿个我还在跟她母亲抱怨呢,说几日不见你姐姐,心里怪想她的。如今你来了,正好补了这个缺,好好陪陪我。”贾母如是说道。
探春见贾母着实欢喜,她却也是个有心计的,当下低头想了一回,便笑言道:“宝姐姐的蘅芜苑固然空着,只是琴妹妹初来乍到,难免诸事不熟,横竖我的秋爽斋房子也大,琴妹妹就住在我那里,老祖宗看如何?”
贾母笑道:“如此就更和睦了。”
于是宝琴便在探春的秋爽斋住了下来,日日随探春去给贾母请安。她年纪小,人又伶俐,又有探春在旁帮衬,虽没有上一辈子宠压黛玉的盛景,但那起子听风便是雨的下人们还是忍不住嘴碎传了些闲话出来。
探春因囊中羞涩,曾经做了些绣品托宝钗在铺子里寄卖。这日宝钗便进大观园来悄悄给她送银子,正好看见了宝琴,姐妹两个说了几句话,随即说到宝琴母亲的病情,宝琴满面凄然,宝钗忙安抚说同姚先生拟定了明日前去问诊,宝琴便说欲同宝钗同往。
姊妹两个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又和探春聊了几句,宝钗才匆匆离开,因想着心事,未刻意留意路径。待走过了沁芳亭,才见前面翠竹夹路,竟不是出园子,而是通往潇湘馆了。
宝钗不由得停住脚步,苦笑一声,低头细想了一回,到底不敢多见,一转身,又走上了另一条道。待走过了紫菱洲地界,突然听到林黛玉的声音隐隐传来。宝钗怕是自己听错了,放缓脚步,凝神细听之时,却发觉前面花树下,林黛玉正提了个花锄站在那里,想是刚刚葬了花,脸上犹有泪痕。紫鹃正在身边絮絮叨叨地说话,依稀竟提到了宝钗的名字。
此时宝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站住了脚,听她细说,却听紫鹃说得是:“论理,奴婢也该劝劝姑娘几句,姊妹们在一起虽好,到底该分个亲疏。姑娘虽一心一意拿宝姑娘当亲姐姐一般看待,可是她倒好,前脚刚刚离开,后脚就送了个琴姑娘进来,分了老太太的宠爱去。前不久我还听说,老太太有意要把琴姑娘指给宝二爷呢。姑娘和宝二爷正议着亲呢,如此岂不是被人耻笑了去?”
林黛玉道:“紫鹃,我也乏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紫鹃无奈,只得转身离开了。
宝钗躲在一棵花树后头,见紫鹃顺着对面的小径斜斜走下山坡,渐渐走远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想转身离开,抬头时,却见黛玉定定地望着她。
宝钗无奈,只得现身出来。“我只是无意中从此处经过而已。绝非有意偷听的。”
黛玉怔怔地望着她:“我知道。”
宝钗又道:“琴儿……宝琴只是随她兄长上京投奔我。我原不想让她进园子的,只是老太太说的话太有道理,一时反驳不得。只是……只是琴儿已经许过人家了,她这次上京,一来是待嫁,二来却是为了给她母亲治病。”
黛玉仍然是那般看着她:“我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宝钗就有些发慌。她不得不没话找话说:“琴儿的亲事是前几年她父亲为她说下的,说的人家是梅翰林家。只是去年冬天她父亲没了,梅家的态度就有些含糊。故而她哥哥带着她来京城,等到孝期一满就商议着聘嫁之事。”
“原来如此。”黛玉轻声说道,“为什么女儿家都要嫁人呢?”
她这句话问到了宝钗的心坎里。宝钗也有这种疑问。只是却不好带坏她,故在她面前每每刻意拿些正大光明的道理搪塞而已。
此时被她当面询问,宝钗竟无言以对,又心中慌张,只得胡乱说些言不及义的话:“我与你说句话,你千万莫要传与他人听。我一直觉得琴儿的这门亲事不好,有意与她寻个真心爱她敬她的好人家。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细细谋划。”
黛玉点头道:“你一向是个好姐姐。我是知道的。”
这本来只是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但不知道为何,宝钗听了这话,心中的欣慰喜悦之意竟然难以抑制。她稍稍躲过了黛玉探究的眼神,匆匆道:“你……你既是知道琴儿之事绝非我本意,我也就放心了。”
宝钗说着说着就想溜走,突然听到黛玉轻声说道:“宝姐姐,其实我都知道的。昨个儿外祖母见我时,偷偷告诉我,赐婚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就是这一两个月的光景。此事我不好告诉紫鹃,故而她才胡乱猜疑。你千万莫往心里去。”
宝钗听闻此言,一时间心中有千般滋味。赐婚之事也嚷了有小半年,宝钗心中自是有数,明明知道该为她高兴的,不知道为什么,却平添了许多茫然伤感。
“如此……真是太好了……”宝钗勉强笑道。
黛玉却深深望着她,那探究的目光一直望到她眼睛里去:“宝姐姐,你果真觉得,这样很好吗?”
宝钗只觉得讪讪的。“好,自然是好的。”她言不由衷地说道,“宝兄弟和你自小是一处长大的,彼此脾气性情相合,本是玩熟了的,他一向宠你敬你,便是寻常人家烦心的公婆,大姑子,小姑子,到你这里也只有偃旗息鼓的份儿。这样的人家,你若嫁了去,又有什么不好?”
黛玉道:“可是若我另有心仪之人呢?”
宝钗大惊,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然而她回望黛玉时,看见黛玉眼睛里的神色,就知道她没有听错。她的心也砰砰砰地乱跳了起来。“谁?”她声音颤抖地说道,一时又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了些,稍稍和缓了语调,“妹妹莫不是说笑吧。若果真有时,不妨说与我听听,我也好同你参谋参谋。”
这下子却轮到黛玉沉默了。她犹豫了许久,突然间嫣然一笑道:“我说笑呢。莫非宝姐姐当真了不成。只怕若是我说了,只怕宝姐姐又要笑话我了。”
宝钗低声道:“我几时笑话过你。”
黛玉不答,抬头看了看满树的繁花似锦,突然笑着问道:“如今我的婚事便是这样了。姐姐整日里在外头奔波,心里是有大主意的,不知道可许定了人家没有?”
第123章
宝钗冷不丁听见黛玉这般问,不觉吓了一大跳,遂将平日里说与人听的言语拿来搪塞:“未曾呢。想来这种事情,总要讲个缘分。缘分未到时,却也是急不来的。”
黛玉闻言幽幽叹了口气,道:“只怕缘分到时,姐姐仍是这么说。”
宝钗听这话里有话,想追问间,到底不敢,想了想,却同黛玉说起为她购置的园子的事:“如今契书是写过了,因是多年未住人的老屋子,总要请人翻修过,才能入眼。说来也是巧,宝兄弟认的干儿子芸儿却是主动请缨,揽下了这翻修之事。倘若他知道这园子是为他未来母亲大人准备的,还不定怎么尽心呢。”
她这本是一句打趣的话,因周围只得她和黛玉两个人,更无第三个人听见,原也无可厚非。料想黛玉听了必然含羞带怯,或者满脸娇俏地反唇相讥。不料黛玉听了却变了脸色:“宝姐姐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未来母亲大人,没得让人难受。不如你猜猜,我托你置办这园子,原本是派什么用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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