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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长莺飞 番外篇完本——by林子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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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宵考得何止不错,他放下查成绩的电话,不死心,又拨回去重新查了一遍,接着反反复复把总分加了十几次,拍了自己两巴掌——生怕在做梦。
如果没记错,这是他高中三年以来分数最高的一次。数学接近满分,文综创了历史,而语文和英语发挥稳定——他最差的英语,得益于今年考题简单,分数也达到了一个平时很难考的层次——全部加在一起,纪宵连高兴都忘了。
不过今年一本线也往年的平均水准高了小三十分,纪宵实在不敢拿捏自己的水平。这个分数放在往年,大约是全国重点随便挑了,可他高出一本线六十分,差不多成了最尴尬、最难填志愿的分数段。
他打开翟辛恩建的微信群,几个玩得好的都在里面,互相唉声叹气。
纪宵:“我查成绩啦,数学145!”
立时被群起而攻之。尤其今年理科数学难到爆炸,姜星河声称要代表理科班的同学们打死他,翟辛恩与周扬齐齐嗤之以鼻,对纪宵表示了无比的愤慨。余下几个人里,除却没考好不吱声的,就剩了个楚澜。
翟辛恩艾特了楚澜,问他考得如何。楚澜回以郁闷的颜文字:“高一本线七十五,很生气了,我文综刚好250,简直嘲讽。”
换做平时的小测,楚澜要是文综二百五,八成会被小迎春如临大敌地请去喝茶。作为一个历次平均分都高于260的优等生,楚澜数学一般,语文拉不开差距,唯有英语和文综能够傲视群雄。这下文综没了优势,想必郁闷之极。
微信群你来我往,大家都考得算不错,虽然颇有些不满意,实属正常。翟辛恩查到了排名,贴在群里。
他们这群人里考得最好的应该是姜星河,全省理科排名前十。楚澜在文科中排名落到了二十以外,但文综大家都考得不好,于是矮子堆里拔高个,他排名仍然很高。
正当七嘴八舌地聊天时,翟辛恩单戳了纪宵的微信,问他打算志愿怎么填。
22号出成绩,28号就要报第一批次极其以上的志愿,时间不能说充裕。纪宵家里人对他不闻不问,他心已经冷了,自然不会腆着脸找继父商量,无非到时先斩后奏,翟辛恩怕他乱填,连忙来出谋划策。
“我还是填上海的学校吧……”纪宵想了想,飞快地查了历年F大的录取分数,感觉今年应当是考不上,连带着楚澜也有点悬吊吊,“楚澜要是非要去F大,同校我大概蹭不上了,蹭个同城呗,比如C大和T大。”
翟辛恩忧心忡忡地说:“万一楚澜去北京呢?”
纪宵:“他不喜欢北京,除了F大估计连家都不愿意离。本省的S大和N大,他的分数读着又委屈……所以应该会努力一下去F大吧。”
翟辛恩:“楚澜会不会出国?”
纪宵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他从头到尾没想过这种可能性,立时惶恐不安。眼瞅纪宵半晌不回复,翟辛恩无奈地说:“好吧,我帮你问问楚澜。”
有任务在身,说话不得不步步为营。好在楚澜本质有点天然,对她基本不设防,翟辛恩稍微多提几句,楚澜便坦诚了。
“打算就还是先报F大,能不能上再说吧……大不了服从调剂,然后进了学校转专业。”楚澜的长篇大论看上去和他本人的气质极不相符,“不过我还没怎么想过其他志愿的事,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复读。”
翟辛恩原话向纪宵转述,对方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楚澜实在太死脑筋了,F大作为他梦中情人一样的存在,再加上他本就执着得近乎死板,弄不好真能干出复读的事。纪宵无言以对,他真不想陪着楚澜复读。
就这么一拖再拖,等到填志愿的最后一天,纪宵拿着电脑和翟辛恩一起在一家星巴克,把自己的未来四年交代了。
夏至刚过,微雨的天气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艳阳高照。蝉鸣与树荫交织在一起,行人越穿越清凉,走过商场时会被冷气扫到赤|裸的小腿,柏油路上蒸腾起了高温,在正午时分看上去,灼热甚至有了形状。
纪宵等着辛恩来之后,把草稿本给她过目。
他近日查了上海几所大学的分数线,除开F大也许上不了,其他几所重点院校都能够稳扎稳打。专业问题上,纪宵犯了难。
他咬着笔帽:“真不知道能学什么……辛恩,你打算学什么?”
翟辛恩心念一动,平和地说:“家里打算让我念商科,不是会计就是金融,说这样以后找工作方便。这次我考得不错,父母想的也是在本省N大和上海的C大选一所吧……你呢,想好了吗?”
不知道她哪个字打动了纪宵,他猛地在纸上画了个圈:“金融你觉得怎么样?C大分数线没那么高,况且我数学成绩也好——不知道收人的时候看不看单科成绩,但应该没问题吧?”
接近满分的数学单科的确不错,翟辛恩点点头:“你要报第一志愿吗?”
纪宵:“第一志愿还是F大,我试试看,万一没上调档线就能读C大,也挺好。”
翟辛恩见他上官网填报志愿,手轻轻地点了点纪宵的胳膊,碰上他疑惑的眼神,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笑:“反正现在楚澜分手了,你不放弃的话,我会多帮你关心他的。争取早日把楚澜追到手,我看你幸福也开心了。”
她很少说这么肉麻的话,眼神亦是十分诚恳,与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纪宵突然有些不忍与她对视,只得笑了笑:“谢谢你辛恩。”
总有一句说腻了的话,“喜欢是捂住嘴还会从眼睛里溜出来”。
同窗三年,最初打开心防时认识的少女,纪宵看得出,辛恩应该是喜欢他的——总是在他和楚澜的事上恨铁不成钢,却又一次一次地放下偏见帮他,从开始到现在,纪宵不知是什么时候她有了别的心绪,自己一门心思在楚澜,发现不对,也没有问过。
辛恩知道纪宵喜欢不了异性,才一直都埋在心里吗?
纪宵忽然觉得十分对不起她。无奈他对女生真的无感,只好装作看不出,若要因此远离翟辛恩,恐怕她并不比被楚澜拒绝的自己好受。
切肤之痛,于是宁可春风化雨地让它逐渐消失,纪宵和楚澜终归不一样。
“那我就和你报同城的大学啦,不看着你我怪不习惯的。”女生的语气听上去活泼又随意,一扫刚才有些悲悯的恳切,“我报C大了。”
他垂眼,页面上已经提交成功了的志愿,唇角弯弯:“行,大学了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太后你喊一声,小的一定到。”
翟辛恩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去你的吧!”
纪宵朝她无比开朗地一笑,妄图宽翟辛恩的心。他们背后的落地窗无法隔绝阳光,在咖啡店的地面拖出明亮的痕迹,街上人来人往,晴空万里。
填完志愿后,纪宵象征性地通知了自己家人一声,转身找了两份工打,异想天开地想要更加独立。仿佛不接受邱志军的生活费,他就有些底气一样。
同学们大抵不乐意直接在群里报自己的志愿,姜星河这个脑子缺根弦儿的除外。该傻缺甫一填完志愿,就愉悦地宣布:“我第一志愿填S大的生物医学!”
纪宵:“不是能上清华吗,恕我直言你有毛病吧?”
姜星河得瑟地说:“不要看不起S大,好歹也是排全国前十的大学,专业也是一流的……再说了,你个单身狗懂什么,我这是为了爱情。”
微信群里一片默契的省略号,单身狗们用实际言行表达着对学霸的不理解,以及深深的被无意秀一脸的牙疼。但这种事由不得别人,姜星河现在的男友是S大的学长,他既然执意如此,那必定谁都没法劝的。
楚澜始终没冒泡。
纪宵想私聊他,又怕到时候楚澜说戳他心窝子的话,比如张口就是“你死心吧”,之前的疤还没好全,纪宵一点也不愿再鲜血淋漓一遭。
后来他才知道,那段时间,楚澜反复埋怨自己没考好,在严肃认真地考虑复读的事,坚决不愿意讨论任何与大学相关的话题,志愿还是最后樊繁和他妈一起,瞒着楚澜帮他填的……也是任性到了极致。
他的阑尾炎刀口已经大好,整天奔波在两个打工地点也没有任何问题。纪宵从此记得要按时吃饭、不能吃饱就运动,否则说不定下次会胃出血。
就是在这样忙碌的时刻,他突然在打工的甜品店里,迎来了楚澜。
纪宵记得那是个非常炎热的午后,连梧桐树上高声喧哗的蝉都失去了力气,高亢地尖叫两声后归于沉寂。甜品店兼卖冰饮与冰激凌,在夏季生意兴隆,他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注意来往过客中是否有认识的人。
店长大叔把雪顶咖啡与布丁放在盘子里:“纪宵,送去六号桌。”
他“哦”了一声,单手端着,稳稳地穿过店里错综复杂的过道,然后在最靠里的单人座上,看到了熟悉的侧脸——单手托腮,拉开百叶窗的缝隙,呆呆地望着马路,他的眼皮睡不醒似的,额角有汗,衬衫脱下来放在一旁,露出内里的短袖TEE。
纪宵听到自己的心跳又没出息地加快,最后几步他走得踉踉跄跄,狼狈至极。
他状况外地想,原来不管过了多久,再一次见到楚澜,依然会像初见他一样,觉得整个世界的光在一瞬间熄灭,只剩下他的眼睛,成了指路的灯。
而纪宵顺着这条路,看不到前方的景色,摸索着前行,坚定又委屈,忍受着诸多不确定,仍旧毫不退缩。这些构成了纪宵为数不多经历中,对于“爱情”最初的印象,它一点也不浪漫,甚至不动人,只余下满腔热忱,以及他前所未有的勇敢。
听上去颇为悲壮,他只知道自己早就一败涂地,没法对楚澜放手。
他把咖啡和布丁端到桌上:“……楚澜,好巧啊。”
“我听辛恩说你在这儿打工,今天路过,来坐坐。”楚澜省去了寒暄的细节,喝了口咖啡,喊住准备扭头逃走的纪宵,“对了……我被港中大录取了。”
那个七月的星期三,直到黄昏,纪宵都恍恍惚惚,不知身在何处似的彷徨。
他脑中反复回荡着楚澜的话。
楚澜句句在理,字字珠玑,而纪宵听着,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耳畔全是轰鸣声。
“当时我妈看到港中大今年在内地招生的通知,提前批第一志愿就报了。好似我们省报的人特别少,我分数最高,就直接录取……不过我差三分才能上F大,现在录取通知书到手,再闹着要复读,感觉对不起我妈。”
“我看到C大的分数线了,你没问题的。以后你在上海我在香港,挺好的,不是吗?假期回来,遇得上合适的机会,大家再一起坐坐——我们还是朋友,好么?”
纪宵应该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店长叫他,他便如蒙大赦地跑了。
录取通知书到手,又是几天后了。纪宵说不上自己的心情,仿佛一切都变得十分麻木,全然无法释怀,可他奈何不得,只能屈从于现实。
C大的通知书喜气洋洋,安安稳稳地躺在书桌上,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
每年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人千千万,他或许是最不开心的一个了。
他和楚澜即将相隔千里,每每想到这层,纪宵便如同被扼住了喉。

第21章 重逢

七月,夏日炎炎,大家都陆续收到了通知书,决定了此后的命运。
翟辛恩与纪宵继续是同校同系的好友,前往长江三角洲。姜星河留在省内知名学府,做他们的后盾。周扬北上,考了京城某重点大学,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为社会主义法制建设奉献青春与热血,而樊繁则南下继续学业,成了离楚澜最近的人。
纪宵感到颇为安慰的是,至少楚澜录取的消息,他第一时间从楚澜口中听到,而非等到许久之后,才从旁人处得知。
他能理解楚澜的心情,但不代表他就爽。纪宵也是普通人,难免颇有微词,谁都不喜欢被吊着,可他日复一日地在跟自己的“算了”中,继续犯贱——哪怕很多年后,纪宵想起这段时间,都会心有戚戚。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隐约有着某种预感,并凭借这渺小的希冀支撑着,还能继续与楚澜谈天说地,惟独不谈感情。
自从那天在甜品店短暂的寒暄后,楚澜仿佛人间蒸发了。此人不喜欢社交,朋友圈偶尔发的照片,全是他家的狗和读书笔记,无聊得很,这下连狗都不发,纪宵不得不奇怪,他给楚澜发过几次信息,对方也无一例外的没回。
纪宵满脑子被“楚澜被绑架了”和“楚澜生重病了”充盈,直到樊繁主动联系了他。
加了微信以来,纪宵倒经常被樊繁刷屏——照理来说,他们两个不太熟,但日复一日互相点赞,偶尔评论交流,竟然也算作好友了。
私信框中,樊繁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阿宵,是不是特别纳闷最近怎么都看不到阿澜?”
吊足了纪宵的胃口,她才说:“阿澜去欧洲散心啦,七国自由行,特别酷。”
纪宵那些关于绑架和绝症的韩剧猜测立刻化为泡影,他松了口气,给樊繁发去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本来吧,我是觉得咱俩的关系略诡异的。”樊繁发来一大段话,“我是楚澜的好朋友,于情于理都应该替他说话,但这件事他跟我说了之后,我感觉很愤怒,他实在太不是个东西了,跟他说了也没用,于是厚脸皮来找你了。”
纪宵发过去一个问号:“什么事?”
樊繁:“你有多喜欢楚澜?”
纪宵:“……”
他被问蒙了,一时竟不知该先质疑楚澜的嘴上没门还是愤慨樊繁的开门见山,等他纠结半晌也没结果,樊繁幽幽地说:“算了吧,我看你嘴上说着喜欢楚澜,实际上他一不理你,就要放弃了。但人之常情,不怪你,就这样也挺好。”
纪宵打字的手指忍不住一顿,旋即加快了速度。
“你别这么说。”
樊繁摆出长谈的姿势:“我希望他过得好,但也不愿意他不明不白地就陷进一段太过小众的感情。楚澜长情,执着,如果你只是一时兴起,他会难过的。”
最后几个字看得纪宵心头一疼,他几乎是本能地输入:“非要听实话,我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但每次见他,都像第一次见他一样。路不会走,话不会说,变得完全不像自己。至于‘多喜欢’,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楚澜不一样。”
樊繁来了兴趣:“哦,一见钟情?”
纪宵:“不止——如果只是一见钟情,我不会想方设法地理转文,不会大清早地陪着他迟到罚站,给他抄数学作业,用各种理由借他的试卷来订正只是为了多和他说点话。我也不会听他喜欢的歌单,不会看他喜欢的书,不会帮他洗衣服洗袜子,打热水,补笔记,替他做一切能办到的、不能办到的,只要他开口。”
他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仿佛他守着这个秘密好久,总算等到有人来问,忙不迭地证明自己绝不是闹着玩,生怕对方冰冷的否决,于是说服别人也说服自己——
你看,我这么喜欢他,我绝不会再这样喜欢一个人了。
我付出的除了物质与时间,还有我的整个青春中,全部的勇气与耐心。当他的陪衬也不要紧,他看到了不回应也不要紧,只要他还在,我就还能为他做一切。
因为是他,我心甘情愿。
他的喜欢压抑得太久,没有任何的浪漫与承诺,剖开心腔,□□裸地展露出来。过于澎湃,又过于激烈,一时连纪宵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樊繁很久都没有回复,纪宵以为她被肉麻到了,一句“对不起”打了两个字,对方突然发过来一张聊天记录截图。纪宵揉了揉眼,哪怕是模糊不清的小图,他也认得出图上樊繁聊天的人是楚澜。
那张截图里樊繁就发了两排省略号,余下的都是楚澜的嘀咕:“真的不知道,我对不起他。但是他特别好,我每天都在想要是能接受他会不会对他公平些?但感情的事,又不是公平就能说定的,否则宋诗咏就不会给我戴绿帽了。”
“我不想出柜,如果是纪宵,可能我犹豫个十天半个月的,就没这么坚定了。”
“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出来玩也不舒坦,看到什么都想起他。昨天路过米兰城,特地去圣西罗看了一下,我记得他说喜欢AC米兰么,想买件球衣带回去给他,又不知道他喜欢谁的……神烦,我这样,是不是特别渣,特别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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