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儿完本——by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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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族长一听松了口气,女子不进祠堂是打祖上传下的规矩,若是到了他这儿破了,死后见了祖宗怎么交代,可这丫头偏偏跟着三爷来的,说是丫头,可谁家的主子老爷还管丫头父母灵牌入祠堂的事儿,更别提还亲自跟着来了,这会儿就在旁边站着呢,不让这丫头进祠堂的话,几次到了嘴边都没敢说出来。
秦王殿下这次在江南可是大发神威,从知府到知县还有河道衙门,一共杀了十八个贪官,且都是祭出尚方宝剑斩立决,并限期修筑沿河堤坝,说修好了这位爷也不查看,只看秋汛过后,从哪个府衙的河堤上决了口子,就拿哪一府的官员问罪,这一下那些当官的就慌了,今年雨水大,若河提不固,冲垮了,前头那十八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故此着急忙慌的赶着疏通河道,修筑堤坝,银子不够了,自掏腰包也不能落后,事关一家子的命呢。
这事儿江南都传遍了,老百姓莫不感恩赞颂圣上英明,秦王更是清名远播,跟清名一起的就是狠辣的手段,眼睛都不眨就砍了十八个官的脑袋,要知道这些在江南当官的,可不是没根儿没叶儿的,上头都有根儿,不说别人,就是江宁知府姚世广,谁不知道是贵妃娘娘的堂兄弟,秦王头一个砍的就是姚世广,老族长虽心里觉着解气,面对这位杀星王爷的时候,还是有些惧怕,自古民跟官就不一样,更何况这位还是天潢贵胄。
老族长做梦也没想到,陶鸿家的丫头还还活着,不禁活着还混的如此体面,秦王殿下亲自护送着回乡祭祖,若连祠堂门都不让这丫头进,如何说得过去,让她进,从古至今也没这规矩,如今她自己提出来,正好,老族长就坡下驴:“咱们陶家坞的人都是一家子,不若就叫我家大小子,捧着你爹娘的灵牌送进去?”
陶陶忙点头把怀里碰的灵牌交给老族长旁边的中年文生,那文生毕恭毕敬的接过捧了进去。三爷看了她一眼:“便不进去,也该给你陶家的祖宗磕个头才是。”叫小雀儿放了软垫在地上,陶陶只得跪下磕了三个头,磕头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叨咕了几句,陶家的老祖宗,我替陶二妮给你们磕头了,你们在天有灵必然知道我不是有意占了陶二妮的身子,我也不想来这儿鸟不拉屎的地儿,我家那边儿可好了,比你们这边儿好一万倍不止,你们要是觉得不平衡,就把我送回去好了,那我可得谢谢你们呢……
叨咕的太入神,小嘴都跟着咕哝了几句,等她起来,三爷看着她:“你刚嘴里念叨什么呢,是让你陶家的祖宗庇佑你平安吗。”
陶陶嘿嘿一笑:“庇佑平安,求陶家的祖宗不如求师傅,只要师傅护着弟子些,弟子想不平安都难,师傅您说是不是?”
三爷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她:“是个明白丫头,只是师傅护着弟子,弟子何以为报?”
陶陶愣了愣,这不就是捡着好听的说嘛,临出来的时候七爷一再嘱咐自己嘴甜些,有些眼色什么的,简直跟家里孩子头一回出远门的大人一样絮叨,加上陶陶也知道三爷喜欢听什么,自然就说什么,哪想这位今儿较起真儿来,还让自己回报,怎么回报?
陶陶眨了眨眼,凑到耳边小声道:“这次保罗回国办货,我让他给您弄些新鲜玩意儿回来如何?”
三爷挑挑眉:“什么新鲜玩意,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陶陶:“知道知道,您就放心吧,指定合您的心。”
三爷笑眯眯的道:“那我可等着了,若保罗回来不见你的好玩意儿,可要找你这丫头算账。”陶陶忙满口应着,心说自己这不倒霉催的吗,好端端怎么就欠账了。
陶家的老宅子荒了好些年没人收拾,村子里的人谁也没想到陶鸿的闺女还能回来,这陶鸿一家四口当年是因闹水灾走的,那一年镇子里有一半人家都逃走了,后来水灾过去一两年里能回来的都回来了,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只要有一口气在没有不想回乡的,回不来的也就是一家子都丢了命的,谁想陶二妮竟然回来了,还带回一位王爷。
村子里的人跟看西洋景儿似的,便不敢直眉瞪眼的盯着看,也总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儿瞄,尤其年轻的女孩子们,更是好奇,不住的盯着陶陶的衣裳,鞋子,就连她辫子上的头绳都不放过,瞧着就彼此交头接耳的咬耳朵,一张张小脸都是羡慕。
看着她们,陶陶总会忍不住想起陶二妮,如果当年没有发水,或者水灾不大,二妮一家四口没逃去京城,就在这个桃花源一般的陶家坞里过日子,或许也跟这些女孩子一样天真朴实,带着外面的世界的向往与好奇,然后嫁人生子,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也是一种幸福。
陶二妮家的老宅子早已破败不堪,陶陶跟着老族长过来看了看,子萱倒是格外好奇,在院子里溜达了好几圈,看什么都新鲜,站在院子里的天井处抬头,天阴沉沉的要落雨了,灰色的天空映着老旧的房子,叫人莫名压抑,陶陶并未多停留,沾了沾就走了,老族长盛情相留,三爷的差事也办的差不多了,便在陶家坞住了下来,老族长执意腾出主院来,陶陶心里过意不去,三爷跟子萱倒是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陶陶暗暗叹息,这就是差别,自己从骨子里就是草根儿,跟这两位不能比。
晚上老族长在花园里摆了席款待三爷,陪席的都是陶家一族里挑出来的男丁,个个都是读书人,围着三爷一会儿作诗一会儿填词,一会儿吟诵几句文章,热闹非常,三爷今儿晚上也格外好脾气,仿佛忘了自己的身份,也跟这些人吃酒作诗颇有几分以文会友的意思。
子萱凑到陶陶耳边小声道:“你总说我们姚家人如何如何,你看看你们陶家族里的这些人,一个个什么嘴脸?”
陶陶:“男人这一辈子寒窗苦读,求得不就是功名利禄吗,如今明摆着捷径就在眼前,若还一味清高那就是傻知道不,搭上三爷可比金榜题名都有用的多。”
子萱点点头:“这倒是,前儿来给三爷磕头的那个扬州知府周胜,之前就是□□的奴才,后来外放当了个什么七品的芝麻官儿,这才几年都混上五品官儿了,要不是靠着三爷这个主子,能升的这么快吗,不过陶陶,你说你们这村子瞧着也不富啊,怎么出了这么多读书的。”
陶陶瞥了她一眼:“这就得说陶家的祖宗聪明有远见了,陶家坞有族学,不管家来穷不穷,只要姓陶都能入族学念书,这样读书种子代代不断,哪怕有一位出息的,整个陶氏一族里都跟着沾光。”
子萱:“所以老族长才这般讨好你,你看那些女孩子别说坐在席上了,都不能上前儿,可老族长对你却格外优待。”
陶陶:“他优待的又不是我。”
子萱笑了起来:“没有你,三爷才不会跑这犄角旮旯来,还跟这些人一起吃席,做梦呢。”
陶陶往旁边桌子瞟了一眼,心里也有些奇怪,虽说三爷自来不像七爷那样孤冷,也没说这么没架子的,这些陶家族里的人明显就是别有用心,但这位爷依然能做到平和亲切,若说是看在自己的面子这般,陶陶真不信,她还是颇有自知之明的,自己哪有这样大的面子,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有些圆乎乎肉墩墩的可还是小脸儿,没大到这种程度吧 。
想着问子萱:“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大了。”
子萱真的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是够大的,减肥吧,等以后成了胖墩七爷不要你怎么办。”
陶陶白了她一眼:“少说这些没用的,我是说你觉不觉的三爷今儿有些不对,和善过头了,不是喝多了吧。”
子萱抓了把瓜子搁在手里磕了一颗,吐了皮:“我可听说三爷是海量,千杯不醉的主儿,这点儿酒算什么,至于和善,三爷这是礼贤下士好不好,我都明白的事儿怎么你竟糊涂了。”
陶陶懒得搭理她,就算礼贤下士也没说跑陶家坞来的,陶家族里这些人,陶陶真没看出有什么大才,一个个趋炎附势,嘴里说的诗词歌赋,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搭上秦王这条青云之路,谋个一官半职,虽无可厚非,可读书人如此急功近利,又能有什么大出息,而且这些人若将来成了贪官,只怕自己也得跟着倒霉,不行回头得跟三爷说明白,他想提拔这些陶家族里的人是他的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第68章
得了主意,等宴席一散,陶陶便来寻三爷,她进来的时候,三爷正靠斜靠在窗下的软塌上闭目养神,陶陶进来都没争眼,陶陶以为他睡着了,不好意思吵他,只得回去,琢磨等他醒了再说,不想自己刚转过身,就听他开口了:“既来了,怎么又走。”
陶陶回头见他正瞧着自己,目光格外柔和,语气也比平常更轻柔一些,却并无困倦之意,便知他刚才并未睡着,回身走了过去:“我以为您睡了,才要走的。”
三爷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她坐下:“我还当你睡了呢,刚回来的时候,见你屋的灯都熄了。”
陶陶:“刚席上子萱多吃了两杯,有些上头,叫四儿伺候着用了醒酒汤早早睡下了,我还不困呢。”
三爷有些讶异的道:“你怎么没吃,我记得你最喜欢这边儿的米酒,在江宁的时候,总要吃上一些,今儿到了你家怎么倒矜持了。”
陶陶:“织造府的米酒香甜可口,说是酒其实跟米汁儿差不多,陶家坞的米酒却有些辛辣酸涩。”
三爷嗤一声乐了:“你这丫头倒是口高会挑拣,织造府酿米酒用的是最上等的粳米,且酿酒的法子独到,哪是别处能比的。”
陶陶:“怪不得我跟那管家扫听酿酒的方子,那管家吱吱呜呜东拉西扯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呢,原来是不想告诉我。”
三爷:“人家酿酒的秘方你要做什么?”
陶陶:“自然是想回去自己酿了,我要是学会了,再想喝就方便了,也不用大老远跑南边儿来。”
三爷:“你这满肚子里怎么都是吃喝的心眼儿。”
陶陶:“民以食为天,不想着吃喝还能想什么?”
三爷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吧,这么晚跑过来做什么,莫非有话儿要说,还是又想做什么买卖,直说便是,在我这儿不用绕弯子,只不出格就叫潘铎帮你。”
陶陶心里真有些感动,三爷对她太好了,就算自己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摇摇头:“三爷已经帮了很多了,这次南下的那些陶器订单多亏了三爷,要不然那些人才不会买我一个小丫头的帐呢。”
三爷:“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陶陶摇摇头:“不是,我是想说,三爷不用因我就对陶家族人如何?”
三爷挑挑眉,看了她一会儿:“你可知单木不成林,就你一棵树长得再高也成不了大气候。”
陶陶歪歪头:“做什么非要成气候,我一个人想怎么长就怎么长多自在。”
三爷:“你倒是想得开,行了,我知道了。”
陶陶这才松了口气 ,自己跟陶家这些人,连认识都不认识,也不想惹麻烦,对于陶家坞陶陶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从老族长到今天宴席上那些拼命溜须拍马的读书人,都太过急功近利,陶陶虽可以理解,却不代表自己也能认同,陶陶的认知里,读书人还是要有些骨气才好,清高虽当不得饭,可没了这股子劲儿,就像人没了脊梁一样,一辈子卑躬屈膝叫人瞧不起,便是才高八斗满腹文章,到了这份上还不如那些街上卖苦力气养活自己的粗汉子呢。
所以陶家坞这个地方,此生来一回也就够够的了,想到此便道:“三爷,十月可就是万寿节了,咱们是不是该往回走了。”
三爷:“这么着急想回去,是惦记你的买卖,还是想什么人了?”
陶陶:“铺子里我倒不担心,只是保罗十月中就该启程了,有些事情还得跟他商量。”
三爷:“你就不怕那洋和尚成了肉包子,听说这回你要把手里的银子都给他带去,这可是一笔大银子。”
陶陶:“有道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就像三爷门下的奴才一样,您若疑心他们,他们又怎会帮您办好差事,更何况保罗也不是我伙计,我们是合伙人也是朋友,朋友自当以诚相待,若是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还算什么朋友,再有,保罗本就出身贵族,若这点儿财帛便能动心,当初又何必万里迢迢跑到这儿来。”
三爷:“便是最亲最近的人,也该有所防备,除了自己,你怎知别人心里想的什么,越是亲近之人,若是算计你才越容易。”
陶陶眨眨眼:“若是天天都这么防着,岂不要累死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三爷:“本来还怕你这丫头一回了家乡就舍不得走了,便计划着在陶家坞多待两日,既你不想待了,明儿就启程吧。”
陶陶达到目的心里放松了下来,缠着三爷下了盘棋,才高高兴兴的回去,刚出了屋迎头撞上急匆匆过来的潘铎,手上拿着邸报,见了她躬身行礼,知道他这个脸色只怕有急事,也不耽搁他,摆摆手回自己屋子去了。
转天一早辞老族长一家的时候,老族长搬出一大堆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来,一起来挽留陶陶,陶陶都不知道陶二妮家原来有这么多亲戚,望着这一张张热情高涨的脸,陶陶忍不住想,若自己一个人回来,只怕没有这样的待遇。
从陶家坞转回江宁码头上船,一路北上,越走越冷,天一冷陶陶跟子萱都不想出去了,天天在船上窝着,三爷倒是格外的忙,便是在船上,没到夜间泊船的时候,都会有人送书信邸报过来,陶陶猜着京里必然出了大事,不然不会如此频繁送信过来,陶陶这些日子一直猜,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皇上的万寿节快到了,一般这时候,便真有什么大事也会往后压,免得搅了皇上过寿的兴致,除非是压不住的大事儿,是什么呢?
回来的时候倒快了许多,十月初三一大早就到了京郊码头,陶陶站在船头老远就瞧见岸上挺拔的人影,嘴角忍不住往上翘,子萱凑到她耳边道:“别笑了,再笑你的嘴巴都咧耳朵后头去了,七爷怎么知道咱们的船什么时候到,这么一大早就来了,哎呦,陶陶你瞧,南边儿还热着呢,京城都落雪了。”
陶陶哪有心思看雪,眼巴巴等着船一靠岸,便飞快跑了下去,小雀儿在后头吓的忙道,姑娘小心脚下,地上滑仔细摔了……”
陶陶哪还管什么摔不摔跤,人总是再分开之后才知道有多想念对方,她现在不想理会别的,只想冲过去,刚跑到跟前儿,果然脚下一滑,就栽了下去,却没摔疼,而是正好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陶陶抬头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人:“我回来了,想不想我?”
给她如此直白的一问,七爷一张俊脸有些暗红,微微点了点头,仔细端详一会儿,见这丫头一张小脸红扑扑异常圆润,比走的时候仿佛胖了些,便知过得不错,虽放了心,却也有些不知名的酸涩,没了自己照顾,这丫头倒过得更自在了,忍不住道:“我还当你这丫头乐不思蜀,不回来呢。”
陶陶愣了愣:“这话不明白了,不回来能去哪儿?”
七爷刚要说什么瞧见那边儿过来的三爷,忙扶正了陶陶,把她交给旁边的小雀儿,对三爷道,这些日子劳烦三哥照应这丫头了,今儿刚回来,只怕三哥府上有些要事需料理,就不打扰了,明日在我府里设宴给三哥接风洗尘,三哥万不可推辞。”
三爷:“如此,三哥也不跟老七客气了,明儿去老七府上叨扰一番。”说着扫了旁边的陶陶一眼:“倒是老七知道我这当哥哥的辛苦,比这丫头强多了,船一过了直隶这丫头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若在码头上看不见老七,不定怎么别扭呢。”
陶陶不满的道:“三爷把陶陶说成小孩子了,陶陶便再不知事,也没说胡乱闹别扭的,七爷若不在必然是有要事在身,再说这都回来了,早晚都能见,何必急于一时。”
三爷点点头:“这话是,何必急于一时,刚才瞧着你跑上岸来,真怕你滑河里头去呢。”
陶陶小脸一红,心说三爷这人忒不厚道,当着面儿揭人短儿可不是君子所为,怕他再说什么,寻了个怕冷的借口,转身窜后头的马车上去了。
马车上拢了炭火盆子上头扣了个密实的紫铜罩子,点的是最好的银丝炭,不会有呛鼻的烟气,反而有种熟悉的味道,感觉异常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