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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完本——by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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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周玘到底是谁的人,抑或他眼下,仍只是刚从军中挣扎出头的新贵,只忠于陛下?
濮阳愈发不安,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她却莫名觉得这干系重大。她忽然想到,既然是城墙,便该插有纛旗,依据旗上所书,便可知何人最终夺得天下。她忙回忆,可那梦境虽真实,一旦她极力回忆如此细节,便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她只能笼统的看到那面旗,她所能见,唯有崭新的黑色大纛旗插在城头,随风鼓动,如同胜利者的张牙舞爪。
第54章
中间缺失一环,便使所有事皆扑朔迷离起来,看不清其中究竟如何。
秦坤趋步入内,左右看看,见公主跽坐于窗下榻上,忙上前去,伸出双手,恭敬奉上文书:“殿下,这便是那时查探周将军故土之后,写就的文书。”
去年周玘力挽狂澜,收拢残兵,濮阳便派人去查了此人,也不排除若是可用便拉拢过来的可能。
这份文书,她那时已看过一回。眼下是重顾一遍,看看是否漏了什么。
彼时闻周玘之名,她便与先生提起过此人。先生道,她曾劝一名为周玘之人投军,但二者是否一人,便不得而知了。
她派去之人回报,这二者确是一人。周玘少年之时为祸乡里,是一天不怕地不怕且四处惹事的游侠儿,遇先生,不知说了什么,他忽然洗心革面,奔赴边疆从军。短短数年,便从一小兵做到了校尉。
她知此事,甚为欣喜,便说与先生,先生也叹世事无常,不想当时意气少年,竟有如此成就。故而,此番宴请几位将军,未见周玘之名,濮阳一则遗憾,再来也有些疑惑。如此渊源,拉拢不易,示好当是17 不难,但经先生解释,她又觉有理。
这一系列,若单独分开看,皆是合理,可一联系,便不知何处,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濮阳将文书反复看了两遍,仍未见端倪。将文书往案上一掷,她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又一次将所有事连接起来,重又思索一遍。
半个时辰过去,天黑下来。侍女鱼贯而入,秦坤冲她们使了个眼色,侍女们便放轻了步履,点亮灯盏,便又悄无声息地退下。
那梦缺了一段,何人取得天下,萧德文如何,诸王又如何,一概不知。
濮阳前世并未听闻有周玘此人,更不必说见过他。今生对他,亦知之甚少。所有的事连在一起,反复思索,皆无不妥之处。
仔细说来,梦中周玘陪在先生身旁并非离奇之事。他们本就相识,周玘侍奉先生身旁也是顺理成章。
但濮阳就是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她甚至不知自己疑心些什么,只觉种种怪异。这便是直觉了。越是直觉,便越易相信。
秦坤候了一阵,仍不见公主出声,便小心上前道:“殿下,当用膳了。”
濮阳回过神来,一面令摆膳,一面问道:“先生下午可出门了?”
秦坤回道:“先生不曾出门。”
濮阳“唔”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倒是秦坤又请示:“明日代王殿下生辰,寿礼已备下,殿下可要亲至庆贺?”
公主诸王加一起,总有将近二十,再有公侯重臣,一年之中数不清的寿宴,每日送至公主府的名刺请柬便不计其数,濮阳忙里忙外,如何看得过来,多半是长史筛选了要紧的送进来,再由殿下自行决断去是不去。
秦坤此时说起,既是请示,也是提醒一句,以免公主忘了。
濮阳想起这一遭:“我自携礼亲往。”顿了一顿,又道,“请先生明日与我同去。”
秦坤答应了退下。
隔日一早,天气清朗,趁日光炎炎高照,濮阳便与卫秀出了门。
代王府邸在皇城另一侧,与濮阳这里隔得颇远。
二人同乘马车,濮阳想着昨日那事,便问卫秀道:“周玘可知先生在京?”
“知道。”卫秀答道,“他还令人递了话来,欲见面一叙。”
卫秀名声大噪,凡是在朝为官,又有何人不知?濮阳是聊到周玘定知先生在京的,只是未曾想,他竟已使人递话。
濮阳眉心一跳:“嗯……先生可答应了见他?”
“不曾。”
“为何?”
她语气有些急,卫秀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他从军,固然因我相劝,可能有今日,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的本事。他既然欲来见我,便是记我好处。但人情只能使一次,何必此时便急着见,好似赶着要自他身上得回报一般。”
濮阳问完,便发觉自己问得急了,忙道:“先生说的是。”
想了一想,她又道:“我总觉周玘有些不对头。他与先生渊源,只怕不止于此。”
卫秀怔了一下,望向濮阳,见她眉宇间显出困惑,只是在思索,便微不可察地慢慢舒出口气,笑问:“还会有什么渊源?”
前世的事,濮阳如何说得出来,只得含糊道:“感觉罢了。”
人一旦觉得有些事不对,疑心便会愈来愈盛。濮阳倒不至于怀疑卫秀,也并非认为她昨日之言不对,只是道:“先生昨日说过,不可太过周全,可若是,只顾周玘一人又如何?”旁的七七八八的那几位将军都不要了,只要周玘一人,也算不上多周全,想来也不致触了陛下忌讳。
她今日对周玘似乎格外关注。莫非是殿下发觉了什么?卫秀心下犹疑,面上却是正色道:“如此,也未尝不可。”
濮阳一喜:“那……”
卫秀打断了她:“殿下可曾想过,为何我不欲殿下结交高官,而是自这些身卑位低的寒门之子着手?”
濮阳愣了一下,便笑道:“自然知道。一是陛下,陛下欲提拔寒门,以庶抗士,我逢迎此心,许多事便便利了。”她能将一个个人弄进朝中,便是由于此,“再来,重臣大多心有所向,他们也未必肯理我。”谁会放着皇子不理,反倒另辟蹊径去支持公主?
卫秀颔首:“不错。但还有一个缘由。”
濮阳便显出愿闻其详的神色来。
“那几人是殿下荐于陛下,此事人尽皆知,那几人皆是贤士,也不是什么秘密。大臣们见此,会怎么想?”卫秀问道。
濮阳稍加思索,便是双目湛亮。
卫秀微微勾唇:“不错。殿下已有一定资历了,你已不仅仅是一得圣上宠爱的公主,而是有权力资本的,除却不能上朝,您与诸王相比,也差不了多少,乃至,在朝政上,诸王甚至不如殿下。那几位将军,诸王欲结交而不得,却齐生生入了您的府邸。”
好不容易来了几个寒门子弟,还十分争气,累有军功,皇帝怎会容得他们又与皇子搅到一起,又去倾慕世家,为世家走卒?私下召见之时,定是暗示过的。濮阳便不同了,皇帝对她所做之事,已是默许态度,诸将初入京,根基浅薄,也有寻一大树傍身的想法,濮阳有意,他们自然顺势而为,接下去,方是濮阳使出手段来,使他们甘心诚服。
可这些,旁观者是看不到的,他们只会产生濮阳殿下之势超过诸王的错觉。
濮阳想透其中关节,满目惊喜,卫秀微微一笑:“怎能让殿下屈身去求他们?该是他们来请殿下庇护才是。”
本是再正经不过的事,听到卫秀此话,濮阳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再看向卫秀的目光中,便满是温情。
卫秀也是一笑,知如此便是打消殿下疑虑了,她暗暗松了口气。她与殿下不知还有多少路要同行,她们之间,不能留下嫌隙。
卫秀所言,并非是诓濮阳的。
她所描绘,在代王府上,便得到了实现。
行宴间遇上舅父。舅父向濮阳询问,家中欲得青州刺史一位,不知目下情形,可能如愿。
王氏满门清贵,若是一六七品的小官,稍加活动便可,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刺史已是三品高官,且在地方,极易干出政绩来升迁。此番青州刺史出缺,朝中盯着此位的人,不知凡几。王氏未必能如愿。
濮阳与外家相处和睦,王氏是什么情形,她也都知晓。如今外祖父为丞相,乃百官之首,舅父为羽林中郎将,位高权重,深得陛下信重。族中还有两位刺史,三位郡守,京中五六品的,也有几个,如此情势,已称得上树大招风。若再绞尽脑汁地争一刺史,使人旁人眼红不说,陛下也不高兴。
如此,只怕这刺史不是为自家人求的。
濮阳便问:“不知是为何人谋此缺?”
王鲧见她立即就看出其中关窍,不由一笑:“是陈郡郡守,他在任上已有八年,资历已攒够了,青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是一好地,此番刺史出缺,他便动了心思。”
此时众人还未入席,男男女女,皆聚在花厅中,各自交谈,也无人注意他们。
王鲧看了眼濮阳,眼中显露出慈爱来:“他本是欲登你门,奈何与你素无往来,不好贸然拜见。他那连襟与王氏有些关系,便弯弯绕绕地托上门来,你若愿一见,阿舅便做这中人。”
王鲧一如既往地爱护濮阳,虽知濮阳对朝局洞若观火,仍是提醒她道:“陈郡本是大郡,豪强郡望不少,他能在那稳稳妥妥地做上八年,可见很有能耐。”
有能耐的人,缺的只是机会。若不是濮阳,也会是旁人,此次不成,也会是下回,总有晋身之法。不如干脆便接了他投靠。濮阳听懂王鲧暗示,笑道:“那便劳烦阿舅。阿舅哪日得空,七娘扫榻相迎。”

第55章
代王设宴,尤其是这诸王相争之际,必不是请亲朋来府上行宴玩乐而已,想必也是欲借机释放些更为深入的东西。
宴会起始,濮阳随婢子指引往后院去。男女饮宴是两处分开的,代王在前招待男宾,女眷便聚在后头,由王妃招待。
濮阳不放心卫秀留在前头,在她眼中,她那些兄弟侄儿与虎狼无异,她怕先生被叼走了。回头看过去,便见卫秀在众人之间。
她在世人眼中到底是个男子,濮阳代她引荐了众人,也不好太过挨着,一来与名声有碍,再则倒似卫秀依附与她,不能独立行事。
众人喧扰,不时有笑声入耳。王侯贵胄对名士总有些敬重,加之卫秀之名已颇为响亮,说起话来,也十分客气。濮阳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看到她专注听着,笑意温煦,不时颔首,风姿秀致,使人倾心。
过了片刻,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卫秀缓缓转头,朝她望过来。她们隔着十来步的距离,中间站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人。
在这芸芸众生之中,无关的纷扰仿佛皆退去,四目相对,濮阳一时失神。卫秀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不再是面对他人时带了面具一般的好风采,便似触到最柔软处的防备尽去。
有婢子在旁催促,濮阳回过神,卫秀对她微微颔首,示意她放心就是。濮阳方才一笑,转身而去。宫装轻缓飘逸,行止间灵动温柔。
后院中已坐了满园贵人。云鬓动摇,香粉扑鼻,入目皆是公主王妃,还有几家权重门第的夫人。濮阳一去,几位公主先围上来,夫人们亦起身行礼。
濮阳心情好的时候,总是不带什么架子,示意众人免礼。
社交不止是男子的事,还有夫人间的往来,几个轮回下来,面面俱到以后,濮阳便与她的几位姐妹说话。
人缘好大抵便是她这般的了。
她性情恣意,少有肯吃亏的时候,如今更是举足轻重,公主们非但不嫉妒,还十分向往,以为天子之女就该如此,使人敬畏,使人避忌。
其时公主有权欲之心的不少,大多是经驸马之手来影响朝政,但如濮阳这般自己亲自上手的便少了。公主们像是觉得如此更威风一些,很是羡慕濮阳,纷纷与她靠近,也欲学她一学。公主嘛,也是皇帝的孩子,自小见识权柄,对一些东西,是天生的敏锐。
可濮阳有今日局面,又岂是轻易能学的,不说她有前世经历在,可助她趋吉避凶,便是卫秀替她周旋的那一条路,又有几人可做到。
一场宴散,濮阳身旁始终没缺过人,代王妃也替代王向她示了好。
待宴散,濮阳便与几人一同往外走。公主们大多也成婚,走到前厅便有驸马候着,相携回府去。江陵公主驸马奉陛下诏命出京去了,便与濮阳同行。
不知怎么就说到平阳公主,她今日没来。
府门前代王送客,濮阳府上的车驾已在等候,走到车驾前,江陵公主正说着:“她啊,往别宫游玩去了,此时怕是乐不思归呢。”
说罢,还笑了两声,言语间满是暧昧。
濮阳记得平阳前几日才与驸马大打出手。每个公主府都配了三百甲士供以驱使,驸马单枪匹马哪儿打得过公主,被人捆了在庭中扔了一夜。成为京中笑柄。
闹得这样厉害,怎地才没几日便和好了,濮阳不由多问了一句:“不是听闻才与驸马别扭?”
江陵神色更是暧昧,掩嘴娇笑道:“谁说行乐便非得是驸马呢?”
濮阳:“……”
她这几日忙得很,没关心姐妹私下如何,原来平阳这时便已有面首了么?看江陵能拿来取乐,可见知道的人还不少。
“江陵姑母大安,濮阳姑母大安。”萧德文走近,朝她二人行了个礼。
濮阳与江陵瞬间神色正经,慈爱道:“德文免礼。”
他比上回见时更高了,气度上亦更为自得。江陵问道:“你母亲呢?怎一人在此。”
萧德文腼腆一笑,望向濮阳:“侄儿欲拜见先生,听代王叔府上仆役称先生已出来了。”
濮阳心中一惊,回头看了一眼车驾,江陵也发觉不对,公主养面首不是什么光彩事,她与妹妹私底下说一说便罢了,若是入他人之耳宣扬出去,便是她的不是。
她忙道:“时候不早,各自回府去吧。”说罢又见濮阳冲她打了个眼色,立即会意与萧德文道:“卫先生在你七姑母府上何时不得见,非要如此着急?你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便捎你一程如何?”
萧德文还没反应过来,濮阳便接了声:“也是。”她一贯强势,直接唤了跟在萧德文身旁的内侍来,侍奉他登车。
弄走了不相干的人,濮阳方转身,一掀开门帘,便见卫秀在里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濮阳顿觉尴尬不已,方才那些话只怕都已让她听去了。
车驾缓缓使动,濮阳讷讷道:“先生在车中,怎不现身?”
卫秀含笑:“本欲拜见两位公主,但闻秘事,倒不好出声了。”她现身,只会让两位殿下尴尬罢了。
濮阳一想也是。平阳那事儿,估计陛下也还不知呢,旁人知晓,也多半是一笑而已,并不会大庭广众地说出来。到底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
她脸有点红,低声道:“并非所有公主都是那样的。”
虽然觉得平阳那样其实也没什么,面首说到底也不过取乐的玩意儿罢了,诸王可纳婢妾,公主养几个玩意儿又算得了什么。只是她对这个并不喜欢,觉得十分无趣还不着调,有余力不如去做些旁的。而且,濮阳看了看卫秀,她只要一人就够了,若不是这人,她宁可没有。
像猫儿收起了锋利的爪子,眼神怯生生地看过来。看得卫秀心软,很想抬手,去摸摸她。她忍住了,笑着安慰她:“我知道。”
听她这样说,濮阳才放心了,喜欢一个人,就唯恐在她心中留下一丝污点。
“宴上可好?”濮阳问道。
“代王殷勤,余者倒没什么特别。”卫秀淡然道。
濮阳想到方才萧德文上前,便问:“东海郡王没与先生说话?”
卫秀显然也注意了,眼中流露丝毫兴味来:“郡王总是欲上前又止步,似欲近还怯。”说罢,停顿了一下,评价道,“演了一手好戏。”
濮阳忍俊不禁:“先生这样说,德文知道了,定是伤心。”
卫秀也是一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濮阳想到,说起来,她与萧德文有不少相似之处。皆是势弱,皆无倚仗,皆不可能登九五。想一想,先生能选她,上一世选萧德文便不那么奇怪了。不过,眼下看来,先生竟是看不上萧德文的多。
她便有些好奇:“先生以为萧德文是否有可取之处。”
卫秀想了想,道:“有,人人都有优有劣,郡王之优便在于果敢,明知我已在你府上,仍不甘心,欲试上一试,也看得清势头,很懂忍耐,方才宴上,他只将自己做个孩子,有人冒犯,也当做不知。”
萧德文无父庇护,少不得有些从兄弟便低看他,他竟也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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