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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完本——by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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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阵子好似卫先生也入宫过一趟。”
几王都盯着宫中,濮阳入宫被囚虽未宣扬出去,但有心之人到底看出了些不对头的地方。诸人议论纷纷,但很快便有心思快的人猜道:“如此看来,此番赐婚,恐是公主亲向陛下求得的。”
晋王抬起头,将目光落到那出声的人身上,笑着道:“卿之见,当是正解。”
他府中幕僚众多,他也不是个个都倚重的,此人有些眼见,晋王又多看了他一眼,记住了他的样子。想了一想,便唤了家令来,命备下贺仪,送至濮阳府上。
礼数周全,态度却很是冷淡。
诸王之中,晋王与濮阳结怨最深,他自知没有化解的可能,也不去费力讨好。
只是,七娘这一嫁,京中情形,怕是会有些变化。晋王暗暗想道。
往日七娘一向谁都不沾,只跟着陛下走,如今她嫁了,卫秀暂看不出来,然卫太师却不是一个肯置身浑水之外的人。
底下已有幕僚道:“臣记得,太师与赵王似有些眉目往来。”
晋王不发一词,神色却低沉了下来。
自去年起,皇帝便有意使荆王出头,也看看他的能耐,若真大有可为,荆王也未必不能做太子。可惜了,近两年历练下来,荆王还是叫皇帝失望了。他办事十分牢靠,奈何却无主见。换句话说,皇帝有差使交付与他,他必处置得妥当,不留首尾,可要他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却是颠来倒去,不知所云。
这样的人,是做不了天子的。皇帝也只得淡了心思。
如此一来,让晋王压力轻了些,受了损的势力也逐渐弥补回来。
但这两年,晋王自顾不暇,代王踟蹰不前,荆王也终未获青眼,反倒是赵王,让他一点一点地凸显了出来。
卫太师既怕下错了注,又欲与新君结好,左右摇摆了多年,终于站定了赵王。他暗中行事,不显山不露水的,少有人察觉。然态度既有偏向,怎会一丝风声也不透?自有人瞧了出来。
卫秀虽一直未归卫氏,然卫太师有心渲染,京中何人不知,卫秀是卫氏子弟。此次濮阳公主与卫秀婚事一定,京中看似仍是原来的样子,然暗地下的潮涌却越发湍急。不说卫秀才智,单能得濮阳公主相助,赵王便是如虎添翼,诸王之中再无人可及。
众人纷涌而动,或中途改投赵王,或入卫府探听口风,忙忙碌碌,叫原本喜气洋洋的京师都浮躁起来。
事端中心的二人却仍是不慌不忙地做着自己的事,丝毫未受外界影响。
卫秀在打点行囊,衣食住行自有仆役操心,书籍等物却是她自己动手才放心。
濮阳在旁替她打个下手,看一间书斋一点点空下去,只剩了大件的案几,与矮几上一些摆件,卫秀惯用的笔墨,常看的书简则都空了,不由道:“先生不日便要回来,这些便不要搬来搬去了。”
卫秀手下一顿,抬头便见濮阳不舍地看着她。她将手中的书放归远处,顺着她道:“殿下说的是。”
衣物等皆已收拾妥善,明日一早,便可离府。
卫秀转动轮椅来到濮阳身边,濮阳看了看她,轻声道:“就要与先生分离,真是不舍。”她们自相遇以来,便不曾分离,哪怕只是数月,也让人觉得落寞。
卫秀道:“我仍在京中,殿下有事,只管派人来召。”
濮阳抬手抚上她的眉心,修长的柳眉,幽深的眸子,搭配起来,看似亲切温润,实则便如寒夜一般冷漠疏离,也只有望向濮阳之时才会消融下来。卫秀感觉到濮阳指尖划过她的眉宇,最终落在她鬓角那一绺青丝。
濮阳朱唇轻启:“还未分离,我便已相思了。先生呢,可会想我?”
旖旎缠绵的离恨之情,也缠绕上卫秀的心头,她张了张唇,心中有些羞意,然而对上公主湖泊一般粼粼深情的眼眸,她不由自主道:“会……”
濮阳笑颜轻展,道不尽的温柔多情,别离之愁,也释怀了些。
隔日,濮阳便送卫秀去了卫宅。
这座宅邸是卫秀早几年置办的,一直不曾入住,这回倒是派上用场了。
到底只是一座民宅,外头看去,朴实无华,只是大了些。然而入了正门,便知里头清雅秀致,别有一番滋味。园池是翻修过的,气势不在恢弘,而在于清静洒脱。踏入庭中,便觉一股怡然清新之气,犹如山间寒霜带雪的清晨,既料峭,又清逸。
濮阳看过,不由笑道:“倒与先生相配。”
卫秀见她也喜欢,不由也舒朗起来,在前引路。
她没来过几回,但何处有路,又通往何处,却记得一清二楚。一一向濮阳解说着,濮阳也听得认真,饶有兴致的。待见过卫秀居住的房舍,见此处确实风雅,居住起来也十分舒适便宜,她才放心下来。
卫秀不由宠溺的摇了摇头,才请濮阳坐下,便闻得门上来报,卫太师登门。
来得好快。
卫秀与濮阳对视一眼,笑着道:“多半是为殿下来的。”
定是赵王急了。
濮阳也是了然的样子:“来得这样及时,看来太师对赵王兄,十分殷勤。”想替赵王将她拉拢过去,也好让她,为赵王效力。
卫秀转头与门子道:“请太师入内。”
门子匆忙去了。
“诸王争斗,也太文气了些,多年都没一个结果,也该为陛下分忧了。”卫秀平静道。卫太师最善趋利避害,要打动他,可不易。但卫秀会让他知晓,当前关头,如何行事,才为明智。
第76章
卫太师匆忙来访,实在是急了。
自诏书颁下,便如有一天大的馅饼,落到他眼前。
若能得濮阳公主相助,赵王离储位便更近一步,而卫氏便是最大的功臣。他几乎已看到凭借这馅饼,赵王入主东宫,卫氏公侯万代!
可他等了多日,始终不见卫秀来拜,非但如此,今日晨起,竟听闻卫秀挪去了她自己在京的宅邸。
卫太师炽热的心肠一下冷了下来。这难道是与卫氏划清界限不成?
如此,赵王处如何交代?
仆役在前引路,卫太师端着风仪,紧随在后。入两道门,便见一厅,厅中卫秀端着茶盅,闲坐轮椅之上。
卫太师足下一顿,便略略加快了脚下步履。
庭院幽深,小厅掩在丛林之后,此时绿叶落尽,独留枯枝,不显凄凉,却有冬日之苍茫空旷。
卫秀抬眼看过来,不慌不忙地放下茶盅,抬手行了一礼:“太师稀客,不能亲迎,实在失礼。”
卫太师语速略快道:“不必多礼。”又左右看了看,停顿片刻,仿若随口问道“濮阳殿下何在?”
“殿下已回府去了。”
卫太师暗暗松了口气,公主不在,才方便他与卫秀谈话。
明白的说,濮阳婚事一定,诸王便盯上了她手中的政治势力。眼下看来,是赵王最有利,他欲借卫氏之手,将濮阳直接拖到自己这条船上。
但这中间还有一个卫秀,卫秀若不答应,若仍与卫氏划清界限,公主便与卫氏无干,赵王的心思便要宣告破灭。
卫太师此来,便是要说服卫秀。
卫太师上矮榻跽坐,立即有仆婢奉上茶来。卫太师见奉茶婢子一上来,连一个多余的斜眼都没有,规行矩步,举止合宜,很有大家气派,比起卫府的也不遑多让了。便暗中点了点头。
他小小饮了一口,方开口道:“你是卫氏子弟,新婚在即,不回家,倒是在外辟府别居,这是何道理?”
卫秀看着他,唇畔挂了一丝笑意,却是不开口。卫太师起先还与她对视,过了片刻,便有些不自在起来,皱了眉头,继续谆谆诱导:“你在外不归,不但是家中会受人嘲笑,连公主亦会受人非议。”
卫秀淡笑一声,摇了摇头,问道:“太师可还记得,您有一个长子,流落在外?”
卫太师一愣。
卫秀又缓缓道:“秀入京,已近二载,与太师会面,也有多次。可太师却从未问起,您那长子是怎么没的,生前过得可还得意,坟茔又在何处。我入京后,他身后祭祀又是如何安排,可有人供一口饭吃。”
她语气仍是平缓,无一丝控诉之意,却让卫太师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
卫秀想起十余年前,见到的那位卫公子,不知他泉下有知,家中对他无一丝挂念,可会伤心涕零。过了片刻,未闻卫太师发问,她看过去,便见卫太师神色晦暗,原本温和劝说的长者气度已荡然无存,倒是警惕锐利地盯着她。
卫秀轻笑出声,状似惊讶道:“太师这是做什么?不过说些往事,太师怎地像是将秀当成了宿敌了。”
卫太师眸光一闪,沉声道:“如此看来,你入京,是代父鸣不平来了?”倘若如此,卫秀便是敌非友,要提醒赵王殿下小心濮阳公主了。
未结强援,反添一仇。卫太师心中颇为郁愤,也有些后悔忘了对长子表现关切。然他转念又一想,若卫秀果真是为父鸣不平来了,便说明他对生父颇为看重,如此,眼下再提出补偿也不算太晚。
卫太师心念飞转,神情也由警惕转为审慎。
上回借卫氏在军中耳目,卫秀替濮阳拉拢了几名寒门将士,那几位将士如今都已有晋身之阶,靠着军功,与公主府的后盾,在军中站稳了脚跟。这些卫太师俱都知晓。看她这一步步,心思深沉,所谋甚远,便知她心性坚毅,非言语可动之,恐怕也是有所图谋。
然濮阳公主之势,直逼诸王,若能使她与赵王一心,所得之利势必丰厚。卫秀所图,只消不太过离奇,都可先答应下来。
诸多念头,不过片刻。卫太师转瞬便和缓了颜色,怅惘叹息:“你鸣不平也是应该的。是家中对你父子亏欠良多。现你已成人,要说什么补偿,恐是也迟了。但你若有所求,家中必有所应,说来就是。”
慈祥得像是平凡人家的老翁,将一腔慈爱之心都倾注在儿孙身上。
可卫秀一看就知他慈眉善目的面容底下在算计些什么,心中忽然涌现出莫名的悲凉来。她淡淡一笑,面上有些散漫起来,端起茶盅,缓缓饮上一口,方道:“所求不多,只需太师举手之劳。”
她说罢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来,倾身交与太师。
卫太师接过,看到信封上的笔迹,目光骤然紧缩,他抬头望向卫秀,神色有些怔忪。卫秀闭口不语,只微微欠身,示意他拆开。
这是那位卫公子的绝笔。
十余年前,卫公子便过世了。她得知他身世,想到要入京复仇,必得有个身份,便做了些手脚。与卫攸的往来书信,是她使人模仿了卫公子笔迹写的,也是她在书信中透露他有一子,生来便患腿疾,不能行走。如此一点点,将自己从仲濛,变作卫秀。
这封书信是卫公子身上所带唯一物件,信中所言,愿身亡之后,回归故陵。
卫太师一目十行地扫过,神色哀伤,语意怜悯:“光阴荏苒,如过隙之驹。二十余载,再多过错,也如浮尘,随风而逝了。”
卫秀看着他,唇畔一抹笑意显出几分冷冽,却不开口。
卫太师只得自己说下去:“你婚礼在即,此时不宜动土迁塚,待明年秋日,便将他葬入祖陵,使他落叶归根,如何?”
卫秀并无异议,答应了。
卫太师松了口气,她的条件,他满足了,接下去,便该说何时迁往卫府居住,与公主的婚事又如何安排了。
卫太师神色愉悦了些,刚一开口,却听卫秀道:“太师恐是误会了,我从未答应重返卫氏。”
“你!”卫太师双目圆睁,还没等他说完,卫秀又道:“卫氏将有灭门身死之祸,返卫氏,便如临末路。”
卫太师瞪着眼,一时被哽住了一般,震惊道:“你……你说什么?”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连连冷笑,“青天白日,你说的什么,发昏了不成?”
卫秀神色不改,仍是一贯平和的语气,说出来话,却让卫太师冷汗涔涔:“我不曾发昏,倒是太师为赵王奔走,不是自取灭亡是什么?”
事涉赵王,便显得有理有据起来。卫太师顿时肃整了容色,左右看看,见无旁人,便压低了声音,道:“这话何意?莫非是濮阳殿下……”
哪位皇子将正位东宫,是朝中人人都想先知之事。濮阳公主一向与皇帝亲近,除此之外,便再未显出与哪位兄长亲近的迹象,极为置身事外。故而朝中便有传言,若陛下有心立储,濮阳公主怕是最先知晓风声的那位。
卫太师已选定赵王,对此事自然是多有关心。他盯着卫秀,欲从她面上瞧出些端倪来。卫秀却不言语,垂下头去,将空了的茶盅重续新茶。
卫太师看了她片刻,试探着又问道:“若是公主之意,她可曾提起哪位皇子……”
“太师。”卫秀忽然出声。
卫太师忙打住话头,凝目望向她。
“太师以为,公主可是愚人?”
“自然不是。公主之能,不输儿郎。”
卫秀又问:“那太师以为,陛下待公主如何?”
“疼爱万分,无人可匹。”
卫秀笑了笑,端起茶盅,凝视其中碧幽的汤色,悠然问道:“如此,太师可知为何殿下至今不曾与诸王示好?”
卫太师不语。
“陛下如此宠爱公主,便不怕他晏驾之后,公主与新君相处不睦?”卫秀又问。
卫太师让她所问带了进去,觉得十分有理。查看了这么多年,哪个儿子出众,也当有个分晓了,可陛下偏偏就是不肯透露分毫。公主眼下得宠,风光自在,然她如今不显亲近,不助一王,来日新君即位,便不记恨?
卫太师左猜右猜猜不到,也有些焦躁了:“你不妨直言,公主究竟是何打算。”
“时候到了,自然就知晓了。太师若怕,紧随公主行事便是。”卫秀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言。
卫太师再问,她却多一字都不说了。
多问也问不出更多。卫太师满心都是她说的那句为赵王奔走,便是自取灭亡,又想她将父亲陵墓迁入祖陵,便是与家中和解,之后,卫氏若有什么不测,她也脱不了身,便是为自己,她也不致存心与家中为难,所言不会是假。
卫太师左思右想,决定回府与子侄商议。
见他告辞,卫秀也不挽留,只欠身行礼,以示相送。
卫太师走过她身边,突然停了下来,声音轻得如在天外:“他是怎么死的?”
卫秀敛目,低声道:“饿死的。”
卫太师抬头,看着厅外阴沉的天际,不再说什么,举步走了。
卫秀看着他走远,一回头,便看到那封书信,落在案上,并未被带走。她转动轮椅过去,将它拾起,按着折痕,重新折叠好,塞入信封中,拿到眼前看了一会儿,便将它放到一旁的火盆里。
炭火遇纸,席卷起一阵急促的火苗,将书信吞没。
阿蓉不知何时进来了,她轻声道:“迁入卫氏陵园,卫公子也未必能得后世敬拜,不如在先生为他选定的安息之地,至少年节,有人祭拜扫墓。”
“往生之人的心愿,也是不能忽视的。如此安排,未必最好,却是他最想要的。”卫秀缓声道。
她借了人家身份行事,如今满足他遗愿,便当是偿还了。可惜这封书信她妥善保管了十几年,不想最后,无人珍视。
阿蓉也沉默了片刻,见厅中气氛略显沉闷,便笑道:“卫太师怕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其中关窍。”
卫秀也笑了一下。众人心中所想,皆是殿下最终必会先一步得知储君人选,且与东宫交好,何人能想到,殿下从未想过择一王而拥之,她要的是自己坐上那个位子。
阿蓉收拾了杯盏,正欲退下,卫秀忽然道:“我令严焕去查萧德文身边幕僚,可有结果了?”
阿蓉恭敬回道:“已有了。”
卫秀有些失神。
那场梦着实清晰,过去多日,也未淡去分毫。反倒像,那梦中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真实存在一般。
她逐日疑惑,觉得极为蹊跷,便萌生一念头,欲查一查梦中之事,究竟有几分真。
萧德文的那些谋士,她并未去了解过,但梦中却一个个甚为清楚,不单姓名,连同样貌,皆是明明白白,她便从此处着手开始查探。
“先生?”阿蓉久不闻卫秀回应,便唤了一声。
卫秀回神,微微颔首:“令他来见。”

第77章
一卷黄纸,上书几个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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