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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完本——by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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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倾颓,已是不可逆转,我王氏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只好另择明主而拥之。”王丞相叹息道。
那些人还不死心,他却早已看清了。哪个君王喜与臣下共享荣耀?即便晋王上台,谁能保证他不会重走先帝之路?而世家,早已不是从前的世家了。从前的世家潇洒风流,人才济济,多得是出将入相的人物,而今,几家连一起,都不一定能拿出一个撑得起台面的人物。当年也是天下动乱,皇室一家难以独掌天下,才形成与世家共治的局面。如今,如今早已不复往昔了。
王丞相固然伤感,也不得不为将来做打算。既然不能重回鼎盛,还有什么比自家外孙女登顶为帝更好的选择?
濮阳为帝,王氏仍旧是外戚,王鲧等人为国舅,公侯万代不敢想,显赫三代却是应有之义。更妙的是仲濛与卫氏不亲近,到时还不必担心新外戚来争辉。
王丞相现在要的就是濮阳一句承诺。
濮阳笑道:“我与王氏不分彼此。外祖父居相位,朝中内外咸安,大魏有今之盛况,外祖父居功至伟。您之后,我意属阿舅王鲧为相,延续大魏的鼎盛。”
好!王丞相要的就是这个。
“今上无显德,常有昏聩之语,国在他手中,万民不安。”王丞相不再有保留,直言道,“但主上昏聩还只在朝中,朝臣们谨记先帝嘱托,多有遮掩,世人尚蒙在鼓里。”
要行废立,自然要一个理由,无非是天子德不堪匹,难以统御万民。可萧德文实在太小,诏书都没下过几道,且他能耐有限,又无法直接接触政务,想要做些天怒人怨的事都做不到。
师出无名,便是不义之师,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反正”。
卫秀拧眉,确实为难,但不是最为难的,她来此还有另一个目的:“虎贲与羽林是先帝留给陛下的,这两处格外顽固。阿舅统帅羽林多年,可有可靠之人?”
自然是有的。王丞相起身,自身后书柜中取出一纸名单来,放在案上,推到卫秀与濮阳面前:“都在上头了,这几个是可靠的,还有一些,怕是已变节,就不必说他了。”
卫秀瞥了一眼,十余名,已不算少,只可惜都在中层。
“新羽林中郎将不好相与,先帝看人总有几分准头的。”王丞相一笑,眼中却是阴沉,“他不出错,难以将他调走。”
濮阳沉吟片刻:“虎贲、金吾也是一样。”
“还有京外玄甲军。”王丞相望向卫秀。
卫秀会意:“我去。”玄甲军由卫攸统帅,她去最合适。
王丞相眉眼稍霁。二十余年前,先帝那一场宫变,他是智囊,今次比起那回,已是容易多了。
卫秀也做了两手准备。朝中有濮阳,有丞相,已无难题,虎贲羽林及时归顺便罢,如若不然,只好引玄甲军入京了。
他们不愿大动,欲将动荡压到最低,但晋王不会管这么多,在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晋王竟与萧德文搅合到了一处。

第97章
自入夏,晋王频繁出入宫闱。
萧德文即位, 淑妃等先帝妃嫔皆晋为太妃。有子妃嫔本可出宫随子居住,但萧德文即位之初, 唯恐晋王等心怀不轨, 便将妃子们留在禁内,口称供养太妃们以尽孝, 实则是当做人质震慑诸王。
那时晋王甚为不满, 连日上奏,要接淑太妃入王府, 萧德文将奏疏全部封存退回,就是不放人。二人几乎闹到反目成仇的地步。结果, ?2 患冈拢褂帜芟喟参奘碌刈滤邓敌πα恕?br /> 朝中俱是人精,称奇之余,也知这二人不过是逐利而聚。
萧德文依靠先帝遗泽, 掌控着羽林与虎贲, 稳居大内, 萧德文联络了一批旧族,在朝中与他呼应,但手中却无兵。萧德文欲倚仗晋王门下大臣,晋王也想借羽林虎贲之势,两下一拍即合,竟尽释前嫌了。
新君好奢华,宣德殿中的陈设换了大半,一改先帝时的质朴遒劲,变得颇为纤丽浮华。
晋王没有先帝的雄才伟略,但审美方面与先帝颇为一致,一入殿,看到这满殿的脂粉气,便皱起眉来。
但这不悦很快就被晋王压了下去。殿中如何布置,只是小节而已,待他取萧德文而代之之后,自可重新整修一遍。
晋王眼中闪过一抹轻蔑,抬手正了正进贤冠,便大步往里走去。
萧德文已在殿中等候多时了。他如今作息与做太孙时差不多,依旧是读书为主。濮阳不曾更换帝师,教授课业的依旧是先帝为他选的那几位大儒。
这个时辰,他本该在麟德殿听帝师讲授课业,但事实上,他已很久没有去听大儒们的教诲了。朝中对此颇有不满,以为皇帝懒惰任性。
萧德文丝毫不以为意。即便他虚心进学,大臣们也不会赞扬他,只要大长公主在一日,大臣们就不敢恭维他。
晋王走入殿内,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萧德文趺坐在环椅里,矜持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晋王的头顶,悠然道:“王叔免礼。”
晋王并未立即起身,而是道了一句:“谢过陛下。”方直起身来。
萧德文对身旁的内侍扬了下头,内侍会意,取了一张方褥来,放到晋王身前地上。晋王理了理衣摆,席地而坐。
萧德文很满意晋王的恭敬,他觉得,倘若晋王能一直如此,看在同是萧家人的份上,他可以既往不咎,事成之后,也留晋王一命,至于掌权,他是不用想了,朝中的权力,理当握在皇帝手中。
称帝以后,虽还没做出什么功业,也不曾拟过几道诏书,但宫中对他的态度却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宫人们的荣辱系在皇帝身上,他们对萧德文是不敢不恭的,萧德文因此,也益发矜骄起来。
“王叔来此,可是有事奏禀?”萧德文问道。
晋王回道:“陛下稳居宫中是不够的,还有宫外防卫也当留神,”他疑惑道,“执金吾也是先帝留给陛下的忠臣,为何不见他来拜见陛下?”
晋王的目的是通过萧德文来掌控京中这三处兵力,虎贲和羽林他都接触到了,但金吾卫却迟迟不能搭上话。这使他颇不踏实。
萧德文显出懊恼来,但很快他就掩饰了,冷声道:“执金吾算什么忠臣!”
晋王皱了下眉:“陛下莫非不曾召见过焦邕?”
“召过了,他也奉召来了,可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十分敷衍,朕不愿见他,便让他退下了。”萧德文若无其事道。实际是他百般示好,奈何执金吾无动于衷,他不得不偃旗息鼓。
金吾卫虽不入皇城,但他下辖左右两营,巡探京师治安,皇宫之外,整座都城都在金吾卫治理之下。若不纳入门下,极易产生变数。
晋王略有些不安,看了萧德文一眼,忍住了急躁,温声道:“虎贲羽林金吾这三处是先帝为陛下挑选的良臣,执金吾怎会不听陛下号令?”
“王叔不是明知故问?朝中有大长公主,朕之号令,形同废纸,连丞相她都能拉拢,何况区区一个金吾卫。”萧德文半是替自己辩解,半是不忿,“牝鸡司晨,哼!”
晋王沉思道:“不对,濮阳还未得到金吾卫……”他比萧德文看得更多,朝中动向,他大抵是清楚的。
萧德文不耐烦道:“金吾卫在宫外,管不到禁内,我们有羽林和虎贲就够了!王叔设法将她诱入宫中,朕安排人伏杀,人死灯灭,她一死,便无人能阻朕临朝了!”
萧德文一面说,一面露出奸险的笑来,他觉得这很简单,难的只有一件,濮阳生性谨慎,防备甚重,要诱她入宫,怕是不容易。
萧德文将这难点一说,晋王便笑道:“这有何难,陛下直接召见就是,她不敢不来的。”濮阳还未与皇帝撕破脸,怎会光明正大地抗诏。要让她入宫,只要一纸诏书即可。
萧德文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听他如此出谋划策,当即道:“如此,岂不是告诉天下她是朕杀的?她是辅政大臣,受先帝之托辅佐朕,朕即位不过半年,怎能杀她,这分明是违抗先帝遗命。天下人会如何看朕?”
晋王打得就是这个主意,他本就想借皇帝之手杀了濮阳,之后,再以皇帝无德,废了他。之后,自然会有世家牵头,拥立他为新帝。
“只要她死在皇宫,便与陛下脱不开关系。只要濮阳伏诛,朝中大权尽归陛下所有,彼时,何人敢出言不逊?至于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天下人又怎会知晓宫中事?权看陛下心意。”晋王开始劝说。
萧德文本就不是很信任他,听他极力劝说,疑心更重:“朕担不起杀顾命大臣的罪名,王叔另设它法吧。”
这段时间,一向都是他说什么,萧德文就信什么,在这最要紧的关卡,他竟然突然精明了。晋王大是气愤,偏偏他又不能继续劝,再劝,萧德文恐怕会怀疑他。
晋王觉得,萧德文这种傀儡皇帝,就应该他说什么,就信什么,到最后,再将黑锅背去,乖乖让出皇位,然后束手就死。现在他居然敢不从命!晋王眉心浮现一抹愠怒。
他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再挤出一脸笑意,道:“既然陛下以为如此不妥,那便罢了,臣再去想法子便是。只是伏兵设在何处,何时动手,又以什么为号令,皆需细致排演。陛下一举一动,俱受瞩目,怕是不方便,不如授权与臣,臣愿为陛下效劳!”
萧德文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宫中稳定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不愿晋王与羽林、虎贲多接触,但他脑中突然浮现一妙计,当即笑道:“如此,有劳王叔了。”
晋王稍稍舒了口气,他此番前来目的有二,被驳了一个,至少还有一个能如愿,也不算白来。
又坐了一会儿,晋王便起身告退。
萧德文笑得格外温柔,语气也更客气了:“王叔有事,且去忙吧,朕这宣德殿,王叔想来,什么时候不能来。”
晋王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萧德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狠。若非方才晋王启发,他还想不到。他本就担心除了一个大长公主,最后使得晋王出头,到时连一个制约的人都没有,他仍然只能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
这下好了,等晋王将大长公主诱入宫中诛杀之后,他就将罪名全部推倒晋王身上,再以为姑母报仇的名义,杀了晋王,如此,他方能真正高枕无忧!
至于羽林与虎贲,两位中郎将只听命与他,暂且让晋王接触又何妨,还能降低他的警觉,再好不过!
不止是他们,京中各方,都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但凡有些见识的士人,都看得出来,大魏很快将迎来一场劫难,洛阳就要变天了!
早上还是晴空万里,过了午,无数乌云自四面八方涌来,将整片天空的挤得严严实实。一场大雨即将到来。街上行人四下走避,欲在大雨来前回到家中。
卫秀从卫府出来,他身后,卫太师亲自送客。
一早晨的时间,卫秀与太师达成了约定,又互换凭证,等到有需要之时,玄甲军将以勤王之名入京,为大长公主助拳!
卫太师抬头望了望天,挽留道:“暴雨将至,驸马不如再留片刻。”
卫秀婉拒:“不妨事。殿下还在府中等太师答复,早些回去,也好早些让殿下安心。”
卫太师一笑,不再挽留,从仆役手中接过一柄油伞,亲交与卫秀道:“如此,请驸马带上这个,以防万一。”
卫秀欣然接受,又请太师止步,方登车离去。
天边滚雷闷响。
御者不住扬鞭,加快速度。
太师府与大长公主府有些路程,行至中途,暴雨倾盆而至,一行人淋得透湿。
回到府中,卫秀令人去备姜汤,发与随她出门侍从,又令家令与他们些赏钱,慰劳他们辛苦,方匆匆往内里去。
濮阳也赶着出来,见卫秀身上都湿了,忙令准备热水。
二人回到寝殿,濮阳取了帕子来替卫秀擦去脸上颈上的水珠,卫秀从怀中取出卫太师亲笔,交与她道:“谈成了。殿下再与那两处接触试试,倘若两位中郎将一意孤行,非要保扶少帝,只好出此下策。”
引兵入京并非良策,然而事态一日急过一日,萧德文与晋王都不是肯忍耐的人,必要赶在他们前头,不能让他们抢先。
卫秀身上都湿透了,那纸亲笔却是干的,入手尚有卫秀怀中余温。濮阳接过,并不立即打开,而是放到一边,将卫秀的发冠卸下,替她擦干头发。

第98章
夏雷滚滚,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电光映在窗纸上, 室内骤然一亮,又暗下去, 一声尖锐的雷响紧接而来。
夏日炎热, 即便有雨也不见得多冷,但卫秀体弱, 淋了这一身雨, 濮阳很担心她浸入湿气而受寒。细细地擦干她的头发,便有婢女来禀, 热水备好了。
濮阳照例遣退所有婢女,推着卫秀往内间去。
那里是一间浴房, 一头通着公主的寝殿,另一头通着暖阁,侍奉的女婢自暖阁出入,或添水, 或放入更换衣物, 安排好后, 便入公主寝殿禀告。公主下令遣去下人,她们便自暖阁退出,留下一间空室。
室中水雾濛濛,湿润而温暖。
卫秀与濮阳说着:“派人驰往军中,卫攸立即发兵,赶赴京师,中间片刻不耽搁,也至少需四日,且事关重大,牵涉甚多,拖得越久越易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殿下还是早作决断。”
濮阳推她在浴桶旁停下,道:“我再去一回,若他们执意不应……”她眼中光芒幽沉,语气也随着凝重,“不论如何,今夜,便派人去玄甲军。”
“也好。”卫秀道。能说动两位中郎将,玄甲军来了就是锦上添花,可用以威慑群小,若是不能,玄甲军就是雪中送炭,至关重要。
洛阳城墙厚实坚固,造得又高,城中物资丰富,倘若要硬攻,别说玄甲军那五万锐士,就是二十万三十万,也未必能一举攻下。二人却都未提到这一点,卫秀明白,濮阳势必会寻人做内应,打开城门,濮阳则是已有人选,目下只差兵力了。
室中所需一应俱全。濮阳将毛巾放到卫秀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将换洗衣物放到不远处。有水就免不了湿滑,濮阳将卫秀的拐杖放到她手中,神情间有些不确定,叮嘱道:“我就在外面,有事唤我。”
卫秀点了点头:“好。”
濮阳退出内间,回到寝殿中。雷声大作,伴随着暴雨滂沱,天空中乌云密布,连带室内都如入夜般昏暗。
濮阳行至烛台前,取火引,点亮了蜡烛。
内间过了许久,才传出水声。濮阳这才稍加放心,拿起卫太师的信函,拆开来看。无非是卫氏归顺大长公主,但有所需,必鼎力相助,又有诸如天命所归之流的言辞。最后是一方太师的印鉴。
有了这个,即便卫太师欲改换阵营,也办不到了。
濮阳将信函收起,放好。
“殿下,姜汤来了,可要臣送进来?”门外响起秦坤的请示。
濮阳起身,打开门,自己接了过来,令他们都退下。
殿外又静了下来,唯有暴雨冲刷地砖的声音。
又是一声惊雷,使得人胆颤。
濮阳仿佛能闻到雨水伴着泥土的腥气。
她坐在殿中,在心里默默将接下去的一步步布置都走了一遍。若是她能占得先机,则一切无碍,怕只怕晋王立即动手。
内间水声停止。濮阳打断了思绪,眸中沉色散去,变得柔和温暖。她捧起玉盏,掌心贴在璧上,姜汤仍是烫的,等阿秀出来,正好稍稍散去点烫意,能够入口。
又过了一会儿,卫秀方出来。
她已穿戴整齐,只头发还未干透,是披着的。脸颊因水汽浸润,格外红润,兴许是刚沐浴,整个人都像浸在水雾中一般,眉眼间分外阴柔,亦更为精致。
一想到能见到卫秀这一面的只有她,濮阳便欢喜极了。她将姜汤递给卫秀,卫秀也不必人劝,捧在手心一口一口的抿了起来。
姜性热,能驱寒,一口下去,胃里暖融融的,十分舒适。濮阳又从案上取了卫秀方才卸下的美玉、佩囊,在轮椅前屈膝,替卫秀挂回腰上。
“不必这样仔细,我今日不出门了。”卫秀忙道。
濮阳仍是将玉佩挂上了,站起身来,坐回到坐榻上。
雨势停歇,雷声也渐渐小了。
大约是已定下了计划,接下去,或多或少,都要看天意,卫秀与濮阳反倒轻松不少。
多则五日,少则四日,胜负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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