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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如旧完本——by若花辞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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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什么?”晋王口气冷硬地发问。
卫秀环顾四周,示意那些披甲执矛的甲士,笑道:“晋王殿下这就要与我谈了?”
晋王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很怕她又有什么伎俩, 不敢屏退四下。
卫秀缓缓道:“晋王殿下不怕乱军心, 我自也不必多操这个心。”
晋王这才注意到, 殿中羽林的神色已不是那么坚决镇定。听卫秀说罢,他们更是眼神闪躲,不敢与晋王对视。
屋漏偏逢雨!晋王开始担心让这些人继续留下会不会被卫秀策反。且接下去要说的话属于机密,非心腹不能知晓,他掌二军时日尚短,还不敢全然信他们。
片刻,晋王清空大殿,紧闭殿门,殿中只剩他们三人。晋王的剑已回鞘。濮阳也走上前来,先王灵位前有供以跪拜所用的蒲团。濮阳与晋王各据一处跽坐,卫秀自与濮阳一边。
卫秀看向濮阳,濮阳也关切地看着她,看到她胸口的衣衫虽被刺破了,但没有血迹,她明显松了口气。
卫秀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她看得出来殿下是有疑虑。焦邕是朝廷大臣,受朝廷管束派遣,无论如何都不该听命与她,这其中定然是有内情的。但殿下没有急着问,也没有显出怀疑,她只是因想不明白而迷惑,她更担心她受晋王刀剑所挟,是否受了伤。
卫秀也只是一个女子,她比常人见过更多残酷血腥,也因此更坚韧,更临危不惧,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文弱的女子。
但有濮阳的关心和信任,她又觉得她所做所为都是值得的,她甚至觉得,即便真相大白,殿下也会原谅她,接纳她。
卫秀又有了信心。她看着濮阳的目光是柔和的,对着晋王,就不是这般容易拿捏的样子了。
晋王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事已至此,要如何解决,想必卫郎已是胸有成竹,不如说来听听。”他终究是忌惮卫秀的,又飞快地添上一句,“到了这个时候,我劝你还是诚实相告的好。我就算要败,也是二日之后,而你们,是生是死,只在我一念之间!”
殿中虽撤去了香烛,但经多年熏染,檀香高压沉静的香味未散,使人心气平和。
卫秀好似受了影响,语速也缓了下来:“既要与你谈,自然是以诚相待。”
晋王略略安心,将他要的说了出来:“我要玄甲军退回原地,焦邕避位,让出执金吾一职。”
这要求,极为严苛,晋王忐忑不已,唯恐卫秀拒绝,但唯有如此,他才能登得上皇位而无后顾之忧。他看着卫秀,极力显出泰然自若的模样,落入卫秀眼中却全是虚张声势。
“前者可行,后者……”卫秀顿了顿,略有迟疑,晋王紧张地握紧了拳,卫秀看了他一眼,道:“也不是不行。”
晋王舒了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我登大位之后,七娘依旧位列诸大臣之首,再加封食邑万户,以作交换,如此可好?”
这便是要濮阳投入他门下了。
听起来倒是双赢的好局面。
卫秀没有说可,也没有说不可,只问:“以何为凭?”
晋王解下腰间玉佩,递与卫秀:“此我王令。”
卫秀摇了摇头,并不去接:“不够。”
晋王显出懊恼之色,除此之外,他再拿不出其他凭证,将来之事,谁能说得准。更何况在他心里,他根本就没想留下这二人,等他登基,自然是要将今日之辱全部讨回来的!
他看着卫秀,见她神色清明,便知他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信。
“方才晋王殿下说了要诚实相告,可现在看来,殿下似乎没有一句实话。”卫秀说道。
两下对比起来,仍是卫秀处劣势,她的计策要在两日之后方能奏效,但晋王却能立即处置了她们。
晋王自也知晓,他阴沉地盯着卫秀,道:“那你说!”
卫秀没有推辞,开门见山:“我要公主活着,富贵尊荣依旧。”至于是否手握权柄,她就不强求了。
晋王听出她言下之意,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不想卫郎如此明白。”若只如此,似乎不难。先帝不也留下了汝南王?
“那你呢?”晋王又问。
“我?”卫秀微微一笑,她垂眸,掸了掸膝上的衣摆,捋平了上面的皱褶,淡然反问,“你能容得下我?”
晋王笑意更盛,自然是容不下的,他只要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卫秀活着,他就寝食难安。别说让她活着,哪怕是让卫秀走出这间大殿,他都不会答应。
“你可真是明白。”晋王说道。
卫秀目光低垂,只她唇畔的笑意,依旧温雅,乃至有些看破之后的豁然。
听闻晋王府被围时的紧张已全然逝去,晋王又恢复了大局在握的信心,他看看卫秀,忽然起了些惜才之心,只可惜这个人他是不敢用的。他又问了一遍:“你就不怕死?”
卫秀转头,看向她身边的濮阳,濮阳很紧张,但她忍着没有出声,她怕打乱了卫秀的布属,又怕这是真的,卫秀打算用自己来换她能平安走出这座皇宫。
卫秀笑了笑,没有回答,只道:“请晋王殿下上前来,我与殿下细说退兵之策。”
晋王依言上前。
卫秀严肃起来,话语也慎重不少:“我经太师,以书信与玄甲军往来,以密语为令,以亲笔为号。要退兵,必须我亲笔写下密语方可。”
晋王皱眉,道:“如此繁琐,需尽快才好。”但他转念一想,又道,“玄甲军还有两日,不算太急,还是先说说如何使金吾卫听从我的号令。”
卫秀一笑:“这个容易一些,殿下附耳过来。”
这殿中就他们三人,为何要附耳相告?晋王不解,但他看到濮阳皱了下眉,也显出疑惑之色,便猜想兴许这是卫秀瞒着濮阳做的。
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有些胆怯,不敢靠近,卫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她,只得叹息,却没有退让。
晋王打量她片刻,终是谨慎地靠了过去,卫秀压低声:“焦邕听令于我是因他是我家旧人,我有一玉佩可证实我身份,那枚玉佩现在……”
她声音低了下去,晋王正听到关键之处,不由更往前靠了靠。
“现在公主府的寝殿之中,你可派人去取。”
晋王听清了,面色一点点舒展开来,但下一刻,他就睁大了眼,面容扭曲,显出痛苦之色。他不敢置信地低首,只见一把剑刺入他的腹部,剑身已全部没入,剑柄握在卫秀手中。
卫秀依旧是那般淡漠的眉眼,冷酷地看着他忍受剧痛。
晋王意识到了,他就要丧命于此。
他扭头看向濮阳,心中升起一股铺天盖地的恨意,他艰难地开口,嘴唇张张合合,吐出断断续续的话语:“先、先帝是、卫、卫……”
他没能说下去,卫秀拔出了剑,鲜血汹涌而出,浸透了他的衣袍。这是王的朝服,用玄色为底,绣以繁复华贵的底纹。染上血后,绣线变成了红色,刺目、悲冷。
晋王倒地,他睁着眼,充满了怨恨,他看向濮阳的方向,像有满腹未尽之语。
卫秀握紧了剑柄,晋王的血留在剑上,此时,顺着鱼肠剑的纹路下淌,一滴一滴地滴落。
濮阳站起身,取出绢帕,替卫秀擦手,她握剑的手染满了血,血液凝固极快,怎么也擦不干净。
在幕后策划,与亲自行凶,毕竟还是有所差别的。白色的绢帕沾满了血,不再洁白无瑕。卫秀回过神来,自己接过了绢帕,怕上面的血污沾上濮阳的手。
“七娘。”卫秀说道,“外面那些羽林军……”
濮阳道:“我来。”
军心不稳,群龙无首,最好策反的时候,濮阳大长公主兼辅政大臣的身份,恰能压得住他们。
卫秀也是这个意思。她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收回袖中。自先帝驾崩后,她一直带着鱼肠剑,以作防身之用,本是以防万一,不想当真用上了。
晋王的尸首还在地上。
濮阳走过去,将他睁着的双眼合上,到了这份儿上,她并不为晋王的死而哀戚,却难免为同室操戈而悲哀。
卫秀抿了抿唇,道:“晋王临终之语,还未道尽,不知他要说什么。”
濮阳皱了下眉:“谁知他要说什么,总不会是什么实话。”
卫秀松了口气,显出柔和的神采,道:“你快去吧,迟则生变。”
后面还有许多事要做。
皇帝没了,要立一新帝,晋王篡逆,要宣布他的罪行,处置他的妻儿。还有朝中有谁附逆也要一并论罪。
濮阳也想到了。却并未急着走,而是看着卫秀的身前衣衫破碎之处,她抬手,欲探看,卫秀却顺势握住她的手,笑道:“只衣裳破了,不要紧,回去换一身就是。”
她今日着青袍,颜色深,胸口处破了一道口子,也看不出来什么。
濮阳执意脱出卫秀的手,想要看一看,卫秀又一次拦住她。到了这一步,还不知她受伤,便是濮阳太过迟钝了。
卫秀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一点点,皮肉伤,连血都没有渗出来,没事的。”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只她一人,受了一点伤,而殿下安然无恙。

第101章
入宫时还只早晨,这一番折腾下来, 已是过午了。
向死而生,终归是度过一劫。多数障碍已清扫干净, 想来往后的路会越来越顺。
但濮阳没有一丝喜悦。她没有去想萧德文驾崩, 立新帝当立谁,也没有去想这时候她若想称帝时机是否合宜。
她自重生以来, 心心念念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现下终于得见曙光,她的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执意要看卫秀的伤口, 即便她说了只是小伤,她也要亲眼看过。
卫秀无奈地望着她, 最终拗不过她。濮阳推了她去偏殿,卫秀还想挣扎一句,看到濮阳凝重的神色,终是偃旗息鼓, 由了她去。
青袍解开, 濮阳小心掀开左衽。夏日衣衫单薄, 多数人只着一件单衫,卫秀为防身份泄露,在外衫之内,还有一件里衣。里衣是白的,上面已染满了血,斑斑驳驳的一大片,甚至还在往四周蔓延。
濮阳看了一眼,眼眶就红了。
卫秀也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伤口处很疼,皮肉被硬生生地刺开,又岂会不疼。可她还忍得住。相比于这点疼,她更不愿见到殿下因此而难过。
“只是失些血罢了,并未伤到内脏。”卫秀温声解释,她的语速很缓,淡淡的,是一种轻描淡写的口气。
濮阳却更加心疼,她说道:“阿秀,他当时是真心要杀我的。”
卫秀仍是那般轻缓的语气,像是害怕稍稍大声就会惊哭了濮阳,轻声软语地说道:“我知道。”所以,她才挡到她身前。
濮阳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她眼眶都红透了,卫秀担忧地看着她,担心她下一刻就会落下泪来。
濮阳却没有看她,红着眼睛,动作飞快地将卫秀衣衫整理好,接着没有丝毫停顿地朝殿外走去。
起初,她的步履有些踉跄,然而一走到殿门前,她就像换了一个人,身形提拔,姿态威仪,脊背挺得笔直,皆是坚毅不拔、无所畏惧的从容高贵。殿门在她身前打开,光明照入昏暗的大殿,卫秀忍不住眯了下眼。
濮阳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殿外鸦雀无声,数十数百数千的羽林军林立,却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发出质疑。
卫秀倾耳凝听,濮阳很快就接手了羽林,她下达了几条命令,召见大臣,收敛皇帝与晋王尸首自不必多言。卫秀还听到濮阳降低了声,对身边靠得最近的一人吩咐:“速去太医署取伤药来。”她停顿片刻,像是想到自己不了解药性,又语速飞快地补充道,“多取几样,都要好的。”
卫秀低头笑了起来。
宫中发生这样大的事,宫外不会一无所觉。王丞相带头,领百官在宫门外求见皇帝。守门的虎贲军头一回见识这等场面,都有些手足无措。
先是三品以上的文臣,之后又加入武将,渐渐的,在京的官员都来了,他们身着制式相似的衣袍,冠带齐整,有志一同地站在宫门外,齐声要求觐见皇帝。
城墙上戍守的兵士紧张不已,频频派人入大内传信,却无一丝回响。
直到守门将官急得满头大汗之时,宫中来人了,令开宫门,召众臣入宫。
王丞相与卫太师对视一眼,心知宫中大势已定,二人正了正衣冠,带领众士大夫往宫中去。
晋王逼宫是想当皇帝,名正言顺的住在宫中,而非乱军入宫,烧杀抢掠,故而经过了一场兵乱,皇宫依旧维持了原样,除却几处宫人趁乱盗窃的,并没有什么损坏。
一路上过来,已有人向王丞相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到宣德殿时,王丞相已知皇帝驾崩,大魏再度无主。
如此一来,当务之急便是立新帝。此事甚为棘手。萧德文无子无弟,旁系之中,与他血脉最近的是五位叔父,接着是众多从弟。照理,从这些人中选一个就是了。但是濮阳不会答应。那就请大长公主称帝,可赵王等人又不会答应。
他们原已死了心了,结果机会又重新降临,与他们而言,就像失而复得一般珍贵,他们不会轻易罢手。王丞相已在思索,是否能让赵王几个全部闭嘴。
宣德殿外,众臣云集,或忧心忡忡,或低声议论,比起方才宫门外的志同道合,此时危机解除,他们反倒乱了。
缺了一人主持大局,一应事宜都难进展。王丞相派人去请大长公主来。
大长公主在含光殿替驸马上药。伤在那处,不能假手他人,濮阳也不愿假手他人。
“此处是我年少时起居之所,你安心在这里。”濮阳将卫秀安置在榻上,令她躺着,处理完了伤口,又用一袭薄被盖在她身上,不让她起身。
卫秀脸色有些苍白,精神却不错,大抵是因大局已定,她并不挣扎起身,依濮阳的话好好躺着:“赵王几个,你要如何处置?”
“附逆。”濮阳道。
将他们与晋王扫到一处,一并处置了,至于罪证,罪名定下了,罪证就不难寻。
“他们几个都有不臣之心,一起处置了,也免得将来再生事端。”若是卫秀好好的,濮阳未必如此强硬,但卫秀受伤了,濮阳不肯留下一点隐患,让卫秀日后再为她涉险。
“两日后玄甲军抵京,可震慑百官。京中……”说到此处,濮阳突然想起来,“焦邕……”
卫秀心提起来。
“他听你的,不如你寻一妥帖之人代为传讯?”濮阳说下去。
卫秀有些茫然,殿下就不问问焦邕身为朝廷大臣,为何要听命于她这无官无职之人?
濮阳没有问,也不打算问。她是不会怀疑卫秀的,卫秀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只觉得她待卫秀还不够好,又怎会去疑心她?
见卫秀迟疑,还以为她不愿,濮阳便温声劝说道:“阿秀,你身上有伤,不好奔波了,也不必焦邕做什么,只要维护好京中秩序,余者什么都不必管就行了。”
只要他不阻碍就行。
卫秀答应了。
殿外又有人来请。国不可一日无君,大臣们都急坏了,派来恭请大长公主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濮阳见着实不好再拖下去了,方替卫秀掩了掩被角,又嘱咐了一回,不许她起来,才出殿去。
目送她离去,卫秀心中满当当的,又空落落的,既欣喜于公主信她,又难过她这满腔信任终究是错付了。卫秀越加不舍说出实情,可她知道越拖下去,便越不好收拾。
此处是濮阳少年时的居所,现在看来,也有她的风格在。摆设简洁,却件件精致,皆出于名家之手。
卫秀环顾一周,叹了口气,闭上眼睡去。
本以为如此满腹心事,她是睡不安稳的,不料才一合眼,就入睡梦之中。等她醒来,已是日色迟暮。宫人备好了晚膳,依次送了进来。
大约是怕她听不到消息担心,濮阳留了秦坤在这里,不必卫秀发问,秦坤便将外头的进展都说了出来。
事到如今,濮阳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了。赵王等人一入宫就被羽林拿下,关入天牢。三人不服叫冤,派去府上抄家的人从三家都搜出了僭越之物,甚至与幕僚往来书信,其中不乏逆乱之语。
“便没有人为三王叫屈?”卫秀问道。
秦坤回道:“有,可有了证物,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这些都是他们几个以前还在谋算皇位的时候留下的,但濮阳说这是附逆晋王的证物,大臣们也不敢说什么,眼下京中已是公主一人独大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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