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游戏完本——by颜昭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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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河神,一个小小的水鬼,河里每天都会淹死多少个人,我怎么可能会在意。”
“你明明在意。”姬遥莘直视无支祁的眼睛,不甘示弱地说,“你杀了吴德,我知道,他也是引路人,他死了,我能感觉到。”
无支祁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非常难看。苏箬觉得这个变脸简直可以列为教科书一般的变脸。他那张有几分帅气的阴沉的脸瞬间成了灰色的,上面浮现出一些隐隐的纹路,和当时在地宫中见到的吴德简直一模一样。
“他背叛了我,你懂吗?你不可能懂的,”无支祁的语气依然沉着,虽然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往苏箬倒卧的地方看了一眼,“他见到我的,他很高兴,那是应该的,可是他之后就求我……”
说到这里时,无支祁似感到了十分的痛苦,他停顿了几秒钟,才用轻到近乎耳语的声音说:“他求我放了他,他想要轮回转世,他想要离开我。”
“你说过你根本不在意他的。”姬遥莘针锋相对。
无支祁向门外走去,好像一秒钟都不愿意在这里逗留。
“我不在意他,但是他答应过我,是不是离开,应该由我说了算。”
无支祁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夜色之中,姬遥莘追出去,只看到无尽的黑暗。她在黑夜里站了很久,神色茫然。苏箬忍不住伸手,抚上姬遥莘的脸,摸到了冰冷的水雾。
“吴德死了。”苏箬喃喃道。
“你应该恨他的。”姬遥莘凝视着苏箬的脸,到底是幻境中的姬遥莘,还是现实中的姬遥莘,苏箬已经分不清楚,两张脸彼此重叠。
苏箬沉默了很久,到现在这个时候,她反而不太能理解“死”这个字眼真正的含义了。但是最后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恨他。”
第124章 曼珠沙华(13-6)
“我不恨他。”苏箬这样说。她收回了手,指尖上沾了一些水雾,那是姬遥莘脸上的冰霜,还是她的泪水?
姬遥莘在黯淡的灯光下,隔着简陋破旧的桌子静静看着苏箬。同样的,苏箬也这么凝视着她。姬遥莘的目光就近在咫尺,可是苏箬却恍惚间觉得仿佛隔了上千年的时光。
她们彼此都沉默了很久,苏箬的思绪飘到了遥远的河边,摇曳的水波,在芦苇下的淤泥中,几个水鬼聚在那里哀哀地恸哭,河畔上也不会有手里拿着箜篌,向河流尽头遥望的身影了。吴德死了。
“你恨吴德吗?”苏箬又把这个问题问了回去。姬遥莘看向她,摇了摇头。
“我不恨他,我亏欠吴德的,再也没有办法还给他了。”
苏箬低下头,她觉得心烦意乱,也许是吴德和无支祁的情绪都对于她有不小的影响,让她现在觉得内心充斥着悲哀和绝望,就像她曾经被穆安临死的执念所纠缠一样,明明察觉到了不对劲,却始终无法挣脱。
“我们回去吧,这里太冷了。”姬遥莘站起身,向苏箬伸出手。
姬遥莘的手向来是冰冷的,苏箬握住她的手指,想着,自己是否也能用体温将姬遥莘的手暖热。也许是察觉到苏箬心中所想,姬遥莘看了她一眼,随即轻轻地笑了,她凑近苏箬,在苏箬的脸颊落下一吻。
“对于引路人来说,时间,或者是活人的气息、活人的体温都已经无关紧要,”姬遥莘认真地对苏箬说,眼睛望着苏箬,眼神灼灼,让人几乎忘了她已经离世多年的事实,“可是对于我来说,我在意你。这是真心话,也是我的承诺。”
苏箬轻轻点头:“我知道。只是因为想起吴德,有点不舒服。”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黑暗的巷子里去了,苏箬走在姬遥莘身后的半步,她望着姬遥莘的背影,忽然间就能理解吴德在盼着无支祁回来时的感受了。并非是有什么奢求,只是在等待一个不知何时能够实现的希望而已。
也许在吴德所造出来那个满是灰色浓雾的城市当中,所有的雾气散去,无支祁就会从道路的彼端向他走过来……
“我不会像无支祁那样的。”姬遥莘说。
她们终于走回了家中,苏箬觉得累极了,倒在床上,听着风在窗子外面呼啸的声音,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踏实,也许是吴德的那些记忆太过真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苏箬自己的记忆,她整晚都梦见那条水波粼粼的大河,还有不见天日的地宫。后来她还看到了面目不清的无支祁,站在她或者是吴德的面前,轻声问:“真的想要离开我吗?一定要离开我?”
梦里面,无支祁的脸又变成了姬遥莘的脸。苏箬的在梦境中苦苦挣扎,不,她不想离开姬遥莘。无支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十分悲伤:“你在盼着我回来,难道不是这样吗?箜篌已经弹响了,我回来了,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你想走,我不可能让你走的。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让你走……”
我不走,苏箬在心里说,但是脖子被什么东西卡紧了,无法呼吸。她痛苦地挣扎着,不要这样,她讨厌这样……
冰冷的液体蜿蜒到脸颊上,苏箬睁开眼睛,看到姬遥莘正坐在床边,用一块沾了冷水的毛巾擦拭着她的额头。屋子里只亮了一盏台灯,昏黄的灯光下,姬遥莘的脸看起来有些憔悴。
苏箬恍惚中忽然想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再也不曾见过姬遥莘容光焕发的模样了。
姬遥莘不再汲取她的恐惧。
“你做噩梦了,”姬遥莘温柔地说,“是梦见了吴德的事情吧?吴德的怨气很大,对你有影响,但是过两天就没事了。”
苏箬闭上眼睛,点点头,她握住姬遥莘的手,将对方冰凉的掌心贴在自己的面颊上。时间也许过去了很久,飞速流逝如她已经度过的年月,姐姐苏笠还活着、还存在,她和姬遥莘彼此还是陌路的时候,久远得像是史前依稀的记忆。
姬遥莘叹息了一声:“苏箬,我多希望,时间就能这么停下来……我的时间已经停下来了,可是你的时间还没有停下来。就算过去了五十年、一百年,你的时间也停了下来,但是也就只剩下我们两人而已……”
她转过身,将书桌上的台灯关掉,房间陷入一片黑暗。苏箬又挣开眼睛,看着窗外的灯光从窗帘没有拉好的缝隙中透过来,在床对面的墙上投下形状奇怪的影子。
姬遥莘在苏箬的身旁躺下来,她说:“苏箬,明天跟我去一趟黄泉路。”
“要引渡谁吗?”苏箬问。
姬遥莘没有回答,只是在黑暗中将被子拉倒苏箬的肩膀上,然后隔着被子,轻轻地拥抱住苏箬。苏箬愣了一会儿,她知道这是姬遥莘怕自己的体温会让苏箬感觉到冷。
姬遥莘虽然说是要去黄泉路,但是第二天一整天都没有什么动静,反而是一大早起来后就帮着苏箬打扫卫生。苏箬站在卧室门口,心情复杂地看着姬遥莘正把客厅里一大堆陈年垃圾堆到箱子里准备拿下楼扔了。她想,姬遥莘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长期定居吧?
她倒不是不愿意跟姬遥莘同居,只是在她心里姬遥莘总是带着神秘色彩,突然就离她这么近了,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到了黄昏的时候,姬遥莘才去卫生间洗了洗手,出来对苏箬说:“走吧,我们该走了。”
她们下了楼,小区里面的花园空空荡荡的,异常安静。姬遥莘自然而然地拉起苏箬的手,她们沿着水泥路走出去几十米后,天色已经全黑了,路两旁路灯的灯光慢慢熄灭,苍穹的繁星却因此明亮起来,苏箬抬起头,看到银河在天空中闪烁,像是一朵银色的云。苏箬觉得脚下踩着的是石子路,忍不住暗想,这会是姬遥莘曾经短短的年岁里,走过的哪一条路呢?
不知道走了多久,银河还是一直在那里,从天上流泻到地平线上。苏箬看到了红色的花海。在黑夜中,每一朵曼珠沙华都是暗色的,看不清是红抑或是黑,但是那长长的花瓣却在风中摇曳着。
“你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姬遥莘嘱咐道,往前走入花海之中。
苏箬看着姬遥莘的身影走入花海,起初还能看到她的身影,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着,不久之后,姬遥莘的身影就被黑夜所彻底遮掩了。苏箬在原地坐了下来,双手抱着膝盖。她不知道姬遥莘到底是要去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在这个地方傻等多久。
星辰闪烁,风却很凉,苏箬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看到有人穿过层层黑暗向她走过来。是姬遥莘吗?苏箬站了起来,她看到姬遥莘手中捧着一个很大的东西,等到走近了,苏箬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花冠。
苏箬一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花冠编得很粗糙,一朵一朵的彼岸花从花冠上硬是探出头,仿佛挤在一起冰冷的火苗,估计就是刚才这一会儿工夫姬遥莘编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想法。
姬遥莘捧起花冠,小心翼翼地戴到苏箬的头上,然后她就在离苏箬只有两步远的地方站定,微笑地看着苏箬。她的面容在星光下格外美丽,仿佛是苏箬在雪山上第一次见到姬遥莘的模样。然而在那个时候,苏箬还没有意识到,她与姬遥莘的相遇,究竟意味着什么。
苏箬哭笑不得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姬遥莘却只是微笑,然后拉起了苏箬的手。苏箬抬起眼睛,看见几片花瓣垂落到她的眼前,在那些花瓣之后,银色的星辰在蓝色的天幕中闪烁。她跟姬遥莘继续走着,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苏箬听到了姬遥莘在对她说话,但是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比风还要轻,因此甫一出口就散在了风中。
“苏箬,这就是我的承诺。”
苏箬也轻声地回答,也许姬遥莘听不到,也许连风都听不到:“我知道。”
所有人都生活在地狱之中,但是她至少身边还有姬遥莘,有姬遥莘陪着她走过这样的一段路,那也就足够了。她这么想着,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头上花冠的花瓣,尽管她知道那种花是有毒的。
“明天,我想去看看叶莲娜,”姬遥莘说道,音调提高了一些,“算是告别吧。”
“告别?”苏箬追上去,把花冠又拿了下来。垂落的花朵遮挡视线。
“叶莲娜既然不是引路人了,我应该去跟她告别。关系弄得那么僵,也不太好……”
苏箬想叹口气,但是又想了想,看着手中的花冠,突然又笑了起来。在此时此刻,苏箬已经足够的满足。
第125章 曼珠沙华(13-7)
姬遥莘虽然说是想要去看看娜娜,但是接下来的两三天都没有什么动静。苏箬发现自己的生活费可能有点不够了,她知道姬遥莘有钱,又不好意思跟姬遥莘开口要钱,于是跑到打工,在附近的广场上派发传单,一小时十五块钱,工钱日结。
苏箬第一天上街发传单,早上六点起来,见姬遥莘还躺在床上半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不知道是在神游还是在想什么,打了声招呼说“出去一趟”就走了。领了传单后,在广场发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姬遥莘就出现在她面前,她穿着苏箬的外套和牛仔裤,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苏箬。
“你在这里干什么?”姬遥莘压低声音问。阳光下,姬遥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即使她临出门时肯定还化了妆的——用的还是苏箬的化妆品。她在阳光下显得苍白得近乎透明,皮肤透着青灰,也不是正常或健康的颜色。
“挣钱啊,最近钱有点不够花了。”苏箬说,顺手把一张传单硬塞到过路的一个大妈手里。
姬遥莘叹息了一声,接过苏箬手中的一厚沓传单,胳膊上挂着的一无纺布袋传单和肩上背着的一耽美文库传单。
“我说过,我有钱,而且我自己也用不着钱。为什么不跟我要?”姬遥莘凑近了苏箬,苏箬垂下眼睛,就能看到姬遥莘的睫毛上,涂了一层睫毛膏,微微翘着,这时候让苏箬完全忽略了姬遥莘实际上和她是不一样的。
“我……”苏箬语塞,她当然是不好意思跟姬遥莘要钱,却也不好意思说出她不好意思跟姬遥莘要钱。
“走吧,别发传单了,”姬遥莘毫不费力地把大约有十几斤的传单随手放到一旁宣传展板下面,拉着苏箬的手走下广场的台阶,“我之前说过,想要去看看叶莲娜。”
“唉,干嘛非要挑在这个时候……”苏箬嘴里虽然一直在抱怨嘟囔着,但还顺从地跟着姬遥莘往前走去,她发现自己一直都拿姬遥莘没办法。开始是对姬遥莘的敬畏和对于周围源源不断发生的恐怖故事一种恐惧,后来就是出于她没能及时发现的爱慕了。她爱姬遥莘。
姬遥莘带着苏箬沿着城市的主干道走了一段后,走到一个破破烂烂的停车场,里面停着的基本都是僵尸车,所以其中一辆纤尘不染的新车就显得格外显眼,尤其是这辆车的车头还装饰着一个彼岸花的花冠,像是从引擎盖上燃烧起来的一团火。苏箬走过去,这辆新车好像还是桑塔纳系列的,而且貌似是停产很久的型号。
“你换新车了?”苏箬礼貌性地表示了一下惊喜。
“之前的车坏了,油箱被凿了,而且也太旧了。我想,应该要换一辆新车了吧。”姬遥莘说着拉开车门,神情似乎也带了点得意。
苏箬坐到副驾上,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有些担心地望着姬遥莘:“你是不是要单挑那个吉普赛人,把娜娜救出来?”
姬遥莘笑了起来,眼影闪亮的细粉在眼角处闪烁,她说:“不会的,我不会做对你或者是对我不利的事情,当然,如果这是叶莲娜的意愿,我也愿意帮她。”
汽车发动了,苏箬看着道边飞驰而过的风景,花冠上的花被汽车疾驰的劲风所吹散,一片一片红色的花瓣从玻璃窗外飞过苏箬的眼前,她忍不住想起曾经那种令她感觉到眼球刺痛的幻觉。车头前面装饰着一大簇的红花,多像是婚礼迎接新人的婚车,尽管那束花不是玫瑰,而是不祥的曼珠沙华……
“似乎,娜娜已经认命了。”苏箬想起了在和默言决战的前夕自己去找娜娜的情景,娜娜穿着那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巴洛克风格的服装,坐在大键琴前的椅子扶手上望着弹琴的女人。从娜娜的眼神中,苏箬已经无从猜出娜娜的意愿,但是她知道,娜娜说,这是她家族的诅咒,她会一直一直都在那里当守墓人。
姬遥莘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不对,叶莲娜一直都没有认命。她说过她是最了解我的人,其实反过来,我也是最了解她的人。叶莲娜在等待一个时机,能够帮她彻底摆脱守墓人的身份,就算死后,她还在寻找着这个机会。”
苏箬轻轻地嗯了一声,她想不出来反驳的话语,当然她也没有必要反驳。她忽然又想起了在娜娜父亲损坏相机里的那张照片。娜娜和姬遥莘并肩站在雪山上,笑得很开心。
“但是,我比叶莲娜要幸运,”姬遥莘又说道,“我遇到了你。”
苏箬没有说话。她知道,如果当时选择了娜娜,如果留在了西伯利亚的森林当中,也许姬遥莘就会被默言杀死,而娜娜会逃出那个恐怖的地方,如今坐在自己身边握着方向盘的,就不会是姬遥莘,而是娜娜了……
苏箬摇了摇头,及时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知道到底想了多久,姬遥莘把车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苏箬隔着挡风玻璃向外望去,到处都是桦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的缘故,树林里显得更加危险和陌生了。
打开车门下车时,冷风吹得苏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这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树影之间仿佛潜藏着许多未知的怪物,水声听得也不甚确切,不知道那是河水从岩石上冲刷的声音,还是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拂过树干的低吟。
姬遥莘走在前面,她好像对于这个地方都很熟稔了,在树干间穿梭前行,时不时停下来判断一下方向。苏箬心想,姬遥莘肯定来过这个地方许多次了。姬遥莘曾经想要帮孔桦,曾经想要帮吴德,也曾经想要帮娜娜,最后都没有帮成,倒不是说因为姬遥莘的动机不纯或者是能力有限,而是因为种种因素,她永远都爱莫能助。
这么想着,苏箬忍不住又叹息了一会儿。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两个人已经走到了那座几乎成危房的教堂前面,玫瑰窗黑洞洞的,所有细长的窗子里,一点光都没有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