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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之爱完本——by陆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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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医院里的外来员工都回家过年了,医院一下空了不少。周莜也在前两天不声不响地回了家,李跃还为此郁闷了半天。
过年加班,照例发加班费和新年礼品。陆柏乔在门诊上忙得七荤八素,这边清创做完那边又要处理食物中毒,章天笑路过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转成陀螺的他,有些于心不忍,就把他叫到了科室。
“喏,这些,”章天笑指着地上一盒一盒的“春之禧”标配年货,“往年都是他们自己过来拿的,我过会儿就要走了,小陆你找个人一块儿好了,把几个内科跑一下。哪位医生没回去就给一份。哦对了,外科主任办公室你也得去一趟,给陈主任送那份大的。”
陆柏乔还以为章天笑是来解救他的,没想到反而塞了个更大的麻烦给他。只能默默在心里翻个白眼,接下话来送走了章天笑。
陆柏乔把好几个盒子放在手推车上,从心内科走到神经内科,又走到了风湿免疫科。他迈动两条腿,从楼上一路扫下来,渐渐发现这活计也挺乐呵。送人玫瑰还手有余香,更何况是小百块的礼盒呢。这一路送过来,也收获了不少笑容。
说不定章天笑也是给他一个积攒人缘的机会。
推车渐渐空了,他把最后一个礼盒抱到陈北海的办公室,笑着和陈主任打过招呼,就往外面走,然后,毫无征兆地,一头撞上了厉柯严。
“……我说咱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啊?怎么老是能在医院里撞到你?”厉柯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和几张片,摸了摸自己被撞疼的下巴。
陆柏乔心里正高兴,这么被厉柯严一怼顿时无语凝噎,一脸似乎即将智障的样子。不过他想了想,给厉柯严做饭能省下自己买菜的钱,就把表情憋了回去。
“哦,正好。小姑娘你在门外等会儿啊,我有事找你。”厉柯严拍了拍他的头,带着恶意把陆柏乔的发型弄乱,就进了陈北海办公室,顺便把门带上。
陆柏乔一瞬间愣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站在原地突然一瞬间胸闷气短,心脏抽搐了一下,他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缓过神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日期。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了。
厉柯严出门的时候看到陆柏乔正蹲在地上双手拿着手机傻笑,突然有点想走过去踢他一脚。……哎,不能这么幼稚,好歹一届主治大夫呢!
按下这个念头之后,他便对陆柏乔说:“那个糖尿病足你带过来的?就那个十六岁的。”
“是的,有什么情况吗?她怎么样了?”
厉柯严把文书报告递给他:“很不好。她之前可能受过伤,但没有好好处理,现在坏疽已经深入了,我们几个医生讨论过,动脉重建已经没什么可能性,还是截肢吧。”
“不过她也真是厉害啊,这疼了多少天了都没来医院,一直挨着。父母也不知道干什么的,都没发现女儿身体不对头?”
厉柯严絮絮叨叨,带着陆柏乔去病房。他在前面走着,完全没注意到陆柏乔此刻的表情。他也不会注意到,不然故事篇幅也不可能有这么长了。
医院处处都有让人唏嘘的事情,容易冲淡一直待在这里的人们的记忆。时间连死亡的悲伤都能连根卷走,却唯独带不走一样东西。
“你还有脸了你?!是不是之前的教训没吃够?成绩不好,天天想着搞些有的没的,这回连离家出走都敢了?谁给你的胆子??”
两人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砸碎东西的声响。厉柯严赶忙进门查看,陆柏乔也跟了进去。
女孩叫张珏,此刻正抱着双膝,双肩耸动,她在哭泣。厉柯严和赶来的护士马上劝阻张珏的父亲道:“哎您也别气了,孩子还小,有点脾气也是正常的。这找回来就好了,多气伤身。”
张珏看到陆柏乔来了,眼神竟小小亮了一下。厉柯严看到了她的表情,于是把自己学生推出来当挡箭牌:“张珏,你看陆医生来了,也别哭了啊。过会儿让他陪你吃饭。”
“诶?我……哎哟!”陆柏乔还想说什么,就被厉柯严拧了一把。
这我还成全程陪护了不成?陆柏乔想问自己的导师,厉柯严悄悄凑过来,在他耳边说:“我要和她讲截肢的事情了。你先出去。过会儿安慰就只能你来了,我把她父母带走。”接着就拍了他两下,把陆柏乔推出门外。
厉柯严知道陆柏乔是个非常人道的医生,各种方面。而自己却是个非常不人道的医生,最近他也慢慢对这样的搭配满意起来。个别情况下,一些病情过于严重的患者会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状况,在心理医生还没到位的时候,自己这个通人情的徒弟姑且可以顶一阵。
当然如果是像今天这样的,可能心理医生还没有陆柏乔亲自上阵来得有用。张珏似乎对救下她的陆柏乔有好感,那只能盼望着陆柏乔能说些好话了。
厉柯严不带任何情感地,快速地,通俗易懂地说了一遍张珏的病情,然后趁两位中年人还在愣神的时候,说要和张珏父母详细谈一下手术细节和预后工作,就飞快把陆柏乔替了进来。他可怕看见小女生的哭脸了,特别是面对生老病死的时候。
人为什么这么脆弱呢。
陆柏乔关上门,看到旁边病床上的几个病人终于不再探头看热闹了,于是走过来给张珏把帘子上。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时他的脑袋还有些混沌。
谁叫厉柯严刚在他耳朵边说了话呢。撩了就跑。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还有些红,但这可不是瞎想的时候,拉回来拉回来!他拉过来一张板凳坐下,看向病床上的少女。
“陆医生,你是不是害怕厉医生呀?”病床上的张珏问他,脸上虽然带有泪痕,表情却完全变了。
陆柏乔感觉像见了鬼一样,不仅是被看透,张珏居然在笑,仿佛刚才在哭的并不是她。所以她……刚在是装哭的吗?
陆柏乔目瞪口呆,慌忙地摇摇头:“不,诶这,你不担心截肢吗?”话语冲口而出,甚至他还来不及多想,就后悔了。
张珏愣了一下,没想到陆柏乔会用这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她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看着陆柏乔。
“你说,即将少一条小腿,我会不担心吗?”她似乎想笑,却中途变成了非常悲惨的表情,“你说,我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为了好好复习,拖着没来看脚底的烫伤,我就要少一条腿了?”
“我学习不好,我就活该少一条腿吗?我就活该这辈子没法和常人一样?活该做什么事都被骂吗?”
“学什么都没有用,多吃两颗糖都要被骂上半天,想学跳舞被追着训了一天,连补课培训班都不让我去了,说什么浪费钱,学什么都浪费钱。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珏眼中滚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我是他们的投资项目吗?我活着到底是为了谁?”
“陆医生估计是没法理解我的吧,能够当上医生的必然都是学霸,我多羡慕你们啊,能够学得好,成为别人口中称赞的人。可是我现在才十六岁啊,我没有钱没有阅历没有相貌没有野心,现在连腿都要没有了。”
少女张着眼睛哭了一会儿,陆柏乔只能静静地看。过了不多时,张珏却爽朗地朝他笑了笑。
“陆医生你不用担心,我不难受。”
“我现在解脱了。”她用两人才听得清楚的声音说,随后便不再言语。
走出病房的时候,陆柏乔还恍惚地去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何时他也流了眼泪。陆柏乔赶紧掏出纸巾擦干净,他不想被别人看到,特别是厉柯严。
痛苦爆发得如此快速,强烈,一瞬间吞噬了他。生而为人,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悲痛。只是他没想到,再一次遇到这样的场合,他还是会忍不住。
年少时期是一个人这辈子最充满希望的阶段,有些人能好好利用,有些能把它尽量延长。而这位少女的十六岁却已经结束,她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什么,也知道不得不去遭遇,接受什么。比起陆柏乔,或许她活得更清醒些,就算是在无尽的黑夜里。
厉柯严半斥责半劝导,努力让张珏的父母理解了他们女儿现在病情的严重性,给他们签了手术同意书。张珏的腿不能再拖下去了,本来就是拖出来的病情,再继续下去人命都得丢。
有意思的是,在女儿面前摆架子撒泼的父亲,此刻听明白自己女儿会死之后,却慌张起来,腿一软还差点坐到地上。厉柯严在心里不屑,有这个功夫害怕,怎么当初不好好关心关心女儿,自己的孩子身体状况都不知道。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往下垂了垂。
陆柏乔在失魂落魄的张珏父母离开之后就走了进来。他在导师的身边站定,拿过同意书看了起来。
厉柯严随便地扫了他一眼:“你哭了。”
陆柏乔立刻冻结了,他不明白怎么会能被发现,慌忙抹了抹脸,可并没有摸到泪水,顿时疑窦丛生:“我……这怎么看出来的?”
厉柯严叹了口气,抬头指指他的眼睛:“你的睫毛分开了,眼泪流出来的时候才会这样。一个小细节。”
陆柏乔才刚刚哭过,内心里还满是张珏留给他的遗憾与伤感。此刻厉柯严的话语就像一颗糖衣炮弹,瞬间包裹起他内心的伤痕,让他突然迷失了方向。
“哦对了,你明天也休息是吧?过来打下手。正好你也能看看截肢手术。”厉柯严把他手里的文件拿走,“你该不会怕吧?”
陆柏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厉柯严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问,朝会议室的出口走去。
陆柏乔紧紧握住椅背,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扑过去抱住厉柯严的冲动。他想要扑进对方的怀里哭一场,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他现在不可以,未来也不可以。他永远都不能这么做。
厉柯严是他想要征服的对象,但他只想让老师说出那句“你很厉害”。再多的他就承受不起了,他也没法负责到底。现在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不然就会前功尽弃。
下次一定要注意把睫毛也擦干了。
入院四个多月,陆柏乔终于要进入手术室了。他知道自己不是当主刀的料,也决定暂时撇开一切的想法。厉柯严允许他站在身后方观看,如果有什么情况就和巡回一起行动。
虽然不能进入无菌区,但厉柯严还是要求他在术前先按着无菌要求模拟一遍,这样上场时候也不会慌乱。陆柏乔这时候想起了自己当年差点没背出来的要点。
他用自己听得见的声音默念了一遍,然后就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手术前,穿上无菌手术衣、戴上无菌手套后,肩部以下、腰部以上、腋前线前、双上肢为无菌区。此时,手术人员的双手不可在此无菌范围之外任意摆动,穿好手术衣以后手应举在胸前。”

☆、第十八回
作者有话要说: 居然没评论,这样的话双更就么有意义了啊……明早依然是八点更新,评论不过五条就不双更啦……今天写到吐血了
为什么人们总是要在肩背痛了之后才去医院?
为什么人们总要在头痛欲裂之后才去医院?
为什么人们总要在牙疼到人受不了之后才去医院?
为什么人们总要在一切都来不及之后才会想到后悔,然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嚎啕着等待一切结束?
就像陆柏乔惋惜张珏一样,这世上还有多少同样令人遗憾地人事呢。没有什么长篇大论可以6 讲,大抵都是些说了千百回的废话,言者疲惫,听者无心。
这些道理放到人们身上,放到一个个病例中,却鲜活得可怕。“太迟了”,“一直拖着”,“没时间”,“有事情”这些都不是借口。
生而为人,到底什么更重要?
武玄的手机上,森田赤和发给他的谱子还留在首页。每次打开都能看到,黑色的背景下明晃晃的一个文件,很是刺眼。
他看了一眼时间:2月11日早8点34分。
打开网络,自己的音乐软件又被一堆形式各异的评论充斥。他干脆把所有的通知设置已读,然后开了邮箱。经纪人前两天给他的信息还趟着,并没有新的工作邮件。经纪人问了他很多遍和森田赤和合作的曲子怎么办,自己还没回答。这么一来又是非常空闲的一周。
武玄挠了挠头,把遮住双眼的留海往外扒拉几下,低头看向身边睡着的人。他蜷缩在被窝中,好像觉得很冷似的,把脸埋在鸭绒被里。武玄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就下床去了卫生间。房屋里有地暖,武玄光着脚丫走过去,不担心寒冷的问题。
床上被子动了一下,辛海猛地坐起来。他一脸震惊,也抓起手机看时间。确认之后,他大大舒了一口气。没错他成功了,他做成了一件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的挑战。
大武真名武玄,歧连人,现年二十五岁单身,疑似罹患抑郁症。他的档案当时从辛海手上经过时并没引起辛灵媒的注意,因为给的是真名,也没附上照片。有相当一部分来看心理疾病的富商高干们是会使用冠上假名、不给照片的方法掩人耳目的,存档中也都是编号。
辛海虽然和陆柏乔一起看了森田赤和的告别视频,但根本不知道武玄来第九医院的真正目的。经纪人一直心心念念辛氏诊所的心理疗法,给他做了很多次预约,但武玄根本不领情,他想死的念头非常顽固。
可没想到的是,作为他的半个知己森田赤和竟然主动联系了他,说自己可能没有几天可以活了,希望能在自己死前见个面,最好能一起再合作一首曲子。邮件里说得清清楚楚“不超过一月底”,在那之后就不能保证武玄能见到活着的自己了。
武玄本就已经打定自杀的主意,看到邮件之后,想想死前见见知己也没什么不可以,于是就打了个电话告诉自己那个围在其他艺人身边的经纪人,说自己要去见下赤和。
当初文天娱乐签下武玄就是因为赤和与他的一首合作曲。这次对方联系上他,经纪人以为武玄翻身的机会来了,立刻从女团那边跑出来,给他定了机票,还帮他又预约了辛氏诊所的心理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他要是不去诊所领取访客证就是没法上到十五层的,让他务必去诊所。
既然如此,也不要浪费了,就且去看看。反正这也改变不了任何情况,会死的人还是会死掉,武玄还是想要放弃这个令他绝望的世界。
辛海对空气作一个揖,然后赶紧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和毛巾,先把自己身上干涸的体.液擦掉,然后套好一条宽松的裤子,拿着衣服进了浴室。哎反正一会儿又会脱掉,装装样子好了,干净衣服等会儿洗完澡再穿。
他这一套动作连贯而滑稽,如果有观众看到必然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光着身子对空气作揖这世上估计就他一个人了。
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楚,他也不指望别人理解。虽然这里还是有事实的:屋外辛海母亲照片前的橡胶小兔子叫了一声,把门口的皮蛋吓得一蹦三尺高。
两人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辛海有些虚脱,他被武玄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的时候眼神还有些恍惚。
辛海把武玄的留海往后拨拉,看他的一双眉毛。武玄微微一笑:“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
“那……煮点大米粥,再洗几颗草莓,煎个荷包蛋。”草莓是昨晚他从进口超市里拿的,武玄喜欢吃。
武玄点点头,凑过来亲了他一口就起身去了厨房。皮蛋这时候悄悄跑到了辛海腿边,往他胸口一跳,趴下来宣誓主权。这两天自己的小男友总是被一个陌生人霸占着,她很不满意。
辛海被她压得几乎吐血,苦笑着拍拍她的背部,捏捏皮蛋小巧的耳朵。
常言道一切怪力乱神皆臆想,而朝重所在的这篇大陆,这其中的,少许的荒唐言却的确有据可循。如果不是的话,辛海根本无从得知武玄想在昨天自杀的计划。
虽然他是个灵媒,但他却不相信命运不能被改变。在他的脑内,运道虽然有个大致的方向,劫难也会准时出现,但如果早做准备,这些也都是改变的。橡皮兔子又“吱”地叫了一声,把辛海胸口的皮蛋又吓得跳了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到他的脸上。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了早饭。辛海已经迟到了,但又非常不想离开武玄,他看着手机上父亲催促自己的短信,有点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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