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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邻完本——by千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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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哑伯他……”天旋地转之后,昝三邻扶着桌子,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惨白着脸,嘴唇颤颤抖抖的,一句话也说得不利索。
他灰败的样子吓坏了双胞胎,昝四海赶忙扶住了他,焦急地叫道:“三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昝五湖赶忙抽了一张餐纸替他擦满额的冷汗,埋怨昝四海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做什么!”她也是受了昝父昝母态度的影响,对哑伯抱着很大的成见,心里也很厌恶那号人物,就是不知昝三邻为什么总要跟他来往得那么密切。
“你说,哑巴他发生什么事了!”昝三邻一把抓住昝五湖的手腕,慌忙问。
昝五湖咬了咬唇,手腕被昝三邻抓得有点疼,但她还是忍住了,只皱了一下眉,眼神稍微一沉,略显不屑地道:“他不是好人,我不想说他!”
上湖村村民对哑伯的印象确实很不好,他性格孤僻,相貌丑陋,独来独往,常年住在阴森森的祠堂里,身上的煞气也很重,大人小孩对他又怕又厌,逢年过节去祠堂上香祭祖的时候最不愿的就是看到他。
昝三邻冷冷地睇了她一眼,转头看向昝四海。
昝四海结结巴巴地道:“我听村里的人说,他……他做了不好的事,被警察抓了,已经被关了很久了……”
昝三邻暗自松了口气,先前他关心则乱,从双胞胎的言行上以为哑伯生病去世了,如今不过是被警察抓进了派出所,他相信哑伯的为人,左右再严重不过是占摊不交税,或者别人欺负他不说话,讹了他钱财,他不忿,把人打伤了罢了。
只要哑伯无病无疼,一切事情都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挽回!
邱粤结完账上楼来时,意外的见到昝三邻眉宇不展,神色凝重,于是看了看双胞胎,见他俩的视线移向电视节目上,于是坐在昝三邻的旁边,眼里全是温柔的笑意:“怎么我只是走了一会儿,你就不高兴了,嗯?”尾音带着浓浓的宠溺。
昝三邻哀哀地看着他,眸子里隐隐闪着泪花。
邱粤心里一揪,脸上的笑意尽敛,昝三邻由来坚韧,从不向人示弱,如今却流露出哀戚之色,只道是双胞胎说了什么冒犯的话,目光瞬间凌厉地投向那对看着电视节目的无辜者。
两人驱车赶回百花镇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西方一层浅浅的晚霞洒在灰色的云里,高压电线上站在一排燕子,正冷冷地俯视着驰骋于公路上一辆辆渺小的人类文明产物。
邱粤搂过昝三邻的肩膀,柔声宽慰他道:“你别担心,马上就能见到哑巴了,林副队已经联系了百花镇的派出所所长,咱们去到就能接他走了。”
昝三邻摇了摇头,他先前还松了口气的,可当得到哑伯因何事被关了之后,便知道善了的事有点棘手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不是什么大事,昝三邻却知道,这事处理不好,哑伯一定会一蹶不振。
哑伯清苦一生,倔强了一生,到头来背负了这么嫖娼罪名,乡下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往后的日子让他怎么活?
事情的原委并不复杂,无妻的老光棍不知什么原因被失足妇女纠缠了,或许是五十来岁的老男人总也有生理需求的时候,又或许是失足妇女编了什么不可抗拒的理由,总之一个暗房里,两个衣衫不整的人,事儿还没办,就被埋伏着的打黄的民警端了。
哑伯因是初犯,只要家人交款赎人也便了了,偏偏上湖村里,哑伯的唯一哥哥与他交恶,死活不愿给他交那500元赎款,这也罢了,丑事传了千里,百花镇不大,十里八村相连,谁家发生了丁点的事儿,里里外外好事者都能把它唱到家家户户都知晓,张口哪个村的有个老光棍嫖娼被抓了云云,哑伯身上所有的钱都被失足妇女刮走了,祠堂里是藏有大半生的积蓄,可人被拘留着,没法回去取,他也不愿回去遭村人指指点点笑话他是老淫虫。
哑伯在拘留所关了15天,拘留的期限过了,人却没脸回去了,于是便也不愿离开拘留所了,百花民警也很苦恼,第一次看到被释放的人还要赖在拘留所的,可人家上了岁数,也不敢硬赶人家走,生怕老人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可不是有罪受么?

第148章

华灯初上时,焦急的昝三邻终于在拘留所门口看到了哑伯。
门口一盏瓦数很大的路灯罩在哑伯的身上,他脸上的神色明灭难辨,沉重的步伐在看到昝三邻的那一刻停滞不前,身躯颤抖着往后扭动,似乎想要逃离昝三邻的视线,缩回到拘留所那个阴暗潮湿的小房间,不愿让昝三邻看到他这副落魄潦倒的模样。
昝三邻早已奔上前,泪眼阑珊地站在哑伯的跟前,将额头轻轻的抵在他的肩膀上,一如那年他从上湖村那个冷漠的家里逃离出来后,与哑伯在村口话别时的那一刻一样。
少年单薄的肩膀微微耸动,哽咽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他抖动的嘴里溢出,眼泪一滴又一滴地从眼眶里涌落,砸到余热未消的水泥地上,瞬间又□□燥的空气蒸发。
哑伯在拘留所呆了半个多月,一直没有洗漱,身上浓郁的臭汗酸气味夹着一股难闻的尿骚,昝三邻没有嫌弃,哑伯自个儿却不自在了,他执拗了一辈子,最不愿在别人跟前出丑,尤其在视为亲子的昝三邻跟前,于是摆着手将昝三邻推到一旁的邱粤身上,不愿自己的晦气与臭气沾染上昝三邻。
邱粤见到昝三邻泣涕如雨,一颗心早就柔化了,一边替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一边抚着他的脊背安慰道:“别哭了,团聚是好事呢,咱们回家吧。”
昝三邻点点头,与哑伯打了个手势,那是盛情邀他回家之意,哑伯摇头摆手,一连后退了几步,毅然决然的拒绝之态再清晰不过了。
哑伯自以为已是半截身体埋进棺材里的人了,宁可孤身逃离这个地方,远远的走到没人认识的地方自生自灭,绝不能让自己的丑名连累昝三邻。
邱粤适时地劝道:“咱们之前说好的,不让三邻担心的!”是他进了拘留所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哑伯出来的,其中最为有说服力的一条便是凭借昝三邻对他的挂念,他俩形若父子,彼此牵挂着对方,哑伯孤孑一生,生与死也已看淡,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昝三邻的幸福安康,即便已经将昝三邻托付给了可靠的人了,然而不亲自看着,总是放心不下。
哑伯犹豫了,正权衡着利弊,昝三邻已经拉住他的胳膊,邱粤在他背后推搡着,两人将哑伯“挟持”着上了车。
轿车直奔青穰村,其间邱粤已经打了电话,让豆腐婶准备丰盛的晚餐等候着大家的归来。
一个小时的车程里,哑伯不死心地又提了几次要独自离开的决定,统统被昝三邻一口否决,大概是跟了邱粤太久,不知不觉中已经学会了他霸道的做派。
回到青穰村时,已经是七八点了,天边明明灭灭地划过几道闪电,隐隐有闷雷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夹着燥热尘埃的风开始横冲直撞,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小半夏听到了汽车的声音,早就从屋子里飞了出来,欢笑着扑在昝三邻的身上,两只小手紧紧的抱着昝三邻的大腿,昂起小小的脸蛋,叫了声“哥哥!”然后便怯生生的看着陌生老人,下意识地把脸躲在一边,试图遮住嘴瓣上还未修复完整的缺陷,微微皱着鼻子,闻到了来自陌生老人身上臭烘烘的气味,却没有嫌弃的逃开。
昝三邻备考前压力很大,一直都没有回青穰村,细数起来,没见小半夏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于是抱起他,鼻子抵着他的鼻子,笑着介绍道:“这个是伯伯,以后住在这里,你要听他的话,知道吗?”
小半夏重重地点点头,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声:“伯伯……”他说的是本地的客家话,自有一股别样的乡音萦绕着这个称呼。
小孩子久别重逢了昝三邻,话语里总带着浓浓的欢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那声“伯伯”还带着奶声奶气的腔调,像极了昝三邻小时候常常偷偷出现在祠堂的门口,伏在门边也这么乖乖巧巧地喊着他“哑伯”。
一声闷雷霍然催动了雨滴的速度,哗啦啦地席卷而下。
小半夏被闷雷吓了一跳,本能地躲入昝三邻的怀里,被一旁拧着眉的邱粤揪着后衣领拉了下来,丢入了门里。
昝三邻催着哑伯进门,哑伯则不愿跨入,而是作了个手势。
乡下人讲究的习俗,参加了别人家的白事,或者犯了牢狱之灾回家的,总要拍拍肩膀,再跨过门槛上的火盆,才算去掉一身的晦气与霉气,不将霉运带回来。
豆腐婶端来了铁盆,上面放的是端午节用剩的艾草,和着稻草一起点燃了火,哑伯跨过时,被艾草一熏,身上的异味更浓了。
大雨哗啦啦而下,砸到院子里篱笆前的蔷薇花俯仰了一番之后,傲然地在雨中欢畅地歌舞起来。
一家五人入席时,哑伯已经换洗一新,用橘子煮的热水从上而下冲洗了几遍,冲走了身上的异味与霉运,再换上了豆腐婶丈夫的衣服,枯瘦满是皱纹的脸顿时精神了许多。
豆腐婶一直是个聪明的妇人,她没有问哑伯的身份,也没问他为什么要跨火盆而入,只将他当成了昝三邻的亲人尽心伺候,哑伯吃第二晚饭的时候,豆腐婶勤快地接过了他的碗替他盛饭,哑伯有点手足无措,他父母早年双亡,嫂嫂对他又刻薄,他十几岁便与唯一的哥哥分了家,从此自力更生,从来没在外面的饭馆吃过饭,不曾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偏偏前些日子还吃了一个失足妇女的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正确。
两个毕业生见状,心有心灵似的地对视了一眼,脸上突然都多了一层笑意。
晚饭之后,昝三邻安排了二楼的一家客房作为哑伯的睡房,尔后又教了他盥洗室里的热水器怎么用,厕所怎么冲,卧室里的空调怎么开,床前灯又怎么关……等哑伯适应了所有的设备之后,他才上了三楼卧室,有点疲惫地趴在被褥里,眼皮翕阖了几下,呼吸渐渐悠长,没洗澡就睡了过去。
邱粤调好了温水,横抱起他时,昝三邻才醒来,自觉将手环上邱粤的脖子,喑哑的声音里还有浓浓的睡意:“今天不洗头了,我想早点睡……”
“吹一吹很快就干了。”邱粤有点无奈,什么时候怀中人沾染了懒惰的习性了?往常不管多晚多累,隔天洗头的好习惯一直坚持着。
虽然是鸳鸳浴,但因为昝三邻过于疲乏,或许是爬山后遗症并发,或者是午觉没休息好,抑或是见着哑伯时哭了一场,氤氲的雾气里,昝三邻就呵气连连,一点性欲都提不起,邱粤只能忍住躁动的欲火给昝三邻擦净了身躯上闪着诱惑光泽的水珠儿,把他抱回床上时,他果然沾枕便沉沉地睡了,全然不在意一头湿漉漉的发丝。
不过因为是心头好,所以邱粤很乐意替昝三邻效劳,将沉睡者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认真的梳理他的发梢,一边给他吹头发。
次日,昝三邻又赶往百花镇,这次的目的地是上湖村,那块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
哑伯再也不愿回上湖村,可祠堂里有他的身份证证件,还有存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以及那两只跟随着他的狗。
身份证与钱也还罢了,藏的地方不可能有人知道,可那两只狗,大黄已经太老了,常常趴在祠堂里,走动也少了,没了他的喂养,它不知会不会到外面去觅食。
小黑挺机灵的,常常独自捕抓耗子、蛇玩耍,也会去村里跟别的狗抢食,凶悍得无以伦比,村里头比它强壮的狗都抢不赢它,每只没少被它欺负了,不过是一年的功夫,俨然成了狗中的恶霸,每只狗都惧怕它,有些狗远远的嗅到它的气味就跑开了。
从百花镇岔路口进入上湖村,中间有个新开的农家乐,那是赵嘉楷投资的产物,昝一清也有合股,如今那条半截的黄泥路也被修成了水泥路,两侧的路旁还种上了新移植而来的大青枣树,树上果实累累,透出一股清幽的香气。
邱粤冷冷地盯着这些大青枣树,青穰村里,也同样移植了这种大青枣树,那是昝三邻非常喜欢吃的水果,大概他的爱好也教姓赵的知晓了罢,于是在他的故乡里,用这种直白的方式宣告对他与众不同的重视。可在邱粤看来,除了树敌警示,再无意义。
他横过一臂,将身边的昝三邻紧紧的搂在怀中。
昝三邻看了他一眼,心里惴惴之情再度蔓上心头,近乡情更怯,谁说不是呢?
他偶尔还会跟昝一清电话联系一下,可到底已经不似以往亲密无间的热络了,昝一清终归还不能接受自家弟弟跑去跟同样性别的男生玩禁忌感情,拉锯赛至今无法落幕。
至于父母……昝三邻摇摇头,还是不要奢想了。
昨晚的那场大雨下到现在,淅淅沥沥的没有一点要停止的迹象,这很好地掩护了昝三邻回来的痕迹,那年他逃离上湖村的时候,可是惊动过整个村庄的人寻了出来的,如今大雨覆盖天地,鲜少有人出来走动,也便看不到他,不知他曾回来过。
因为农家乐常常有轿车出没,所以当阿伟开着轿车经过农家乐的时候,并没有惊动里面的人,车子拐上上湖村的时候,因为雨势不增也不减,远远看去,一层雨雾笼罩在被苍翠树木萦绕的上湖村,似国画大师润笔勾勒出的一副宁静而祥和的乡间水墨图。
昝三邻跟邱粤刚刚出现在祠堂门口时,一只黑影窜了出来,凶猛地龇着牙咆哮着,尔后似乎闻清楚了夹着雨水的熟悉气味,它停止了咆哮,歪着头看着进门的两人。
昝三邻却呆在了门槛前不动了,这只凶猛的大犬淋过雨,浑身湿漉漉的,却也更清晰的看到了它身上新旧叠加的伤痕,左眼眯缝着,眼角分泌出了又黄又白的东西,厚厚的覆盖了整只左眼,背脊上一条新鲜的正淌着血的刀伤刺伤了昝三邻的眼,还有右腿上纵横交错的两条裂开了的结痂……
它羸弱,一如很早很早之前,它趴伏在田埂的长草里,躲着所有伤害它的人。
它似乎认出了邱粤,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邱粤的脚踝,亲昵地用头去蹭他的裤管。
邱粤抱着它,目光移到了天井旁,那个已经没了生命的大黄狗身上,它的尸体就趴在饭盆前,毛发已经脱落了很多,几只肥胖的蛆虫在它的身上挪动,一只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后,艰难地翻着身,就近地爬到那块同样已经腐臭了的猪肉上。
显然那是一块从别的农家偷来的食物,不知经历了怎样的围堵追截,小黑终于将食物送到了一直不动的伙伴前跟,以为睡着的伙伴闻到了肉味就会睁开眼睛,然后用鼻子嗅了嗅肉质,再懒懒吃着它带来的食物……
昝三邻眼睛火辣辣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滚落了下来。
他以为的义犬,从来都是古典书籍上文人墨客杜撰出来的形象,不曾料到,那只哑伯从田埂上带回来的小黑,就是这样的一只义犬。
大概是邱粤不小心碰到了它的伤口,它呜咽地叫了几声,用舌头舔了舔腹侧的伤口,又痛苦地哀叫了几声。
邱粤沉着眸子,把它送入昝三邻的脚下,缓步上前,从祠堂里找了个纸箱子,将那具泛着腐味的尸身收入其中。
昝三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哀鸣着的小黑抱入怀中,他曾经是那么的厌恶毛绒绒的生物,这一刻,他只觉得怀中的小生物神圣无比,一如他喜欢的蜜蜂。

第149章

把大黄葬在祠堂后那棵高大的龙眼树下,邱粤搬来了一块平滑的大石放在墓前,离开时,小黑冲着坟墓吠了几声,两人一狗这才湿漉漉的上了车,车上没备有衣服毛巾,空调冷气一吹,昝三邻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阿伟不等邱粤发话,已经识趣的把空调转去暖气,车窗半开,风夹着柔细的雨丝拂了进来。
邱粤脱下T恤把水拧干后充当毛巾擦去昝三邻脸上的水珠,尔后又把它覆在他的头上擦湿头发,捣弄了一番之后,昝三邻推开他的手,一边用纸巾擤了擤鼻子,一边道:“不碍事。”果然太久没有洗冷水澡了,体质也变弱了,淋了一点儿雨就有感冒的征兆。
在平县下了车,昝三邻被邱粤拉着去一家服装店买了套休闲衣服换上,昝三邻原本觉得身上这套湿衣服基本上已经被体温蒸干了,没必要再花这笔冤枉钱,但热恋中的男人最热衷的便是给心爱的人买东西,即便花光身上的积蓄也在所不惜,更何况平县的服装店里卖的衣服,再贵也不过几百块一件而已,这点钱对邱粤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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