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邻完本——by千秋客

那人却是一笑，大喊道：“三邻！”深邃的眸子里折射出欣然愉悦的光泽，年轻的脸容有八九分像极了赵嘉楷，不是赵嘉鹏又是谁？
昝三邻绷紧的后脊背稍微放松下来，他拾阶而上，一拳挥在赵嘉鹏的胸膛上，笑问：“怎么是你？”抬眼看到段立笑嘻嘻地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还朝他扬着手，高声道：“我在这呢！你见到赵嘉鹏，是不是很大的惊喜啊？”
昝三邻无奈地一笑，岂止是惊喜，还有惊吓！他与赵嘉鹏两年未见，也不怎么联系，他没想到赵嘉鹏的模样越来越像他的哥哥赵嘉楷！
赵嘉鹏揽上昝三邻的肩膀，这个身高差刚刚好，他只稍稍垂下眼，便能看到昝三邻潋滟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唇，还有脖侧那一粒红艳欲滴的小痣。
昝三邻与邱粤肌肤相亲之后，便不习惯与别人有肢体接触，趁着身上的汗还未干透，他打开赵嘉鹏的手，嫌弃道：“热死了，别靠过来！”其实饭馆的空调开得很足，他穿的是一件短袖的白色T恤，身上的热气也早被空调驱散了。
赵嘉鹏也不恼，他对昝三邻的包容心历来都很大，忙倒了杯冷饮给他解暑。昝三邻这个时间段不宜多喝冰饮，但不想引起段立与赵嘉鹏的疑虑，还是小啜了一口，三人阔别经年，有太多的话需要聊开，又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分享。
其间，老板娘喜滋滋地端上海鲜大餐时，昝三邻闻不得海鲜气味，忍了忍，实在没法再忍耐了，跑到厕所大吐特吐了一番，吓坏了赵嘉鹏，他追了上去，顺着昝三邻的后背抚了几下，只道他晕车还没缓过气了。
只是也因为昝三邻这一吐，赵嘉鹏叫来老板娘撤下了海鲜，重新再上一桌粤菜。
因为彼此都是应届生，三人更多的话题围绕着暑假的趣味，再有便是展望大学的未来，段立难得的聊得起劲，他心态放正了之后，转校插班到了赵嘉鹏的班里，高考的成绩超过全家的期待值，考上了粤地一所二线的学院，父母给了他一笔钱，他跟团周游了东南亚诸国，自诩见闻比在座的两人还要多，字里行间也难掩得意的骄傲之色。
赵嘉鹏自从被赵嘉楷教训了一顿之后，脱胎换骨似的，人成长了很多，学习上反倒突飞猛进了，考了粤地一线学院，不过赵家合算了一下，最终决定把他送去香港念大学，赵氏家大业大，赵父在S特区打拼多年，不少生意也移去了香港，偏偏赵嘉楷打定了主意要在内陆发展，赵父改变不了他的想法，只好把注意打在了小儿子的身上。
想着往后的四年再难见着昝三邻，赵嘉鹏内心一阵惆怅失落，他摸了摸口袋的烟，看了一眼昝三邻，克制住了抽烟的冲动，拿起冰冻啤酒灌了一口。
段立兀自口沫横飞，说了一段自己在东南亚闹的笑话后，见没人笑，讪讪地停了下来，忽的像想起什么来了，笑道：“三邻，怎么没见你去领奖学金的？对了，忘了恭贺你，考了个市级理科状元！”
昝三邻脸带惊异地问：“你回学校看了领奖仪式了？”今年市一中建树颇丰，输入四大名校的生源共十来个，这几乎是历届以来最优秀的成绩了，于是大肆宣传，颁奖当天更是广邀权要，本地的报纸杂刊、电台采访频频露相，赚足了眼球，得到了许多企业的赞助。
所以段立以校友的身份跑来市一中观看颁奖仪式也是情理当中。
段立笑道：“没回学校，不过我一直在市一中的贴吧潜水，很多人传了现场的照片上来。”他说着，取出手机操作了几下，把手机拿给昝三邻，“喏，现场的照片，没看到你……”
赵嘉鹏也凑过头观看，只是他醉翁之意不在照片，他的头贴在昝三邻的肩膀上，鼻翼里全是这人清清爽爽的气味，春梦那些难以启齿的下流画面从脑海里一一闪过，他气息不稳地用下巴蹭了蹭昝三邻的肩膀，昝三邻经了人事，听辨出了这喘息的特殊含义，脸色顿时蒙上了一层阴霾，他以肘戳开了赵嘉鹏的亲昵行径，将手中的手机递还段立，道：“我那天在家里，赶不上颁奖时间，也挺遗憾的。”他说的并不全是谎言，青穰村如今也算是他的家。
段立隐隐听到了他不虞的口吻，只道他还在后悔不能参加人生的盛事，却哪儿知道昝三邻的怒火除了来自赵嘉鹏举止轻浮之外，还有照片上笑容灿烂的邱粤与人合影的照片。
诚然，省状元受人追捧与之合照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了，可为什么总有那抹不屈的身影参合其间，令他非常的不舒坦。
是的，那人就是市一中有着校花之称的田心颜。
在别人眼中，长发飘飘的田心颜站在英俊伟岸的邱粤身边，俨然就是一对天造之和的璧人，或许在很多市一中学生的心里，也早已将他俩看成是一对情侣了，同一个班级，又考进了同一所名校，可不正是羡煞旁人的童话偶像剧么？
昝三邻的眼眸里有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跃起来，全然不去看合照里，还有钟健强那张阴沉沉的扑克脸，他稍稍站在两人的身后，但却以强势插入的方式，隔开了金童玉女的合照。
事实上，照片里，邱粤与赵建强都不太愿意留影，赵建强只关心成绩，人际关系不怎么样，如果不是班主任非要一张自己带的班级里三人被同一名校录取的学生合照，他也不至于站在这两人的身后对着镜头摆出一副愤世嫉俗的神色。
邱粤肩担为人父的职责，与女生互动中，更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当日站在讲台上接受大家膜拜的目光，少年的意气风发里，笑容自然灿烂了许多，哪会想到旁观者诸多的看法？
结账的时候，昝三邻执意要AA制，赵嘉鹏与段立哪敢让他付账啊！且不说昝三邻一身松松垮垮的劣质衣服合共不足百元了，他衣着尚且这么简朴，又怎么可能付得起一桌粤菜一桌海鲜外加包店的费用？况且，约人出来的是他俩，没道理让赴约的人埋单啊！
昝三邻不想在熟人跟前露富，所以才叫阿伟给他买来一套便宜的衣服出席宴会，不过钱包里夹了两张银行卡，一张是考上燕园学校发的5万奖学金，一张则是邱粤留给他花销的，里面余额多少还不知道，毕竟他的活动范围很小，日常用度不大，没什么机会用上它。
赵嘉鹏搭上昝三邻的肩膀，体贴地道：“这样吧，等以后你工作了，再回请我们，怎样？”
段立也在一旁附和，他一直知道昝三邻家境不好，昝三邻在市一中，从来不掩饰买最低廉的冬服，吃最便宜的饭菜，似乎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穷得连随身听也买不起一部，这样节省却好学的人，他打从心里佩服他，当然不可能会让他AA制？
昝三邻有点无语，他现在是想花钱，也没有人愿意让他花钱……
还好他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当即要了赵嘉鹏与段立的银行账号，保证他日飞黄腾踏了，再把这一笔钱归还。
段立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天底下那么多的寒门状元，即便读书再厉害又有什么用，若干年之后出来了社会，还不是给九年义务还没上完的人打工？
赵嘉鹏却道：“你以后有钱了也不用还我，存着来香港找我就可以了。”他说的有点悲伤，眼眸里深深沉沉的涟漪闪烁，似乎这一别，便是彼此的咫尺天涯。
昝三邻没法回应他的请求，只能淡淡一笑。临考前，邱粤不止一次想带他去香港的迪士尼乐园游玩，偏偏他的童年里并没有猫与老鼠的存在，对迪士尼的情怀不深。想到邱粤，昝三邻的唇边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笑意，眼角眼神全是深深的眷恋之色，他应约之事，也已发了短信告诉邱粤自己的行踪，唯恐与段立聚餐时，他打来的电话被人识破了端倪。
他却不知道，视线从未离开过他的赵嘉鹏心里“咯噔”一声，名为丘比特的神箭再度射穿他的胸膛，苦涩与甜蜜汇成一味剂药流经他的四肢百骸，赵嘉鹏终于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第157章

昝三邻与原502寝室舍友的聚会则显得随意多了，聚会的地点很熟悉，就是沉鱼湖畔前的那家炸虾店里，他们来此聚会有好几次了，服务员都认识他们，热情地将他们迎到常坐的位置，送上的菜依旧那么可口，只是热闹不再，502寝室原来7个人，如今却只有4个人能到场。
袁天哲不知被袁天善流放到了哪个国家，自从陈启亮收到那封贺卡之后，再无丁点的信息，而那对表兄弟也从高考之后再无与任何人联系，现在更是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四人说着聊着，突然就静默下来了，安康揩了一下湿润润的眼眶，声音涩涩的自嘲道：“这碗汤有点烫，眼泪鼻涕都烫出来了……”说罢用纸巾擤了一下鼻子，他跟那对表兄弟建立的深厚感情是其他舍友无法企及的，高承业转校之后，他常常窜班找陆杰，多次与陆杰促膝长谈之后，知道的内情并不比昝三邻的少。
吴凰不笨，自然瞧出表兄弟两人之间的端倪，只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陈启亮把昝三邻不碰的那碟炸虾推到安康的跟前，沉声道：“胖子，别这样，咱们寒假还能再聚呢，以后我们每年寒假都要聚一次，有人反对吗？”
自然没人反对，于是大家以冰饮做酒，相互碰了一杯，算是允诺。
八月底，昝三邻与昝一清见了一面。
兄弟俩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尴尬。
半晌，还是昝一清打破了僵局，他拧着眉头道：“瘦了。”
昝三邻眼眶一热，满怀的委屈突然涌上了心头，他测出孕身之后，即便天天有医生保姆小心伺候着，饮食顿顿大补，可身体就是不见长肉，或许源于内心的惶恐不曾消退，至今他还会梦见腹中胎儿也与他拥有相同属性，尽管陈汪洋向他保证，这种几率少到几乎为零。
昝一清克制着没去揉他的发顶，将脸别过一侧，取出了那张没收了的银行卡递给他，道：“我给里面打了点钱，要是不够开销的话，跟我说，别跟他拿钱。”提到邱粤，他就有一万个不爽，心里跟塞了块巨石一样沉甸甸的，他好好儿的弟弟，就是给那家伙拐上了歪道的！
昝三邻抿着唇，知道一时半会没法改变大哥的看法，如果不是邱粤背后的势力，他或许早已成为赵嘉楷的禁脔，如果不是邱粤的辅导，他也根本不可能考上昝家引以为傲的燕园大学。
昝三邻虽然离开了上湖村，但考入燕园大学的消息还是传入了这个封闭的小山村，又引发了昝家新一轮的访客潮，昝父昝母如沐春风，昂首挺胸地走在上湖村，接受乡亲们艳羡与敬仰的目光。
昝三邻对这些并不知情，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一点赘肉也没有，可里面的小生命常常用别的方式刷存在感，好引起他的注意似的。想起每日的晨吐，昝三邻脸上露出无奈又甜蜜的神色，幸福之情萦绕于心扉，邱粤对他的好一点一点地渗入到了内心深处，嘴边不由地扯出一丝笑意，向昝一清辩解道：“他总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也没机会花钱啊……”
被撒了一脸狗粮的昝一清咬了咬牙，气闷地攥着那张银行卡，几欲要它折断。
临别时，昝三邻把这次获得的5万奖学金的银行卡塞到昝一清的手里，小声地道：“四海和五湖都考上了高中，家里开销大，他俩要是想请家教，这里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尔后又补充道，“不是他的钱，是我的奖学金。”
昝一清自然不想接这卡，可昝三邻说了是给昝四海与昝五湖用的，双胞胎都被县中的特长班录取了，一个学画画，最耗钱的学业，一个学舞蹈，最不省心的专业，他是吃过低学历的亏，只要弟妹能考上，他就算再艰苦，也会咬着牙关供他们上学，直至毕业。
离别时，昝三邻忍不住把额头抵在昝一清的肩膀上，轻轻摩挲了几下，亲昵而眷恋，一如三年前的亲密无间，昝一清低眼看着他，恍惚回到了旧日时光，以往种种的兄友弟恭闪过脑海，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伸出手放在昝三邻的发顶上揉了揉。
虽然算不上与昝一清和解如初，但昝三邻还是很高兴，回到青穰村后，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灿烂。
邱粤之前已经给小半夏在市区寻了所贵族幼儿园，那是全封闭式的精英教育，学期放假后才会回家，由于学校收了一笔额外的捐助之后，丝毫不敢怠慢小半夏，昝三邻前去勘察时，校方对昝三邻承诺了许多保证，其中一条便是绝对不让其他学生歧视小半夏的缺憾，昝三邻才放心地把小半夏送了进去，这才登上北去的航班。
马上要见到邱粤了，昝三邻掩饰不了眼中的喜意，与邱粤频繁互发消息，所幸陪同的芹婶与萍姐都是一丝不苟的人，对他敬而远之，不会拿他调侃，而陈汪洋又是一脸的沉思状，并没关注他。
H市毕竟是小地方，不大的机场里，候车室不足百人，昝三邻的这班航班的乘客更是寥寥数人，空出很多位置，昝三邻原本觉得经济舱就很实惠了，飞往帝都的三个小时飞程又不远，可以退了已经订了的头等舱票，换成经济舱，省去一笔不必要的花销。偏偏邱家下人都从了主子的性情，萍姐虽然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做起事来很有邱湘雷厉风行的风范，头等舱的机票还是被昝三邻捏在手里。
进了头等舱，一股浓浓的酒气弥漫在狭小的空间，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乘客正大着舌头为难一名空姐，言辞粗俗，仗着酒意欲行不轨行为，空姐急红了眼，却只能忍耐着。昝三邻咳嗽了一下，他有了孕身之后，对烟酒的气味极为敏感，嗅到一丁点的烟味酒气都能引发呕吐的共鸣，这不，昝三邻抚着胸，蹙着眉，一副欲吐不能的难受模样。
陈汪洋看了昝三邻一眼，走到那个被醉酒乘客纠缠不休的空姐跟前，沉声道：“小姐，民航早有规定：失去自控能力的醉酒旅客，在航空旅行中明显会给其他旅客带来不愉快或反感，航空公司有权根据旅客的外形、言谈、举止判断决定，可不予承运或拒绝继续承运。请您叫一下机场保安，把这位先生带下飞机吧！”
空姐如遇救星地连连点头，醉酒人勃然大怒，吐着酒气指着陈汪洋怒骂：“你TM是什么东西！敢让我下飞机！”
陈汪洋眼一沉，抬手出脚三两下便把醉酒人压制在舱板里，醉酒人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陈汪洋索性脱下他的袜子塞到他的嘴里，这才消停了下来，等空姐联系了机场保安，押解了人下了飞机，机舱的酒气渐渐消退，昝三邻才如梦初醒似的报以掌声，他完全没想到温文尔雅的陈汪洋，竟然是这么一个身手敏捷快手斩乱麻的高手。
“惭愧……”陈汪洋在昝三邻的邻座旁坐上，悄声道，“其实别看我刚才那么暴力，我也是为那人好，要是等到这两位出手，可能会闹出人命也说不定呢。”他指了指端坐在另一侧的芹婶与萍姐，意味深长的样子高深莫测。
昝三邻瞠目结舌，莫不是芹婶跟萍姐不仅仅是保姆，还兼具保镖一职吧？邱家人，不会是连仆人也这么逆天吧！
他心里存疑，因为与芹婶和萍姐不熟悉，不敢向她俩求证陈汪洋说话的真伪，只好暂时忍着，等见了邱粤再问个清楚。
飞机起航后，那名被陈汪洋解救的空姐频繁向陈汪洋致谢，又是送饮料，又是送餐食，殷勤得不得了，陈汪洋受之坦然，还与空姐攀谈了起来，两人最后互换了电话号码。
昝三邻怀疑陈汪洋先前说的话都是杜撰的，什么为了醉酒人的身家性命着想？明明就是看人家空姐长得水灵，要英雄救美的吧！如此无聊的想着，他便开始打起了呵欠，看着窗外一块块大棉花似的云朵覆盖了大半个天空，营造诡谲的画面，昝三邻却没有心思观赏，心里眼中只惦记着邱粤，不知他此刻是不是已经赶赴帝都的机场等着自己的到来，想着想着，眼皮子打起了架，几分钟之后，他便昏昏然的便睡了过去。
等到被陈汪洋叫醒时，飞机已经安然落了地，昝三邻揉了揉惺忪的眼，窗外是广袤的滑行道，隐约见到了好几辆空置了的飞机正停在一侧。
开了手机，信息的提示音络绎不绝传来，昝三邻翻开一看，除了几则帝都天气提示之外，全部都是邱粤发来的，想着马上就能见到那人了，昝三邻心里激动莫名，拨通电话的手略微有点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