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邻完本——by千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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胯下多了一片薄纸之后,他彷徨失神了良久,一时以为恶梦缠身,醒来一切都回归正常,一时又当遭遇上苍遗弃,人生再无眷顾,于是想到了死。
他甚至规划了该怎么死才能守住身体的秘密,才能不让别人诟病这具身躯的畸形,才能让这种难言之隐永远葬在自己的心里。
可是种种非死亡途径都不是万全守住秘密的良策,除非染了重病,卧病在床,苟延残喘数日,草草走完这一遭,父母用一床旧席将其一卷,埋于黄土之下,与沙砾为伴,与荒草做邻,谁也不记得世间曾经有他这个人存在。
或许总以为死神就在身边,他比以往更认真学习,更爱护幼弟幼妹,更珍惜同窗朋友之间情谊,这期间不定期地也来潮了几次,每一次身心俱乏,心力交瘁,却每一次浴火重生。
天无绝人之路,他最后上了市一中,报名那一天,当他得知寝室有储物箱之后,天知道他到底有多欣喜!独自一人到很远的小商场购买纸巾时,结算员看也没多看他一眼,这年头保险套都常有中学生来买了,买卫生巾算什么!
502寝室的储物柜只有三人是上锁的。安康的储物柜里放的全是零食,各类油炸、腌制的零食,这些尚未开封的零食他很乐意分给所有人共享,一旦包装打开,香气一飘,他则化身超级吃货,鬼挡杀鬼,佛挡杀佛,以一抵六简直不在话下。
另一个锁上储物柜的是陆杰,那里锁着他写的第三本日记,502寝室里坚持写日记的也仅此一人,一回到寝室就写,白天写,晚上也写,就算回家也要带着日记本走,为此没少遭到安康跟陈启亮的打趣,一个说,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写,有没长大呢?一个说,怎么不给看,你表哥可以看,怎么就防我们呢?不厚道啊小朋友,做人不可以厚此薄彼哟!陆杰不搭理,闹到最后,最终还是以二打二打了平手不了了之。
却没一个人来闹昝三邻。
他是安静的,安静地捧着一本安康带来的小说,可以看一整天;他是勤劳的,寝室的卫生是他打扫的,垃圾是他倒的,就连厕所也是他刷的;他也是认真的,谁的作业不会做,他宁可花时间替他讲解,也不愿借答案给他抄,陈启亮有几回想偷懒,他言辞严厉批评,也就学乖了,自己做答案;有时候寝室桶装矿泉水喝完了,也是他到一楼扛着新买的矿泉水回来,任劳任怨到令人毫无脾气。
心绪平息之后,昝三邻将换下的内衣裤洗干净晾在阳台上,看看手表,已将近下课了,他没再急着赶回教室去做试卷,他对着寝室仅有的一面小镜子整理好心态,稍后回到教室,他还得应付老师的盘问与一干舍友的关心。
镜子里的他头发凌乱,双目依旧红润,明显哭过的痕迹,他忙到洗浴室抹了一把脸,这才打起了精神回到教室。
果不其然,交了卷的陈启亮跟安康与吴凰跑了一趟校医室,竟然没发现昝三邻的踪影,又在附近寻了一通,直到上课铃响了才回到教室,见昝三邻安然坐在位置上接受高承业两表兄弟的念叨,才松了口气,幽幽怨念了几句,也不敢说狠话,倒是安康摊在座位上直喘气,他楼上楼下来回攀爬,此刻汗流浃背,嘟嚷着让昝三邻帮他扇扇风去去汗。
昝三邻眼眶微润,垂着头将他们的关切一一铭刻于心。
午休时,双腿的酸软与腹部的隐痛令他辗转难眠,正细数安康的呼噜声催眠时,有人掀开他的蚊帐,丢进一包东西进来,昝三邻愕然起身,见袁天哲合身躺回自己的床铺,不觉微微一怔,解开那包袋子,竟是治疗各类肠胃的药——他自寻解围的借口,正是吃了难以消化的东西致使肠胃不舒服。
手中的药仿佛重了许多,昝三邻微笑入眠,身上的疼竟像不药而愈一样。
第18章 琐事
化学检测之后,不甘落后的其他科任老师纷纷效仿,检测亦纷沓而至,突袭变成了常规,新生们从最初的卒不及防到司空见惯,毕竟是一方精英,很快适应了题山试海的轰炸,做起试题来也游刃有余,颇有回到中考前只顾勇往直前的干劲。
成绩是在周一早上张贴在各班展示栏里的,按成绩优劣张贴两份,一份本班成绩排行,一份全校成绩排行。
尖子生患得患失地围拢而前寻找自己的名次,有新创新高分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有与中考成绩不相上下的,则镇定自若,那些一落千丈的,免不得黯然神伤。
昝三邻找到自己名字的位置,只有苦笑的份,他的化学只得了二十多分,总分从第一名跌落至27名,年级排行更惨不忍睹,火箭班拢共5个班级共300多号尖子生,他由升考第三名滑落到第96名。不过昝三邻还不是最惨的,升考名列榜眼的邱粤同学,各科成绩都是清一色的0分,不管是班级还是年级的排名,都耀武扬威地霸占着垫底的位置,很是夺目。
据说年级领导看到了成绩,急急忙忙招来了蓝老师跟二班班主任了解两位尖子生的情况,二班班主任早前有将邱粤的情况汇报给校领导,皆因跟年级领导有间隙,如今年级领导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兴师问罪,他只冷冷丢了一句“有疑问找校长解决”便拂袖而去,全然不似平素唯唯诺诺软气场的个性。
蓝老师大致讲了昝三邻因身体不适致使失分的缘由,年级领导像是找回了主场似的喋喋不休地强调学生身体素质的重要性,甚至将其列为本周班会主题,蓝老师听了几分钟他的长篇大论,裤兜里提前调好的闹钟适时地响了起来,他借口到外面接电话,便一去不回了。
肚量素来很小的年级领导一怒之下,请了这次大检测依旧占据第一名的金鑫到年级广播室里演讲,无非就是传授学习秘诀,警醒懒散的新生们,当然也抱着整整一干不听他指令的班主任们的报复心态。
昝三邻是认识金鑫的,他是一班的英语科代表,跟他一样经常出入教师第二办公室,昝三邻是被严老师叫去改语文作业,而金鑫则是找他的英语老师纠正她的单词发音,或科普英文常识……每次皆是义正言辞地以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将他的英语老师凌虐得体无完肤。
如今的一班英语老师一见到金鑫的身影就头皮发麻,一脸苦逼的模样,曾不止一次的抱着严老师的手臂嘤嘤哭诉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哇!没能遇到像你家科代表这样成绩好脾性好模样更好的科代表哇……”
严老师揶揄道:“你知足吧,他成绩敢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
“可他后两样没沾一样啊!”一班英语老师本是个花容月貌的年轻美女,这副含怨撒娇的模样好生娇俏,更添楚楚可怜之态,同办公室的年轻男老师一边替她愤愤不平,一边浮想联翩,恨不得替她教训一下丝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金鑫同学。
其实昝三邻对一门心思只扑在学习上的金鑫印象挺好的,他并不像他的英语老师评价的一样个性拙劣,他直言不讳,皆因本性使然,他或许容貌粗犷,却也有着强者自备的气场,昝三邻虽与他只属于点头之交,但却无碍于他将他列为强者的行列,这是昝三邻与生俱来认同强者的本能。追求强烈,变成强者,超越强者,他喜欢这样的历程。
金鑫不负年级领导所望,甚至超越了年级领导的期望,他拿了麦克风就没再放下,侃侃而谈了整节班会课,光是学习方法就罗列了上百条,适合全年龄各阶段想要好好学习的人群。新生们从开始的凝神静听到最后的心不在焉,一些普通班的学生早已抵不住他的魔音灌耳呵气连连。陪在广播室的年级领导也是个呶呶不休的主,开会就爱口若悬河,没少惹众怒,如今脸色也愈来愈晦暗,忍无可忍想要夺过金鑫手中的麦克风,金鑫被他打断,理直气壮地批评了他一句,继续滔滔不绝地演讲起来,年级领导垂头丧气地听了一轮,便无精打采地撤退了。
镇定自若的昝三邻自顾自地抄写着化学试卷,这是他第一次考不及格,也是第一次罚抄试卷,故而一笔一划写得认认真真,仿佛要将每一道丢分的题刻入骨髓,永志不忘。
放学后,昝三邻将罚抄的本子拿到教师第一办公室给化学老师过目,化学老师正跟同事闲聊,接过昝三邻的罚抄本也没细看,拿起红笔就勾起来,口中赞其字写的不错。
昝三邻的字胜在端正,勉强算得上好看,但不能跟练过书法的安康比,安康一手漂亮的字迹跟标准规范的铅印楷字一样,任是谁都会嫉妒一把,更遑论常与他斗嘴玩乐陈启亮与高承业表兄弟俩了。
一个男生将手中一叠作业小心翼翼地放在化学老师办公桌上,化学老师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怎么你班作业本这么少,又交不齐吗?”
那男生怯怯地说:“有几个说明天交。”
化学老师拍了拍桌面上两叠高低不一的作业堆,沉着脸道:“还有一些不会写,或者不愿意写,对吗?”
那男生不言不语,显是化学老师说中事实。
化学老师也不多语,将批完的罚抄本归还昝三邻,又对那男生挥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走出办公室,昝三邻便听到那男生轻声叫他的名字,他愣了愣,停下脚步看着他。
那男生显然是鼓足勇气的,他的慌乱掩饰得不够好,眼神急切而忐忑,对昝三邻道:“我……我也是百花镇的。”
昝三邻始料不及,他可从未听过这届还有人从百花镇考上来,惊喜地道:“是吗?你是一中还是二中的?”
“一中,”男生腼腆地道,“我叫段立,现在是28班的学生。”全校皆知21至30都属于普通班级,说是普通班级,其实更多的是中考分数达不到考分线,花钱走人情关系才进来读的自费生,段立就是一名自费生,此刻正惴惴不安,生恐差等生的身份遭昝三邻嫌弃。
昝三邻点点头,拍了拍段立的肩膀,以示友好,笑道:“太好了,以后回家的时候咱们可以结伴同行了。”他自小深受家人长辈异样目光的伤害,由来不曾瞧不起被学校划分为差等生的人群,他们或许学习成绩无法达到优异水平,但不等同可以泯灭他们存在的价值。
段立咧嘴一笑,高兴地道:“那国庆节放假咱们也一同回去吧。”感觉新结交的老乡对自己没有丝毫成见,他焉能不开怀?
昝三邻愕然一愣,他全然没留意国庆将至,一周的小长假对别人而言或许弥足珍贵,他却更希望呆在教室里听课做作业。
见昝三邻如此反应,段立也愕然了,他班全体同学期待已久的小长假,人家根本不稀罕,看来优等生只将精力花在学习上的传闻并非虚假,昝三邻就是很好的例子。
两人一边聊6 着一边走进食堂,昝三邻捧了点好的餐点把段立带到舍友们就餐的位置上,郑振地介绍了段立给他们认识,段立手脚都慌了,差点没捧好餐点,他对上一个昝三邻这样的优等生尚且没能平复诚惶诚恐的心脏,更遑论他的整个寝室人了。
“你是三哥的老乡啊!好厉害哦!”身为昝三邻忠实拥趸的陆杰,但凡跟昝三邻扯上关系都是与众不同的。
段立还没搞清楚与昝三邻是同乡人有何厉害之处时,一旁的袁天哲早已文质彬彬地朝他点点头,说了一声“你好”。他难得跟大伙一同到食堂就餐,陈启亮还在遗憾昝三邻还在教室呢,结果整个寝室的人还是聚齐了。
段立想要不认得袁天哲都难,皆因他班上有几个属于他的明恋者——其中有两个女生为此争吵不断,还打了一架,轰动了全校。轰动全校或许有点夸张,段立想,兴许火箭班的都不知晓呢,起码他肯定昝三邻一定是闻所未闻的!
陈启亮原本还要揶揄一下陆杰的说辞,见袁天哲率先示好,也高兴地跟段立打招呼了,反倒是安康,他打量了段立片刻,凉凉地道:“怎么你们那个……那个平县,尽是出瘦不拉几的人?”
段立默默无语了,昝三邻或许稍显瘦弱了些,但他是正常身高体重,至于发言者的身形不管在哪都挺扎眼的,更何况聚在一处的,就有三个高瘦个子。
果然他的一席话就惹来了陈启亮与高承业的批斗,安康看的书籍多,积累的词汇很可观,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大战高陈两大高手居然不落下风,吴凰与陆杰忌惮着这里属于公众场合没有摇旗纳威,另一个高瘦个子袁天哲则从容就餐,既不参与喧闹,也不排斥打闹。
“行了,别闹了。”昝三邻无奈地出言低叱,嘴边却勾起一个浅浅的笑意。
众人果然偃旗息鼓了,段立呆呆着嚼着嘴里的饭菜,却味同嚼蜡。他羡慕同乡人辉煌的成绩,更羡慕他所交的朋友,不似自己,自费就读也罢了,还受到同班同学的排斥,人与人之间,怎么可以天壤有别至此?
第19章 初吻
时光流淌,瞬时国庆小长假已至。
跟段立搭上回往平县的大巴,昝三邻靠着车窗看着一闪而过的城市点缀物发呆,离家一个月,他不似段立那样归心似箭,或许偶尔确会想念勤劳的父母及幼小的弟妹,然每每先是自嘲一笑,那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温馨和睦的一家子,却唯独没他的容身之处。
回到平县转乘公交车回到百花镇已是傍晚时分,昝三邻先下车,憨大的摩托维修店就在公路旁,他跟昝一清就约在那儿会合。至于段立,他家就在镇内,据他所说还得再乘坐两个站,大致步行五六分钟就到家了。
看惯了H市区的高楼林立,回到百花镇的昝三邻恍如隔世,这里的一草一木与一个月前没有什么变化,建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屋陈旧斑驳,街道坑洼失修,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垃圾,唯有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行道树透出一丝新城气息。
憨大店里,昝一清了无踪影,憨大憨厚地笑道:“你哥说有事忙呢,叫我先载你回去。”推着摩托车出来示意昝三邻坐上。
昝三邻道了声谢,他是了解昝一清的,一刻也待不住,说有事忙乎,也不过是呼朋引伴唱歌喝酒,虽结识的是酒肉朋友,但他涉世久,阅历深,总有办法把酒肉朋友变成亲如手足,有事招呼一声,绝对不推拒不甩手,帮不帮得上倒是另外一回事。
憨大接过昝三邻的大背包搁在车厢里,耽美文库的重量让他对昝三邻赫然起敬,无形中腰板都挺直了,道:“放假还带这么多书回家啊。”
“都是作业。”昝三邻回道。
H市一中的老师唯恐尚未定性的桃李们玩野了心,布置了足够多的家庭作业让他们消磨这七天光阴,且美其名曰:不饱食以终日,不弃功于寸阴。
对于这样的劝勉,昝三邻尤记得安康一副极其鄙夷的神色念叨“国以粮为本,民以食为天才是正理”,结果耽美文库塞最多书本背回家的是他。
上湖村的路依旧尘土飞扬,电杆线上停息着吱吱渣渣的燕子,大路两侧的水稻已呈青黄,大概还需大半个月就能收割了。
看着眼前这片熟悉而宁静的土地,昝三邻的心绪渐渐放空,直至憨大熄了引擎,昝三邻才晃过神,阔别一个月的家就呈现在眼前。
听到动静的昝五湖探出头来,见是昝三邻,顿时笑颜逐开,挥手高声大喊道:“三哥,你回来啦!”她跟昝四海升上初中,每个周末回家一次,昝四海像脱缰的野马似的也不回家,跟哪个同学要好就去谁家玩两天,反正返校后昝五湖总会给他带上一周的花费。昝五湖也曾跟着同桌上她家玩了一回,可是第二周回家就被昝母破口大骂了一回,她也不敢再乱走了,苦巴苦巴地接手家里的活儿,去山沟割猪食草、剁猪草、喂猪、做饭炒菜……原来昝三邻的活儿现如今全部落在她手上了,几次下来,她没少偷偷流泪,如今一见昝三邻回来,肩膀上的重任为之一松,脸上笑开了花,只恨三哥不能天天呆在家里,她好落个清闲。
在屋里坐在地上自个儿玩的昝六合听到五姐的叫声,喜上眉梢,忙爬了起来飞出了屋子,扑向昝三邻,抱住他的大腿,口中喜滋滋地叫道:“三哥,三哥,想三哥……”
昝三邻弓着腰抱起了她,笑道:“三哥也想你。”掂了掂手中的重量,乐了,“重了一点点,小六子快快长大哦!”
昝六合笑嘻嘻地把脸贴在昝三邻的脸侧,蹭了蹭,眉开眼笑地把口水涂在他的脖子上,昝三邻也不嫌弃,轻轻地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