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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土不重来 番外篇完本——by天痕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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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楚生嗤笑道:“你若是没有,我激,又有什么用呢?”
他这话很是反讽,但往往这种语气的话,更能激起人的愧疚。
江顾白觉得自己的情绪情不自禁跟着对方走,分明简单的话,但是配上他的神态、配上他的眼睛,江顾白只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个千古罪人一样,如果不放了他,就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你是个恶人……”江顾白冷下声音,“我若是放了你,会有更多人受害。”
江楚生眯起眼睛。
“我知道你想要让我愧疚,愧疚于你对我的恩情,然而,若是我放了你,只怕我往后更要受良知折磨,江楚生,你不是个好人。”
江楚生闻言,竟是笑了,他的喉咙仍旧干涩,一笑,就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江顾白见他咳得欲呕,皱了皱眉,拿了摆在一边的汤盅,用调羹盛了汤水递到江楚生的嘴边。
江楚生止笑,盯着他。
江顾白道:“你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喝了这汤,你想要说话,说话的效果也会好一些。”
江楚生张了口,将那银耳莲子汤喝下,莲子炖得酥烂,银耳炖得柔滑,这两样东西几乎要和汤化在一起,而汤内还加了冰糖。
往日里江楚生所食哪一样不是山珍海味?纵使是银耳莲子汤,那也得多道工序多重配料,只不过,被囚禁这么久,这汤喝进嘴里,比什么山珍海味都要美味。
他的喉咙润了。
喝完一盅汤,江楚生笑了,“想不到我养你这么久,你一声爹也不叫,却叫我的名讳……是了是了,我本来就不是你爹,想必你早已知道,不过,我不是个好人,江教主,你可是个好人?”
江顾白放下碗,淡淡道:“你对好人的定义是什么?”
江楚生略讽道:“好管闲事,没事找事。”
江顾白道:“好一个好管闲事,没事找事。”
“江教主发现了,你现在也是在好管闲事,没事找事?”
江顾白皱眉,总觉得他在故意激怒他,其实他前来所做的事情,对江楚生都是有好处的,却不知道江楚生为何要激怒他?
“我来,并非好管闲事,你毕竟养我一场,我让你好受些,这也算两清了。”
江楚生挑眉,“两清?哈哈,原来在江教主的眼里,养育之恩这么容易报。”
江顾白看他一眼,道:“我不和你说,你把饭吃了,我马上就走。”他将先前放到一边的饭菜全部弄来,蹲着,喂到江楚生嘴边。
江楚生盯着他,不张口。
江顾白道:“你总不是要我哄着你吃饭?”
江楚生目光动了动,张开了嘴。
江顾白一筷子菜一筷子饭,偶尔还舀一勺汤给他喝,他做得并不是很好,有的时候甚而撒了一点出去,江楚生眼皮子也未动一下,竟沉默地任由他喂完了饭。
江顾白将东西收拾了,包括江楚生屁股底下的盒子。江楚生以为他故意如此,想看看他四肢不便的情况下如何挣扎,然而,江顾白却好似从未这么想,将大盒子里唯一没拿出来的东西,一件披风,铺到了牢里的干草上。
“我能带的东西不多,其他的……下次再带吧。”这次来,江顾白原本只是想为江楚生续上四肢罢了,然而这牢内没有休息的地方,干草虽多,但睡在干草上,不免容易睡散歪斜,若是草铺得不均匀,自然影响休息。
江楚生看了眼那披风,道:“你倒是舍得。”
那披风正是几年前江顾白生日时下头人讨好他送上的,江顾白不好功名不好财色,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只那披风,右护法专门为他采购专门找人缝制才收了下去——这是外头传言的,真相只有江楚生知道,江顾白收下那披风哪里是因为右护法跑了那么多路?分明是他身边之人,那个叫素心的婢女喜欢,所以他才收下,往日里他对这物宝贝得很,只有素心借他才肯给——当然,别人也不敢借便是了。
江顾白抱了他的腰将他移到披风上。
江楚生换了个地方坐,虽然好受些,但也没好受太多,因为江顾白方才几乎把他打横抱起的缘故,面色很是不虞。
“你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还在乎这些小节吗?”江顾白看出他的心思,着实有些无奈。
江楚生垂下眼,淡淡道:“你不是说要走了么?走吧走吧,快点走。”
江顾白却是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道:“我等会再走。”
江楚生眯起了眼睛,很是不善地盯着他。
“你在试探我。”江顾白很肯定地道。
江楚生冷笑一声,道:“我试探你做什么?”
“你方才故意说些戳我良心的话,又故意想要激怒我,你想试探我的底线,试探我对你的心思,看看如何利用我,达到脱逃的目的。”
江楚生的目光闪了闪,“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江顾白侧头看他,认真道:“你被关得不久,连三个月都没到,不过才一个多月,一个多月,磨灭不了你的脾性,也无法让你的理智消失,让你变得冲动。”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江顾白看他一眼,扭头,“我自然很了解你。”
江楚生眯起了眼睛。
“我若是不了解你,我又如何,根据你的好恶,叫你不要这么快处理掉我这枚棋子?”
江楚生瞳孔微缩,竟无法反驳。

第三章

其实,在最后一个法王被他杀死之时,江顾白就已是废子。江顾白为何会存在?无非是因为江楚生想要让那几个有异心的法王以为他武功未成,放心作乱。法王死后,江元白也被他抚养了好一段日子,为何没想杀了江顾白呢?
因为他平凡,因为他没有威胁力。
他二十五岁寿辰时,教中上下都为他祝寿,江顾白和江元白坐在他左右手边,当时,左护法酒醉失态,取笑了一句,道:“教主如此风采,如此英豪,这两位少主,刚好一人继承了一半,大公子继承了文,二公子继承了武,大公子面如冠玉,娴静如水,而二公子气度风流,翩翩少年……”
一阵哄堂大笑,左护法虽然两个人都夸了,但是江顾白的文采并不是很好——他本就有意藏拙,不愿让人以为他资质卓越,加上中元教内尚武比尚文厉害得多,左护法说江顾白面如冠玉、娴静如水,分明将他当个女子夸,再好一点的说法便是小白脸,轻视之意,可见而出。
为什么教中上下,包括他,都觉得江顾白这人不怎么样呢?
江楚生垂下眼,仔细回想。
想来想去,最震撼的不过是那件事。
古来成亲便早,十三四岁娶妻生子的男儿大有人在,江顾白一向不怎么近女色,十六岁时,教中送女子上门的就多了起来。
江顾白一向全部推拒,不卷入教内派系之争,然而,有时候下头的人将送礼缘由说得滴水不漏,江顾白没法子,最后便说自己是断袖。
断袖分桃,这事并不如何出奇,教中上下听闻,暗以为江顾白更爱男子,要传宗接代,等他玩够男子再说便是,于是一溜烟地,又全部改送男子,有些人甚至从中原花大价钱买进花魁、从人贩子手里买来貌美少年。
江顾白不厌其烦,便直接宣称,他不但是断袖,而且偏爱后庭之乐,他喜欢被人压,而现在还没找到合心意的,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此事传到江楚生耳朵里,江楚生虽觉怪异,但也不过皱了皱眉,形式上生了场气便由他去,底下人大多熄了心思,偶尔有几个想要去中原抓几个年轻力壮的侠客来,但因为此事对江顾白存了轻视,觉得江楚生不会重视他,便也没真的做。
他敢那么直白地说,是因为他真的断袖,还是因为……不过是借口?
江楚生忽然觉得有趣了起来。
“我要走了……”江顾白许久也未听到他说话,以为他也不想和自己说话。站起身,将那大盒子收拾了,拎着盒子便准备走。
江楚生见他给自己擦身体的酒坛还有水声作响,不由道:“酒留下。”
江顾白看了眼他的伤口,皱眉道:“不行,你不能喝酒。”
江楚生皱眉道:“这点伤,不碍事。”
“四肢都断了,怎么叫这点伤?”顿了顿,江顾白终是想起江楚生从前放纵大饮的模样,“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再给你带好酒来,你放心,到时候带的酒,定比现在的好。”
江楚生闻言,略略一笑,“江教主可要言而有信。”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楚生笑着,笑着看江顾白走出牢房,等他的身影消失后,他的面色却沉了下来,眯起眼睛,眼中思绪各种,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狐狸……
走回自己的屋子,江顾白把盒子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素心见他回来,连忙上前替他把东西收了,扶他坐下,担忧地拿起手帕为他擦汗,道:“怎么了,教主,你为何出这么多汗?”
“你说,这世上厉害的人物,是不是都是说些简单的话,就能左右他人的情绪的?”
“教主是说,那位?”
江顾白自嘲地道:“他三言两语就能叫我心中的愧疚小而化大,由此可见,他揣摩人心的本事实在厉害……”
素心忍不住道:“既然那位如此……教主你难道真的要任他……”
江顾白摇摇头,道:“养子杀父,于礼于义不合,他现在已是被拔了爪牙的老虎,我没有理由杀他。”
“教主终究心软。”
“他没有对不起我,而且……”江顾白忽然止住了话头,其实,不杀江楚生,除了江楚生养育他一场外,还有一个原因。
江楚生琴棋书画皆通,五行奇术上也有很高的造诣,他能赏花品茶,种草自酌,若不是中元教教主,只怕会是个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其实,他当教主时,也已是个风流人物,正道中人虽不会口里提他,但是,私下里说几句,也会道几声可惜。
中元教偏于尚武,江顾白无法精通武艺让江楚生忌惮,自然而然,便会偏向文采发展,久而久之,他虽不说,但是腹内通晓的诗书道理已有很多,然而,他没有办法表达,这中元教内,也难有一个人能懂他。
说来可笑,唯一一个可与他论文论诗的,只怕就是江楚生,然而江楚生也不知道他会,从前,江顾白听闻江楚生败了多少狂生时,心中不免羡慕。其实,看江楚生落得如此下场,除却恩义引起的愧疚外,还有惜才而生的不忍。
江楚生这样的人物,若死了,这世上岂不是太过单调?
素心闻言,不继续追问,她端来热水,替江顾白擦手净面,江顾白任由她伺候,等她忙活完了,才道:“素心是否觉得我此举不妥?”
素心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江顾白缓了声音,道:“虽然我现在是中元教教主,但是,你也知道,这位置我并不想做,素心,你心中,可将我当成以前那个少主。”
素心心头一热,道:“少主……”
低了低头,却是抬头道:“教主,左右护法尚在江南,各地坛主也未曾知晓你代教的事情,那……那位积威甚重,教内服他的多,虽说他现在已成了那样子,教主你继位顺理成章,可是……保不齐便有那心思叵测之人,或因前教主之义,或因自身之欲,前来与你为难,教主你并不占理,虽然害了那位的并不是你,可是,可是你不放了那位,还将他关在暗牢,这本身便是不妥,若是杀了……你还可说他失踪受害,可是,可是这人在暗牢里,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总有人会知道的……”
江顾白想起被自己放出去的那两人,其实周管事之所以不让那两人出去,叫他们好好伺候江楚生,未尝不是替他着想,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然而,毕竟……
江顾白沉吟良久,道:“我记得他在教中的房间里,也有一处暗室。”
素心惊讶道:“教主想将他关在那处吗?”
“暗牢里不是能让人就待的地方,其实,若要折磨他,关他在暗室里,就已够折磨,他独身一人,往日意气风发皆已不见,就当我为他养老了。”
“教主是要与他……住在一起吗?”
江顾白闻言,看她面上担忧,便知道她的心思,“放心吧,他身上的铁链我不会解开,他经脉尽断,而我也对他有所防备,不会被他诱了放他出去,而至于别人……你就伺候我一人便好,他那么大个人了,莫非打理不了自己?等他手脚骨痊愈,便让他自己打理自己吧……”
素心垂下眼,“万一,那暗室,有什么蹊跷?”
“这点我已考虑了,到时候,我会亲手把他的锁链融入墙里,莫说他武功不复,就算他武功恢复,那也难挣脱。”
素心叹息道:“看来,教主先前便已想好了一切。只是,那位戾气很重,教主若被他影响,得不偿失。”
“这个……我让他帮我抄抄书,写写字,再给他些佛经偈语,这样一来,倒也助他化去些戾气,省得他有别的心思……”
素心闻言,竟是一愣,“教主是这么想的吗?”
江顾白点头。
素心暗道,江楚生文采斐然,各领域均有涉猎,道家佛家经书看过的不下三千也有八百,若是抄抄佛经便能化解戾气,他早也就化了,江顾白一番苦心,想得虽好,只怕到时候没有太大的用处。
“试试也好。”心中虽那么想,素心嘴上却赞同了江顾白的观点,江顾白笑了一笑,拉她的手道,“你总是懂我的。”
素心只笑不语,心中却是一叹,懂他又有什么用?江顾白出身那般,注定能与他并肩的,不会是她。
暗牢阴寒,江顾白怕那阴寒之气影响江楚生的腿脚痊愈,因而,很快就将他接了出来,安置在天元居的暗室里。
暗室虽是暗室,但除却没有窗户,其他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江楚生被他抱进来,表情很是诡异一阵。
江顾白将他放到床上,替他理了理被子。
江楚生眯了眯眼睛,看着江顾白,他的眼神又锐利,又有说不出的复杂——复杂中,尽是古怪。
“怎么了?”江顾白抬眼,问他。
江楚生沉吟道:“你从前说过自己是断袖,真的还是假的?”
江顾白没想到他是问这个,暗地思量他问这个必有所因,嘴上不答反道:“你以为呢?”
“我以为,有几分可能是真的……”
江顾白道:“真的便是真的,怎么,你都已这副模样了,还想为我找个男人来么?”
江楚生这次看他更久,目中很有些意味深长。
江顾白这才反应过来,他可能以为他对他有意思。
眉心跳了跳,皱眉道:“我虽是断袖,但目前还没有喜欢的人。”
江楚生垂下眼,“意思是往后对别人,都可以?”
江顾白背后一阵凉气,忍不住道:“我帮你,并没有别的意思。”
江楚生点头,淡淡道:“我知道,好歹我也当过你爹,你就算想,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江顾白看他此话说得认真,以为此事揭过,指了指一边案上的笔墨纸砚与佛经抄本,道:“你在这房里,自会无聊,闲来无事,抄抄经书,也可消遣消遣。”
江楚生微微一笑,道:“是让我消遣经书,还是让经书消遣我?”
“自然是让你消遣经书。”
“这牢狱生涯枯燥,再抄佛经,就更加枯燥,江教主这是嫌我不够枯燥,所以想再叫我枯燥几分,怕我不枯死?”
江顾白板了脸,道:“你是人,又不是树,既不是树,怎么会枯死?”
“树天生不动不说话便能活,自然不会枯死,可是人,却不同……”
江顾白微微皱眉,“你想要如何?”
江楚生目中出现几分玩味,似乎是在掂量江顾白此话的分量,“我若,想要你每日多陪我一会呢?”
江顾白只觉得心中怪异感觉忽地涌上,目光动了动,道:“为什么要我陪你?”
“我若找别人,江教主同意么?”
江顾白自然不会同意,闻言,却是觉得有理,点点头,道:“好,可以。”
“那江教主每天什么时候来陪我?”
江顾白看他一眼,道:“等我处理完教中事务。”
“我记得……自从我把事情分摊下去后,这中元教教中需要教主做主的事情,着实不多。”
江顾白想起江楚生那分权却又集权的种种手段,心中一惊,面色不变,道:“虽然如此,可是,我已是教主了,对这教中各处事务,不熟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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