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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沐皇恩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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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和大人借一步说话。”十二阿哥小小年纪,说话的语气却老成持重。
“九月老佛爷寿辰,在清漪园宴请百官,和大人想必也在受邀之列。”永璂边说边打量着和珅的脸色。
和珅讶异地抬眼,谨慎应道:“不知十二阿哥这是......”
“此次寿宴,皇祖母特邀王公大臣赏菊,这菊花的寓意......”
永璂的话说得十分含蓄,和珅却听懂了他的意思。弘历如今正值英年,储位空悬,寿宴之中,面对着百官群臣,必定会想个法子考核阿哥们的学识品性。此次寿宴的主题是老佛爷定下的,因此这考题,一定就出在菊花的意象中。
和珅看着永璂尚未完全长开的脸庞,莫名地就想起弘历今日说的话,天家贵胄,权势之下最缺的就是亲情。
这样想着,和珅笑道:“十二阿哥,您是老佛爷的亲孙子。抛开旁的不说,唯有这“纯孝”二字是最重要的。您别忘了,这可是老佛爷的寿宴。”
永璂一愣,他设想了很多的对策,却忘记了在寿宴之中,老佛爷是寿星。弘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老人家高兴。考核阿哥的目的同样也在于此,谁能哄得了太后开心,谁就能得了皇上的嘉许。
想通了这一点,永璂不由面露喜色。和珅瞧在眼里,心下叹道:到底还是个孩子。
一时又想起皇上交予自己的差事,和珅温声问道:“十二阿哥的问题,奴才回答了。奴才斗胆,也想请十二阿哥帮奴才一把。”
永璂收住了笑意,正色道:“你说说看。”
和珅从容道:“皇上方才,将安排寿宴的差事交给了奴才。说是一定要让太后老佛爷满意,可奴才并不知道老佛爷的喜好,因此犯了难,还望十二阿哥能够提点一二。”
如今永璂随太后住在寿康宫,老佛爷的喜好,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永璂略一寻思,笃定道:“皇祖母喜欢听戏,最喜欢的是南巡时在扬州听过的三庆班,闲来无事她老人家还会自己唱上几句呢。”
和珅大喜过望,连忙行礼拜谢道:“奴才多谢十二阿哥提点。”
老佛爷寿辰在即,和珅半点不敢拖延,着人将清漪园的菊花都修剪装点好,又命人去扬州将三庆班接进京来。戏台子日夜不停地搭建,万佛楼各层的佛像也都安排了专人清点,一应事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一日戌时,和珅回到家中,就见刘全上前道:“爷,陈初哲陈大人来了,现在前厅候着呢。”
和珅闻言赶忙往前厅走去。陈初哲看书看得入神,朴素的衣着衬得他的容貌更加出色。这位与和珅同期的状元郎,在翰林院修纂任上干了不久,就被授了正四品山东督粮道,赴地方上任了。按照惯例,状元极少有外放做官的。朝堂上因此有传言,这位状元郎入不了皇上的眼,白瞎了这么一副好相貌。
可和珅却不这么看,在和珅眼中,翰林院就相当于现代的研究院,像任大椿那样醉心学术的人才,做个修书编纂的大学士,就是最好的安排。可到地方各府道衙门任职的人,不仅需要学识,更需要经验和能力。弘历此举意在让陈初哲积累实干的经验,假以时日,这位状元郎一定会成为一方大员的。
陈初哲听见脚步声,将目光从书上移开,见和珅风尘仆仆地进了屋,歉笑道:“和大人,这么晚了还来贵府叨扰,在下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说着递上了一个精致的信封,信封上题着“菊花诗八韵”五个字。
和珅敛了笑意,板着脸道:“陈大人这是做什么?”
陈初哲叹息一声:“和珅兄,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虚礼,可这外官冬季要给京官“炭敬”是惯例,礼不可废啊。”
和珅缓了神色,笑道:“贤弟不必介怀,我知你为官清廉,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六十两。你我乃同年,情分深厚,实在不必如此。不知贤弟此番登门,所谓何事?”
陈初哲这才将信封收好,沉声道:“要不是此次事件非同小可,我也不会赶在夜晚来找你。我此番进京述职,有一事不知该不该上达天听,特来请教和珅兄。”
和珅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蹙眉道:“何事?”
陈初哲拿指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四个字:“山东国泰”
和珅一愣,国泰这个名字他印象深刻。乾隆朝赫赫有名的大贪官,是历史上和珅的党羽爪牙之一。不过国泰案发,应当是在乾隆中后期,国泰升任山东巡抚以后。怎么陈初哲会在此时提到国泰?
陈初哲见和珅若有所思,便明言道:“此人在布政使任上,向山东境内各州县的官员公然索要贿赂。登州府莱阳县的县令沈新同拒不交纳,竟被他命人活活杖毙,其罪行令人发指。”
和珅闻言沉吟半晌,指尖轻叩着桌案,轻声叹道:“如果我没记错,此人的父亲是四川总督文授,已故哲悯皇贵妃的伯父?”
陈初哲点头应道:“正是此人。”
国泰是皇亲国戚,身份比陈初哲这样的普通官员要显赫得多,就连现任山东巡抚也要给他几分薄面,陈初哲的顾虑想必也正出于此。如果此番陈初哲向弘历检举了国泰,而弘历看在皇妃的面子上,没有严惩国泰,那么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疯狂的报复。
和珅长叹一声:“此事......难办啊。”
陈初哲将脑后的辫子挪到前头,里头夹杂的白发触目惊心,和珅惊道:“贤弟,你......”
陈初哲如今不过而立,却在短短两年内熬出了那么多的白发。
“我又何尝不想暗暗将这事盖过去,可我这心里头,总是煎熬着。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和珅沉默着,忽然想起方才那信封上的题字——菊花诗八韵。
菊花......菊花宴......三庆班......扬州......
和珅猛地坐直了,盯着陈初哲的脸猛瞧。陈初哲被他看得尴尬,讪笑道:“和珅兄......你这......”
“贤弟可是苏州府人士?”和珅忽然问了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见陈初哲点头,和珅接着问道:“可会唱昆曲?”
陈初哲一愣,随即应道:“家母极爱听,耳濡目染我便会些许,但并不精通。”
和珅被自己脑内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住了,他一字一句道:“和某有一计策,却需要贤弟配合,还请贤弟莫要生气。”
陈初哲见他郑重其事,也正襟危坐起来。
“再过些时日,便是老佛爷的千秋寿辰,其中有一节,我让人请了扬州的三庆班到园子里为老佛爷贺寿。如果贤弟愿意,这戏本子可以翻新重写。将山东的民情冤情都写进去,这主演的小官生就拜托贤弟了。”
陈初哲瞠目结舌地看着和珅,回神后连连摆手道:“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啊和珅兄,我乃一介读书人,如何能与那戏子伶人之流混作一谈。”
和珅见他面色决绝,毫无商量的余地,挫败地扶额。他忘了,封建时代的读书人都自认高人一等,登台唱戏这等抛头露面的下九流行当向来为人们所不齿。
陈初哲见和珅缄默不语,心下着急,两眼死死地瞪着和珅,一副贞洁烈女随时准备以死明志的模样。忽然间,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几经犹豫还是开口道:“和珅兄莫要说我,以你的容貌,正旦官生,扮哪个不是绰绰有余?”
和珅刚饮下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他苦笑道:“陈大人,你我乃同榜进士。我是顺天府人士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连昆曲的皮毛都不懂,怎么登台?”
就算在现代,他也是正儿八经的帝都人民,对吴侬软语一窍不通啊。
怎知陈初哲接道:“若是和珅兄愿意,在下可以教你啊。总归戏本子是新写的,也不能和前人比较。”
见陈初哲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和珅深刻领悟了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
和珅一面让戏班的台柱子加紧排练,一面着手写新的台本,交予乐坊重新谱曲。有时梦中惊坐起,他都觉得自己疯了。这可是老佛爷的寿宴,且不说她老人家听过多少台戏,随便一耳朵就能听出和珅的唱腔露怯。就是底下坐着的大臣,没准也能听出端倪来。到那时可就是欺君瞒上的罪名了。
可和珅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唱词记熟,让陈初哲逐字逐句地教发音。有时刘全起夜经过院子,还能听见和珅反复打磨的唱腔。
三庆班进京后,在京城租了个临时的场子。和珅怕正式登台出差错,便提前微服到那处去演练,一来二去,与戏班子的人配合逐渐默契起来。和珅看时机已到,便亲自找到班主,明言寿宴当天,安排三出戏目。这第一出是新排的戏,余下两出由太后和皇后从戏簿中点。
戏班班主仔细瞧了瞧和珅的脸,大惊道:“您......您不是那天登台的......”
和珅见他认出来,也没否认,只是笑道:“明日就是太后的寿辰,班主务必尽全力才好。”
☆、第二十三章
九月廿七,太后老佛爷的寿辰。和珅一夜未眠,寅时便起身安排一应事宜。
深夜的清漪园依旧灯火通明,下人们步履匆匆地将手中捧着的物什摆放好。和珅亲自指挥着:“这个,放这里。”
“这个放过去些,再过去些,对。”
“轻点,别打碎了。”
待一切筹备停当,已经五更了。和珅伸了个懒腰,将官服顶戴理好,便起身前往西直门乐善堂迎驾。
这一次,弘历决定带着老佛爷从紫禁城走水路到清漪园。和珅到时,不少文武官员都已在场。大约候了一炷香的功夫,就听见司礼太监尖声通禀道:“皇上驾到,太后老佛爷驾到。”
弘历亲自将太后扶下金辇。和珅跪在官吏队伍中,余光瞟见老佛爷花盆底鞋上的宝蓝穗子。
“都平身吧。”弘历一面搀着老佛爷往龙船走,一面吩咐道,“和珅带路。”
和珅行过礼,躬身走在弘历身侧。眼前的龙船通体乌黑,顶上饰以金色的琉璃瓦,舷窗四周还雕刻着龙凤的纹路,显得庄严而华贵。
老佛爷坐在上首,弘历陪在一旁,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和珅自觉地将空间留给他们,悄声地退了出去。
和珅站在船尾,九月的京城秋风瑟瑟,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浅白。晨光熹微中,他抬眼看着高高支起的船帆,上头龙凤呈祥的图样栩栩如生。莫名的,和珅心里泛起一丝忐忑。
“螺黛一丸银盆浮碧岫。”正出神间,身后忽然传来弘历的声音。和珅一惊,知道弘历游兴起了,斟酌道:“鳞纹千叠碧月漾金波。”
弘历走上前来,颔首笑道:“不愧是朕亲封的探花郎,这对子接的好,赶明儿朕亲笔题在那漪绣桥上,供后人瞻仰。”
和珅知道弘历喜欢到处留墨宝的毛病又犯了,不着痕迹地绕开了话题:“皇上,看见前头的十七孔桥了么,咱们就在桥旁的南湖岛靠岸。
弘历远远瞧见南湖岛上像铺了一张重彩的毯子,待船凑近了才发现那是白、紫、红、黄各色菊花凑在一起。香气馥郁下锦簇的花团让老佛爷笑眯了眼,连声道:“好,好啊。”
和珅缓步跟在老佛爷身后,轻声道:“老佛爷您看那片跟莲台似的,叫太真含笑;这片墨色的叫墨麒麟;还有那最稀罕的“仙露蟠桃”。知道老佛爷要来啊,都争相开放呢。”
太后闻言笑道:“皇帝你看,这花儿开得多好啊。”说完又招呼几个阿哥、格格上前:“哀家瞧着这花开得比从前都好,色儿鲜亮,型儿也漂亮,你们从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花儿吧。”
弘历见阿哥们都点头,就起了考察的心思,朗声道:“你们几个,都说自己喜爱菊花,却是为何啊?”
诸位阿哥闻言各怀心思,一时间竟无人应答。
弘历的目光在众阿哥身边挨个儿扫了一遍,最后点名道:“永璇,兄弟几个之中你最年长,你说说这菊花为什么好?”
永璇显然没有准备,突然被这么一问,磕磕巴巴地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儿。在弘历凌厉的眼神下,永璇只能硬着头皮道:“这菊花啊,颜色吉利,您瞧这大红大紫的,多喜庆啊。”
跟在他身后的十公主“噗嗤”一声乐了,不客气地打趣道:“那照八哥的说法,大红的牡丹花不是更喜庆,怎么就偏爱菊花了。”
永璇被她拿话堵了,顿时涨红了脸色,气闷道:“你......”
弘历摇了摇头,转而问永瑆:“你说说看。”
永瑆醉心汉学,文采斐然,只见他摇头晃脑道:“陶渊明写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菊花象征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有归隐山林之喻。”话说了一半,永瑆就看见弘历阴沉的脸色,未出口的说辞都噎在了嗓子里。
“闲云野鹤,归隐田园,你是想学陶潜的离经叛道么?朕看你是读书读傻了,将汉人那一身腐儒气都学去了,忘了我满洲儿郎的壮志抱负。”
永瑆平日里自恃文才出众,在兄弟当中也常常端着架子,何曾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过。弘历的话让他又羞有恼,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弘历继续看过去,目光在永璂身上顿了顿,开口道:“永琰,你说。”
身为十二阿哥的永璂,就这样被越过去了。和珅因着距离远看不清永璂的表情,却能感觉到永璂的头垂得更低了。
永琰先看了看身旁的永璂,犹豫着开口道:“儿臣以为菊花能够耐得住寒冬,象征着正直之士,我们都应当效仿菊花不畏严寒的品格。”
永琰的回答让弘历皱起了眉头,和珅也暗自叹了口气。坦白说,永琰这个答案无功也无过,可就是太过平庸了,像极了嘉庆帝的一生,效仿祖先之法,一味的守成。”
弘历长叹一声,将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牵到身旁,温声道:“十格儿,你说说看。”
十公主偏着脑袋,灵动的双眸就像两汪水泡子,嘟着嘴撒娇道:“皇阿玛,要是女儿说的不对,皇阿玛可不许生气。”
弘历在她头上薅了一把,大笑道:“你个鬼精灵,朕答应你,说吧。”
“依女儿看,菊花在众花之中很特殊。它既能在冬季盛放,也能在夏季与百花争艳;既有正直之气,又能做到人情练达。所以百花之中,世人偏爱菊花的道理也在于此。有傲骨难,不孤芳自赏才更难,和大人,你说是么?”
和珅被十公主的一席话震住了,猛地听见她问自己,连忙应道:“公主所言甚是。”
弘历望着十公主,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末了憋出一句:“你提和珅做什么,他哪有你说的那样好。”
十公主摇着弘历的手臂:“皇阿玛,你说了不生气的。”
弘历看着女儿清秀的脸,突然冒出一句:“十格儿,你要是男孩儿该多好啊。”
此话一出,场面登时凝重起来。太后见众人都不敢出声,只得笑道:“皇帝啊,永璂还没说呢。”
弘历回过神,看了眼垂着头的永璂,应道:“那永璂,说说吧。”
永璂不假思索地答道:“菊花入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用菊花泡茶,能够清肝明目,因此儿臣以为,菊花象征长寿。皇祖母的寿辰,菊花绽放得如此漂亮,更象征着皇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一次,皇上还未开口,老佛爷就笑得开怀:“好,好,哀家有个孝顺的孙儿。”永璂感觉到弘历的目光久久地凝聚在他的脸上,半晌方才移开了视线。
他将腰间的龙纹玉珩取下,递到十公主手中,柔声道:“十格儿,这个给你。”而后转向阿哥们道:“着加封八阿哥永璇为慎贝勒,十二阿哥永璂为昱贝勒,除十一阿哥外,众阿哥赏玛瑙石笔架各一件,玛瑙石纸镇各一件,绿石砚各一方,赏十一阿哥永瑆宝弓一副。”
和珅意识到,历史的轨迹又一次悄然变向。从前的永璂,直到嘉庆三年才被追封为贝勒。而现在永璂不仅被弘历亲自封为贝勒,还有了专属的封号。
一场封赏过后,众人各怀心思地落座。皇太后望着坐在下首的孙辈,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
到了众臣向太后献礼的时分,刘墉第一个向太后献上了一张亲手绘制的松鹤图。弘历笑道:“久闻刘墉书画一绝,手笔果然不俗。”
阿桂随后献上了莽缎三匹,貂皮五张:“这是奴才在行军途中猎得的物件,特献与太后,作御寒之用。”
随侍太监将貂皮呈与太后过目,老佛爷摸了摸那貂皮,赞道:“果然是稀罕物件。哀家老了,每年过冬都觉得日子漫长,坐在屋里闷得很。今岁有了这貂皮啊,哀家总算能到外头透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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