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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沐皇恩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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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历见状也收敛了笑容,不明状况道:“嗯,规矩学得不错。”他转身向太后行礼,怎料跪下半天,太后都没有叫起。
弘历抬眼,与太后严肃的目光撞个正着。太后板着的脸让他心下一凛,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皇额娘,儿子哪儿做得不好,您指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气坏了身子。”弘历柔声道。
皇太后的脸色却没有松动的迹象,她沉声道:“皇帝,你告诉哀家,永璂现今在何处?”
弘历脸色骤变,凌厉的目光投在十格格身上,让一旁的小女儿身子颤了颤。
“皇帝,回答哀家的话!”太后一声断喝将弘历的神思拉了回来。
“皇额娘,永璂如今在居所里待得好好的。您要是想见他,随时可以让他前来请安。”
皇太后嗤笑道:“请安?要不是我今天问起,只怕他也无法踏出居室半步。那孩子犯了什么错,以至于要在东巡时被禁足?”
弘历叹息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还跪在地上的膝盖,苦笑道:“皇额娘,您能不能先让儿子起来说话。”
太后看了一眼双目红肿的十格格,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挥了挥手:“起来吧。”
十格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弘历挥开了手。霎时间僵在原地,好生尴尬。
只听弘历冷声道:“十格儿,你先出去。”
十格格刚欲转身,就被太后叫住了:“十格儿,你留下......都是一家人,哀家倒要看看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弘历妥协了,他温声道:“皇额娘,您别生气。您要是气坏了身子,儿臣的罪过就大了。”见皇太后并无太大的反应,只能接着道:“皇额娘,不是儿子想要瞒您,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儿臣怕您知道后会气急伤身。”
皇太后闻言,眼神才看了过来。弘历见再也瞒不住了,只好从怀中掏出一截黑发,递到皇太后跟前。
只一眼,太后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厥过去。那截头发上系着的物件,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专属于皇后的凤佩。
帝后大婚,有龙凤佩一对,是帝后和睦,龙凤呈祥的明证。可如今这枚凤佩,却系在了一截头发上。皇太后前后一想,登时全都明白了。
纵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事实的真相给予她的冲击还是太大。年迈的躯体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朝一旁歪去,幸得宝奁在一旁及时扶住,才不至于倒下。
“皇额娘!皇祖母!太后娘娘!”一时间室内惊声四起,乱作一团。众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半晌,皇太后方才渐渐转醒。
老人睁开眼的一瞬间,望向弘历的目光中饱含着沉痛:“作孽啊,那个傻丫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弘历心下百转千回,却找不到一句安慰之辞,只得轻声道:“皇额娘......您别操心了,此事儿臣会处理好的。”
皇太后怔怔地看着弘历的脸,末了苦笑道:“你处理?你怎么处理?平日里晾着皇后还嫌不够,还要继续将自己的儿子禁足?”
弘历垂首应道:“皇额娘这么说,真要让儿子无地自容了。儿子保证,今日就解了永璂的禁足,让他到额娘跟前侍奉。”
皇太后这才没有继续责问,她像个赌气的孩子般,执拗地将脸转向一侧,不再去看弘历:“哀家累了,皇帝跪安吧。”
弘历走出太后的居室,原本憋闷的心情此刻更是差到了极点。他瞥了身后的十格格一眼,见她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都如数地咽了回去。
“十格儿,你告诉阿玛,今日是谁教你的,让你来寻太后?”
十格儿心下一惊,谨慎地应道:“是我自己想到的,没有......没有人教我。”
弘历挑眉道:“十格儿,也许连你自己都没发现,每次你在说违心话的时候,手都会下意识地攥成一团。”
半晌又道:“永璂的事,随朕东巡的众人中,除了你就只有和珅知道内里的情况。你除了能找他商量,还能找谁呢?”
弘历边说边观察着十格格的表情,见她眼神躲闪,一副受惊小鹿般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和珅。”弘历念出这个名字时,那冷冰冰的语气让十格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第三十五章
那一日过后,皇太后豪无征兆地病倒了。弘历解了十二阿哥的禁足,让他到皇太后身边侍疾。
侍卫撤走的那天,永璂走出房门,就见和珅站在院子的一侧,静静地打量着他。
永璂嗤笑一声:“和大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和珅赶忙行礼:“下官参见十二阿哥。”
永璂面色苍白而消瘦,和珅的话让他突兀地笑起来:“阿哥?如今我这个阿哥混得还不如个得宠的奴才。”
和珅一时语塞,想要安慰情绪濒临失控边缘的永璂,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末了只能轻声道:“十二阿哥,皇后娘娘还在宫中等着您。”
如今皇后二字,已经成了永璂心里的一根刺,他苦笑道:“她是皇后,却也过得不如那些个妃子。有的时候我会想,如果她不是我的额娘,我的日子会不会好过得多,皇阿玛会不会待我跟别的孩子一样?”
和珅看着陷在思绪中的永璂,冷声道:“十二阿哥慎言。”
永璂摆了摆手,冷哼道:“都这个时候了,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皇阿玛怎么想的,我就是他操纵母后的一颗棋。可他想错了,母后是什么性子,她发起疯来什么都不会顾的,就是我也拦不住。”
从小恶劣的成长环境,让永璂敏感而早慧。和珅不止一次觉得,弘历存活下来的阿哥中,永璂是天赋最高、资质最好的那个。
只是此次母后断发,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上一世永璂就在乌喇那拉氏被贬为娴妃后,心中郁结,顽疾缠身,以至于英年早逝。
“临行前,我叮嘱过母后,让她凡事切记保全自己,等我回去。她答应得好好的,却还是出事了。”永璂捂着脸,和珅看不到他掌心下的表情。
“也好,从今往后我不用争也不用抢。那个人彻底厌弃了我也好,反正他的眼里也从未有我这个儿子。”
和珅单是听着这番话,都觉得心里发苦。在现代自小就有父母疼爱的他,无法体会永璂那种自暴自弃的绝望。
他沉默了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枚锦囊,递到永璂面前。
“这是什么?”永璂缓缓地将手放下,好奇地盯着那枚大红的锦囊。
“这是十公主托奴才交给您的东西。”和珅垂首应道。
“十格儿?”永璂怔愣了片刻,小心地接过锦囊,打开囊口,将里头的东西取了出来。
当他看着掌心中那枚红黄相间的平安符时,猝不及防地愣住了。
“十公主还有一句话,让奴才带给您。她希望您一定珍重自己,今后的日子都平安顺遂。”
永璂反复地端详着那枚平安符,看着看着眼角竟落下泪来。
“十格儿,这个傻丫头。”永璂眼眶通红,压抑了数天的情绪终于宣泄出来了。
和珅趁机柔声道:“十二阿哥,恕奴才多嘴。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到最后一刻,事情就还有转机,您且放宽心。”
十二阿哥看了和珅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他抹了抹脸,深吸一口气:“和珅,从前我顶讨厌你。一开始在太和殿,你突然出现开始接近我,很难让人不起疑,虽然到现在我仍旧不知道你帮我的目的。可这一次我跌得那么惨,你是唯一一个还愿意来看我的人,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了。”
和珅走出永璂的院子时,冬日的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感觉让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好。
一切都会好的,他默默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专心走路的和珅并没有发现,海兰察从一处墙角慢慢地走出来。方才他与永璂的对话,都被海兰察听去了。
和珅回到自己的住处,打算小憩片刻。恍惚间要睡着时,却被推门的声音吵醒了。
和珅看着两个穿着黄马褂的侍卫,急匆匆地朝床前走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了他手:“和大人,皇上有令,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和珅原本还有些瞌睡,闻言一瞬间清醒了,他隐约觉察到弘历肯定知道了什么。
外间天寒地冻的,和珅只穿了一件单衣,那两名侍卫竟不由分说地押着他出了门。
当和珅被压到弘历的住处时,早已冻得唇色发紫,牙关战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乍然进到了温暖的屋内,和珅狠狠地打了个寒颤,抬眼便看见屋中除了弘历,还有一个垂首而立的海兰察。
和珅只觉得脑子都被冻僵了,他想起今日在十二阿哥的院子里,海兰察是负责看守的侍卫统领,当时他是怎么对自己说的?
“海大人,你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到这儿来了?”
海兰察摸了摸后脑勺,略带歉意地笑道:“嗨,别提了,前些日子在皇上跟前当差,恰好遇上主子爷心情不好,我又是个天生的直性子,被皇上训斥了就发配来这儿守门了。正好今日皇上解了十二阿哥的禁足,我们也可以撤了。”说着便招呼当值的侍卫:“兄弟们,这天儿太冷了,咱们喝酒去,和大人,我先行一步。”
假的,都是假的,惩罚海兰察是假,监视十二阿哥院子里的动静是真。和珅一直以为海兰察是个直肠子,一个值得推心置腹的挚交,却忘了海兰察的直接上级就是皇帝,他从来就只听皇上的命令行动。
上一次送与太后贺寿的玉佛,弘历也知道是汤聘送的礼。和珅收礼的那一幕,正好也是被海兰察撞见了。和珅被侍卫押跪在地上,却忽然笑起来。他扬起头看着一旁不敢正眼瞧他的海兰察:“海大人,我当真是小瞧你了,不过不怪你,怪我,谁叫我轻信于你。”
上座的弘历从和珅进门就一直皱眉看着他,此刻见和珅冻得只剩半条命,嘴里还不依不饶地说着,禁不住出声喝道:“和珅,够了。”
和珅声音骤停,如果不是侍卫押着,或许就要倒在地上了。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一会儿听见弘历对海兰察说:“你先出去。”一会儿感觉到肩上的压力消失了,他一下失了重心,跌在了地上。
弘历几次三番地想开口,狠下心不去瞧他这副模样,却又禁不住去留意他的反应。见他浑浑噩噩地,显然是冻得狠了。
又忍了片刻,见和珅的状况没有半点缓解,弘历终究还是动作了:他将软作一团的和珅搀到榻上,拿厚被子裹了,又倒了热茶。如此灌了半杯,和珅才逐渐缓过劲儿来。
待和珅恢复了神志,看到的就是弘历黑如锅底的脸色。意识回笼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多么胆大而逾矩。
“和珅,朕有没有告诫过你,让你不要插手皇后和十二阿哥的事?”弘历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声道。
和珅轻声应道:“有。”
“那你为何教十格格,将此事告知太后?”弘历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和珅却知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不自觉地握紧了身上的锦被,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妥当的说辞。
“说话啊,哑巴了?”弘历并不打算给和珅喘息的时间,步步紧逼地追问。
“奴才只是......”和珅被方才的冷热交替,害得头晕脑胀的,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话。
弘历深邃的眼眸中,隐匿着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点点头:“好,你不说,朕来替你说。你之所以这样教十格儿,是因为你将后半生的荣华都寄托在永璂身上吧。他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那么迫不及待地替他筹谋?”
如果说方才和珅只是慌乱,此刻就是完全的愕然了。他惊愕地看着弘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弘历却将他的沉默视作心虚,在弘历的脑海中,和珅向新帝求饶的画面就像被人摁下了重复键一般,反复地重放。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这辈子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朕死?”即便是弘历刻意控制着情绪,嗓音中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
和珅见弘历越说越荒唐,即便身子昏沉,仍硬撑着道:“皇上,奴才绝无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奴才只是......心疼十二阿哥。他虽然性子冷淡,却是个好孩子......”和珅一着急,言语也没了章法,他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却换来了弘历更加难看的脸色。
“心疼?和珅,你凭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十二阿哥,堂堂皇子,何时轮到你一个奴才来心疼?”
话一出口,和珅与弘历都愣住了。和珅平日里自称奴才,是因为他的祖辈出身下五旗的正红旗,按照满清的包衣制度,确实是弘历的家奴。可满清入关以后,下五旗的子弟因为祖辈的功荫,都被视作出身显赫的人家。虽然为了表示对皇帝的尊敬,依然自称奴才,可到底不会有人胆敢看轻他们。
直到今日,这个被所有人刻意遗忘的事实被弘历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和珅才明白:他和弘历之间,无论是身份上还是地位上,都隔着巨型的鸿沟。
明明只是陈述了一个所有满人都明白的事实,为什么心底会那么难过?和珅禁不住问自己。
☆、第三十六章
“是奴才......僭越了。”和珅垂着头,一字一句道。往昔因为和珅熟知清代称谓上的规矩,只觉得“奴才”二字在情理之中,而今却觉得这个自称极为刺耳。
弘历怔怔地瞧着他,张了张口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和珅,按大清律例,大臣不许擅自与皇子结交,否则有结党之嫌。这一条你应当清楚,而今却知法犯法,你自己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弘历背对着和珅,半晌没有听见回答。正疑惑间忽然听到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掉落的声音。
弘历迅速转过头,发现原本坐在榻上的人,已经倒在了锦被中。
“和珅!”弘历冲上前,只见床榻上的人两颊通红,如同喝醉了一般。当弘历触上他的额头时,登时脸色大变,不同寻常的烫意让弘历慌了神。
“来人,宣随行太医。”和珅这一发热,弘历直接将惩罚抛到脑后去了。
太医被带到时,也被和珅的体温吓了一跳:“真是不要命了,这热度绝不是受了凉一时半会儿能够发起来的。只怕他是旧病没好透,尚有低热又不好好休养,受了凉雪上加霜才会病得如此严重。”
弘历听了太医的话,想起那一声闷响,心下一阵后怕。又听太医道:“幸而救治及时,和大人的身子也素来康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太医一面给和珅施针,弘历便让人打了温水,将帕子打湿敷上和珅的额头。
而和珅初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发沉的脑子坠得脖子酸疼。耳边弘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末了一阵天旋地转便失去了意识。
渐渐地原本疲乏的身子轻松起来,就在此时,耳边传来了几声呼喊:“申禾、申禾。”
和珅觉得头疼起来,他大声问道:“你是谁?”
紧接着他听到一把无比熟悉的声音:“呵......你竟不认得我。你占了我的身子,还问我是谁?”
昏迷中的人浑身一颤,太医欣慰道:“皇上您看,和大人有动静了,施针见效了。”
“你是......真正11 青年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我确实鸠占鹊巢了,如果你有法子,我可以将这副身子还给你。”
那声音听了这话,笑得愈发开怀:“人死后七天,若不能转世投胎,便只能化作孤魂徘徊于世。如今跟你说话的,不过是一缕残魂罢了。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了。”
青年忽然被和珅本尊的态度弄得有些恼怒,不过仍旧克制着道:“我一直......有一事不明?”
那声音不待他发问,便颇感兴趣地笑道:“你想问什么?”
“你究竟,知不知道帝王对你的那点心思?”这也是困扰青年许久的问题。历史上的和珅究竟是怎么看待弘历的,他知道弘历心里最隐秘而不可告人的心思么?
青年的问话仿佛让那声音感到意外,梦境中有片刻的寂静。随即传来了渗人的笑声,时断时续地拖延了许久:“心思?什么心思?你该不会以为主子对我有爱慕的心思吧?”
青年一怔,他很想反问一句:“难道不是么?”然而那声音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主子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人,他最爱的,永远只有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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