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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沐皇恩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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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着地的那一刻,他并没能控制好力度,如今腰部便传来了源源不断的疼痛。
直到十格格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他才听见弘历的声音:“还能走么?”
和珅这才发现,四周的嬉冰者不知何时都被遣散了,冰面上就剩下他与弘历,还有一个战战兢兢的陈新承。
和珅试图凭一己之力撑起身子,却禁不住一动弹就是揪心的疼,只能强撑着道:“能......”
弘历叹了口气,上前欲将他抱起。和珅却看了眼陈新承,想要靠着弘历站起身。
怎料弘历偏不成全他,一个用劲儿就将他圈到了怀里,牢牢地抱稳。走过陈新承身侧时,弘历扫了他一眼,板着脸道:“与其将心思花在如何讨好朕上,不如踏踏实实做一方百姓的父母官。陈新承,降二级留用。”
陈新承一听,连忙跪下谢恩。好好的一场冰嬉大会上,出了这样的岔子,伤着了一个从二品大员,还险些伤及阿哥,弘历没有摘掉他顶戴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和珅伏在弘历怀里,悄悄地松了口气。紧接着他感觉后背的披风被人撤掉了,青年不解地瞧着弘历,只听帝王冷声道:“全都湿透了,你还想生病不成?”
☆、第四十章
和珅总觉得一路上经过的侍从,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像是隐约含着笑意。
可怜我们的和大人,厚着脸皮受了那公主抱的礼遇,着实体验了一把弘历的恶趣味。
好不容易回到房中,弘历毫不怜惜地将他放在榻上,冷声问道:“可有伤药?”
和珅将两手垫在下巴处,一边小声地嘶着气,一边应道:“我行囊中带了些。”
弘历从那行囊中翻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嗅了嗅,皱着眉坐到榻边。
和珅看着他的表情,眼底流露出一丝笑意:“是很难闻么,这伤药是不能跟御用的药比,不过我皮糙肉厚,好药给了我,我也消受不起。”
弘历挑了挑眉,略一沉吟,便解了和珅的衣衫。
和珅知道这药的威力,当下便咬紧牙关,强笑道:“我撑得住。”
话说得轻巧,可当弘历用力地揉上腰背上那大片的淤青时,和珅完全忘了刚才的豪言壮语,一下子嚎了出来。
弘历的手劲儿,完全不像对待一个伤者,更像是对着砧板上的一团肉。和珅就在他的掌下被搓扁揉圆,偏偏还不能反抗。
弘历也被那一声惨叫惊住了,当他对上和珅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时,面色如常道:“用力些才能将淤血揉开。”
和珅认命般趴回了原处,刚准备迎接下一轮酷刑,却感觉到弘历轻轻地扳住他的下颌,将一方软帕塞到他口中:“别咬伤自己。”
和珅艰难地点点头,好不容易熬过初时的剧痛,又察觉到弘历的手在自己的腰际摸索着。
“唔......唔......”和珅猛地动起来,却被弘历一把摁住:“别动,朕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和珅当即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要是单纯的疼痛他还能忍受,可这般触抚却让他倍感煎熬。
弘历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颤抖,仍然不紧不慢地动作着。待他终于收手,和珅的脸却早已涨得通红。
“脸怎么这么红?很热么?”弘历话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伸手将和珅口中的帕子取出来。
和珅暗自腹诽道:“明知顾问。”却只是偏过头去不看弘历。
弘历见状也不再逗他,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今日你的举动,委实太过冒险了。”
和珅将头偏转过来,瞧着弘历的侧脸道:“这不是皇上希望的结果么?借机给陈新承一个教训,他都将主意打到太后和十格格身上了。皇上难道不生气?”
“朕生气归生气,可朕更希望,你在行事之前先顾全自己。若你今日摔出个好歹来,朕就不止是生气了。”
和珅愣愣地瞧着弘历的脸,半晌笑道:“我明白,我会学着保全自己,不会再让皇上为难的。”
虽然弘历的话说得隐晦,可和珅却听懂了:今日此举虽然如和珅所料,他成功地将冰嬉的场面搅乱了,借太后的手给陈新承安了个办事不力的名头,但风险也是极大的。
试想如果他没有控制好,真的撞上了永璂,那么乱局就会彻底演变为一个死局。遭殃的不仅是陈新承一干人等,更会将自己搭进去。
他看出弘历在冰嬉大会上心情不快,匆忙之中想出了计策。可是在场的大臣中,并不只有他一个人看出了弘历的不快。纪晓岚也看出来了,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做。
自己果然还是太冲动。
和珅有些沮丧地将头埋在软枕里,却不期然地听到弘历的声音:“你能为朕做到这个地步,朕很高兴。”
弘历这句话说得缓慢,却一字一句都烙在了和珅心上。青年猛地抬头去看弘历的表情,却不觉牵动了腰背上的伤,疼得倒吸了口气。
弘历皱眉道:“小心些,幸而这次没有伤到筋骨。东巡路上,条件自然不比在京城。你这般折腾,万一落下了病根,苦的是自己。”
和珅点了点头,他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出帝王对他的在意,因而更加要保全自己。虽说男子不必拘于后宫之中,可前朝与后宫相比,只会更加凶险,稍有不慎便会授人以柄。哪怕弘历是那万人之上的君主,也总有护不住他的时候。
又过了两日,和珅背上的伤虽未好全,却已经可以随扈开拔,前往东巡的下一处目的地了。
车马辗转数日,进入保定府境内。
和珅因着有伤在身,这一路都坐的车驾。连着好几次他无意中掀开车帘,都看见御史钱沣骑着马跟在车驾旁。
和珅换了个舒坦些的姿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钱大人这一路是怎么了,不乘车驾改乘马了?”
纪晓岚的目光仍盯着书,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不用理会他,那头倔驴在看栈道的修缮状况。”
纪晓岚一提,和珅才感受到,这一段的路面状况十分平顺。和珅往外看了一眼,栈道果然都修过了。
和珅了然地笑道:“看来这直隶总督为了迎驾,可废了不少功夫啊。”
纪晓岚瞥了他一眼,缓缓地将书放下,拿过一旁煨着的茶壶,将茶杯斟上:“可惜啊,总督大人有这份心,咱们钱大人可不领情。”
正如纪晓岚所说,弘历的东巡队伍刚到保定府,下榻到行宫的那个晚上,钱沣就连夜赶了一份折子,第二天就递到了弘历的案头。
奏折里参了直隶总督周元理,为东巡事宜倾尽民力赶修栈道,大肆剥削民脂民膏,危害一方百姓,情节实属可恶。
这一日,和珅与纪晓岚均被召到弘历跟前。弘历坐在苑内的石凳上,将桌上放着的折子递与二人:“钱沣的折子,你们都看看。”
“这......”和珅与纪晓岚看完这份言辞激烈的折子,都有些哭笑不得。
弘历抚了抚额,打量着面前的两位臣子,沉声道:“你们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要真说起来,钱沣也确实是个奇人。初时他考中进士,便历任翰林院编修和国史馆纂修官,直至如今的监察御史。要说旁的才能,钱沣都算不上出众。唯有一项,这人十分耿直,最是看不惯贪污受贿、营私舞弊的官员。
朝廷内外的清流之士,都对他极为敬仰。可那些个身家不清白的官员,对他是恨之入骨。原因无他,钱沣盯上谁,便会咬着不放,不管那官员出身多显赫,权势多大,他都敢参。弘历的御案上,隔三差五的就会有钱沣递上来的折子。
他的执拗劲儿上来,连弘历都招架不住,谁叫钱沣是专司直言进谏的御史呢?只要那獬豸补服穿在他身上一天,弘历便拿他没办法。
在历史上,钱沣与和珅是水火不容的死对头。但即便是历史上的和珅,也对这样耿直的官吏无可奈何。他既不慕权,也不好利,被逼急了就以头抢地,连死都不怕的人,委实是无敌的。
和珅心下思量,从容道:“奴才以为,钱沣的话不可尽信。他与我们同时到达保定府,一路上就看了条新修的栈道,便一口咬定周元理剥削百姓,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纪晓岚也接道:“臣以为,和大人所言有理。直隶地处京畿,位置至关重要。周元理身为直隶总督,若贸然裁撤,只怕会引起骚动。”
弘历颔首道:“那依你们之见,现下应当如何应对?”
和珅寻思了片刻,温声道:“当务之急,应当先稳住钱沣,避免事态进一步扩大。钱沣是言官,弹劾官员是他的本职所在。但人言可畏,若是流言不实,对周元理的名节会造成极大的损害。”
纪晓岚补充道:“除此之外,应当尽快查实此事的内情。周元理是否德行有亏,可派官员暗访民间,进一步核实钱沣的指正。这样一来,若是周元理确有劣行,将他捉拿归案便是;若是钱沣的片面之词,也可及早还周元理一个清白。”
和珅闻言笑道:“钱沣不是说周元理剥削民力,让百姓苦不堪言么?照这样看,话从百姓口中说出来,他总该服气了吧。周元理就算有通天的本事,还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不成。”
弘历沉吟了片刻,吩咐道:“和珅,晓岚,你俩随朕走一趟。”转瞬又接道:“叫上钱沣。”
不曾想,和珅还未把弘历的意思知会钱沣,这位钱大人就先找上门来了。
这一日,和珅正在房中临摹董其昌的字,侍从便通禀道:“和大人,钱大人正在外间候着,说是找您有要事相商。”
和珅笔锋一顿,应道:“知道了。”
和珅走到外间时,钱沣已在屋内徘徊许久,一见和珅便苦了一张脸。
和珅却是不急,他缓缓地沏了一壶茶,给钱沣斟了一杯:“钱大人尝尝这茶。”
钱沣心里憋着话,哪有心思品茶。但见和珅开了口,便只能囫囵地灌了一杯。
不想入口却别有一番甘甜的滋味,细品之下竟唇齿留香。
钱沣不由赞道:“好茶。”
和珅笑笑,又为他斟了一杯,这才开口道:“钱大人可知,这是什么茶,产自何处?”
钱沣盯着那金黄的茶汤看了许久,终究是摇了摇头:“下官孤陋寡闻,并不能分辨这茶的种类。”
☆、第四十一章
和珅瞥了他一眼:“这茶名叫鸟接茶,产自保定赞皇县。传闻这茶是南方的候鸟误食了茶树种子,在迁徙的过程里带到了北方。所拉的粪便混杂着茶籽落在了树洞中,年深日久被雨水浇灌,便在赞皇县的山林中生根发芽。”
钱沣刚含了一口茶,闻言险些把茶水喷出来,一时间被呛得咳嗽不止。
和珅被他惶急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钱大人不用介怀,这茶是将植株的叶和梗摘下来后加工而成,干净的。”
和珅一解释,钱沣更是涨红了一张脸,有些气恼道:“和大人,下官这次冒昧造访,是有正事想与大人商议。”
和珅将袖口理好,这才正色道:“钱大人请讲。”
钱沣蹙眉道:“和大人,下官有一份折子,上达天听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可皇上却没有给在下任何的回音,下官真是琢磨不透皇上的意思。”
和珅挑眉道:“和某多问一句,钱大人的折子,是不是与直隶总督有关?”
钱沣原本疑惑的目光猛地聚焦在和珅脸上:“和大人,这你是如何得知的?”
和珅避过钱沣探究的眼神:“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已经看了你的折子。”
钱沣大惊:“那......那皇上是什么意思?”
“皇上的意思是,让你随同圣驾一起寻访民间,亲眼瞧瞧周大人治下的保定府,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
“这......”钱沣端着茶杯,皱眉道:“皇上这是......”
“钱大人......恕我直言,你这回可给皇上出了道难题啊。”和珅盯着钱沣胸前那只活灵活现的獬豸,轻声叹了口气。
“和大人何出此言?”钱沣丈二摸不着头脑地问道。
“钱大人,您觉得当今圣上,是明君么?”和珅并没有正面回答钱沣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钱沣瞪大了眼睛看向和珅,眼眸深处埋藏着隐隐的不安。
“皇上东巡祭孔,是圣明之举么?”和珅接着问道。
“东巡祭孔,于情理相合。”钱沣一面应道,一面小心地等着下文。
“那不就结了么。”和珅一拂袖子,站起身来,“既然于情于理都相合,那你为何要拿修栈道的由头参周元理?”
钱沣愣住了,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颤声道:“我......绝对没有一丁点这样的想法。”
和珅脸色冷了下来:“钱大人,这话你自己和皇上说吧......别忘了两日后随皇上微服寻访。”
钱沣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和珅缓了脸色,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那壶里的茶渣,喃喃道:“若是栈道不翻修,今岁来保定又怎能喝上这样的好茶?”
两日后,弘历与和珅、纪晓岚一行按计划到民间寻访。保定府每月的集市时间已经过了,街头巷尾只能看见一两个卸粮食的行商。
弘历走上前去,笑着问道:“这位小哥,这卸的都是什么?”
那卸货的汉子看了弘历一眼,刚呼出口寒气,和珅就将些碎银子递了过去:“小哥辛苦了,这个拿着买酒喝吧。”
那人掂了掂钱袋子,笑着打开了话匣子:“看几位的模样,不是保定人士吧,这袋儿里装的,都是关中运来的粮食,小麦、谷子什么的。”
和珅也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行商,顿时来了兴趣:“这生意瞧着还不错?”
那商贩挥了挥手:“做咱们这行的,祖祖辈辈都是行商。这日子不管好赖都得想法子过下去,人活着,不就为了一口饱饭么,您说是吧。”
小哥转头敦促了几声,又接着道:“不过您别说,近些日子还真的比以前好些了。”
“哦?”弘历挑眉道:“却是为何?”
“这还用问么,因为咱们直隶的官老爷,周元理周大人啊。”
弘历与众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的神色。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这生意好,与那周元理有何关系啊?”和珅追问道。
“要不是周大人,将那栈道翻修,我等一路上不知要耽误多少功夫。像如今冬天还好,要是夏季炎热的时候,路上一耽搁,山东的大枣还没等运到保定就得烂掉。可如今栈道翻修,一路平顺,我们也就能省下不少时间。”
弘历等人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尤其是钱沣,原本虎着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缝。
还是和珅最先回过神来,他朝那商贩点了点头:“多谢小哥了。”
弘历看了钱沣一眼,转身进了一处茶寮。跑堂的一看这几人的装束,立马热情起来。
“几位爷这是歇脚?本店有上好的......”
和珅点了点头:“小二哥,我们几个是从外地来的,想向您打听个事。”
店小二捡过桌边的碎银子,揣进腰间,热情道:“好说,好说。”
“听说皇上东巡会经过保定,我们这一路过来,看这道路都修得很好,想必你们废了不少功夫吧。”
怎料那店小二摇头笑道:“客官这您可说错了,不管皇上来还是不来,栈道都是要修的,早就动工啦。”
这回轮到弘历诧异了:“这是怎么个说法,难道这栈道不是为了迎驾修的?”
店小二见他们听得认真,也来了兴致:“要说这栈道,还真不是为了迎驾修的。今年早些时候,直隶雨水甚多,咱们保定府的路好些都被冲垮了,无论乡间还是县城都是一片狼藉,好些百姓都失了生计。”
纪昀略一回想,颔首道:“今岁夏季,直隶确实多雨,我记得还有好几处堤坝被冲毁了。”
和珅经此提醒,也想起来了:“的确,朝廷还下发了救灾的银子。”
店小二见有人捧场,更加热情了:“两位说得不错,这修路的关键就在赈济的银子上。”
钱沣总算找到了说话的时机了:“难不成周元理将赈济的银子贪墨了?”
此话一出,店小二就急了:“你这人怎么说话的,周大人不仅不贪,灾祸之后还自掏腰包救助灾民。要不是因为你是客人,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要将你赶出店去。”
和珅见小二真急了,连忙圆场道:“小二哥消消气,我这朋友素日里就嘴笨,小二哥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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