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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沐皇恩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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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珅原也不想这样夹枪带棒地答话,但话到嘴边就变了一副模样,总带了些置气的味道。
弘历也不恼,只是唇边的笑意越发地深了:“那你呢,若朕想宠幸你,也是一句话的事?”
和珅猛地抬起头,涨红了一张脸瞧着弘历。
这一回弘历彻底笑开了:“行了,朕不逗你了,这些日子朝中一些搁置的折子已经到了,朕看今晚是睡不了了。”
弘历伸了个懒腰:“你去歇着吧。”说着便走向了御座。
和珅朝他行了个礼,静静地退出房间,又替弘历将房门掩上。
他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有点庆幸,有点窃喜,还有一丝说不上原因的隐忧。
他无法想象:当自己越陷越深的时候,那种爱侣间必然的占有欲会有多强烈。可他与弘历,能算爱侣么?
如果被自己横插一脚的历史,还能变作史书流传下来,他又会是个什么名声?
怀揣着纷繁复杂的情绪,和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漆黑一片的房中,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直到和珅将灯点上,才发现房中的八仙桌上,摆着一个雕花木盒。
和珅即刻环顾四周,房中却空无一人,那盒子就像是凭空生出来一般。
他上前打开木盒,里头是一副用绸缎包裹的画。和珅缓缓地将画卷展开,蓦地愣住了,那是一幅腊梅双禽图。画面上两只相对的禽鸟,踩在腊梅枝头,一派活泼灵动的模样。
和珅在后世参观博物馆时,也曾看到这副画,那是宋徽宗赵佶的御笔画。赵佶的艺术造诣历来为世人所推崇,加之他的帝王身份,无数文人都想借由他的画作窥见一段历史传奇。因而他的作品,一直是收藏的大宗。
和珅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到价值连城的真迹,激动地手都在发抖。
他手下一颤,一叠纸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落在脚边。
和珅俯身去捡,这才发现那分明是一叠银票。他赶忙将画卷放到一旁,仔细点了点那叠银票,足足有八千两之多。
当他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时,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和珅悚然一惊,赶忙将画作与银票都收进盒子里,确认无误后方才小心地将门打开。
房门外赫然站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女子,女子穿着十分单薄,苍白的脸色却掩盖不住她姣好的容颜,乍一看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和珅面色凝重道:“姑娘......你这是?”
那女子一见和珅,便欲跪下道:“大人,漫漫长夜,请让民女伺候您吧。”
和珅见她努力挤出柔弱可人的模样,大晚上地来敲一位朝廷大员的门,顿时就全明白了。
他见那女子实在冻得可怜,心下不忍,却仍坚持不让她进屋,而是从屋内拿了一件披风,给那女子披上。
“按大清律例,禁止官员□□狎妓,姑娘请回吧。”
那女子见他拒绝,顿时急道:“大人误会了,我这身子清清白白,并不是风尘女子。”
和珅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那女子手中:“这个你拿着,莫要再来了。”说着便要关上房门。
怎料那姑娘竟死死地扣着门边,不依不饶地轻声喊道:“大人......大人......”
这一回和珅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厉声道:“你这般做派,与那风尘女子有何不同?就算是风尘女子,也讲究个你情我愿。你倒好,竟是我请也请不走。”
那女子没料到他会突然发怒,瑟缩着颤了颤,又听和珅道:“寻常的良家女子,都知晓洁身自好,像你这般没脸没皮的,我还是第一次见。我问你,就算你今日进了我的房,难道就肖想着明日一早能够嫁予我做妻做妾。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和珅话还没说完,就见那女子掩面哭泣起来,心头登时就有些发慌。
他沉默了片刻,还未再开口,那女子便已哭着解下披风,一把扔到和珅的怀里,不管不顾地跑走了。
和珅在门外伫立许久,他第一次意识到:封建时代的女性有多可悲。从前每当师妹筱梦听到有女子跑到故宫,妄想穿越的新闻时,都会毫不留情地痛批一顿。和珅握紧了怀里的披风,忽然就有些想念张牙舞爪的小师妹。
这一夜和珅睡得极不安稳:他一时梦见满屋子散落飘飞的银票;一时又梦见女子朦胧的泪眼,心口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渐渐地身子越来越重,却又无法动弹分毫。
和珅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身上除了一床被褥,别无他物。
他擦了擦额际的冷汗,在黑暗中翻来覆去,却再也睡不着了。
失眠的青年翻身下床,穿戴整齐后走出了房门。寂静的夜里,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弘历的院落。
侍卫们原本都歪七扭八地打着盹,听见响动便都骤然清醒过来。领头的侍卫揉了揉眼睛,诧异地看着和珅:“和......和大人,都这个点了,你怎么?”
和珅用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过来看看,皇上睡下了么?”
那侍卫朝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呢,皇上也一直没唤人来伺候。倒是贵妃娘娘来过一趟,说是来送甜汤,不过没多久就出来了。”
和珅走进苑内,在门外轻声道:“皇上,已经三更了,该歇了。”
屋内并没有反应,和珅又接连唤了几声,就见房门忽然开了。
弘历瞪着他道:“你怎么......还没歇下。”
和珅轻笑道:“我睡不着,想着来看看皇上。”
弘历瞧着他大氅上的雪沫子,沉声道:“下雪了。”
和珅望着弘历青黑的眼圈,莫名的有些心疼:“皇上,歇歇吧,保重龙体要紧。”
弘历将和珅让进屋,沉声笑道:“只剩一些了,是永璇会同刘墉、阿桂都批复不了的。都是至关重要的事,耽搁不得。”
和珅轻叹一声,只好站在御案旁,缓缓地替弘历研着磨。暖黄色的灯下,两人看起来无比和谐。
和珅看着灯光映照下弘历棱角分明的侧脸,有些分神,却忽然听见弘历道:“你瞧瞧,这份折子。”
和珅听出了弘历话中的严肃,忙接过那折子,细看之下惊疑地望向弘历。
弘历冷声道:“这是阿桂给朕的密折,参的人可就在咱们的身边,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
阿桂的这份折子里,参的不是别人,正是山东巡抚徐绩和山东布政使国泰。指这二人徇私枉法,问山东各府县官员索要贿银,如若不给,轻则恫吓威胁,重则在其考核中动手脚,妨碍官员的升迁调任。
地方官吏无法,只好向二人妥协。年成不好时,甚至不惜挪用库银来行贿。如此恶性循环,致使州县府库多有亏空。
和珅沉吟道:“这么说,如今山东境内的银库,已经快变成空壳子了?”
☆、第四十六章
弘历半晌没发话,末了将折子一摔,怒道:“山东一直以来都是田赋征收的大省,这些年来征的漕粮也只多不少。如果不是地方官吏私自挪用,怎会落到府库亏空的地步。”
和珅也暗自心惊,想到自己房中那八千两银票,多少也能从中窥见山东一省的财政上有多少猫腻。
他轻声劝道:“皇上......桂中堂密折上的内容,徐绩与国泰并不知晓,也无法提早筹谋。咱们不妨来个出其不意,打他个措手不及。”
弘历看向一旁浅笑着的和珅,缓缓道:“你是说......”
和珅弯起唇角:“直接开府库,验银子。铁证如山下他们就是想抵赖,也不成。”
见弘历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和珅又道:“济南府是皇上驻跸山东的第一站,国泰等人很有可能会做好准备,先将地方府库的银子挪到济南府。皇上若是想抓现行,可以等到了下边的府县,再命人开府库。”
弘历颔首道:“如此一来,就算徐绩等人如何高明,只要府库确实有亏空,总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和珅见弘历已然领会自己的意思,便笑道:“正是。”
那抹真切的笑意,让弘历莫名地有些恍惚。也许是熬夜的缘故,此刻弘历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去歇着吧,陪朕熬了一晚上,将今日安排都推后。”
和珅临走前,替弘历将杯中凉透了的茶水倒去,温声道:“皇上也好生歇着,切莫熬坏了龙体。”
当和珅回到自己房中,将那雕花木盒小心地放在枕旁。刚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声响。初时只是窃窃私语,而后渐渐变大,间或还夹杂着一两声尖叫。
熬了一夜的大脑原本就有些亢奋,如今更是一点儿响动便能搅得他无法入睡。和珅脸色微沉地打开房门,招呼门外的小厮问道:“这外头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吵闹?”
那小厮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惊慌,正是憋了一肚子话的时刻。见和珅问起,便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和大人......衙门的井内发现了一具女尸。据婢女说,昨夜傍晚打水时,井内还没有异状,应当是昨天夜里出的事儿。”
和珅听到“女尸”二字,不由地心头一颤。他努力压制住心下不好的预感,冲那侍从道:“领我去看看。”
那侍从嘴唇有些哆嗦,迟疑地劝道:“大人......那女尸泡了水,模样着实难看。您原来是客,这等琐事有巡抚大人在呢,出不了岔子。”
和珅闻言,一时间抑制不住心头的怒气与悲凉,厉声道:“琐事?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你管这叫琐事?什么叫出不了岔子?衙门井中忽然出现女尸,这还不算是岔子?”
那侍从被他问得垂下了头,不敢言语。
和珅见状缓了语气,却仍坚持道:“速速带我前去。”
侍从无法,只得领着和珅往案发处去了。
和珅到时,井口两旁站了许多人,中间却空开了一条道。国泰正站在中间,手捂口鼻,满脸厌恶地瞧着打捞上来的女尸。
和珅走上前去,不期然地看到国泰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诧:“和大人......您怎么来了,这场面实在难看得很,大人还是请回吧。这案子是在下的分内事,我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像是生怕和珅不答应似的,国泰一面满脸堆笑地劝着,一面用躯体挡住和珅的视线,不让他看见那具女尸。
殊不知越是这样,和珅便越是觉得可疑,当即冷着脸对国泰道:“你我同为朝廷命官,如今在皇上驻跸的府衙发生了这等事情。我身为内务府总管大臣,必须对圣上的安危负责,否则在皇上面前,我也没办法交差。”
话说到这个份上,国泰便知拦他不住,遂僵硬地笑了笑,让开了一条道。
和珅走近一看,心里那点不好的预感猝不及防地被印证了。虽然尸体被水泡过后,全身浮肿变形,可和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这具尸体就是夜里敲他房门的女子。
和珅脸色骤变,心下剧颤。明明昨天夜里还是一位妙龄女子,今日却已变成了一具肿胀变形的尸体。和珅再也受不住,捂着嘴在一旁干呕起来。
国泰堆着笑给他递了张帕子,无奈地笑道:“和大人......下官方才劝过您了......”
和珅弓着身子缓了一阵,方才镇静下来。只是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他深吸一口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富察大人可曾查出些什么?”
国泰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谁知道呢?这女尸出现得莫名其妙。问了衙门中的侍卫与侍从,都说从未见过这位姑娘。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和大人无需太过在意。”
和珅瞥了他一眼,蹙眉道:“可曾查明死因?”
国泰失笑道:“和大人......这你可就为难我了。这深更半夜的,她自己受不得委屈,跑来这处投井。一没有人证,二没有目击,叫我如何查?”
和珅却敏感地抓住了他话语中的一丝端倪,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她是受了委屈投井的?”
国泰一怔,脸上敷衍的笑容凝滞了片刻,复又笑道:“一般情形下,像这样深更半夜地投井,不外乎为情所困,与人争执,一时想不开,这几种情况。旁的不说,和大人可曾见过,大冬天里穿成这样跑出来的?”
和珅看着那皱巴巴地黏在女尸身上的衣裳,心却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看国泰的表现,和珅笃定他一定知道内情。不论是不是他动的手,至少女子投井的事,他比任何人知道得都早。
可如今若国泰抵死不认,就是皇帝也拿他没办法。那女子昨夜没能进得了和珅的房门,本就是一招废棋。死了反倒一了百了,她的幕后主使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偏偏这时,国泰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般叹息道:“只是不知这姑娘大晚上的去寻谁,又是受了何等的委屈,甘愿年纪轻轻投入这井中。”
和珅咬紧牙关,忍受着国泰阴阳怪气的话,强笑道:“你又是如何得知,这姑娘晚上是去寻人的?”
国泰挤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却不再说话了。
和珅却不吃他这套,沉声道:“你们都听着,将这衙门里的杂役、侍从、女婢统统严加盘问。我就不信,这衙门里还能上演一出大变女尸。”
众人各自散去后,和珅又带走了府衙的画师。
和珅离去后,国泰原本溢满笑意的脸即刻垮了下来。他冲一旁的佥事道:“都安排妥当了?”
佥事应道:“请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包括相关人等都关在里头,保准不会让他发现蛛丝马迹。”
国泰点点头:“还是小心点好,我瞧和珅那样子,像是盯上我了。”
佥事笑道:“大人请放心,他和珅就算再厉害,也不过是个随扈的过路客。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大人在山东经营多年,岂是一个和珅能比的。”
却说这边国泰刚打点好,另一边和珅正在向画师描述女子生前的相貌。他第一次体会到,再精妙的语言,都很难通过转述描绘出一个人的样貌。画师反复修改了数次,终于画出了六成相像。
他又命侍卫拿着那姑娘的画像去盘问衙门内的众人,得到的却是千篇一律的回应:“没见过......不认识......府中没有这个人吧。”饶是和珅知道过程多艰,也不禁有些烦躁。
这姑娘和那盒子一样,都像是凭空出现的。而自己的一时快意,却惹得那姑娘投了井。和珅面上不说,心底却弥漫着愧疚感,早已将查明真相当作了自己的义务。
“我定会找出真相。”和珅捏着那件披风,喃喃道。
当天傍晚,他带上那只雕花木盒,收拾妥当往弘历的住处去了。
弘历见和珅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和珅脸上一贯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决绝。
他并没有回答弘历的问题,而是径直跪了下去。
弘历看见他将手中的木盒高举过头顶,听见他一字一句道:“皇上,昨日我回到房间,本打算歇息。怎料却看见了一个雕花木盒放在屋内的桌子上,里头是一幅宋徽宗的御笔画和八千两银票。如今尽数在此,我恳请皇上,即刻开验府库,提审彻查山东的大小官吏,还百姓一个公道。”
弘历初时还面色如常地听着,末了脸色却已乌云密布:“和珅,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和珅深吸了口气,挺直了肩背直视弘历道:“我今日所言,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大可开盒核验。”
弘历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呈上来。”
和珅将木盒递到御案上,弘历摸着盒上精致的雕花,面色复杂地打开了它。
“腊梅双禽图,这副珍品朕都没见过真迹。”弘历淡淡的语气,却听得和珅心头一凛:“皇上......”
弘历仍自顾自地道:“八千两,这是多少百姓的血汗换来的。大清的朝廷,就养着这么一群吸血的蛀虫。”
弘历的语气听起来平淡,可和珅却知道,此刻的弘历正苦苦抑制着火气:“传令下去,开济南的司库粮仓,清点库银存粮,朕倒要看看,这山东巡抚驻地,究竟有何猫腻。”
☆、第四十七章
和珅此举,多少是抱了些破釜沉舟的决心。他也知道,济南府作为山东巡抚衙门的所在地,徐绩等人极有可能会将司库粮仓的表面功夫做足,但离了济南,就错过了直接抓现行的机会。更何况,他隐隐地感觉到,那姑娘的死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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