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生存法则完本——by翻云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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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玉秋辞的目光闪烁,语气愈发凄冷起来,“可我知道无涯,他生平最恨的事,我尽数做了个遍,聆心已经死了,无涯只能恨我了。”
荀玉卿轻轻叹气道:“他也许会原谅你的,他已失去了妻子,绝不会再想失去你的。”
这话听起来不但很有道理,而且很令人心动,可玉秋辞最终却只是笑了笑,他的大半个身体几乎完全没入了墙壁的暗影之中,轻声道:“荀公子,你很美,还很聪明,怎么就是看不透自己的心意。”
“什么?”荀玉卿哑然道,他几乎下意识就想起了岁栖白。
玉秋辞已不在屋中了,也许是窗户,地道,密室,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总归他离开了。
而此刻,意无涯也来到唯一点了灯烛的堂屋,他提着个葫芦,带着风尘回到家里头来。荀玉卿转过身去瞧他,有些拘束跟无所适从,但很快,脸上就浮起了那种极自然的微笑:“你回来了?闲儿他睡着了。”
“嗯。”意无涯将葫芦放在了桌上,用脚踢了踢火盆,点起了火,他用足尖勾过一个板凳来坐在火盆前烤了会儿火,然后问道,“对了,今日岁大侠好些了么?”
“他醒过来了。”荀玉卿淡淡道,“我想很快就能下地了,小留大夫来瞧过了,没说有什么大事。”
意无涯无声的点了点头,他轻轻点了点桌上的那个葫芦,微微笑道:“对了,我在街上打了一瓢酸梅汤,味道不错,你要试试看么?”
原来这葫芦里装得是酸梅汤,荀玉卿应了一声,翻过个杯子倒了些许出来,里头还有些桂花,小小的黄色几朵,似乎还有些许凉意,他微微抿了口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街上还有人卖酸梅汤?”
“是啊。”意无涯平静的抽出腰间的烟波剑,从柜子里掏出雪白的帕子,缓慢的将剑刃上的血迹擦去,他微微笑道,“卖我酸梅汤的是一位寻仇的老朋友。”
寻仇的老朋友?那酸梅汤里……
荀玉卿嘴边的笑稍稍一凝,但随即平静无事的继续饮起了酸梅汤,慢慢道:“味道很好。”
“怎么,你不怕?”意无涯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荀玉卿。
“你跟我有仇吗?”荀玉卿问道。
意无涯似乎想笑,但没有笑,只是缓缓道:“自然没有。”
“是啊,至于你那位寻仇的老朋友,跟我就更没有仇怨了,那又有何可怕。”荀玉卿将酸梅汤一饮而尽,轻声道,“味道的确不错,只是缺了些陪衬的糕点,我明天出门买些回来好了。”他重新将葫芦的盖子盖了回去。
意无涯笑了笑,他看向荀玉卿的目光已变得有些欣赏,这时他将身子烤暖了,就躬身把熟睡的意清闲抱在了怀中,他瞧了又瞧,好似永远也瞧不够似得,然后忽然说道:“你与那位岁大侠,是不是有些什么矛盾?”
荀玉卿哑然,他呆呆的坐在桌前,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表现的很明显吗?”
这个问题似乎十分可笑,因为意无涯很快就笑了起来,他古怪的看了荀玉卿一会儿,温声道:“你是指你背后关心他关心的要死要活,到了明面上,却好像非要他讨厌你不可的这些表现,一点都不明显吗?”
“那确实,不太明显。”意无涯带着笑意说道。
荀玉卿颓丧的靠在了桌子上,唉声叹气道:“好吧,我已明白了,你不必再讽刺我了。我……我与他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讲,总之,总之,我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
出乎意料的是,意无涯并没有追问下去,他只是淡淡说道:“我与秋辞认识的时候,我中了仇家的暗算,眼睛不能视物。他那时脾气比这会儿差多了,我听他说话的口气,便知他是个嗜血好杀的刀者。”
荀玉卿忍不住松了口气,支起耳朵,详细听起八卦来。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意无涯,对方逗弄着儿子的脸颊,口吻平淡:“他性子骄纵,十足的少爷做派,花钱大手大脚,我们俩因为一些原因,迫不得已要呆在一块,简直是相看两生厌。”
这倒是很像我跟卜旎因为碧玉美人像逃命那段时间。
荀玉卿忍不住暗想道,又把意无涯所说的这个玉秋辞,跟那天上街买菜砍价的玉秋辞联系到了一起,几乎有些想笑。
“后来我实在好奇他长了张什么样的脸。”意无涯淡淡道,“就趁着他睡着,摸了摸他的脸,发觉他长得倒是出乎意料的英俊。他当时安安静静的等我摸完,问我做什么,我便同他说怕你死了,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模样。”
荀玉卿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忽然就成了铁打的交情。”意无涯微微笑了笑,然后极平静的说道,“他为我找了留大夫看眼睛,我才知他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快雪艳刀,不过现在想来,这个身份大概也是造来骗我的。”
荀玉卿轻轻哎了一声,也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细细想了想,不好直接为玉秋辞说好话,便拐弯抹角的说道:“虽说这个身份确实造假,但我想,也许他更愿意做快雪艳刀玉秋辞也说不定?”
这话说起来,极是委婉,又不着痕迹。
意无涯若有所思的瞧了荀玉卿一眼,嘴上噙着笑意,好似并没有被这句话触动,只是问道:“说起来,我还没有问你,你与岁大侠有些什么事情?又是什么,叫你待他这般气急败坏,他却依旧一心一意的挂念你。”
什么叫我这般气急败坏的待他,他却一心一意的挂念我……
不过即便是荀玉卿,也实在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张口说岁栖白不挂念自己,他嗫喏了两句,低声道:“难道我心里,不曾一心一意的挂念他么?”他的话中,甚至隐约有了几分责备的意思。
意无涯失笑道:“既然你一心一意的挂念他,他也一心一意的挂念你,那你为什么又要与他置气呢?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生死更重要的事情阻隔在你们二人之间么?”
“有。”荀玉卿轻声叹了叹气,“有许多呢,岁栖白是个烂好人,傻子,他要走的路跟我的不同,他那条路,我……我也不想做他的绊脚石。哎,我不知该怎么说,总之,我不想叫他为难,也不愿叫他伤心,我……我不知怎么办才好。”
意无涯淡淡道:“是么,可我看来,却是你一直叫他为难,一直叫他伤心,一直叫他没有办法。你这般为他着想,却处处为难他,处处叫他难受,你究竟是想叫他不要为难,还是想叫你自己心里好受得多。”
“怎么……”荀玉卿猛然吃了一惊,哑然道,“我怎会是为了自己?”
“可你连他想要什么都不去正视。”意无涯静静的看着他,“他若是真的生气,怕也是气你不愿意与他说个清楚,不愿意相信他,你这般回避,除了叫你自己宽慰,本就是在惩戒他。”
荀玉卿脸上的笑已有些绷不住了,他近乎恼怒的站起身来喝道:“你又明白什么?!”
“那你呢?”意无涯冷冷的看着他,“若我不明白,那你就很明白自己想什么吗?一厢情愿,连机会都不愿意给他。”
荀玉卿刚要开口,意无涯却忽然道:“你觉得是为他好,对么?”
“一个人若拿起‘为他好’的借口,就以为自己是拿了一块无敌的盾牌,其实却没想到,拿起的是一柄利器,他一心盼着好的那个人,便被刺得遍体鳞伤。玉卿,你很聪明,但为什么总要做些蠢事。”
意无涯看起来还如当初一般无趣,可是荀玉卿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玉家兄妹爱他爱得要死要活。
“有时候为难,也总有人为难的心甘情愿。”意无涯低低道,“总好过没得为难,一拍两散的好,是不是?”
荀玉卿这才忽然想起来,意无涯怎会不明白呢,玉秋辞岂不已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了,想来他这句句言语,皆是出自肺腑。荀玉卿的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就此出不来了。
意无涯拍了拍爱子的襁褓,慢腾腾的出门去了,淡淡道:“对了,下次遇见那个想做快雪艳刀的傻子,下28 这一次他醒得不早不晚,鸡啼的第一声便起了,与他每个清晨别无不同。岁栖白刚要起身,忽觉得腹部传来疼痛,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伤,便放缓了动作,慢慢站起身来。
阳光尚未拂开云层,清晨的冷风带着刮刀般的尖锐,落叶与初盛放的花朵上积攒着露水,天地之间好似一副带着苍茫水意的水墨画。
岁栖白最初听见的,是婴儿啼哭的声音,他想起昨晚荀玉卿怀中那个娃娃,便要推门出去瞧瞧情况,人还未走到门口,忽听得婴儿啼哭声渐止,好似有人在外头说话。
外头的人正是意无涯与留伯二人。
留伯抱着意清闲,见意无涯将外袍撩起绑在腰间,蹲下身去打理他的花草,这几日没什么空闲,院中有些生了杂草,意无涯一一除去了,又扶了扶花朵,他错骨分筋的手指按在花苞上,很有几分猛虎嗅蔷薇的意味。
“留伯,我记得你平日好像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
药锄被意无涯放在一旁,他瞥了眼满面邀功的留伯,从那张得意洋洋的脸上看出了麻烦二字来,他把眉毛一挑,淡淡道:“管到不该管的闲事,你小心烧着手。再说,旁人的事,跟你有什么瓜葛,可别是强牵红线,惹得人家下不来台,不痛快。”
“哪能啊。”留伯单手捂胸道,“小意,我在你心中,难道就是那么不可靠,没有谱,爱乱讲话的老头子吗?你这句话,说得我心真痛。”
留伯啧啧有声道:“再说,说我乱讲话,你自己难道讲得就很对。哇,玉秋辞跟岁栖白的事是能随便混在一起讲的吗?”
“你偷听?”意无涯微微一挑眉。
“我哪有偷听,我是正大光明的听!”留伯愤愤不平道,“噢,长得太矮,你们看不到我,是我的错么?明明是你们眼睛都不肯往下挪的错!眼高于顶很没礼貌,知不知道。”
意无涯轻哼了声,倒没同他计较,只是淡淡道:“玉卿小友人是不错,岁大侠江湖名声也好,他们二人既然互相挂念,能够重修旧好,那自然是最好。但若双方都觉得如今更好,那咱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话都说完了,叫没有什么可说的吗?”留伯还在愤愤不平。
岁栖白听了个一知半解,那位小留大夫他尚且算熟,另一位却不大清楚,可谓极其陌生,听话中来讲,似乎是与玉卿说了些什么。他站了不过一会儿,只觉得清晨的寒意从这青砖石板下钻出来,袭上身体,他暗想背后听人说话终究不好,加上身上发冷,便回到床榻上去休息。
没过多久,屋外细碎的说话声顿了,响起了荀玉卿的声音来:“意先生,留大夫,你们真早。”
留伯挤眉弄眼了一阵,见没有人理会,自觉脸上挂不住,就撞了撞意无涯的胳膊,嘿嘿笑道:“哪有你早,没有你早,我们俩怎么比得上你呢。”荀玉卿脸上微微见红,却也不生气,只是对意无涯点了点头,这便端着食盘往岁栖白屋中去了。
“你瞧,你看看,你还说我多管闲事。”留伯拼命的推搡着正在看花的意无涯,哼唧道,“你瞧那荀小子这么早起来给那病鬼煮粥喝,这么大冷的天,这么冻人的风,水跟冰化出来似得,哪个龟孙子起得来。”
“我瞧没什么好看的,不是正常的很,要是秋辞伤了,我也是这般关心他,朋友之情,不外如此。”意无涯轻轻拍了拍手,将意清闲抱过怀来,瞥了眼留伯,冷冷道,“再说,你这个龟孙子不是起来了么。”
留伯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看着意无涯的背影,破声道:“嘿!意小子,你居然骂人!你还会骂人啊!”
白粥还很热,荀玉卿还记得在岁寒山庄的时候岁栖白咸口甜口都能吃,他怕白粥没什么味道,就加了点糖进去拌了拌。
岁栖白已起了,看他的模样,好似也已洗漱过了,荀玉卿将白粥放在桌上,去衣架上收了外袍下来披在岁栖白身上,要他趁热喝粥。岁栖白的神情有点古怪,他好似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舀粥喝了几口,轻声道:“这是你煮的么?”
“不是,是意先生煮的。”荀玉卿可不敢贪功,要是换做他来煮,怕是一锅米水要煮成米糊,哪里熬得出这样正好的白粥。他坐在桌旁,瞧着岁栖白喝粥,神色温和道:“意先生手艺不错,若配些小菜就更好了,只是你现下得忌口。”
岁栖白默默的瞧着他说话,米粥在勺子里微微晃了晃,天凉,不多久就结了曾极薄的米油,然后才开口道:“可是我喝起来,好像有点甜。”
他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起哄般的笑声:“怕是你心甜。”
岁栖白微微皱起眉头来,神色竟有些犹豫,微微叹了口气道:“是真的有些甜,难道真的是……”他在这种事上竟还较真,简直呆得出奇,呆得好笑,呆的叫人忍俊不禁。
“你别听外头胡说,我在里头加了些糖,不然太清淡了。”荀玉卿无奈道。
“噢——!原来是有人怕你心苦啊!”门外又传来了装模作样的腔调。
荀玉卿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两下,深呼吸了一口气,岁栖白这才发现他嘴角那颗不太明显的小痣悄悄动了动,那分明没什么好注意的,可岁栖白却忍不住看了又看。
那颗小痣其实岁栖白早就见着了,只是没太多关心,这会儿不知为何,忽然瞧着荀玉卿嘴边的这一点,目光便慢慢的挪到了他鲜红的嘴唇上。荀玉卿生得艳而媚,唇却有几分薄情,稍抿着,好似透出骨子里头风流凉薄的味道来。
但很快,岁栖白的目光里就只剩下了荀玉卿轻飘飘的袍子挥动的痕迹。
“小留大夫!留老!”
荀玉卿无可奈何的打开门,对着惊跳起来的小老头问道:“你难道无事可做,没有什么药好熬么?”
留伯嘿嘿笑了两声,一溜烟跑得不见人影了。
于是荀玉卿便又回来,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岁栖白的脸,他已被意无涯说动,决心要来与这倔强的木头和好,一个人若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要么自信满满,要么就格外心虚,荀玉卿平日是前者,可撞见岁栖白,总要变成后者。
粥已叫岁栖白喝了一半,他还在安安静静的舀粥,慢腾腾的吃着早饭,荀玉卿捧着脸看他,他也全然没有反应,这倒也好,可给荀玉卿一个反应的机会,叫他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开口才好。
“我吃完了。”
还没容荀玉卿想多久,岁栖白的勺子便落在了碗里,他淡淡看了荀玉卿一眼,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同我讲?我瞧你好似心神不宁许久了。”
气氛忽然一阵沉寂。
荀玉卿沉默了会儿,实在不愿意开口,但瞧了瞧岁栖白的面容,又迫使自己张开嘴来,缓缓问道:“假使,我若说我悔改了,那你肯原谅我了么?”
“世事尽可原谅。”岁栖白淡淡道,“只怕是不知该去原谅谁。人有悔改之心,难能可贵,只看真假,你若真心诚意,我又怎会不原谅。”
“好。”荀玉卿轻轻道,“嗯,那……我便放心多了。”
他这话说完,两人好似又无言以对了般,荀玉卿便去将被子理了理,问道:“你受伤不轻,伤势刚愈合,还是别太多走动,再多休息休息吧?”他虽是疑问,其实却没给岁栖白太多的选择,岁栖白想了想,便点了点头。
其实这会儿岁栖白刚刚醒来,精神得很,加上未曾晨练,一点儿汗都没出,哪里睡得着,所谓休息休息,也就是坐着养神。
岁栖白静静的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好像随时随地都有人在他背后抽鞭子似得。荀玉卿给他垫了几个软枕靠在身后,为他拉了拉披着的外袍,帮着掖了掖被子,确定岁栖白决不会受冻着凉了,这才松手。
“你睡不着,是么?”荀玉卿一板一眼的问出这句废话来,他心知肚明这是句废话,却还是要说。
岁栖白无声的点了点头,委婉道:“我不太累。”他这会儿没有梳发,也不曾挽簪插冠,漆黑黑的长发落下来,极长一捧,森冷的目光打那氤氲着暗影的眉骨下探看着。有种比往日还要更不近人情的冷酷。
荀玉卿坐在床边,微微叹了口气,决意待会儿再帮岁栖白梳理梳理头发,这会儿他实在是没有心情,也没有时间去管这些琐事。他正犹豫不决着,岁栖白忽然道:“你是不是有话要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