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完本——by两手空空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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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像他这样的不在少数。不过大多是伍长起步,更不如他。
当时随皇帝战陈王,田氏英烈共三十多人。其中伍长十五人,什长七人,其它都跟田蚌一样是队史。连着属下,共有百人叛变了陈王。与其余四姓一道,不遵上令,不肯救援,要将皇帝困死在池川。
知道皇帝没死之后,他心中有鬼当了逃兵,后来也久不见案发,便以为没事才回营去,只说自己受伤了,才流落在外。那时候,与他合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认为英烈。他身为庶族之长,是这些人中最有威信的,营中便把善后的事交与了他去办。
与刘氏不同是,他胆大包天,还真按了英烈的规制,敲锣打鼓把这些人送回乡里。
刘氏案发,他被抓之后将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但决不承认自己是主犯,只把事情往田中姿身上推诿,指认所有的事都是受田氏长房指使,自己跟本是迫于无奈之举。
田蚌跪在堂下喊冤。治官坐在堂上,背后的衣裳都汗湿了。
皇后就坐在这里,你说她舅舅谋反?
坐在自己旁边的宋阁老闭目假寐,可他身为周有容的门生,在这件事上到底是怎么站的队呢?
皇帝对田氏到底是希望‘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是顾忌皇后走走过场就算了?
治官觉得自己就仿佛站在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的旷野。头上月光黯淡,照不亮四周迷雾,不知道哪边才暗藏凶险,哪边才是飞黄腾达之路。
一时之间,堂上只有田蚌的的声音,他是受了重刑的,跪也跪不直,倒在地上。不停地嘀咕着“田蚌有冤。”
大概是上苍可怜这位治官,眼看安静得太久,不说点什么也要说点什么,硬着头皮要开口时,下头田蚌两眼一翻,晕了。
治官如释重负,连忙叫人来把他抬下去救治。
既然人证失去意识,这案今天也就审不了,小心翼翼对宋阁老说“那就只有改日了。”说完又往皇后看。
宋阁老睁开眼睛,深以为然“既然人证昏厥,大郎君便是自证,也不能对质。自然只能改日。”
皇后这边当然没有异议。可问题又来了。
这田中姿一家,是关押起来,还是放回去。
田中姿自动自发地给他解决了这个难道。他说“事情都没个结果,我若这样回去了,别人岂不要说娘娘护短?”自愿留下了。
李氏几乎要昏厥,娘家李氏一门二天前已经伏罪,现在夫君又有疑罪。想着肚子里有孩子,硬生生忍了下来。刚强道“我们心中无愧。也没甚么好怕。”便与田氏和齐田一道家去,一会儿便亲自送了吃的用的往牢里去。
被子褥子又厚又软。怕有蜱虫跳蚤,还放了药包。里头还夹了本书和一本空白的订本,李氏在椿的陪同下,都拿了送到田中姿手里,之前还一身锦衣,现在被扒了,已成囚服。两个人隔了牢门,你看我,我看你,李氏克制,只以平常的口气说“你闲得无事,也好译来打发时候。我们娘俩到有皇后照应,你不必记挂。”
案子是暂停了,可再开审时,总得有个方向才是。但宫里传旨的,只说秉公办理。不得冤枉一个人,也不得漏放一个人。治官实在没法,下午便找到长贵外宅那里去了。
提了不好少东西与他。
长贵嘴上说“大人太客气了。这我可不能要。”手上却一点也没含糊,该收的全收下了。
治官陪笑“这是应当的,”两个人坐下喝了一盏茶,长贵就起身说要走。
他这会儿是轮班,休息的时候,也差不多了。
主人要走,治官也不好留,笑着一道出去,不过走到门口免不得要问正题“陛下以为田家如何?”断然不敢直问帝后关系如何。
长贵顿顿步子,双手拢在袖子里,脸上笑容仍旧。因在宫里日子过得好,大肚皮也长了出来,远看如弥乐佛似的“我知道你是为什么事才问,不过这政事我一个不全之人可是万万不敢插嘴的。再说,这件事我便是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身为近侍,怎么能向下臣透露皇帝的事呢。一脸正色。
治官不可放弃。哪怕是探听出点端倪也好啊“那……那皇帝陛下对皇后娘娘……”
长贵摇头“这我也不知道。”
治官左右看看,围着这么些下仆和小内侍,一拍脑门暗骂自己太蠢,以为他是见人多才不肯说,还想把长贵引到僻静处说话。
长贵却摆手,只说自己还忙就不送他了,大步就往外去。
小内侍跟着颠颠地跑。
治官着急,跟着跑“您有什么事?下官不知道能不能尽点绵薄之力。”
长贵说“我是要帮皇后买点东西回宫去。皇后喜欢街市上的小玩意儿。”
治官连忙说“这点事,下官这便使人去收罗来,还需得您去吗。”立刻就要招人来。
长贵皱眉,怎么也不肯:“奴虽然是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可也不敢把皇后交待的事推诿到别人身上不肯尽心。娘娘要是不悦,我这颗脑袋还要不要。”
治官停了步子,看着长贵远去急得直跌脚。这可怎么好,什么也没探听到,礼还送了。
回去幕僚却笑“侍官这么说,大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呢?”
治官这才恍然大悟,问“那这案子我就放一放水吧。”
幕僚却摇头说“你若一边倒得厉害,也未必妥当。优待归优待,公允亦不可失啊。”他这话到说得含蓄。不过因为皇帝要严办世族之罪,所以刘氏入案,先头的刘氏与关氏都是疑罪从有,重重酷刑屈打成招也是屡屡发生。幕僚现达话的意思是,轮到田氏,治官这里维持公允不偏不倚,不以刑讯逼供,已经是最大的偏向了,不必,也不能做得太多。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皇后怎么能不懂?便是她不懂,她身边的人也懂,毕竟还有一个关先生的女儿关姜在。她自然会领治官这个人情,再者,事情便是说到皇帝那里,治官也没有错处。
治官一想,这田蚌要咬田中姿,实在是有点嘴太短。第一,没有物证,没有信件什么的来佐证他的话。第二,也没有人证,没有人能证明田中姿见过他,并要求他做了什么事。疑罪从无。只需要自己秉公办理,田家还真没什么事。
连连点头。
长贵长了几百个心眼,那边回了宫,就往宣室去伺候,进门进到青非附耳与皇帝说话,不动声色去奉了茶,便立刻把今日见到治官的事,当成一件趣事说给楚则居听“还来问奴?奴哪里知道这些个。别过了他,就帮皇后娘娘去街市上买了点小玩意儿回来。他还追着说要帮忙,奴记得陛下的说,要敬重皇后娘娘,可不敢把皇后娘娘的事交付到别人手里。”
又腆着笑脸说“不过那位治官,送了一个石壶真是精巧……”治官又没多少钱,能送什么好东西,不过以奇巧取胜。
楚则居不以为然,眼睛没离开折子,说“那你就收了。”
长贵连忙跪下“奴婢万死。”
楚则居丢下折子,拿了茶起来,摆摆手“你收别人东西又不办事,不是第一回了。”
长贵惊惧,吓得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只重复道:“奴婢万死”
楚则居却摆摆手,不以为然“你知道轻重就好。”说着到还笑了笑“听说你常戏耍那些求你办事的人。”
长贵爬起来,很不好意思“其心不正。”他又不傻,好不容易在皇帝身边做事,多好的饭碗。真给那些人把事办了,自己还能活吗?他一个没根的人,天大的富贵有什么有。他心里惦念皇后的好,可又不欠那些人什么,犯不上。
楚则居想想,笑起来。叫长贵去,把他收的那些礼都拿来给自己看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竟连送肉的都有,长贵吃得还剩一小撩了。另有稀奇古怪的东西,装了几箱子。
这时候送礼,到不与后世相同。到底有钱的世族不屑于给一个内侍官送礼,寒门高位有些家底的,也看不上他,更犯不上冒着窥探皇帝的险,去与一个不全之人结交。只有那些官位不高,又想谋事的,且没有别的出路与依靠,才拉下脸七转八弯地找到他跟前来。人家自己都穷得要死,能送他什么好东西?除了这些,再有就是,想入宫来做内侍的那些人。
楚则居翻了几样出来,觉得有趣,要他奉到长宁殿去。
长贵临走,还依依不舍那一撩肉。讪讪道“肥的先吃的,净剩瘦的没舍得。”
楚则居也被逗得笑“朕还贪你这一块肉?”他连忙颠颠地提着走了。
楚则居却叫住他。
长贵停下来。
楚则居说“以后也?4 」苁障隆!彼揭纯矗褂行┦裁慈讼肼蛲ㄋ饨蹋质窍氚煨┦裁词隆?br /> 长贵称是。出了宣室,才发现自己贴着肉的衣裳都湿了。腿有点抖,却也不敢停下来,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扶着墙站了好一会儿,再往长宁殿去。
长贵走了,宣室里青非与楚则居说的还是刘氏案引发的后继案件。
长宁殿也在说这件事。
刘氏关氏是最为凶险的。他们之后,李氏事发在田氏之前,二天前就已经被羁押。
可科考前十甲之中,有二个是李氏子弟的门生,前五十中,也有十人之众。前一百人,不知道几何。纷纷为李氏请命。写了联名信,送到吏部,又往上递到内阁至御前。
毕竟在国学馆这件事上,李氏比田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许多下头的李氏子弟把自己的屋舍都捐了出来,自己带家人住到茅棚里去。其中好几个,便是那些被记为英灵之后战死的军士家人。提到这些勾结陈王的事,虽然震惊,也都只跪称“万死不辞,不敢辩驳。”
又有家里老人长哭“虽然对此事一无所知,但即是子孙犯了错,做长辈的也有不查之过。甘愿赴死不敢推诿。”
李阁老都没等治官去抓,还是自己去治官那里伏的罪。说“身为一族之嫡长,却不能体察下情,未能制约族人,以至其私下串谋犯下如此大罪,自己罪无可恕没有脸再做人。”治官都没反应过来,还想着与他客气几句,把人收押,哪知道人说完,一拔剑就自刎死在了堂下。
治官被溅了一脸血,人都吓呆了。
再等治官去李府一看。长房女眷都已经自缢。挂在院子里,长长一排。一群大的小的孩子都被奶嫫带着,要去赴死的,但有几个奶嫫没有忍心下得手,抱着孩子躲在衣柜子里头。
学子们就是为了这些孩子请命。
以为李氏一族之祸,起自庶族。李阁老虽不知情,可身为嫡长已经赴死,稚子何辜?虽然陈王入都之时,李氏弃都而去,但这一死也算是赎了罪过。皇帝若再加追责,岂不令人寒心?
齐田入下那张诉纸,手抖得厉害。
这时候椿匆匆从外面进来,她原来是在宫外照看李氏的。现在突然回宫,说是府衙那边人有击鼓。
治官先前从长贵在外的府邸回去,就遇到这么一件事,把人带上来,一问,竟然是周家的老夫人被抬来了,要告自己媳妇谋害了自己的儿子。
治官当时便懵了“你再说一遍!”
堂下陪同周老夫人来的下仆泣道:“我们老夫人要状告周夫人田氏与陈王勾结,谋害周大人。”
治官把状纸接来看完,坐回太师椅上长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倒了几辈子的霉!立刻就往田家去找了一直陪着李氏的椿,告诉给她知道。
椿不敢耽误,立刻就回宫来了。
阿桃听了信,吓得带着哭腔问“娘娘,舅老爷会不会有事,夫人会不会有事?”
齐田没有回答,只吩咐椿回去好声照顾李氏,扭头见阿桃还站在原地,问“怎么还不传膳?一会儿就是晚膳的时候了。”楚则居会过来吃饭。
哪怕外面闹成这个样子,两个人仍然是雷打不动一起用晚膳,都绝口不提外面种种。齐田没有忘记楚则居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你可千万不要挡我的路。”
自己到底走到哪一步才算是挡了他的路?
这段时间,她在外走动,每一天回来,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触到了他的底线。可楚则居好像一点也不知情,提也没有提一句,两个人之间说的,仍然是现代的那些琐碎小事。
但是这种平静也许只能维持到今天。
☆、第118章
宫外田老夫人的车子还没走远,就有宫人迎上来。
李氏见是齐田身边的人,便问“娘娘有什么话?”宴上那一闹,也不知道齐田要怎么自处,皇帝又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心里着急。
来的是阿夏,是跟着椿的。行事谨慎周道,站得远远的并不上前。只说“娘娘有话问。”
李氏会意,对田老夫人说“母亲稍坐。”下了车来。
阿夏低声道“娘娘问,家里可知道四氏弟子战死的事?”
李氏不解“在哪里战死?”
阿夏讶异“果然家里并不知道?”齐田一直以为家里是知道的,只是大家都不愿意提罢了。但今天想想,到底不踏实,还是使阿夏来问。没想到这么大的事,真是不知道的。
但李氏的问话阿夏却答不出来,摇头“这件事,当时陛下提过一句,但是也说得不多,娘娘也不太清楚。”
李氏满腹狐疑。战死,当是英烈,怎么却无声无息?
一行人归了家,田老夫人就病倒了。
请了大夫来看,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李氏也腾不出空来。贴身安置了几天,自己也不好起来。吃什么吐什么。
田氏怕自己嫂子也不好,再不肯叫她服侍母亲,自己回娘家住了好些天。一边照顾田老夫人,又忧心着李氏的病。
等到月末才知道,李氏竟然是有喜的。
家里一时高兴得不知道怎么好。田中姿恨不得到地上扎跟头。齐田也高兴得很。开始张罗小孩子穿的用的。
等田老夫好了些,田氏才回周家去。
新月初,刘家当家的主母上门来探田老夫人病了。
她是刘氏大房长子的夫人,年轻,比田老夫人辈份还要低一些。她婆婆是田老夫人的弟媳妇。自己姓李,跟田中姿的夫人李氏是堂姐妹。
田氏生辰时,宴上她是跟着婆婆的。从周家出来时,在一边恭眉顺耳陪同婆婆,也耳闻了田老夫人现自己婆婆和关家老夫人的说话。
李氏迎客出来,见到刘家大夫人时,脸色并不好。前面的事她不能忘怀。
但大夫人进门就要跪,把李氏吓了一跳,再不端架子,连忙扶她“你这是干什么?”又说“你们打一耳光给个枣那也是不行的,谁也不傻!”自从嫁了田中姿,她言语也犀利了许多。
大夫人摇头“我也不敢叫你宽谅。只是自觉无颜见人。”
刘家长房长子刘篦是她的夫君,夫妻要与刘阁老与刘老夫人在田氏生辰宴上皇帝皇后面前一同赴死的。出门之前,女儿还问她,好好的自己穿这种衣服干什么。
那时坐在宴席之上,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她只觉得身上半点力气也没有。身边的嫫嫫惊惶不已,不敢流露出来,陪坐着盯着自己主家,自己都怕得要死,细细声安慰“小娘子别怕,小娘子赴死,奴婢也不能独活。随后就下去陪着小娘子了。”用着未出阁时的称呼。
大夫人此时坐在李氏对面,说起来那时的事,神色到也平静,眼睛里却含着泪光“前一天,老夫人叫了我们大房的人去说话。三弟妹都吓傻了,平常多伶俐的人,话都说不利索,说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三郎也没有做错什么。为甚么要死呢?死了孩子怎么办?一听,连孩子都要同去,当场就厥了过去。”
说着笑起来,说不出的惨淡“可谁叫我们刘家犯了错。生为长房,享了长房的福气,就要负一族之重任。在刘家我们是头一份,受难也推不到别人头上了。”
李氏只作无意问“你可知道四氏子弟战死的事?”
虽然是想诈一诈,大夫人却说破“想来你是不知道的。日前听说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出来打听。但你们都不知道,她要往哪里打听?”
李氏但也不再作戏,说:“娘娘确实问了这桩事。我也不解,怎么有这样的事我却不知道呢。”
大夫人到并不瞒她道“你不知道有甚奇怪呢,事虽有了,但下头的人知道的不多,各主家,谁也不愿意提。便是我,我也是前一段才知道的,先头一点风声也没有,到底那些人身在营中的,又都只是庶族子弟。不过前些日子,下面的有托人来问,说家里郎君一直在营中也不见回来,不知道是出什么甚么事。我还说是营里太忙。后头觉得奇怪,便往老夫人那里问,才说,原来是战死了。可说是战死了,这是件荣耀的事呀,事后却丧都不敢发,之后是大老爷去悄悄摸摸地把尸首领了回来,随便找个地方埋的,祖坟也不敢入。我当时便不能信老夫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