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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夜谈完本——by海天黄豆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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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鸟轻巧落入掌中,变回信封原形,他有些焦急地拆开信,一目十行看完了里面的内容。放下信纸,他不高兴地锁起了眉头。
顾临轩在信中说,他要同渊衡一起去极北之地走一趟,要晚些时日回来。渊衡说北地雪域的妖狼一族有一株十二瓣寒玉夜光莲,顾临轩想借着渊衡的面子去向雪狼族讨一片,给他治先前所受的毒火暗伤。另一方面,顾临轩着实对那片终年为冰雪所覆盖、有着无数秘境传说的绝寒北地有几分好奇,既然有人带路,那便不抓紧时机前往一探。
洛君语身上的火焚毒伤是第一次跟随顾临轩去出火山口取血参的任务时所受,因他一时不察触动机关,唤醒守卫宝物的神兽火凤虚影,导致两人取得血参后奔逃百里才将虚影精力耗尽,而他则被火凤喷出的毒焰所伤。后顾临轩虽也想尽办法为他治疗调理,但一直无法根除,时不时便要发作一回。洛君语知道,虽然顾临轩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对此事自责不已,每次外出也总会留意是否有克制毒火之物。
寒玉莲的确是能彻底根治毒火的先天至宝,可若是要那人以身犯险去雪狼一族领地、求取这明显是对方族中至宝的东西,洛君语哪能放心。他看着接连两封信中出现的那个陌生的名字,渊衡,这个名字他也曾听过,北渊之主,雪狼化形,修为高深,据说有呼风唤雨之能。妖族这些心思阴险奸诈狠毒之辈,他是从来不曾相信,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有所企图、特地诱临轩前去意图加害。
他立即写了信,告诉顾临轩他的毒伤根本无所谓,让他别为了什么寒玉莲深入妖族腹地、陷自己于险境。又直截言明他的担忧,提醒顾临轩别太相信妖族,该防备的一点都不能少,一点都不怕这信会被同行的渊衡看到。
当然,他也知道顾临轩多半会对他的提醒一笑置之,前去北地的念头更不会被他几句话所打消,于是他顾不得两人先前的约定,立刻收拾了符菉法器,将手下的一些事情安排完毕便要去寻他。
然而,未等他动身,族中占命女忽然派侍女来找。

顾家这些年之所以如日中天,渐渐成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几大世家之一,除了上一代族长深谙经营之道,在对族中子弟严苛培养的基础上懂得以有限的实力结交界内各家寻求助力,这位占命女的存在也功不可没。
占命女,望字生意便可知此女有窥伺天意、预测凶吉之能。
顾无颜,顾氏三子顾惊霄之小女,出生之时右眉一道红斑将将盖了小半张脸,面貌骇人。顾惊霄见之,面无表情,给她取了无颜二字做名,不顾仍虚弱在床的妻子,直接振袍而去。
顾无颜出生便受尽异样眼光,嫌恶欺侮更是家常便饭。顾惊霄本就子女众多,顾陈氏只是他妻妾中最普通的一个罢了,如今顾无颜生而貌丑且根骨普通,对他用处,母女二人便被打发到一处偏僻庭院,找了个老妇伺候。
本是不受待见之人,也本该就此庸碌无为蹉跎一生,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某个雷雨夜,尚未及笈的顾无颜硬是哭闹着叫她的母亲和她同睡一屋,顾陈氏不忍女儿苦恼,应允,结果夜里一声轰然巨响,她的卧房被院子里那棵几百年的银杏压倒,三五人合抱粗的树干正好打在她的床上,形状骇人。后来,某日顾无颜又让伺候的老妇去城东绸缎庄前候着,寻回了同她失散多年、如今已是富贵商人的儿子。
如此多次,她终于暴露出了自己的秘密。一卜一筮,断因果,知祸福,晓古今未来之事,有通天彻地之能。她的这个能力虽有一定限制,却已然震惊当时修真界,立刻被顾家带回本家保护起来,受家族驱使。
回顾家后顾无颜首先安顿好母亲,之后自请进入祠堂终身侍奉,说是感念神灵先祖眷顾。此后,她便一直呆在顾家一步不曾踏出,专门为家族及其盟友预测凶吉,帮顾家消灭祸端、避免灾厄,被顾家奉为占命神女。
顾家靠她的卜筮之能,同其他家族换得诸多便利。向她问过命途祸福的家族愈多,越是显出她每卦必应的准确惊人之处,顾家占命神女的名声也渐为众人所知。
洛君语与此人全无交集,如今对方竟特地派了侍女相请,虽不知是何缘由,却是不得不去一趟了。

第29章 28

侍女采青领着洛君回了顾家。顾家大门口有人看守,进门时采青朝护院小幅度略略一点头便算是招呼了,而对方却是认认真真朝她回了礼。她区区一个小侍女,领了外头的人进顾家,不但没人上来盘问,一路走进去反而频频有侍女仆从向她行礼、处处受人恭敬,可见她主子的身份地位。
洛君语跟在她身后,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愣模样,仿佛真是个受本家高位者青眼特意传召而来的旁支子弟一般,紧紧跟随采青,虽然脚下步子慌乱,但乖觉听话规规矩矩,迎面遇了来人自觉低头回避,尽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不敢多看周围一眼。
反观采青更像个在自家行走的顾家人了,大大方方步履轻快,迎面见了人不躲不避该行礼的行礼,领着洛君语一路绕过厅堂到了偏殿。
偏殿里头一个青衣婢女瞧见两人,笑吟吟迎了上来,朝洛君语福了福身:“采墨见过洛公子。劳烦洛公子跑这么一趟了,不巧神女现在有客,请洛公子在此先稍事歇息,等候通传。多有怠慢,请多多包涵。”
洛君语随着采墨引路进了屋子等候,听了她的话连连道:“无妨无妨,是我冒昧打扰了。”
这间屋子简单布置了一副桌椅,墙头几幅挂画颇有意趣。洛君语一眼扫过去将屋子看个透,在桌旁立定也不知道坐下,眼睛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就是不肯对上采墨的视线,似乎是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采墨瞧他那个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上前温温柔柔道:“洛公子别站在哪儿呀,快坐下我给你倒杯茶水,不然便真是我们待客不周怠慢了呢。”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几分娇嗔又夹着几分不满,“今儿个是哪个不长眼的负责这里的伺候,客人来了就光给他喝水吗,连点茶点都不知道备着?采青,你快去送些来,让我知道是谁偷懒我叫她好看!”这样玲珑美好的女孩子,即便有些许的张狂小脾气生气起来也是格外明艳好看的。
洛君语还没来得及阻止,那边采青应了声“是”便躬身退下。瞧她这态度,这采墨的身份似乎比采青还要高一些。
洛君语极为不好意思地道了句:“有劳了。”却见采墨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笑嘻嘻捏着杯子走了过来。她迎着洛君语躲闪的视线,毫不顾忌越走越近,到了跟前还不肯停下。
洛君语尴尬地手足无措,终于没忍不住退了几步,然而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他都快退到墙边了,采墨依旧不放过他贴了上来。
青衣薄纱包裹出肩头美好的弧度,采墨嘴角带笑步步靠近,带起的风传来一阵温柔女儿香,她竟然整个人都在往洛君语面前凑,简直要把自己直送到对方怀里去。
“洛公子请用茶。”
洛君语在她看不到的角度暗暗皱眉,这个女人有病吧,这是要干什么?压着心里的不悦,洛君语面上则是一副慌张无措,他甚至是太惊慌了,俊秀的脸上简直是一片空白,瞪着眼一眨不眨。
采墨已经快要贴到洛君语胸前了,后者只觉心中那根弦再晚一刻便要断裂,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胸口低低响起:“家主要对六公子不利,千万叫六公子远离顾家别回来!”
洛君语心下一凛,正要开口询问,忽然“哎呀!”一声惊呼,采墨手中的茶水打翻在了地上,洇湿一小块地。
侍女立马拿出一方手帕装模作样往洛君语身上擦拭,口中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毛手毛脚的,洛公子衣服没脏了吧!”
洛君语压住心里的震惊和诸多猜测,扶住她的手臂制止了她的动作:“无妨,都落在地上了。方才多谢采墨姑娘。”
虽不知这女人是出于什么缘由说了方才那些话,但若说那是她胡编乱造,想来也不大可能。顾家对临轩的不满并非一朝一日,临轩是什么本事他很清楚,顾家是些什么货色他也都看在眼里。随着临轩声名渐显逐渐压过顾子书等一众顾家人,见识过他实力与风姿的人渐多,越多人为他折服。随着修真界第一人之说的甚嚣尘上,顾家对他的这种不满也便愈演愈烈,忌讳愈深,再不加掩饰。
他们这是终于要忍不住了吗?洛君语眸中划过一道暗色。
采墨自是不知道他心里的念头的,她弯起嘴角笑笑,借着手帕遮掩扶手时掌心一动,眼神明亮狡黠:“不客气啦,哎呀不对,瞧我!是我该多谢洛公子不计较才对。”
洛君语收回手,握紧了掌中的纸团。“多谢。”
采墨迎着他的视线笑着对他微微摇头,此刻她是不方便说多了,提醒也都写在纸上了。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有侍女过来通传叫洛君语进去。那侍女也是个和采墨差不多打扮的,一举一动大方有度,瞧见她便多嘴招呼了一句:“采墨姐半天不见你竟然在这里躲清闲!”
采墨笑嘻嘻吐了吐舌头,一点也没有偷懒被抓的躲闪:“妹妹可别这么说我,我这不是忙着在给神女招呼客人嘛,再说了里头有你伺候着我还能不放心嘛。”
侍女仿佛是见惯了她这个古灵精怪模样,笑了笑便带着洛君语离开了。
采青端着点心穿过门廊进来,偏殿已然空无一人。

侍女将洛君语带到议事厅,自己便恭谨退到门外侍立,等候传召。
居然是来这个地方,而不去占命女那边吗。洛君语心中疑问顿生,暗自警惕。
议事厅三处窗户尽数关着,窗纸是特制加厚过的,一丝光也透不进来。——为了防止受人偷听窥伺,这儿连白天也是窗户紧闭,靠烛火照明。门窗上还特加了隔绝声音的阵法,里边谈话内容外头一丝也听不见,只有拉动铃铛,外头的侍者才能得令进入。
左右两排十二支鎏金雕龙烛灯静静燃烧,映照得屋中一片亮堂。
右首座上的鹤发老者,是监督家主处理家族事宜的长老院中首座大长老。这人是已经侍奉过三代家主的老人了,已近耄耋之年,却仍是放不下手中权利,身居家族高位。
左首位坐着一名并不怎么年轻的女子,容貌平平不施粉黛,面上一道红斑遮盖半张脸,便是占命女了。方才洛君语进门的时候她漫不经心抬眼瞧了一下,现下早已收回,此刻她眼神不知落在了何处,恍若神游。
两侧座上还有其他五六个人,大概也是族老或在族中掌握一定权利的,这些人坐在椅中八风不动眼神或轻蔑或冷漠。
洛君语轻轻扫过一眼,将这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一哂。除了那个占命女不知深浅,其他那几个根本上一群废物,不足为惧。
他忍住浓浓的厌恶逼自己给这群人弯腰行礼,面上则一如既往一副紧张模样,说话声音里还生动地带着小小的结巴:“不知神女宣召有何吩咐……我、小子愿受长老驱使,听从长老、神女号令!”
表忠心的话说完,他小心翼翼抬头,就像个认真表演完毕的孩子一样,想看看长老们对自己的表现是否满意,却见座首的大长老眯着眼拈须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眼神像是在看他,又似乎是落在了别处。
占命女更是索性闭目,不知是否听到了他刚才的话,也丝毫没有说话的意图。
其他那几个要么扭头看向别处,要么忽然抬手打量起自己的指甲似乎要看出朵花来,一个个旁若无人的,仿佛他洛君语就是团空气。
一时间,这呆着十来人的屋子里竟是一片寂静。
洛君语赶忙屏息收回视线,弯着腰把头埋得更低也更恭敬了。他在无人能见的角度扯出一抹嗤笑,这群老东西这是想给他先来个下马威想吓唬他吗?真是吃饱了撑的。
若他真是个没见过世面、不知人心险恶的旁支仆从之流,怕是真要被这群装模作样的东西给唬得两眼一黑、乖乖听之任之了吧。
见他还算敬畏,也有点颜色,大长老轻轻一抚掌,旁边一直静立的一个青衣童子端上来一杯茶。
“这是给我的吗?”洛君语看了眼在座的几尊长者,小心翼翼问奉茶童子。后者低垂着眉眼没有答话,但动作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洛君语眼前一亮,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谢长老赐茶!”
座上那几个似乎是被他的无知无畏震惊了,一个个总算舍得把视线转向了他。
见他喝了茶水,大概觉得也差不多了,主座下手的一个中年男人开了口:“茶你也喝了,滋味不错吧。”他先是意有所指地说了句,看洛君语当真点了点头好不诚恳,反而噎了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半晌才找回声音:“今天知道叫你来做什么吗?”
“小子不知。”
在座不知谁嗤笑了声,男人脸色一青,眼底厉色闪过:“你就没有什么事要向长老们禀报?”
“神女在上,长老们皆无所不知,我……我不知道有什么要禀报的……”
“你!”
“惊池,莫吓着小朋友。”主座的大长老开了口喝止了男人,用一种久居高位带着压迫的语气缓缓说道:“君语,你总归是顾家的子弟,有些事我还是要和你说清楚的。这些年你虽然被顾临轩讨去做了什么仆从,干那些下人的活计,但是我知道,那个位置不适合你,你有能力走得更高更远,有能力和子书、子玉他们一样修得高深法术脱离凡俗高人一等,你只是缺一个机会罢了。”
这老头是根本不知道,当初是他自己求着要离开,为了帮他掩饰临轩才假意要讨个称手的下人得了允带他走。
先用他“下人”的身份刺他痛处,又抛出一个成为人上人的诱惑,只怕没人能拒绝他接下去的要求吧。洛君语面上一副诚惶诚恐忐忑激动,刚立直的身子又弯了下去:“但凭大长老吩咐!”
“这些年你一直在顾临轩府里伺候,他是个什么人你也看的清楚了吧。”
大长老话音中似有未竟之意,洛君语一想到方才采墨的提醒,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面上神色不显,抬头作一脸懵懂状。
大长老见他这时这副脑袋不灵光的模样,一时那么端着,他还真不好自说自话继续下去。他朝顾惊池那边递了个眼色,后者得了指令,熟练接过话头开口:“顾临轩离经叛道日久,不受家族管束恣意妄为。这些年更为恶劣,我听闻他同妖族走的很近啊,也不知从妖族那儿拿了什么好处,只怕是要勾结妖族、对当今修真界不利吧。”
来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瞧瞧这些用词,离经叛道,恣意妄为?这和他认识的是一个顾临轩吗?
这么大一个罪名扣下来,然后叫他这个身边下人一指证,再拿出些所谓的证据,到时候临轩真还说不清。更别说,临轩在妖族中确实有不少朋友,甚至有两三个与他往来甚密,为他提供不少情报,这些事若是稍有泄露,到时也必将成为这群人指认他的证据。
人族妖族之争由来已久,如今虽已停歇暂时风平浪静,但谁也说不准对方是否在伺机而动。勾结妖族谋害人族的罪名一出,不管理由说不说得通、证据是否真实,总会有一些听风就是雨、不管真相如何只爱搬弄是非的,等着你落入尘埃来踩几脚,到时候真是有理也说不清。
不管将来事情怎样发展,此刻的戏自然还要演下去。没了他这颗棋子,长老院肯定会再找别人,还不如就此应了他们,多少能掌握一些情况知己知彼。
于是,洛君语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顾惊池见他这个反应明白他大概是知晓了意思,便继续在旁轻轻加下砝码:“若是你帮我们完成了此事,将这两族的祸事消弭,你自然是顾家乃至整个修真界的恩人,顾家不会亏待你,天下苍生更是要感谢你的恩泽。此后你荣耀加身,谁还敢瞧不起?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莫要失了这难得的机会。”
说是叫人考虑清楚,这一字一句又哪里给人拒绝的余地,居然还拿天下苍生来压他,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苍生!
“君语,顾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大长老适时慢悠悠开口,烛火映着他的面容,祥和慈爱恍如一位真正爱惜子弟的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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