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醋完本——by长沟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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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叶明月虽然手头拮据,身上从来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的时候,但这辈子她自生下来就一直被薛氏娇养着长大,银钱方面从来没有短缺过她。初时她还吝啬小气,哪怕就是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出去,可后来这事被叶贤嘉晓得了,就说着她,银钱这东西,只有花出去了,那才是银钱,不然死守在手里,也就是一堆破铜烂铁罢了,有个什么用?叶明月听了,这才慢慢的改了自己原先那个吝啬小气的性子。而自那以后,该用着银钱的时候她也绝不会心软。
银钱若是能拿来收买人心,那不比白白的放在那里的好?便是不能买来旁人对她的死心塌地,可至少也不会让旁人心中厌恶她。
而现下荷香接了翠柳递过来的这一吊钱,心中自然是高兴的。于是她便又对着叶明月屈膝行了礼,又道了谢,随后方才转身回去了。
而这边,叶明月则是吩咐着黄鹂给她换衣裳,挽发髻,重新的梳洗了一遍。又让翠柳赶忙去一趟东小院,将这事细细的告诉了薛氏。
她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待会儿到了钟翠堂那里,没有旁的法子,只有扮可怜装无辜罢了。所以这衣裙得要素雅,发髻得要显得年龄小。而且母亲那里,得要提前对她知会一声才是。
待得换过了衣裙,重新挽了发髻,叶明月就端坐在椅中,等着蒋氏遣人来叫她过去。
但是一直等到了日头都快要偏西了,依然不见有蒋氏的人过来叫她。
翠柳就在一旁喜道:“姑娘,定然是三姑娘没将这事对老太太说。又或者是老太太晓得了这事,也只以为着这是一件小事,实在犯不着叫了您过去说您一顿。倒还是咱们太小心了。”
但叶明月却晓得蒋氏必然是不会有这样好。
她抬眼望着窗外越来越西斜的日头,心里越发的不安稳了起来。
蒋氏这个老虔婆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然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瞬间面上就煞白了起来。
蒋氏该不会是等着父亲和哥哥散值回来,然后也叫了他们一道过去,借机将他们也羞辱一番的吧?
若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今日的这事可真就是大大的做差了。
☆、第30章 东窗事发
朝廷的惯例,冬春二季是申初散值,夏秋两季则是申正散值。现下已是仲夏,等到叶贤嘉和叶明齐散值了,再分别从户部官署和翰林院出来,一路回到武安伯府的时候都差不多是申末了。
往常这个点回来,薛氏早就是备好了晚膳,正同叶明月在东小院里,高高兴兴的一同等着他们回来吃饭。但今日,薛氏和叶明月坐在那里,俱各是面上神情沉重。
“你们这是怎么了?”叶贤嘉将头上的乌纱帽取了下来,又宽了身上青色白鹇补子的官服,伸手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小丫鬟。然后他一面挽着手腕上的衣袖子,一面走过来就问着,“怎么你们娘儿两个人瞧着都是愁眉不展的?”
有小丫鬟用铜盆捧了水过来,伺候着叶贤嘉和叶明齐洗了手,随后两个人便也在椅中坐了下来。
薛氏此时就蹙着眉,将叶明月和钱夫子比试的那事细细的说了一遍,末了她又说着:“先时圆圆只说老太太会叫了我和她过去问话,可方才她又赶了过来,说是钟翠堂那里现下还没有什么动静,只怕老太太是存了心的想要等你和齐儿回来,然后叫了我们一家子过去,借着这个事给我们气受呢。你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叶贤嘉听了,没有说话。
叶明月就从椅中站了起来,垂了头,低声的说着:“爹,是我太冲动了,连累你们也要跟着我一起受祖母的气。您骂我吧。”
“爹,”叶明齐深恐叶贤嘉真的会骂叶明月,忙也起身站了起来,说道,“这事也怪不得圆圆。当时她们那样的挤兑圆圆,圆圆回两句嘴也是正常的。而且比试那事,原就是大家都心甘情愿的,怪只怪那钱夫子技不如人,输给了圆圆,那她就该信守自己的承诺,有什么委屈好说的呢。”
叶贤嘉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抬眼望着叶明月。
夏日的天黑的晚,纵然这当会都已是酉初了,但外面依然还是亮的。有绯红色的夕阳光芒透过灯笼锦格心木窗斜照了进来,落在叶明月的身上。
她穿的素雅,白襦蓝裙。头上梳了双丫髻,都没有簪任何饰物,不过是一边发髻上扎了一根粉色的头绳罢了。瞧着分明就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女孩。更何况她现下又垂了头,声音低柔,就越发的显得楚楚可怜了。
叶贤嘉如何还舍得责怪她?这是他的女儿啊。他捧在手心里千娇百宠长大的女儿。
叶贤嘉和薛氏奉行的是男孩儿要穷养,女孩儿要富养的这个理念。所以他们对着叶明齐倒有颇多要求和约束,但对着叶明月却是要宽容得多。
可他这样捧在手掌心里的掌上明珠,今日却被那些人在言语之间这样的挤兑。
叶贤嘉的眸光微暗。
他抬手,示意叶明月和叶明齐坐下,随后他也没就这事再说什么,只是吩咐着薛氏:“摆饭吧。”
薛氏不晓得他这是个什么意思。
都这当会了,他倒还能惦记着吃饭?谁晓得待会儿蒋氏会不会遣人过来叫他们?叫了他们过去之后又会有怎样难听的话等着他们?
她张口想问,但叶明月在一旁悄悄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子,示意她不要问。
既然父亲面上是这样不着急的神色,那就说明此刻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
叶明月心中还是很敬重崇拜叶贤嘉这个父亲的。
薛氏于她而言,是娟娟溪水,给她温情和娇宠,但叶贤嘉于她而言,却是巍峨大山,教会了她许多做人的道理。只要有父母亲在,她总是会觉得很心安。
于是薛氏便也不再问什么,只是吩咐着丫鬟摆桌子,安放座椅,又吩咐着小厨房上菜。
约莫是担心叶明月心中不安,所以吃饭前叶贤嘉又特地的唤了她一声圆圆,而后温声的同她说着:“不要怕,爹爹会护着你的。”
叶明月听了,眼圈由不得的就觉得有些发烫。
她不想让叶贤嘉等人看到她的红眼圈,便忙低了头,做了专心吃饭的样子出来。
大户人家的规矩,寝不语,食不言,所以纵然是薛氏和叶明齐等人心中再担忧焦急,可吃饭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只是这顿饭吃到半截儿的时候,文鸳就进来通报,说是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冬梅来了。
叶明月听了,心中一凛,拿着象牙筷子的手就抖了一下。
蒋氏心中到底还是打了那样的主意。
一旁的薛氏见状,忙握了她手,低声的安抚着她:“圆圆,不要怕。爹娘和哥哥都在这呢。”
叶明月低低的嗯了一声。
其实她倒是不怕的。她料想蒋氏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便是真的对她如何,她也是能受得下那份屈辱。只是她怕蒋氏会借由这事让爹娘和哥哥受辱啊,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这时就听得叶贤嘉在吩咐着文鸳:“让她进来。”
文鸳应了,转身去叫着冬梅进来。
二房前些年一直被大房和三房瞧不上,更别说是蒋氏一干人等了。所以冬梅即便只是蒋氏身旁的一个丫鬟,到了这东小院之后,神情中也是带了几分鄙视之色。
二老爷再做了礼部郎中,大公子再是翰林院的庶吉士又如何?现下二老爷和二太太不还是得乖乖的窝在这样小的一个东小院儿里?横竖还是老太太让他们怎么样他们就得怎么样。
带着这样的想法,冬梅随意的矮了矮身子,权当就是向着叶贤嘉他们行礼了。随后她更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在说着:“老太太让二爷、二太太和大公子,还有五姑娘都去钟翠堂,她老人家有要紧的话要说。”
“知道了。”叶贤嘉微微的点了点头,也是回答的漫不经心。随后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慢慢的吃着饭。
冬梅在旁边瞧了,就又说了一句:“二老爷,老太太让你们现下就过去呢。”
言下之意就是,老太太都这样的催促你们了,怎么你们倒还有心思在这里吃饭呢?还不赶紧的放下了手里的碗筷,随着我一块儿过去?
叶贤嘉闻言,眉目微拧。随后他便朝着冬梅淡淡的瞥了一眼。
叶贤嘉毕竟做了十六年的官,只这一眼,他就让冬梅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不怒自威。
冬梅当下就噤了声,垂了头站在那里,再也不敢多说半句的了。
叶贤嘉却又吩咐着她:“你先回去。待会儿我自然会去老太太那里。”
冬梅恭敬的应了声是,屈膝行了个标标准准的礼,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这边叶贤嘉吃完了饭,就对着薛氏和叶明齐说着:“我带了圆圆去钟翠堂,你们两个留在这里,不用过去。”
薛氏就急道:“老爷,怎么不让我和齐儿过去?多个人,多张嘴,待会咱们总是能占理些。“
叶贤嘉闻言失笑:“占理不占理的,跟多个人有什么关系?老太太若是存了心的想拿这事来发落咱们二房,便是你如何有理,她也能胡搅蛮缠的说成是你没理。”
薛氏听了,心中就越发的着急了。
她张嘴,还想说两句,但叶贤嘉已是抬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后他又温声的对她和叶明齐说着:“我们过去是要将这事说清楚的,不是去打架的,要这么多人去做什么呢?你和齐儿便留在这里等着我和圆圆回来。”
说罢,又吩咐着叶明齐:“好生的看着你娘,我和圆圆待会儿就回来。”
叶明齐应了。薛氏无奈,但叶贤嘉坚持如此,她也只得应承了。
叶贤嘉安抚似对着他们点了点头,随后便示意着叶明月和他一起出门。
出了屋子,外面的天光已是有些暗了。沿路有丫鬟和小厮正忙着点亮各处灯笼里的蜡烛。
叶贤嘉背着双手在前面慢慢的走着,微凉的夜风拂起他靛青色袍服的一角。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娘和你哥哥也一起过来?”他一面慢慢的在前面走着,一面微微的侧过头来问着叶明月。
叶贤嘉生的面白有须。虽然已是年近四十岁的年纪了,但却并不显老。且这么多年的岁月沉淀,让他周身褪去了年轻人的冲动锐进,举手投足之间皆是沉稳,瞧着实在是儒雅吸引人。
叶明月垂了头,轻声的说着:“女儿心里是这样猜想的。这第一,爹爹是不想让娘和哥哥也来受祖母的这番羞辱,而这二来,娘和哥哥的性子急,若是待会他们听着祖母说话不好听,定然就会据理力争,到时非但不会息事宁人,反而会将事情弄大,所以爹爹这才不让娘和哥哥也一起过来。”
叶贤嘉听了,对着她赞赏的点了点头。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这个女儿,确然是个玲珑剔透心思的人。只可惜啊,偏生是个女儿身。
于是叶贤嘉便又问道:“那待会到了钟翠堂,你打算怎么做呢?”
叶明月微微的抿了抿唇,然后继续轻声的说着:“给钱夫子赔不是。“
“仅仅只给钱夫子陪不是怎么成呢?”叶贤嘉却是温和的接口说着,“既然你二姐都将这事给拔高到了你不尊师重道,不孝不悌的份上,你自然得要给你祖母赔不是,同时也要给叶家的老祖宗陪不是。而为表你知错的决心,待会儿你最好自己提出来要去跪祠堂,对着祖宗的牌位忏悔,这样你祖母才没有话说,自然她也就没法子再将这事闹大了。”
叶明月想了一想,确然是她这样将自己的态度放的极低,那蒋氏才不会有继续发作的由头。于是她便点了点头,说着:“女儿知道了。”
叶贤嘉望了她一眼,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这事其实还是他连累了自己的女儿。
其实这次蒋氏哪里是想发作圆圆了?分明就是想借着这事来发作他的。
自从当年他中了两榜进士,而三弟落了榜,蒋氏就看他不顺眼的了。随后是一家子在外地过了十六年,天高皇帝远的,蒋氏便是心里再不得劲,可碍着路远,那也不能将他如何。可年前他们一家子回了京,随后他又留京做了京官,齐儿又高中了两榜进士,偏偏三弟再一次的落了榜,蒋氏心里自然是气不顺,早就是想寻着什么由头来找他的麻烦了。可巧今儿就遇见了这事,蒋氏岂有不拿这事大做文章的?
现下也就只能让圆圆一力承担下了这事,方才能将这场风波平息掉。
☆、第31章 先声夺人
两害相较取其轻,虽说叶贤嘉想着要平息这场风波,最好的法子也就唯有让叶明月一个人来承担这所有的罪责。但即便他理智上晓得是如此,情感上却又止不住的开始心疼叶明月。
她毕竟只是一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女孩,却因为他的缘故,要她来受这份罪。
于是他想了想,便吩咐着黄鹂赶紧的回泠雪轩取一双护膝过来,再拿一件衣裳来。
昨日刚下了一场雨,地气还是凉的。祠堂那里又常年阴冷,在那里跪一晚上,不说寒气侵骨,可总归还是会有几分凉飕飕的。有了护膝,再多加一件衣裳,自然是会好一些。
等叶贤嘉和叶明月到了钟翠堂,便见正房里通火通明。
老太太蒋氏沉着脸,坐在正面的罗汉床上,手里拈着一串琥珀念珠。大太太林氏和三太太虞氏分坐在左手边和右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钱夫子坐在了右手边的第二张玫瑰椅中,而叶明玉则是坐在了蒋氏身旁的一只绣墩上。
见着叶明月进了屋子,叶明玉抬了头,望着她得意一笑。
白日里她没能成功的让叶明月触霉头,现下她可要亲眼见见祖母是如何责罚叶明月的。
而叶贤嘉一进了屋子,也不待蒋氏先发话,当先就转身对着叶明月喝叫了一声:“逆女,还不跪下。”
因着来时的路上叶贤嘉已经和她分析了其中的利害,所以当下叶明月听了叶贤嘉的喝叫,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叶贤嘉这样的先声夺人,反倒将蒋氏等人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蒋氏原本是想拿着这事好好的大作一番文章,最好是将二房里的所有人都给绕进去一个不尊师重道,不孝不悌的名声,可没想到这叶贤嘉不过两只脚刚站在了她这钟翠堂的地面上,当先就喝叫着叶明月跪了下去。
蒋氏懵了一懵,随后反应过来,便说着:“老二,今儿你女儿......”
只是她一语未了,早被叶贤嘉给接过了话头去。
“母亲,今日的事我已是悉数都知晓的了。”
说到这里,他又转头喝叫着叶明月:“逆女,谁给了你胆量,让你敢同钱夫子比试的?咱们叶家的家规,头一条便是要尊师重道,钱夫子说着你两句便如何?不管她说你什么,你做学生的,都得老老实实的受着。可你竟然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敢去同自己的夫子比试,侥幸赢了,还一定要夫子信守自己许下的承诺。这如何是你一个做学生的该对夫子说的话,做的事?还不快过去,对钱夫子赔不是,请她原谅你年幼不懂事犯下的错呢。“
叶明月听了,忙转身对着钱夫子的方向弯了弯身子,低眉顺眼的说着:“是学生年幼不懂事,冲撞了夫子,还请夫子原谅学生。”
他们父女两个这样唱双簧,听在钱夫子的耳朵里,只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一片发烫。
叶贤嘉说的那番话,明面上是责怪着叶明月,可暗地里其实也将她给绕了进去。
什么叫不管她说什么,你做学生的,都得老老实实的受着?最后还有那个,便是你侥幸赢了,还一定要夫子信守自己许下的承诺,这话里话外的,可不也有说她的不是?且后来他们父女两个都只说着叶明月年幼不懂事,但自己可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了,还这样的同一个不到十四岁的少女计较,那自己成了个什么样小肚鸡肠的人?
钱夫子通红了一张脸,慌忙从椅中站了起来,面向蒋氏说着:“老太太,五姑娘行这样大的礼,我不敢受。”
蒋氏的面色十分的难看。
叶贤嘉现下已是牢牢的将这事的主动权握在了他手中,反倒是让她没什么话可说的了。
于是当下她便沉声的说着:“有什么不敢受的?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做了月姐儿这许久的夫子,受她这样的11 一礼算得什么?只管安安心心的坐下便是。”
钱夫子听了,便扭扭捏捏的复又坐回了椅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