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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是你完本——by爱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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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做梦吗?
这只是无数平凡早晨的其中之一而已。
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拳头硬如磐石,带起了一阵不由自主颤抖。他在时初发现之前便极好地克制住了,不然他不晓得她会慌成什么样子。
他站在窗前的时候,也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室内如往常一样安静,偶尔窗外会有几声尖而长的鸟鸣。他遵照时初的嘱咐,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晒太阳杀菌消毒。渐渐地,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就离他愈来愈远,从一开始的模模糊糊,到全然消失。恶作剧一般,半点征兆也没有。
如果这是梦,他希望此刻就醒来。
可惜不是。
掌心的刺痛没有如他所愿地让他从这个无声的世界里苏醒,指甲刺破皮肉的痛楚告诉他,他是真的听不见声音了。
时初的手摸索着移动去了他的耳朵,她捧着他的脸,唤回了他游离到不知何处的意识。她的嘴巴一开一合,正急切地说着什么,眼角被逼红了,泪水在眼眶打转。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强行按压下内心升腾而起的一股无所凭依的失控感,抬手放在她的侧脸,安抚性地摸了两下,示意她没事。
“别哭。”他对她说,但他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说了正确的话,有些无措地给她擦眼泪。
只要她不哭,就没有关系。
她的眼角被他粗粝的指腹一捻,倒滚下两颗泪珠来,而后便像是拧不紧的水龙头,愈发止不住地掉泪。她不再说话,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连哭泣都分外小声。
她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解锁按了几个数字之后猛然停下,用胳膊抹了一把眼泪,猛地抬起头,张口——话到嘴边她才突然想起,司誉辰此刻是听不到的。
仿佛后脑勺被重重地捶了一记,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退出了拨号界面,打开备忘录敲了几个字上去,呈给他看:阿辰,我打电话给医生。她不断调整自己的呼吸,越是调整吸气越是频繁。她在尽力地掩饰自己的慌乱,可偏偏越急越乱,眼中神色骗不了任何人,连举着手机屏幕的手都是抖的。
他握住她单薄的肩膀,稍微用了点力,按着她坐到沙发上,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号,把手机交给她,说:“你别慌,没事。你帮我跟医生说明一下情况,让他来这里一趟。”
她接过手机,不住地望着他。
而他依然没什么异样的情绪,仿佛一切变故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并没有对他的生活带来太大改变。
心脏突突一跳,像是被手狠狠掐了一把。
医生不一会儿就到了,为他做了一套基本的检查。初步判断结果是神经性耳聋,医生左看看,再右看看,眨了几下眼睛,不自然地从司誉辰脸上挪开目光,侧过脸小声对楼宇说:“麻烦楼先生跟我来一下吧。”
“请您就在这里说吧。”司誉辰几乎在他起身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臂,他笔直地看向医生,锋利而又凌冽,似暗藏着一柄剑。那目光逼着他,叫他不敢说出一个搪塞的字眼。
医生呐呐地点头数次,垂着眼皮坐下,别过脸开始解释:“司先生的病症有些奇怪,像是某种神经性药物的副作用经过长时间的积累造成的神经性病变。请问,”他这时才敢抬头看向司誉辰,为了方便他读口型,特意将语速放得很慢,“您有在长时间服用什么药物吗?”
司誉辰皱眉思索了片刻,大概是在思考医生说话的内容,接着他摇了摇头。
整个过程时初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片刻也不愿放松。她细致地观察着他面部的每一个变化,发现他咬了一下齿关,下颌骨处的某一块肌肉微不可察地紧绷起来,只是一瞬间,便很快松弛下去。
她立即判断出他在说谎。
致使他神经病变的药物,是存在的。
只是他不愿说。
再去看楼宇的表情,是一脸的迷茫。他甚至花了好一会儿才真正弄明白医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急得抓了几下头发,捂住额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医生转向他,刚要开口同他解释了病因,却被他急切地打断,“我也是医生,原理我都懂,但我不是在问这个,医生。我在问阿辰。”他顾不上闻言尴尬地顿在原地的医生,一拍大腿,“蹭”地站起来,疾步走到司誉辰跟前,俯身扳着他的肩膀问他,“阿辰,你跟我说,他们从前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司誉辰被迫地仰起头,静默无言地盯着他半晌,嘴唇翕开一道缝隙,然后又闭紧了。他将自己肩膀上的两只手架开,拍了拍楼宇,表示自己没事。借着刚确诊的耳疾逃避楼宇的问题,他只装作听不懂,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愿,更加不会回答他的问题。
楼宇见他这副自暴自弃的样子来了火气,也知道自己从他口中撬不出什么话,恨恨地跺了几下脚,握紧了拳头背过身去,咬牙切齿地将这可怜的医生一瞪,吓得人家连退三步。
气氛蓦地僵固在一个不太明朗的节点,在场诸位各怀心思,无人开口。楼宇愤愤地怄了一会儿气,方觉不妥,收敛了自己要吃人似的神色,来回踱了几遭,将自己携带的怒气一股脑儿地踩进地里,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原处。
在场的几个人,最淡定的要数司誉辰。他充分发挥了自己听不见的特质,闭上眼靠在沙发上,不再去管在场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关于他的话题。
从前,在他仍然能听得见声音的时候,他是喜欢安静的。安静能使他更好地集中注意力去思考代码与程式的设计。于安静之中,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因为探索出解答而急促跳动的心跳声。而现在,什么都没有。唯有外界声音碰撞在耳中薄薄一层膜上的一点混沌的挤压,他只能通过不知算不算“触觉”的感官来感受它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鼓膜上这一点混沌的挤压也不再有了,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医生和楼宇大概是走了,只剩下时初在他身边,她正在他身旁拿水果刀削苹果。
放在果盘里的那些早已氧化,表面镀了一层铁锈般的棕红,令人毫无食欲。她把盘中的苹果倒进垃圾桶,切了几片新的,码进盘子里,捏着小叉子递到他手边。她对他笑了一下,正对着他,让他看到自己的嘴型:“吃点水果。”
他点头,没有说任何话,接过叉子一片一片地吃光了切成片状的苹果。
还是不习惯啊。
往常他咀嚼任何东西,声音都会传到耳道内,这样微不足道又习以为常的事情,如今突然真正地失去了,竟然百般地怪异。
时初将他吃完的果盘与叉子收好拿去厨房,开大了水龙头,用力冲洗瓷质果盘上残留的水果汁液。稍微冲一冲就干净的东西,水哗哗流了好久,她一遍又一遍地挤了洗洁精用菜瓜布刷了好久,只为掩饰自己再也忍不住的抽泣。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慢慢地便泛涌上来,遮住了全部视线。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呢?
她不是没有看见他在暗处悄悄握紧的拳头,不是没有注意到他掌心干涸的血迹,也不是么有察觉他盯着医生嘴唇分辨他言语时的紧张。
他用不动声色来掩饰心中巨大的失落与自我厌弃,装作与平常无异的模样,叫她不必担心。可她如何能够不担心?他是多么骄傲要强的人,如今好不容易望见一点翻转棋局的起色,便因这样荒唐而又不可抗的理由被迫再度低下头去。
她心疼得要命。
这就是变数吗?
她知悉剧情走向,晓得每个人物的行为动机——她明明处在一盘最具优势的战局之中,他却要受到这样的戏剧性的因素制约,一步一步走向难以反抗的衰颓。
她好似害怕自己的抽泣声被他听见,用沾满泡沫的手捂住了嘴巴,紧紧捂住,不让漏出一丁点声音。半晌,她被一双紧实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司誉辰俯身抱住她,呈一个半包络的姿势,下巴靠下来,搁在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着她的耳后。
“我感觉到你在哭,过来一看,果然捉到一只哭哭啼啼的小家伙。”
“别哭啊,你一哭我就什么主意也没有了,”他不在意她说了什么,也根本听不见,自顾自地说,“你不用替我难过。不就是成了个聋子么,还不至于让我自暴自弃一蹶不振。你也不必把我当成多么特殊的存在,这会让我觉得不自然。让我看见你的口型,或者你在我手心写字,我都可以明白你的意思。”
“别用手机什么的打字给我看,让我离你近一点,好吗?”
她努力地将眼泪憋回去,咬着嘴唇点点头。
“乖。”他抓住她的手腕,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搓了两下,将上面沾的一层泡沫通通洗干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
☆、也许是认知失调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内,司誉辰的病症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好转迹象,除此之外,他的生活仍如一周之前的一样,吃饭,复健,晒太阳,审阅公司的文件,偶尔亲自操刀写点代码。周围的人在他的带动下慢慢习惯了,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不肯放弃的楼宇和时初几次劝他要上医院做一番全面的检查,每次不是被他不耐烦地拒绝就是不知怎么地糊弄过去,也不懂他如此抗拒是为了什么。
这一周来,他的脾气也是时好时坏,并没有因为时初的陪伴而好转多少,但仍然保持着应有的绅士风度,处在气头上最多只是把自己关在一个房间里发泄一通,不会再她面前大发雷霆。
收拾残局的人自然是时初。她粗略地统计过,他平均一天会摔掉1.5个玻璃杯,撕烂1.3厘米厚度的演算纸,外加折断三支水性笔。家里的玻璃杯不够用了,补货的速度差点无法跟上,时初一度十分凄惨地用起了碗柜里私藏的小碗接水喝。
另外,时初发现绑定在自己耳后的系统出了点问题,掉线掉得太厉害,这个基本技能无法正常使用,总是显示一半便突然断线,因此她除了自己观察猜测,也没有更多的办法了解他内心想法。关于这个世界档案资料的补齐倒是很快,只是有关司誉辰的这一部分信息始终滞后一大截,直到他失聪三天之后,档案资料才出现一丁点相关的字样,寥寥数语而已,病因、患病的缘由皆无有效说明,一点儿也不详尽。
太蹊跷。
时初叹了口气,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冰箱,走到敞开着门的书房前敲了敲门。指关节叩在木质门板上时,她才反应过来,他根本听不见,还好没叫他看见自己的动作。刚踏进房间便有一团被他揉皱了的演算纸掉在她脚边,她弯腰捡起了其余散落在地面的,一一丢进废纸篓。她收拾完毕,擦过手,才走到他身边,见他在浏览不太重要的时事新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转头看她,摆在桌面上的手摸到她的手臂,拉她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非常幼稚地捏着她的手指拢在掌心把玩。
她可不是过来让他玩手指的。
时初双手抓过他不安分的手掌,将那只手展开,指尖在掌心上面画了几笔。
他缓缓转过头来,垂着目光看她,“要出门?”
她点点头,继续在上面写:家里的冰箱空了,我得去进点货。
不知是被哪个字触动了,他的眼角极浅地弯了一下。时初在这个星期里养成了个习惯,即是在他手心里写完字之后就立刻抬起头确认他是否明白她在写点什么,通常他回应得都很快,可此时他却没有反应,只笑盈盈地将她望着。
时初以为是自己的笔画太杂乱让他无法听懂,抓了他的手便要再写一遍。他却反扣住她的手指,收拢在掌心,侧过身贴在她耳边低声说:“我陪你去。”
司誉辰的腿恢复能力惊人,如今能差不多同正常人一样行走了,最多是走太久容易累。他们走在人行道上,就像一对最普通的情侣。他的手掌熨帖而干燥,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时初被他牵着,注意力全被引去了这上面,还要装作非常习惯的样子,憋住不能让自己脸红。
结果这一憋,让她下意识地走到了自己时常去等车的公车站台。她拉着司誉辰往站台里的长凳上一坐,没发现什么不妥,司誉辰也不吭声。等到看见公车远远地驶来,她才反应过来——拥挤又颠簸的公车哪里是这大病初愈的祖宗能坐的啊。
公车在他们面前缓缓停下,她拉着司誉辰没有动。
“怎么了?”
她来不及在他手心写下这么一长串理由,只拉着他。他看了她一眼,居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将她从长椅上拉起来,“没事,我们就搭这个。”
他不计较,时初自然也没有意见。
这个点,公车里不算空闲,勉强还能容得下站立者手拉吊环保持平衡。司誉辰上车后便入定了,拉着吊环,眼睛虚焦在前方,一言不发的,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时初则是抓着后门边的栏杆。这种结构的公车已经投入使用很久了,车内的座椅、吊环、地面到处都是划痕与嵌入划痕的污垢,时初单手抓着的这根栏杆上的漆皮也剥落了大片,抓过这栏杆的手绘带上一股不怎么令人愉悦的铁锈味。
时初极讨厌这种味道,无奈身高不够,没有第二种选择。她也尝试过拉吊环,可踮脚伸手的,像是整个人都被吊在上面,吃力得很。
车非常应景地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时初整个人以栏杆为圆心转了一百八十度,几乎要被带着甩出去,好在司誉辰终于注意到她的窘境,一把抄住她的胳膊,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托住她的腰扶稳了她。
“下次抓着我就是了,去抓那些东西做什么。”不是很和善的语气,就像监护人在教育自己的小孩,还带了些故作的威势。
可不是怕压着他的伤处,给他带来负担嘛。
时初讪讪地缩在他怀里,背靠栏杆被紧紧地压制着,因为紧张,额头上甚至蒙了一层薄汗。司誉辰倒是不管任何人的揶揄与看戏似的目光,充分发挥了他听不到的特质,说了一声“到站叫我”,干脆闭目养起了神。
他们在站台下了车。时初想要采购得足量,特意选了一家她不常去的大型超市。时初在生鲜蔬果区域徘徊许久,挑了一袋苹果和一包蟹味菇,零零散散地抓了一些绿色蔬菜。司誉辰推车,推着推着就不见了,只剩下一架装着苹果和蔬菜的手推车。时初正着急,看着这个人远远地从乳制品区域走过来,手中还提了两大壶鲜奶。
“你需要长个子。”他挑了许久,特地挑了个包装上写的全是德文、看上去非常高级的牌子,大概是认为自己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虽然还是冷淡的语气,可在时初眼里就有些许洋洋得意的模样。
时初当即就叫了声祖宗,赶紧拖着他放回一壶,连写都顾不上写了,直接对着他念叨:“哎,鲜奶这东西放不长久。另外啊,我这身高自从我高中以来就没变过,早就过了长个子的年纪了,除非你给我安一双大长腿上去。”
司誉辰通过读唇语,将她这一番话看懂了大半,目光别有深意地在她身体上转了一圈,抿嘴笑着,“不一定,其实……”
被他这么一看,时初立即就明白过来他口中的“不一定”是怎样一个不一定,羞恼又窘迫,砸吧了一下嘴,举双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往远离他的方向退了两步。
他也没追上去,在后面推着车缓缓地跟着她,陪她走过了饮料区,零食区,日用品区。每次看她一手拿着一样东西纠结买哪一样更好时便走上前去,面无表情地将她手中两件截过去,一同丢进购物车里,随后潇洒地推着车走到了前面。
超市里的灯光似乎打得不错,不然为什么货架上的商品都是一副光鲜的样子,诱使途经者把他们一一装进购物车里。在这样的光影下,兴奋不已在前面奔跑着的她也更加生动活泼,她的身上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光芒,使她与他曾经遇见过的所有人形成了微妙的差异,让他本能地将她划分到“特别”的区域中。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将她接到自己身边,到现在心甘情愿地跟她一起挤公车,陪她逛超市,就算看着她的背影也会感到幸福……
司誉辰觉得自己真的魔障了。
她承包了他所有的例外。
***
结过账,时初坚持不让他再去同她挤公车,招了一辆出租车哄司誉辰进去,再抱着大包小包的塑料袋把自己塞进车里。通向他家的一条大路正在施工维修,车便拐去一条不太宽敞的小路。这条小路她熟悉,正是她在《FEVER》的每一个世界都会经过的那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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