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娇完本——by不语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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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夸离开之后,凝烟将身上的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脱掉,命宝珠收起,换上桃红百子刻丝银鼠祆子,葱绿盘金彩绣锦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头发重新梳过,戴了两只牡丹花样的金华簪,花芯里镶了半个莲米大的红宝石,煞是好看。
她刚刚更衣梳妆完毕,老太太派人传话,叫她去荣禧堂陪着老夫人用膳。
香草觉得奇怪:“自从咱们搬到这儿住后,不曾到老夫人那儿用过膳,今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了?”她想了想,不放心道:“该不是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吧。”
凝烟胸有成竹道:“姐姐且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环顾了一眼房间,吩咐瑞玉几个:“你们在夫人回来之前务必将房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瑞玉宝珠几个应了一声,心里却是奇怪,一大早的小姐命她们把房间里罗帐锦被玩器一应收起,把个雅致的闺房非要整成一个寒窑,现在又让她们复原,也不知唱的是哪出。
凝烟和香草来到荣禧堂,翠玉带着一群丫头婆子正在摆晚饭。
老夫人见到凝烟,脸上隐隐有些怒意,香草看在眼里心呯呯直跳,偷偷瞟了凝烟一眼,她倒是很平静,心里纳闷不已。
凝烟向老夫人请了安,便侍立一旁,老夫人也没叫她坐,上下打量了她几番:“你今儿一直穿的这身衣服。”
“是。”凝烟不解地问,“老祖宗是否觉得不妥,烟儿这就回去换。”
“这到不必,坐下吃饭吧。”老夫人淡淡道。
凝烟方才坐下。
凝烟吃过晚膳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出荣禧堂的时候与若谖错身而过。
若谖捧着一盆婷婷玉立的水仙喜滋滋地往前走,并没有留意到她,还是凝烟先开了口向她问好。
若谖瞟都没瞟她一眼,两眼紧盯着前方,应了一声道:“姐姐晚上好。”便一头往荣禧堂的院门跑去。
雨荷、雨桐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裙子在后面追:“小姐,当心台阶,别摔了跤,磕掉了门牙。”
凝烟收了笑容,盯着若缓欢跃的背影咒道:“马屁精,赶着去投胎!”
若谖进了屋便兴奋地喊:“老祖宗,您看,我种的水仙开花了。”
老夫人正闷闷不乐地虚望着某处出神,听到若谖银铃般的童音,免强笑了笑,打起精神道:“快端给祖母看!”又问:“在你娘亲那里吃过晚饭了没?”
雨荷替她答道:“这几日山珍海味的,席面一场连一场,再加上各色小食果脯不少,小姐大概有些隔食,晚上只吃了一碗银耳燕窝粥。”
老夫人点点头,吩咐左右道:“严严的泡一盏山楂茶给谖丫头消食。”
若谖见老夫人有些不快,问道:“是谁惹老祖宗了?告诉谖儿,谖儿教训她去!”
老夫人被她逗笑了,伸出手捧着她如花似玉的小脸爱怜的揉了揉:“你只比青蛙大一点,能教训谁?别没教训到人反被人教训了。再说,女孩儿家要文静娴雅,吵嘴打架什么的最要不得。”
“谖儿不管这些,”若谖把脖子一硬,“谁惹了老祖宗,谖儿就跟谁没完!”
老夫人欣慰地抚着她的小脑袋:“祖母没白疼你。”
翠玉在一旁道:“今儿下午,老夫人好意请许小姐喝茶吃点心,许小姐不知怎的尽说话给老夫人听,言语之间似乎在埋怨我们对烟小姐很苛刻。”
老夫人略有不平道:“一个庶出,有一个一等的丫环,两个二等的丫环,并管事婆子和几个小丫头子精心服侍,吃的穿的用的住的也没有委屈她半分,一般的官家嫡小姐也没有这个排场,我怎么就虐待了她了!”她撇撇嘴道,“你许姨还说烟丫头穿的寒碜,她哪里寒酸了,说句不中听的,烟丫头穿的戴的不比她差!”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再怎么说我是她的长辈,哪有她指责我的理!仗着自己的姑姑是恭哀皇后,仗势压人实在可笑!更可笑的是,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居然管别人的家务事,舌头未免也太长了吧!”
若谖中午因吃了鹿肉消化不动,便去花房里侍弄她养的花草消食,没想到期间居然发生了这么多故事。
她有些想不明白,许夸看上去蛮有教养的,怎么会如此说,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第二十五 章是非
若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三个人相处的情景,烟姐姐今天的确不同往日,穿戴的太过朴素了,难怪许夸会误会,但就算误会,依她知书识礼的修养断不会含沙射影的当着祖母的面指责……
她本想跟老夫人说,许夸没说错,今儿烟姐姐打扮得确实寒酸了,但老夫人的性格有些专断,肯定会误会自己跟许夸一个鼻孔出气,那还不把她气得肝疼?因此打消了这个念头,笑道:“祖母何苦跟个晚辈计较?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谖儿会难过的。”
老夫人也笑道:“有你在身边,什么气都消了。”
她看着若谖放在几上的水仙花道:“难为你这么小就这么有孝心,都晚上了,还巴巴的从花房里拿花给我。”
“谁说不是呢!”雨桐将灯笼交给一旁的小丫头,笑着道:“这是小姐培育出的第一盆水仙,今儿一直守着它开了花,便赶紧送来孝敬给老夫人,奴婢们和夫人拦也拦不住。”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里的郁闷这才好过了一些,叫翠玉拿了些碎银赏了雨桐、雨荷。
雨荷接过赏银谢恩之后道:“小姐有孝心,连着我们这些奴才也得些好处。”
若谖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子话,见她神情始终淡淡的,知道她还在为许夸呕气,便告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凝烟不知从哪里得知老夫人昨晚生气的原因,第二天一大早便来到荣禧堂,对老夫人说:“昨儿许姨说那番话是故意陷害烟儿的。”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为何要陷害你。”
凝烟看了看正在用早膳的若谖,欲言又止道:“……还是不要说了,反正已经过去了。”
若谖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凝烟,莫非许夸黑她与自己有关?
老夫人昨天受了一肚子冤枉气,本来心里就不大受用,又见凝烟吞吞吐吐,生生逼出火来,不耐烦道:“快说!”
凝烟这才战战兢兢道:“昨儿我们几个人吃鹿肉,谖妹妹和大哥哥手拉着手,许姨看不惯,说谖妹妹举止轻浮,我替谖妹妹辩解了几句,她便不乐意了,后来都没怎么搭理我。”凝烟苦笑了一下,“大概是因为这,许姨怀恨在心,装做替我出头,在老祖宗面前说了那些话,让老祖宗以为我在她跟前诉苦、搬弄是非,我之所以不肯说,是想着许姨和伯母的关系,伯母待烟儿是那样的好,府里谁人不知?烟儿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伯母为难。”说罢,低下头来,显得很忧伤。
老夫人昨夜翻来覆去思量了大半夜,想着许夸素日的为人,也疑心有人在她面前扇风点火,她才不知轻重说了那番话。
这番话为谁而说,那么背后挑是非的人就不言而喻了,现在听了凝烟的解释,对她去了大半的疑,冷冷道:“这件事我不会走漏半个字的。”说罢,威严的看了一眼翠玉。
翠玉会意,严肃地对着屋里一众丫鬟婆子道:“今儿这里的话,谁敢往外说一个字,直接打死!”
众人忙惶恐地低下头来。
老夫人冷笑道:“这个许夸,嫌我们家谖儿不够端庄稳重,她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儿家管别人的家事,就很有教养吗?”
若谖心想,昨天特意说明了是背着老夫人偷吃烤鹿肉,凝烟却偏偏提起,幸亏老夫人心思全在许夸身上,不曾留意,不然又是一顿训戒,也不知这个凝烟是有意还是无意。
若谖放下筷来,对老夫人道:“谖儿跟许姨也接触过几回,端的是个大气端庄的,恕谖儿无知,觉得许姨并不会为了烟姐姐帮谖儿说了几句话便心生不满,惹出这许多故事来。”
凝烟一听此话,气得险些肺炸,这不是明摆着暗示她才是兴风作浪之人吗?
她脸上挂着笑,慢慢说道:“谖妹妹说的没错,许姨平日人是极好的,她如此反常,莫不是因为两年前皇上赞了谖妹妹,且只赏赐了谖妹妹一人,她心里妒恨?毕竟,谖妹妹是在她府上抢了她的风头。”
老夫人听了,愣了片刻,叹息道:“既这么着,谖丫头以后在许小姐面前谨慎些,何苦去讨人家的不是?”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嫌了许夸。
莺****长,到了四月二十六日,是未时交芒种节。
尚古风俗:凡交芒种节这日,都要摆设各色礼物,祭饯花神,言芒种一过,便是夏日,众花皆谢,花神退位,须要饯行,深闺之中更兴这个风俗。
方府年年都要过这个节的,请了巧手的娘子,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或用绫罗绸缎扎成绢花旌幢,都用彩线系在花草树木上,满园绣带飘飘,花枝招展,有趣的很。
虽然方府年年都会邀请许夸来过这个节,可许夸遵守闺训,并不肯轻易出了闺门,所以很少接受邀请。
但是今年不光方府特意派了人来请,就连凝烟也写了书信极力邀请,再加上她隐隐想再见见方靖墨……因此便答应了。
许夸盛装而来,到了方府先到荣禧堂给方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对她却是淡淡的,许夸心里纳闷,不知何故。
凝烟走了过来,将她拉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压低声音道:“许姨今儿还是不要在老夫人眼前晃悠。”
许夸诧异地问:“为什么?”
凝烟叹了口气道:“许姨有所不知,我们家谖妹妹有些娇惯坏了,谁不合她的意,她便跑到老夫人面前告黑状……”说到这里她掩嘴笑了笑,“我可是吃了她不少苦头呢。”
许夸恍然大悟,难怪老夫人突然对自己冷淡,原来是那个小祸害在老夫人跟前搬弄是非过。
仔细想了想,正月初五那日在方府自己虽然对若谖不满,但并未流露出来,……不合她的意?就是她看自己不顺眼咯?她又是什么东西,难道比自己这个皇亲国戚还要高贵?!
当下脸一沉,默不作声,心里想,这个方老夫人也是不明事理的,哪有这么不分黑白是非一味听信自己宝贝孙女的?就你的孙女是千金大小姐,别人家的女孩儿全是贱婢,任由着揉搓!
凝烟在一旁察颜观色,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多言。
若谖见到许夸很是高兴,跑了过来,笑着问了好,道:“我亲手扎了许多漂亮的绢花,许姨去看看好吗?”说着,便亲热地去拉她的手。
许夸厌恶地将手一甩,将若谖甩得踉跄着退了几步,摔在地上。
许夸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忽听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责问:“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吗?”
☆、第二十六 章释嫌
许夸身子一僵,心扑通乱跳,缓缓转过身子,看见方靖墨正将若谖从地上扶起,温柔地替她拍着衣服上的灰尘,宠溺地问:“摔疼了没?”
若谖笑咪咪地摇头道:“还好啦,不是很痛。”
许夸有些尴尬,苍白地为自己开脱道:“我不是故意的。”
方靖墨看向她,一双星眸熠熠生辉:“没说你是故意,但你至少要把谖儿扶起来呀。”
“我……”
方靖墨好脾气地笑了笑:“算了算了,你也别内疚了,不过是件小事,只是我太紧张这个小妹妹了。”说完牵着若谖离开了。
许夸看着方靖墨清瘦挺拔的身影怅然若失,今儿自己跑来,就是为了想见他一面,谁曾想,是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会面,而且……也没好好说句话他就走了……他会不会因为自己害若谖摔了一跤而讨厌自己、不愿再跟自己说话了呢?
许夸越想越心乱如麻,后悔自己刚才不该对若谖那么粗暴,她还那么小……
凝烟目送着方靖墨兄妹两的背影道:“许姨刚才动作也不是很用力,谖儿怎么就摔倒了呢?定是她看见墨哥哥了,故意摔倒的,她最会这招了。”
许夸一听,心里的那点愧疚之情立刻烟消云散,眼神冰冷,嘲讽道:“是吗?真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
两人正说着话,红梅走了过来,笑道:“许小姐原来在这里,叫奴婢好找,我们家夫人正等着许小姐去说说话呢。”
说罢,拉起她的手就走。
许夸在家常听父母提起这位年龄比她大许多的姐姐,说她不仅容颜俏丽,而且端庄大气,最有她姑姑许平君皇后的风范,因此在心里对她极为敬重,既然是她邀请,自己当然要赴约,不知……能不能再碰到方靖墨呢?
许夸来到慧兰苑,方靖墨和若谖都不在,心里有些失望。
许夫人看见她很是高兴,笑着说:“上次来,你也没到我这里坐坐,我可是为你留了一件好东西。”
白梅用一只翡翠斗杯奉了老君眉给许夸,又用官窑脱胎填白盖碗也奉了一杯茶给凝烟,凝烟暗自撇嘴,连个茶具都要分个贵贱!她满脸笑容地接了过来,道:“要喝水我自己倒是一样的,劳烦姐姐大驾了。”
白梅笑道:“烟小姐客气了。”
许夸喝了一口茶,疑惑道:“这水怎么这么甘洌可口,还带着一股腊梅香?”
许夫人笑道:“这水可不是普通的水,是去年大雪的时候,谖儿央了她三个哥哥收集腊梅花心里的白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放在地下埋了,元宵的时候才取出来,煮了一回茶尝了尝,人人都道好喝,便又封着一直舍不得喝,今儿是第二回,连老夫人都没份呢。说起我们谖儿,人虽小,却古灵精怪的,总有许多花样儿,谁和她过日子只会恨时光太短,绝不会感到枯燥。”
凝烟也接话道:“可不是?夏天的时候,谖妹妹拿了各色的玫瑰花瓣,和了珍珠粉做的胭脂膏子又香又甜,抹在唇上又光润,比怡红斋里卖的胭脂还要好上千百倍。”
谁人不知,长安城里怡红斋卖的胭脂香露可是非同一般的贵,并且限量出售,若非皇室贵胄,一般大户人家即便有钱也买不到。
许夸抬头看了看凝烟和许夫人的唇,一个粉红,一个浅玫红,与二人的年龄、肤色极为相称,两人的唇都莹亮润泽,衬的肌肤吹弹可破,她上次来就奇怪,怎么她们的唇这么动人好看,原来是这个缘故。
但是见她二人都夸若谖心灵手巧,心里却是不悦,淡淡地笑着饮着茶,道:“姐姐不是说有东西要送与我的吗?”
“对哦,聊着聊着差点儿忘了。”许夫人扭头对红梅说:“去我睡房梳妆台的抽屉里把那个雕花的沉香木盒子拿来。”
红梅应了一声,进了里屋,片刻,捧出一个红漆雕花的木盒子来,那盒子隐隐散出氤氲的香气,闻了让人心神宁静。
许夸想,光是这盒子就值白银百两,不知里面装的什么稀罕物了。
许夫人将盒子打开,众人眼前皆是一亮。
盒子里铺着一层大红的锦缎,锦缎上躺着一只朝阳五凤挂珠钗,凤钗有六根尾羽,羽毛打造的维妙维肖,羽尾处缀着莲米大的上等红宝石,凤钗当中一颗硕大的珍珠引出凤头和流苏,旁边又引出小流苏各一,流苏底部全是水滴样的红宝石,与凤尾的红宝石呼应,璀璨夺目,凤翅采用了镂空雕法,整支凤钗富贵大气又不显沉重。
许夸爱不释手,惊喜地赞道:“姐姐好眼力!”
许夫人笑着道:“不是我眼力好,实在是谖儿心思巧妙,这只钗是她画了样子叫金匠打造的。”
许夸不解地问:“谖儿为何想到为我打这个?”
许夫人一面替她将那只凤钗戴在头上,一面温柔道:“她过生日之时,我想送她一件头饰,她说要自己设计花样儿,我便由了她。她又说,每次去你们家,你对她最好了,总是陪着她玩儿,你也知道,她就三个哥哥,与她志趣不是很相投,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她是把你当闺中好友看待,所以特意央了我打造了这只金钗送给你。”
许夸听了,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娇颜不语,那支凤钗果然很配自己,心中对若谖那点厌恶渐渐消散了。
凝烟坐在一旁,气得心潮澎湃:只有三个哥哥?!那我这个姐姐算什么?是死的吗?装做对我好,终究还是把我排挤在外的!
三人正闲聊着,若谖花枝招展地跑了进来,一身水红印着白色花朵的襦裙,头上一只银色的蝴蝶钗,蝴蝶的翅膀竟能随着她脚步的移动颤动不止,竟如活的一般就要振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