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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局完本——by日照江南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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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
蒋岱怒道:“小王八,不识好歹,我第一个就教训你!然后再放火烧了这破山庄!”
傅卿云见他猖狂,当即扬声道:“给我拿下这狂徒!”
手持巨网的手下立刻从四面八方聚拢,捕鱼一般将乌金细网从空中罩下,饶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只能束手待毙。蒋岱被那巨网一困,瞬间便无法动弹,细密的乌金丝越挣越紧,在他皮肤上勒出一道道血痕。
“带走!”傅卿云冷笑一声。
凶手一网成擒,众人又是一阵大喜。魏溪看看一旁伫立不动的师兄,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现在还走吗?”
沈连风转身对他们抱拳:“先前多有得罪,这是庄主布置,不得已为之。”
苏晋之一哂,并不回应。
魏溪:“原来如此,那小邱掌门呢,能放出来了吗?”
“查明真相,自会妥善安置。”
魏溪松了口气,见师兄眉头仍然紧蹙着,便问:“师兄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师父?”
“……”
“既然如此,咱么为什么不跟上去看看?”魏溪道,“老王,不,老人家虽然脾气很坏,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苦衷。反正傅庄主不撵我们走了,咱们等看完再走不迟。”
魏溪这一番话倒是说出了苏晋之心声,他师徒分别十数年,心头许多疑惑都未解,要是这样一走了之,恐怕今后心头都要悬着这么个谜团,不能自在安闲度日。
不料魏溪话音未落,前方押送蒋岱的队伍便传来一阵喧哗。沈连风箭一般窜了出去,前方聚拢的人被冲散开来,稀疏的人影中露出那张巨网。蒋岱在网中如同发狂的猛兽一般跳来窜去,单是这样折腾就已弄得满身血花,根本没有人敢接近。
苏晋之眉头一皱,跟了过去。
围观的人也是一头雾水,这蒋岱不知怎么就发了疯,嘴里振振有词也听不清在骂什么,只是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一定在下恶毒的诅咒。
铸剑山庄的护卫们一个个都剑半出鞘。
苏晋之扫到那一片寒光,突地上前一步,扬声道:“别妄动!取长棍来压住,我有办法!”
众护卫转头看傅卿云,傅卿云点点头。
于是大家依言找来长棍,拼尽九牛二虎之力将蒋岱困住,苏晋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抽出一枚细针刺入蒋岱后颈。蒋岱蓦地一抽,而后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苏晋之解开乌金网,伸手搭上蒋岱的腕脉:“是回魂散。”
魏溪:“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治伤药,有固本培元强健体魄的功效,但是长期服用能让人脾气暴躁,神智失常,所以江湖上早就禁用了。”
“也就是说,他脾气本来应该没有这么坏?”
苏晋之顿了顿,诚实道:“本来也挺坏。”
魏溪摇摇头:“好吧,那真是无药可救。”
苏晋之冲两边的护卫道:“把人抬走吧,有金针在他醒不了。对了,他身上的伤势还需要止血,务必轻放。”
傅卿云道:“那是自然,逍遥楼的消息还要着落在他身上。”
魏溪看着蒋岱被抬走的背影,心中涌出一丝同情:“刚才还那么厉害,说疯就疯了,哎……”
苏晋之:“回魂散虽然有毒,倒不至于有如此效果。他忽然发狂,应当是受了刺激所致。”
“刺激?”魏溪眼珠转了转,不解道,“我、我骂得很凶吗?”
苏晋之都被他逗得莞尔一笑,在他脸上轻轻一捏:“不是你。”
“那还有什么,这里一片都是坟地,谁还能气得他那样?”
“坟地……”苏晋之朝周围一看,果然一座座都是铸剑山庄历代的门人。
山庄建立百年有余,期间几经易址,每一次搬迁这些坟茔也会被一同搬走,但下葬位置向来是位于山庄的东北侧,这在傅家已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墓碑也是按照辈分来排,先祖最内,向外资历依次递减。苏晋之一抬头,便看见好几个熟悉的名字,其中之一,便是少时曾亲切招呼他,时常教他些兵器常识的慕容荻。
蒋岱被送到庄内机关森严的审案堂,周身给锁在铁椅上,止住了血,才被拔出后颈金针。
他一醒来便大喊大叫,众人现在终于听清了,他骂的是“骗子”“小人”“背信弃义”,不用问也知道在骂谁。
多年前的恩怨到今朝都不能平息,哪怕慕容荻已早一步魂归黄泉,蒋岱心头的郁结仍旧不能除去。
傅卿云听得不耐烦,按住眉心:“就不能治治他这张臭嘴?”
“金针一施,必然神智同失。现在他气血异常,哑穴也最好不要点,免得影响真气流窜,会有性命之虞。”
傅卿云挑眉:“所以,你的建议是?”
“等。”
等他骂得喉咙嘶哑,自然不会再有声音。
魏溪听师兄说得有理,立即坐下陪他等。但那噪音入耳委实太吵,他伸手入怀摸到一物,忽又想起这手帕是前不久师兄给他新买的,实在有些舍不得,便放了回去,跑到沈连风面前:“沈兄,你有手帕么?”
沈连风不知他为何这么问,伸手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给他。
魏溪瞧那帕子朴素,看起来就不太贵的样子,喜道:“送我行么?”
沈连风点头。
于是魏溪兴高采烈地跑回座上,立刻将那帕子撕成了四条,再团成四团,两团塞在师兄耳里,两团塞在自己耳里。
苏晋之在他手上感激地拍了拍,自己耳边一下清静了,款款端起茶杯来慢饮。
傅卿云却被这咒骂声激得心绪暴躁,纸扇一下一下拍在掌心,几乎都拍红了。
沈连风往怀里摸了摸,想起手帕已经给人要走,看了看那悠闲喝茶的两人,默默走到傅卿云身边,伸出两手,替他盖在两侧耳边。
傅卿云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他在替自己挡噪音,却挥挥手让他退开。
“我倒要听听他能骂到几时。”
蒋岱这一骂,倒真是滔滔不绝无休无止。若是把他骂的每个字记录下来,估计能码满一整面墙壁。他好容易骂累了,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嘴里哼哼着:“水,给我水……”
魏溪把耳塞拿了,问:“啥?”
蒋岱盯着他:“水!蠢材!你聋的吗?”
魏溪蹙眉,对师兄努努嘴,表示果然脾气太坏,但还是在旁边拿了只空杯,倒了杯水过去。
杯子递到嘴边,傅卿云却道:“慢着!答了问题才给他喝。”
蒋岱愤怒地看着他,恶狠狠骂:“果然跟那慕容恶贼一样卑鄙。”
傅卿云反击:“自甘堕落却要怪别人,我还从未见过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蒋岱的声音顿时拔高:“我自甘堕落?那慕容荻又好到哪里去?当年要不是他暗下毒手独吞宝物,我也不会是如今这般田地!十六年,我等了整整十六年!好不容易才恢复功力找到这里,你居然告诉我他已经死了?!我不信,没有我亲自动手,他怎么能死!”
苏晋之问:“当年在剑冢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听同门说,他们在那附近亲眼发现了您的尸首,因为伤得不成样子,所以没有带回便就地埋葬了。”
“那些家伙巴不得我死,撒这种谎有什么出奇?” 蒋岱冷哼一声,“可我对这帮小人的恨,远不及对慕容荻的万分之一!他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骗得我放下戒心,连剑冢的秘密都说给他听。没想到,呵,怎么也没想到……”
魏溪听得心急:“没想到什么啊,他到底把你怎么了?”
“他一见到宝剑,就下药将我晕倒。我记得清清楚楚,在我失去意识之前他还跪在身边,口口声声跟我说,对不起。你说可笑不可笑?分明是他下了毒手,却要跟我说对不起。难道说了就能当自己没做过么!”蒋岱仰天大笑,“这样的伪君子,死也多半是装的,要是不把他的坟挖出来,我是永远不会信的!”
“挖出来也没用。”傅卿云冷冷道,“那坟里根本是空的。”
魏溪喜道:“人真的没死?”
傅卿云摇头:“死了,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我师叔在迷晕这人之后,便被人杀了。”
蒋岱:“胡扯!你小子当年才几岁,怎么会知道?”
“我就是知道!”傅卿云忽然有些激动,“我不单知道他死了,还知道是谁害死了他。那个人也害死了我爹,害死了我娘,害得我这一双腿一生一世都站不起来,害得傅家声明扫地,险些基业不保!”
苏晋之道:“是你二叔。”
傅卿云喘了口气,稍稍缓过一些来。他难得如此失态,从前掩饰得太好,唯独此刻才露出个鲜活的人样:“当年我师叔跟你前去的确另有打算。可他打算的不是想独吞什么宝剑,而是想替铸剑山庄彻底封了这两把魔剑!这是我山庄子弟的责任,他从小受我祖父教导,一直以此为己任,所以尽管知道此行艰险,也坚持一定要去。”
蒋岱脸上现出一丝惊愕,但随即又皱眉大骂:“谎话连篇!”
傅卿云:“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当年他这计划只有我爹与二叔知道。他还怕做了此事你醒来会对他不利,对他们说万一他回不来,千万不要找你报仇。他之所以对你道歉,也是因为心有愧疚。可谁能想到,你却不分是非,仇恨了他十六年!”
☆、吃醋
蒋岱似是无法接受,整个人都不自在地扭动起来,眼睛左右张望,忽然捕捉到沈连风手里的长剑。
“那这又如何解释!”他道,“要是真如你所说,这玄冰剑怎么会在铸剑山庄手里!”
苏晋之:“这剑是我后来在剑冢找到的,与铸剑山庄没有关系。”
魏溪气得跺脚:“你怎么这么倔,怎么都不肯信!慕容荻不是你唯一的朋友么,难道一定要证明他害你,你才痛快么!”
他尚且年轻,不明白人心往往如此,有时越亲近越熟悉的,却越选择不去相信。好像人跟人距离一近,便会抽掉中间那层客气,变得尖锐刻薄起来。
傅卿云:“铸剑山庄历来对玄冰赤焰有所研究的人并不多,慕容师叔是屈指可数的一个。正因为这样,应鹤行才会以构陷我父亲为代价,要我二叔泄露剑冢的秘密和师叔的行踪给他。事成之后,他将盗剑不成畏罪而死的帽子扣在师叔头上,再独占这两把宝剑的秘密,这事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埋入了地底。要不是我二叔临死之前招认了一切,恐怕世上人永远都要当慕容荻是个叛徒。”
苏晋之:“应鹤行?当年与你二叔串通的就是当朝应侯爷?”
“不错。”
“这样说来,他早在十六年前便已经知晓剑冢的下落?”
傅卿云:“这是二叔所说,将死之人不会说谎。”
可苏晋之发现剑冢时,距离蒋岱与慕容荻前去,又隔了六年。
傅卿云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续道:“赤焰玄冰不是人人可练,人人能够练成的。需要内力相当、悟性超群又灵犀相通的两个人,能够不计较彼此得失,将自己的内功化入对方体内,又将对方功力再渡回己躯,如此往复练上九重各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大功告成。应鹤行等了六年才将这秘密泄露出去,应当是花了六年才找到他要找的人选。”
苏晋之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甚至有些惨淡。他几乎坐不住,微微摇晃,勉强抓住了扶手支撑住身体。
“我明白了。”苏晋之忽然低声笑起来,笑得有些突兀,甚至带一些悲惨,叫旁人看了有些发寒。
魏溪疑惑:“师兄你明白什么啦?”
傅卿云却已猜出这其中缘由:“当年告知你剑冢下落的,就是应鹤行的人吧。”
苏晋之点头:“正是应鹤行之子,应文昭。”
魏溪急得一拍大腿:“哎呀师兄你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呀?”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背后包藏祸心。”苏晋之摇头,悔不当初,“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应文昭,我只道他是寻常富商子弟文公子。”
魏溪听这名字十分耳熟,在脑中回想片刻,终于记起:“原来就是那个你下山后巧遇的小公子?那个烟霞拜师不成,与你到处周游江湖,最后一同上昆仑看掌门擂台的,是不是他?”
苏晋之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出手那样阔绰,办事那样豪爽。啧啧,有上千两银票在手,果然不是一般人呀。”
傅卿云:“他们父子多年来一直留意江湖中人,所谓偶遇恐怕也不是巧合。怕是他上烟霞,本就是为了要找苏兄。”
苏晋之:“当时我却没想到。”
傅卿云笑:“你若想到,他自然还会去找别人。”
即便没有苏晋之,也可能会有赵晋之、李晋之,只要应氏父子的野心不死,这江湖就难得安宁。
蒋岱在旁边听见了这一切,所有细节都一一对上。应氏父子的阴谋被抽丝剥茧梳理出来,就是编谎话也没有这样周全的。蒋岱即便是千般不信,现在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傅卿云看看他:“如何?你现在知道是自己冤枉了我慕容师叔也不晚,究竟逍遥楼有些什么计划,现在肯说了吧。”
不料蒋岱脸上神色突变,像是愧疚,又像是悲伤,脸色时红时青,忽然头向身旁一歪,变成了惨白。
“晕过去啦!”魏溪惊叫。
苏晋之立即上前,探过脉相,道:“惊惧太过所致,要立即施针。快将人松绑!”
傅卿云再不愿意,也只能依言照做,命人把蒋岱抬去厢房给苏晋之好好诊治。
待蒋岱悠悠醒转,已是去了半条命的样子。这一半是药伤,一半是心伤,旁人问了好久东西南北,他都愣愣地无所回应。
苏晋之关上房门出来,冲傅卿云等人摇摇头。
傅卿云气得一敲折扇:“又是一个活死人!”
但这也怪不得苏晋之了。蒋岱这些年也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全凭对慕容荻的一腔愤恨才硬挺了过来。现在仇家没了,这么多年活下来的意义也没了,难怪像被抽走了灵魂,空洞如一具干尸。
对此苏晋之无能为力,他照顾完自己师父,便被魏溪拖去查看邱落言。好在这个伤在筋骨,不及肺腑,止血敷药之后稍加休养便可。
傅卿云尽管放过了他,却仍不放邱落言自由。先前他散播过逍遥楼抓捕赴会英豪家眷的消息,因而傅卿云对他颇为忌讳,在他住处外布置了许多守卫,平时除了苏魏二人,不开放任何探视。
魏溪念邱落言可怜,经常跑去照顾。邱落言感激涕零,怕麻烦魏溪常常吵着要自己动手,可他身上有伤,如何方便?有时越帮越忙,反而给魏溪添了麻烦。
“没事没事,我回去自己洗洗就成。”魏溪擦着衣服上一块污渍,可药水已被布料吸进去了,暗沉沉一滩,看着甚是扎眼。
他向来大大咧咧,见状索性放弃,端起碗,盛了口汤药送到邱落言嘴边:“还是先趁热喝药吧。”
邱落言看看他,又看看勺子,很勉强地抿了一口,表情复杂。
“怎么,很烫么?要不我给你吹吹?”
邱落言一怔,忙道:“不不不,只是有点苦。”
“苦?我给你去拿些蜜饯。”
“不不不,苦也能喝。”
魏溪搞不懂他,离开了凳子又坐回去,继续一勺一勺,直喂到碗底朝天。他放下药碗,见邱落言的嘴边留有药渍,伸手想去帮忙擦了,不料对方向后一缩,胡乱用手一抹:“我我我自己来!”
“小邱掌门,你怎么了?为什么抖得厉害?”魏溪伸手一捉,便将他手擒住,又再抚上他额头一探,奇道,“没有发烧啊。”
“前前辈……我、我没什么钱……”
“这都是山庄的东西,那傅庄主害得你这么惨,怎么好意思收你钱?”
“我我、我也没什么本事……”
“你只管养好身体,本事可以再练。”
邱落言的两眼水汪汪的,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委屈:“我只有我自己……”
魏溪听得莫名,笑着安慰他:“放心,我在这儿呢,你还有我呀。”
邱落言啪地把手抽开,忽然在床上跪了下去,冲魏溪连连磕头:“前辈对我恩重如山,本当涌泉相报!可,可我只是一个俗人……前辈的恩德,恐怕,恐怕只能来世再报!来世做牛做马,不不,给你当小妾当丫鬟,我我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这辈子……爹娘刚给我许了门亲事,明年成亲,我们、我们家就我一个独子。他们还指望着我传宗接代,后继香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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