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完本——by洛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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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如果真的有宝剑出世,将来谷堆村的村民不管去到哪里,都能倍加自豪地说一声,“我是谷堆村人!就是埋着杨将军宝剑的那个谷堆村!”
李茹再说出来的话都激动得有点结巴了。
“啊?那,那,那凤凰顶上当真埋着宝剑?”
杨老九摇摇头,“杨家的老祖宗留下的话说,这宝剑的确是埋在了沁城县的深山里头,但究竟是哪儿,我们也不知道,不过据说除了埋了宝剑以外,还有一个姓张的将士,带着一家老小住在附近,世世代代守护着。”
李茹一下子就想到了大柏树下的老张家。
据说那大柏树是老张家的老祖宗亲手种下的,说起来,不光是老张的祖宗,那也是张小椿他们家的老祖宗,难道他们张家,就是守剑的那家?
“张家?难道说,老张,老张他们家,就是那个守剑的?”
杨老九点点头,“我也是这么猜测的,田有财也不知道是在哪本地方志里头,发现了张家的来历,跟传说特别像,好像他前两个月又讨了一房小老婆,就是谷堆村的,这就都对上了。”
这小老婆,不用说,就是来花了!
来花本来就是镇上的姑娘,长得模样娇贵,嫁到谷堆十来年也没下地干过活,保养的就比其他妇女好得多,能被田有财看上,也不奇怪。
李茹一时间简直是心潮澎湃,要不是这时代不兴太过奔放的举动,李茹都能抱着杨老九唱一曲慷慨激昂的满江红,但也难以抑制满怀的激动,一会儿握拳,一会儿又放开。
“那,那,那,这么机密的大事,怎么就告诉,俺了?”
“大嫂,如今鬼兵占了咱们大半个国家,不说远的,就是沁城县,也有一大半是被鬼兵控制着,俺身为杨家后代,怎么也不能给老祖宗丢人,虽然俺们有信心把鬼兵赶回海里去,可战场上刀枪没长眼,不知道甚时候,俺这一百多斤,就交待了,这些秘密,难道要带到地底下去?原先的守剑人家老张也没了,那宝剑,鬼兵们挖了一个月都没挖出甚来,也许那凤凰顶上,并没有甚天虹剑,可是这些人,这些事,总要有人记得,讲给后来的人听!”
第55章 过冬
杨老九走的时候,李茹把烤好的饼用一块粗麻布包好,又去藏粮洞的角落里头,把先头在那南岛鬼兵身边找到的那支木仓翻出来,还有汉奸田有财身上找到的几十块银元,本来埋起了,李茹前两天觉得杨老九可能是要走,就刨出带了过来,这些东西都一同交给杨老九。
“谢谢大嫂!”
杨老九看了李茹一眼,深深地朝她鞠了一躬,这才扭头走上了山路。
大林依依不舍地跳到了土坡上头,一直目送杨老九转过了山岰,这才跳下来,问李茹,“二梅婶,老杨叔他们甚时候能打到咱这儿来?”
李茹摸了摸大林的脑袋,在心里算了算。
离打败鬼兵还有两年,离打败旧政府还有六年,不过估计打败了鬼兵以后,在河西省这块地方,旧政府也维持不下去了,那就还能再早两年,“也就是三五年吧?”
把人都送走了,李茹和大林两个人就顺着山坡往回走,有一搭没一搭地拾点干柴,摘几根野菜。
大林这几天跟杨老九处得挺熟悉,这人冷不丁的走了,心里有点闷闷的,想到杨老九说过,在根据地里,所有村子的村民都被组织起来,但凡是有作恶的,比如说,投靠南岛人的,勾结土匪的,祸害老百姓的,都被抓起来公开审判了,罪行严重的,那都要木仓毙的。
“二梅婶,俺达俺娘他们逃荒是往西北边去了,是不是就是去了杨老叔说的根据地?要真是就好了!在那边干坏事的人都要被抓,老百姓都不怕土匪和鬼兵!”
那他达他娘带着弟弟们也能找到活干,能有吃的了?
李茹本来脸上还带着点笑容,这会笑容就微微一僵。
“嗯,兴许是吧?”
大林这个推测也不算错,要说方位吧,故事里头的孔连翠确实是去到了长平县,长平县是沁城县的附属县,正是杨老九说的根据地所在。
只是,长平县的农村,可能确实日子要过得比其它地方强些,可从谷堆村去长平县的路程,光靠两条腿,实在是太遥远了,如果是杨老九这种有身手的壮年男人还差不多,可高有德他们带着两个孩儿,路上突发的危险不断,又是狼群,又是土匪,还要躲避南岛人,弄上一点吃喝,还得先紧着孩儿媳妇吃,高有德怕是会耗干了自己的生机……
而根据地的村子,就算日子安稳些,但也是在灾年里头,没多少余力去接济外路人。所以这个时候,多半大林的娘已经把二林和三林送了人了。
李茹当然不可能把这些跟大林说,打破美好的念想,更何况兴许有改变呢?
两人说着话,把背上的筐都填得半满,这才回到谷堆村。
刚到自家院门口,就看见两个小姑娘在吵架,一着急,还动上了手。
细看却是小兰和小茧。
“你别来俺家!快走!”
小兰把小茧推出院门外,小茧两手拉着门框,拗劲上来,就是不出去。
“就不走,俺来的是俺婶婶家,你凭甚赶俺呢?”
李茹赶紧跑过去把两人拉开,“小兰你做甚呢?好好的俩人怎么吵上了?”
虽然说知道故事里头小茧就是老祖宗的继女,老祖宗也没怎么受过这位继女的供养,让李茹来选,肯定不会再跟故事里头那样,吃力不讨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但说起来,小茧她达倒不坏,小茧这会还是小闺女,也没必要就因此不来往,所以小兰跟小茧常常一起耍,李茹也没干涉过。
小兰气呼呼地冲着小茧翻白眼,指着她直叫,“谁叫她瞎说八道!我再不搭理她了!”
小茧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回话,“我才没瞎说!就是你小气!俺婶婶愿意就行!”
这后半句一出,李茹忽然觉得有点不妙,赶紧把两个闺女都拎回到院里,把院门一关,细细再问。
“小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婶婶,我听红霞姨说,让给你和俺达说媒,要是成了,俺就能跟小兰和绵花一样叫你娘了?”
小茧看着李茹,两只眼都能放出光来。
小茧家虽然只有她一个闺女,但是她娘长期生病,也没精力管她,这闺女看着就邋遢,头发早晚毛不烘烘,衣裳经常脏不拉叽,破了洞好长时间也没人补。
她娘这会儿没了,小茧就更邋遢了。
她身上穿的可能是她娘的旧衣裳,袖子一边挽着,一边拖下来,衣裳膀子快拖到了胳膊肘,还不知道在哪挂了下,本来旧衣裳就脆,下摆破了老长一个大口子,看着不比讨饭的闺女强到哪里去了。
“来,来,小茧,把衣裳脱下来,让婶婶给补补。”
李茹态度温和,取了针线和刀剪,把小茧身上的那件旧衣裳给修补好,还把袖口和肩膀这些地方都给折起来些,李茹的手工虽然不怎么样,但也比不做强得多,再穿回小茧身上,立马显得利索了不少,小茧两眼亮亮的看着李茹,李茹取了梳子篦子,给小茧也梳好了头发,小兰一直站在旁边瞪着小茧,气鼓鼓的,想说话又憋了回去。
“小兰,你去跟绵花到菜地浇水去!”
看到小兰被支走了,小茧咧开大大的笑容。
“婶婶?你什么时候当俺娘啊?”
李茹摸摸小茧的头发,笑着摇摇头,“小茧,我是婶婶啊,不是娘。”
“那你跟俺达结婚,不就是娘了吗?”
小茧急了,拉着李茹的袖口直问。
“结婚可不是说结就结呢,你还小呢,不懂。”
李茹笑眯眯地,看小茧快哭了,就安慰,“小茧别哭,虽然我不是你娘,可是婶婶也能帮你缝衣裳梳头发呀?叫婶婶不是一样么?”
小茧眨眨眼,摸摸自己身上的衣裳,再摸摸自己梳齐整还扎了根红头绳的小辫子,想想好像也是,就点了点脑袋。
成功地把小茧给忽悠得高高兴兴地走出院门的李茹,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松了口大气。
当后娘和当婶婶,那可是大不一样的。
当婶婶,哪怕是给闺女吃一口饭,缝一针衣裳呢,那都是说得上来的情份。可换成后娘呢?做多少都是白做的,应该的,辛辛苦苦还落埋怨,真是何苦呢?
才把小茧送走,一回头,就看见小兰藏在院门后,撅着嘴,瞪着眼,一脸不高兴,见李茹回头,就把头一缩,噔噔噔地跑回屋去了。
李茹心里好笑,回到自家院里,把小兰抓过来,再三跟她保证,不会跟小茧他达结婚,更不会当小茧她娘,小兰这才高兴起来,抱着李茹的胳膊蹦蹦跳跳。
李茹这会儿也想起来,这个年代的爹娘,只说给孩儿吃饱穿暖就好了,要是再不打骂,那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爹娘了,哪还会去考虑孩儿心里在想什么?
说起来,老祖宗心地好,收养了那么多不是亲生的孩儿,不知道有没有考虑过自家亲生的闺女心里阴影面积没有?
解决了小兰的心情问题,一家人早早做了晚饭,正准备开饭的时候,快嘴霞就来了。
快嘴霞当然是来说媒的,村里的妇女就是她往李茹家里来的最多,先头王老屯跟栓柱说了这件婚事,王老屯是觉得挺可意的,不管是李茹这个王家的媳妇,还是王小茧他达,那都是老王家的人,肥水不落外人田,本家男人娶本家的媳妇,养活的也都是姓王屋儿的孩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那肯定是比半家没男人缺媳妇的过得好。
虽说栓柱说了不成,王家这几个话事的人还以为是栓柱一个大男人,没把话传好,二梅说不准是不好意思呢,这不,就让快嘴霞来当个媒人。
如果是在几个月前,快嘴霞肯定是上窜下跳,欢欢喜喜地当这个媒人,可这会儿眼看着都快到冬天了,家里的粮食都要见了底,外头山上的野菜也越来越少了,就算是天天上山去寻回来哂干,怕也抵不上家里头三个大男人填肚皮。
这回家家难过,就算是当媒人,也拿不着甚好处,顶天了在人家里吃上一顿野菜饭,还不抵跑腿磨嘴的工夫呢?因此快嘴霞就有些精神不振,听李茹回绝了,也都懒得多劝,倒是李茹将微客气了下,让她坐下来一起吃,就赶紧不客气地自己给自己舀了一大碗,头也不抬一下就喝光了。
这也不能怪她,她在这儿吃饱了,回去就能省上一顿,那爷仨就能多吃上些……
谷堆村民们艰难地熬着日子,再怎么样也是靠着山,啃草根树皮也能填肚子,一整个冬天倒是没再听说谁家饿死……但凡老幼病弱的,都没挺过前头几次灾害。
严寒天气,崎岖山路上的冰雪,给谷堆村挡住了外界的骚扰。
等终于春回深山的时候,家里存粮断顿,饿得两眼发绿的村民们,不分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爬上山坡,在枯枝残雪下头,找着冒头的野菜芽儿。
一个衣衫褴褛的汉们,跌跌撞撞地打从东边的大路上走来,骨瘦如柴,露在外头的手脚上都生满了冻疮,头发胡子都乱糟糟的缠成一团,越离得谷堆村近,他就越激动,甩开脚底板就要跑,可体力又不行,几下就摔倒在地,爬起来又跑……
这样奇怪的人,在山上挖野菜的村民们都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头上包着一块粗布头布的李茹也从半坡上站了起来,拎着手里的小木铲看向那人。
那人跟野兽一样,突然转过脸来,也看向李茹,盯着李茹看了几秒的工夫,就放声大哭。
“姑姑!姑姑啊!”
第56章 下落
李茹起先被吓了一跳,等听着那汉们叫出来的姑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大哥锁柱家的老小!
“小二?”
“你达你娘?你大哥他们呢?还有你媳妇和孩儿?在哪儿呢?”
大哥锁柱一大家子人,儿女都结了婚生了娃,鬼兵们扫荡的时候,他们没跟李茹和栓柱一起,却是去了东平村,可鬼兵们占了谷堆村,都没歇气就派了一队兵去把东平村也给端了。
东平村不像谷堆村,有峰火台看得清楚,就算有谷堆村的人去报信,好几家都不怎么相信,结果那些没跑的人家就遭了殃。
可以说锁柱一大家人,才在东平村没有安稳上一顿饭的工夫,就只能跟着东平村的人慌慌张张地往东边跑,东平村是这一带离着河东省最近的村子,村民们去河东省那边的镇上,比去河西这边的还要方便得多,锁柱他们去投奔的亲家,就往河东那边的小村子去了,锁柱一大家也跟着去了河东,这两个月过去了,就没了锁柱家的消息,这冷不丁的,就跑回来一个老二,李茹心里就忍不住一跳。
“姑姑啊,啊嗬嗬嗬,呜呜……都没了呀!”
那汉们弯下腰,哭得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虽说这年月,死上个把人,都不是稀罕事,可像那一大家子都栽了,却也让人打从心里凉嗖嗖的。
周边挖野菜的村民也都停下动作,围拢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李小二。
李小二却抱头哭着惨痛,一咯一咯的,哪里顾得上回话,还是李栓柱听说了,从自家里跑出来,把自己这个跟讨吃也差不了多少的侄子给拖回了自家院。
喝了一碗滚水,又擦了把脸,啃着李茹拿来的野菜饼,李小二这才断断续续地把自家跑出东平桩的遭遇给说了。
原来,李锁柱一大家人跟着亲家去了十几里外的河东小村子,那个河东小村地势有点偏僻,想着南岛鬼兵多半不会过去,谁知道南岛鬼兵没去,却遇见了土匪!
李锁柱家在谷堆村不是最富的,也算数一数二的,李家的家底本来就厚,李锁柱又是大儿,分家的时候大头就归了李锁柱,这回逃跑,李锁柱他们家虽然也藏了点东西,但倒底值钱的东西舍不得离了身上,就都带上了。
这带上不要紧,却是遭了人的眼。
要是本村的人,估计还想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能把事给做绝了,可锁柱他们外来的人,还有甚好怕的,那个小村上,就有那无赖跑去给一路土匪报了信,那土匪做事还挺仔细,都没大张旗鼓地上门来抢,而是趁着李锁柱这老头落单的时候,把老头给绑了当肉票。
那伙土匪大概知道李家的家底,让人带话说要想老头的命,就拿出两百块银元来赎人,不然就等着给老头收尸。
李家一大家子人可不就慌了神,他们总共也就带出来两百块银元!
有的儿媳妇心里就打了小算盘,觉得不能为了老汉,把一大家子人都掏空了,到时候人出来了,吃甚喝甚?
结果因为这个还闹了矛盾,老大媳妇就趁着人不注意,带着她的私房和最小的孩儿就跑了。
余下的人乱成一锅粥了,也腾不出手来寻她,只能由老大媳妇去,两个儿还是把所有的家底都拿了出来,去救老汉,那土匪倒是说话算话,得了两百块银元,果然把李锁柱老汉给放了,锁柱在土匪那儿就连惊带吓,身上就有些不好,等出来听说了这些破烂事,一口老血就没忍住,一病不起,拖了不上三天就老了。
锁柱没了,锁柱媳妇想起逃跑那天,栓柱要拦锁柱,她却没让人把话说完,结果一家人慌慌张张地被人撵来撵去,这会家不成家,老汉也不在了,一时没想开就上了吊。
老人们都不在了,老大带着大儿去寻媳妇,老二也恨大嫂不懂道理不顾老人,兄弟两个各自分开,那个河东小村肯定是呆不下去,老二带着一家三口,听东平村过来的人说,那南岛鬼兵占了谷堆村住下了,也不敢回自己村,就只好跟着逃荒的人一路往东走,离开了他们这片山区,去到了河东的平原……
那一路走过去,河东平原上的村,十个里就有九个是空的,老二一家人不敢久留,路上啃点草根野菜,一直走啊走,就去了辉山省的锦州。
那锦州倒是没有旱灾,也没被鬼兵占了,还是叫总统管辖的地盘,可是这一路上,从河东河西两省来的灾民太多了,城里城外成群结队的讨吃,就算是灾民们想找个能填肚子的活干,那也是太不容易了,人家东家招一个扛活的,就有几十号人上去争的抢的,有时候因为一个活计打死人的都有,老二一家人本来就是撑着一口气,还想着到了那大地方就能有吃有喝,谁知道到了地方也没好到哪去,这口气就泄了。
老二媳妇有一天回来就跟老二说,她去讨饭的那家家里挺富裕的,算是个地主,那老地主和老太太都五十岁的人了,家里有五个闺女,没生下一个带把的,那老太太看中老二媳妇骨架好,像个能生儿的,就问老二媳妇愿不愿意留下来给他家当个小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