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完本——by洛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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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汉子背着个麻袋,麻袋里头看着似乎有个十来斤的东西,有点像是走亲戚的。
女孩们都往李茹的背后退了几步,男孩们却胆大,都盯着汉子看。
个头最高的大柱还壮着胆问了一句。
“这位大叔,你是哪个村的?要去哪儿?”
那汉子倒很和气,眯着眼笑了笑,“我是大南庄的,去河东文县走亲戚回来,你们是哪个村的?”
大南庄这个地方显然离得谷堆村太远,九个孩儿听了都摸不着头脑,倒是李茹知道大南庄。
大南庄是沁城郊区的,在现代的时候,沁城城区一再扩大,大南庄就快挨到边了,那是个大村,发展的也快,光大工厂就开了两个……不过那是现代,百年前是什么样李茹就不清楚了。
李茹心中一动就忍不住发问。
“大南庄?那不是离城里近?”
虽然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现在蝗灾还没发生,粮食还没到特别短缺的时候,土匪们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小村子的存粮还派个先锋来,再说这人给李茹的感觉倒不像土匪。
“是来,离县城有个十五里地。”
汉子站住了脚,脸上带笑着回答。
“你们村旱么?”
“比这边还旱!”
汉子说着,脸色就有些沉重。
“都是平地,没山没树,全靠井水,今年一颗粮食都没啦!”
李茹和几个孩子都是一脸惊讶。
“那你们村都吃甚?”
“进城做短工,去亲戚家借粮,地里刨野菜,卖房卖地卖孩儿……”
汉子说得平淡,可平淡里头透着化不开的苦汁子。
孩儿们都互相看看,说不出话来。
家里大人都说外头的人日子过得还不胜咱,他们还不信,没想到都是真的!
“能进城做活儿也行啊。”
李茹干巴巴地劝了一句,没想到汉子更是苦笑一声,“都是进城卖苦力的,哪里卖得上价,挣的饿不死就罢了,离得城近有甚好处来,征民夫交粮税哪能跑得了,还不如你们山里头,那帮刮皮不常来。”
这李茹倒是知道,不是有句话说,苛政猛于虎么!
当初几个村的老祖先为甚选了这么个交通不遍的大山沟,多半也是为了少受些官府酷吏的盘剥呗。
“才我路过听了一耳朵,大嫂刚才说,那蝗虫能吃?还能用火燎?大嫂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才从河东过来,听说河东有些地方闹开蝗灾了,备不齐甚时候就飞到了咱河西呢。”
这话一出,李茹就多看了他几眼。
这倒是个明白人!
甭管他是不是他说的身份,路过这处河坡是为了啥,只要能让这治蝗,吃蝗的办法尽可能地传开,能让沁城在大灾祸里多活下些人口,李茹自然是乐意的,要不,她一个现代人穿越回自家老祖宗身上是为了啥?总不能就是为了体验一遍末日般的灾难?
李茹并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说了一遍。
汉子听得很认真,李茹还感觉到他似乎偷偷地多打量了自己几眼,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山沟里的中年妇女,居然还知道这么多吧?
汉子不但听得认真,还记得认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就会问上几遍,这一说就是一刻钟过去了,汉子琢磨了下,把自己背着的麻袋解开,从里头摸出了一把芛干,给几个孩儿一样发了几棵。
“多谢大嫂,这些办法到紧要关头,可都是能救命的啊!来,来,这是从亲戚家带的,不是甚好东西,回去用水泡开能当菜吃,咱河西不产,就吃个稀罕……”
孩儿们还真没见过这东西,人家给当然乐意要了,有的调皮娃拿到手就塞进嘴里咬。
汉子把麻袋又背上,向李茹道了别,跟一群孩儿们挥了挥手,一直往西走了。
眼瞅着再也看不见影儿,孩儿们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今年碰上个城里人,那可真是件头等稀罕事儿!
谷堆村在大山沟里,交通特别不方便,好些老人,一辈子也没见过县城是个啥模样呢。
“啊呸呸!甚好东西,跟吃木头一样!”
大柱把嘴里的渣渣吐了出来,失望得很。
小椿眼睛转了转,“大柱你不稀罕,那给我吧!”
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小伙伴稀罕起来,大柱反而犹豫了,最后还是小椿拿自己逮的鱼跟他换了。
李茹在一边看得乐呵,小椿果然打小就精明啊!
正午的日头白花花的,先头李茹洗好的衣裳和被单被摊开在荆条丛上,很快就哂干了。
李茹烤完了鱼,又给那位外村人说了蝗虫的一二三,几个男孩儿听完了稀罕又分散开去捞鱼,李茹自己又捞着两条,个头不大才一掌长,就拿草穿了,带上三个闺女,收拾东西往回走。
洗过了澡,浑身好似都轻了二两一样,只可惜回村的路太长,又是上坡,走着走着就出身汗。
回到家里,李茹把闺女们得的笋干泡了,跟鱼炖在一起,又是一道稀罕菜,娘仨美美的吃了一顿。
结果到了第二天,李茹正洗早饭的碗呢,快嘴霞风风火火地就进了院。
“二梅姐啊?听说你昨儿下河洗澡啦?”
李茹无语地抬了抬眼皮,事是这么个事没错,可从她的嘴里出来,咋就不是味儿了呢?
“昂,洗啦!”
李茹把洗碗水倒进潲水桶里,粗声粗气地回了仨字。
“听说昨儿有个城里汉们路过河坡?跟你说了好大一会地话?”
李茹提了潲水桶往房后走,快嘴霞紧紧跟在后头,穷追不舍。
“那城里汉们多大啦?你们说了些甚?那汉们家里有媳妇没?几个孩儿?”
李茹翻了个白眼,“那我哪知道?”
“那听孩儿们说,你们俩人在河坡说得一疙瘩劲儿!那都是说甚来?”
快嘴霞挤了挤眼,挑了挑眉,又拿胳膊撞了李茹一下,“二梅姐你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跟旁谁说去!”
李茹没好气地闪开了些,走到地头,把桶放下,开始一瓢瓢地给瓜菜浇水。
“我跟那汉们说……”
李茹故意停了停,快嘴霞急得凑过来,恨不能把话从李茹肚子里掏出来。
“快说说,说甚来?”
“我说,蝗虫能吃,吃的时候把翅膀去了,放火上烧熟了,香着哩!”
快嘴霞的嘴快歪到了耳朵根,“嘁!哄人哩!”
这都守了快十年的寡啦,碰到个汉们说得又高兴,就说的是吃虫?
谁信哩!
第17章 蝗虫
李茹淡定地浇着水,不管快嘴霞怎么旁敲侧击,钻头觅缝,都是简短的几个字回答。
快嘴霞有点泄气,本来还以为有个大新鲜能挖呢!
忽然她就灵机一动,拉了拉李茹的袖子,“二梅姐,我跟你说个事……东平村李老牤他媳妇,前两天不是生了么……”
虽然穿来这几天,李茹听了不少附近几个村子的大事小情,也知道不少人名,不过能认得的,也就是谷堆村这些人,东平村李老牤这名字,是只听说过。
这人大概也是三十来岁,他娶了媳妇以后,也不知道是祖坟的风水没埋好还是怎地,就是不生孩儿,后头没办法了,两口子就抱了一男一女两个小的回来。眼看着都长到七八岁了,谁知道去年他媳妇一把年纪了,又怀上了。
李茹想了想,这李老牤家好像跟自己家,不管是那一头,都没啥亲戚关系,所以他家媳妇生不生,李茹也不大关心。
“哦,那好啊……生了男孩女孩?”
快嘴霞一拍李茹,“哎哟,生是生了个男孩!可惜了,他媳妇就没了!产后风!”
李茹啊了一声,心里默然了下。
这个年代就算不是荒年,老百姓的日子也极不好过,特别是女的,在村里一般都重男轻女,打小在家的地位就比不兄弟们,出嫁了又得伺候婆家一大家子,生孩的时候别说医生,连个产婆都没有,都是找的娘家妈或是婆婆在旁边搭把手,那结果可想而知,生个孩儿,当真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村里好多的鳏夫就是这么来的。
“哎呀,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你说说!”
快嘴霞擦了擦眼角,又接着说,“他家里俩孩儿倒是都大些了,可这个小的才下生,家里又没个女的看孩儿,可怎么养活呢?”
“如今又是荒年,老牤也是难啊,养不得孩儿,这不,就要把孩儿送人咧!”
快嘴霞一边说,一边就拿眼观察着李茹。
李茹听着就愣了下,“自己的亲孩儿,怎么舍得送人?”
这个人可也真够倒霉,结婚十来年不生,一生就送了媳妇的命,好不容易得来的亲生孩子,反而要送人!
“那不送怎么呢?他一个大男人家,是能喂奶啊还是能把屎尿?”
快嘴霞倒是说得理所当然,“这离了娘的孩儿,可不就像根草!”
要是亲娘活着,那肯定是当眼珠子一样娇惯,这没了亲娘,光有亲爹可不行。
李茹默然,就听快嘴霞又说,“二梅姐,你还想抱个孩儿不?这不就是现成的?你要不好张嘴,我去给你说和!”
李茹不知道如果是真正的老祖宗听了会怎样?真正的老祖宗李梅,虽然嫁了两次,但一辈子的大多数时光都是独身,独自承担着抚养几个孩子的重担,虽然这里头只有一个是亲的……要按现代的说法,这就有点烂好心了,反正如果换成李茹,她肯定是不想养个不是亲生的娃的。
不过自打她穿过来,跟绵花处了这一段时间,绵花这个小姑娘特别听话懂事,简直就跟个小绵袄一样,李茹跟她处出了些感情,对于抚养这个没血缘的小姑娘倒是接受了,可让她抱个吃奶娃回来从头养大?
天呐,光想想就觉得日月无光!
“可不用!”
李茹赶紧摇头,“这会旱成这样,家里都没有余粮,哪能养得起吃奶孩儿?”
快嘴霞眼珠一转,“怕甚呢,你不是还有俩兄弟呢么?锁柱栓柱他们日子都好过,一家接济你些就过去了……”
“谁家日子也不好过!”
李茹说得没好气,这快嘴霞是个挑事精,别看她现在说得振振有词,好像李茹兄弟帮她是天经地义的,等李茹真的露了口风说要兄弟们帮忙,快嘴霞保准脚不沾地就能去李茹大嫂和弟媳妇面前戳戳弄弄去!
谁家乐意有个总沾光的姑子?
快嘴霞心说这二梅倒是嘴紧,哄谁呢,要不是有兄弟接济,她一个寡妇能过得这么滋润?
“不抱就不抱,那要不这么着?你看双贵也跑了,你家没个男丁,二牤家也没女人,不如你们两家过成一家怎么样?我去给你们说合?要是办事办得快,二牤家的孩儿也不用送人了,就二梅姐你养着呗,从小养大的亲!二牤去地可是一把好手!他年纪才小三岁!女大三,抱金砖!”
李茹气笑了,一瓢水使劲泼出去,“你快歇歇那嘴吧!我可不用你说合,这大荒年,谁有那心思?”
人家媳妇前脚去,窝都还是热乎的呢,你们倒是后脚就惦记着给男人介绍亲事了!
这封建残余的思想,倒真是从古至今,都顽固地存在着!
就在现代,李茹也是听说过,有那家庭条件好的中年男人,老婆得了重病要死了,人还在医院喘气呢,外头就已经有给男人介绍相亲对象的了,所谓婚姻的真相,就是如此残酷。
“就是荒年才要两家合一家……”
快嘴霞仍是不甘心地要摇唇鼓舌,谁知道忽然天就暗了下来,耳边忽然就嗡嗡作响起来。
这是哂着了?
快嘴霞手托着瓜架子,抬头往天上一看,见半个天都黑了,一拍大腿,喜得直叫,“呀!这是要下雨了?天老爷呀!总算是开眼了!我得赶紧回屋去拿桶接水去!”
说着就乐颠颠地往回跑,也不游说李茹抱养男娃和再嫁了。
李茹手搭凉蓬抬眼望过去,那黑云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暗,眼瞅着黑云就笼罩在了谷堆村的上空,几点凉凉的细小水滴打在皮肤上,却并不像是雨……
无数的黑点从天而降,落在田间地头,房顶院中,嗡嗡声和沙沙声响成一片……
这,这哪是下雨,这是,蝗虫!
蝗虫真的来了!
李茹手上的葫芦瓢当地落在地上,李茹也顾不上去拾,赶紧往自家院里跑,边跑边叫。
“小兰,绵花!快,快进屋!蝗虫来了!”
等她跑到院子当中,这才发现院子里只有小兰一个人,“绵花呢!”
小兰吓得脸发白,“二姐去后山担水了!”
“去了多大会儿了?”
“才去不大会儿,这会,是,是出了村了!”
母女俩说话的工夫,更多的蝗虫从天而降,瞬间已经铺满了一地,这些蝗虫单个的时候杀伤力并不吓人,但成千上万地协同而行起来,那真如同一支军队般,扫荡而过,片甲不留!
第18章 斗虫
“把门关严,先别出去!”
李茹从炕头箱笼上抓起一件衣裳胡乱地穿上,手里又抓了一件就紧赶着往外跑,百忙里头还叮嘱了小兰一句话,小兰在身后又叫了一句啥,她人都跑远了也没听清。
这会院子里铺的蝗虫更厚了,一脚下去,那声音和触感……
偏偏这时候人的鞋都是自己纳的布鞋,鞋底子没多厚,那踩在蝗虫上头的感觉更是鲜明,仿佛一只只的蝗虫都能从脚底板钻进来一样!
天上还在不停地往往下落,李茹披着的这件衣裳是用麻袋和旧衣裳改的,特别厚实宽大,顶在头上,光露出个眼睛来,但即使是这样,,那一条条蝗虫落在身上的滋味也是酸爽的很。
李茹踩着一地的虫就往村口跑去,一路上就见村里已经人仰马翻,小孩哭,大人叫,就连村里唯二的两条狗都叫得特别凄厉。
“大柱哦~快回来!快回来!”
“老天爷呀!这可让人怎么活呀!”
“……你们谁看见俺家三凤啦?三凤哟~”
“哇……娘啊!快来,虫咬俺……”
蝗虫如急雨打下,谷堆村……不光是谷堆村,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田里路上,山坡草丛,都是乌压压的虫,这些虫也不知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但它们组成的这支蝗虫大军,却是铺天盖地,要把一路上能啃吃的一切都吃得一干二净!
村里大概只有上了年纪的六十岁老人才有蝗灾的经历,但六十岁老人本来就少,更何况当年他们经历过的蝗灾比起这一场来说,那真是小妖怪跟老妖的区别。
主要还是旱的时候太长了,□□在外头的黄土地越多,那产卵的蝗虫也就越多,这千里赤地,不知道积蓄了多少害人的玩意儿!
有的男人起初吓了一跳后,看见蝗虫啃吃自家田地里的庄稼,那可是自己天不亮就起来担水浇地才保住的苗苗!心疼得根本顾不得这天象有多怕人,操着手里的家伙就去打虫,也不管那些被激怒的虫会不会反咬自己几口……可虫子打不完,人手却只有一双!
眼睁睁地看着辛辛苦苦的劳动被祸害,好些人一边打虫,一边就哭得哇哇的,去年就没收上多少粮,今年夏麦收的还不够塞牙缝,这回可好,连种子也折进去了!
在外头的孩儿们都吓得往自家跑,跑着跑着身上落满了虫,有胆小的吓得就呆傻的站在当地,仰着脸大哭……但没哭两下就又抱着头闷声哭,没办法,脸上也落了虫了!
李茹还算幸运,刚跑出村口,就碰上跟着一帮人往回跑的绵花。
这些大都是跟绵花一般大的少年和闺女,半路上遇到下蝗虫,吓得就往回跑,有好几个人连鞋子都跑掉了。
“娘!”
绵花看见李茹,哇的哭出声来。
李茹挥动手上的布衫,帮着把绵花身上头上落的虫子给赶开,布衫罩在绵花头上,那种被无数虫子压迫的可怕感觉总算是缓了一缓。
看到养母,绵花这心里就安定了,之前李茹也时不时跟她和小兰说起怎么对付蝗虫,昨儿才说过蝗虫的吃法,想到这儿,绵花原本吓得打摆子的身子也恢复了过来。
小兰透过糊窗户纸的洞往外看,这窗户纸本来挺厚实的,还是刚刚被那该死的蝗虫给撞破了,撞进来的几只虫当然立马被小兰拿东西给拍死了,可一个人在屋里,仍然是胆战心惊的。
光听人说有多可怕那是感觉不到的,只亲眼看上一下,感觉天都要变了!
等看到李茹带着绵花,身后还跟着一串小子闺女进了院,小兰惊喜地叫了一声,“娘!二姐!”